虛無，是一種不可描述。直至第一道光裂開了縫，透出時，瞬間混亂。

靈魂被這道光吸引，我重新長出眼睛，赤裸的瞳孔披著薄薄的眼皮曝露在光芒當中，刺痛著；軀幹和四肢長出，霎時全身被巨象的腳踐踏；胸腔裡有股力量被逼出，湧上我還沒長好的喉嚨，力量在堵塞中快速膨漲，直到爆破的一刻——

「啊！」我悶喊，眼皮隨即睜大，世界從模糊中慢慢成形。鼻子因為消毒酒精的酸味重新長回來，沙沙葉子聲和朦朧人語分別喚醒了右耳左耳。米白色的天花板劃出了稜角和邊界。

「終於醒了，無名氏先生。」女人聲線爽朗，在房間的左側不遠處傳來。

「嗯……」我吃力地哼出，卻沒法吐出字句。突然一陣昏暈，意識被黑洞扭曲，吸回虛無。

隱約看到正午陽光從右邊窗打到她的身上。白色是純潔，她是天使，來接我的嗎？

醒醒睡睡，不知過了多久，我倒是希望沒有醒來。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日早上，東京的F大學附屬醫院。病房中的真空管電視正在播放著天皇在吹上御所吐血的新聞。

我躺在床上，特別清醒，很想啃咬什麼，但癱躺著只能看著晨光灑在葉子的透明綠，想起《最後一片葉》的故事。這世界會有人為我畫最後一片葉嗎？應該不會，應該說，樹也不真的會完全光禿。

「陽子小姐，你來找我嗎？」

「才不是找你呢！陽子小姐是來找我的。」

「宮……澤小姐，你今……今天也很漂……漂亮呢！」

那些年紀有大有小的男人們突然將話題轉向在門口的女生。她穿著護士白衣，白帽下的是厚厚澎澎的瀏海，髮尾呈現飛揚感的圓弧形狀，大家都叫這「聖子頭」，那時松田聖子當紅。

「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找你們的。」她笑著回應房間中的男人，然後走到我床邊，淡香：「無名氏先生，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光線剛好照明她的樣子，我端詳她臉龐。盯到她稍稍低頭，就說：「可惜我是『明菜派』的。」

她咬了一下嘴唇：「你喜歡中森明菜關我什麼事？請問你的本名是什麼？你十次的住院紀錄都沒有名字，身份，和聯絡人。」

「那貴院還要收留我？」

「因為你每次都搞那麼大！為什麼會從高空墮下？」她語氣有點急躁。

「因為我想死呀。」

「生命可貴！」她用責備的語氣，然後轉身：「全身多處骨折都沒有生命危險，先生好好休息，不要再尋死了……」

她的離去伴著男人們的挽留，房間也隨之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