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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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17
(五)
十一月十日,新月。我雙腳好得差不多,三天後離院。宮澤陽子也回來了,一切就如既往般。我依舊夜裡看天,腳靈活了,就爬上醫院天台的儲水缸。高,但清爽。
「大宰冶先生,原來你在這,我找了你很久。」天台門口,聲音不那麼爽朗了。
「我快要離開了,要陪我多看幾晚夜空嗎?」
「反正你也不會乖乖休養,就陪你一下吧!」她叉著腰,有點無可奈何。
我牽起她的手,白皙中透出一絲絲靜脈的藍。
「這裡太高了,你不怕高嗎?」她坐在儲水箱,下瞧,緊張地貼過來,幽白香。我肩膀感受到她的溫度和顫動。
「妳倒是別著涼。」我把外套蓋上她的背,然後啃咬我的姆指骨。
「可今天新月,有什麼好看的?」她咬著下唇,鼻子泛紅。
「新月才多星星呢!你要看久一點,跟天空熟了,星星才不會害羞,哈哈哈。」我笑語。
「欸,沒見過你笑呢!」她也淺淺地笑了,再說:「該不是因為我回來了吧?」
「對呀,我想死妳了。」我瞄她一眼,然後目光回到天空。
「這話對多少女人說過呀?」
「重點又不是多少,是虛實吧。我向星空發誓。」我舉起三根手指。
她臉頰蒼白,兩腮微紅。
一陣子沉默後,她突然開口:「你有過那麼多次瀕死經驗,有看過天堂地獄、或三途川嗎?」
「那是虛無,無神佛、沒有河和擺渡人,連夢都沒有。」我回想。
又一陣沉默,看到陽子若有所思地咬嘴唇,就補充:「但問我不作準,因為我沒真正死過,每次很努力自殺都得不到致命傷。」
「努力自殺?割腕的人大多死不去呢!」陽子捉住我雙腕,微微燈光照到上面老舊斑駁的劃痕。
「這才不算什麼。來,看這。」我掀起遮眼的瀏海,露出額頭,額頭上有一道疤痕:「這是我第七次自殺時,在東尋坊斷崖上跳下去,妳猜發生什麼事呢?」
「發生了什麼事?」
「居然有一隻長鬚鯨呼吸噴水,抵住了落體速度,之後被海豚救了。結果被捕鯨工具輕輕割破了額頭……」
「哈哈哈,騙人,我才不信!」陽子大笑,兔牙露了出來。
「第九次,我去青木原樹海上吊,被一個本身要自殺的大叔救了。他還一直說生命可貴。」
「哈哈哈,明明他也想自殺,卻救了你。」陽子笑得更大聲。
「他說他是醫生,看不慣人自尋短見。最誇張的是,他為了阻止我,還跟我打架,結果把我打暈了。但他也不好到哪兒去,門牙都被我打掉了。」
「你……說的那個醫生,是不是戴著金絲眼鏡,禿頭,關西口音的?」陽子突然收起笑容。
「被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點印象。」
「你就是我父親之前救的那個笨蛋!原來……」陽子陷入思考,快速咬著下唇。
「夜深了。」我牽起她的手。
「嗯……改天再跟我說你這次自殺為什麼死不去。」她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