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平時都一個人住？」
　
某次來訪，梁莉蒨漫不經心喝著傅睿軺煮的黑糖茶，疑惑問道。
　
「嗯，爸媽離婚後，我因為某些緣故就和奶奶住。」不避諱的說起過去，傅睿軺將剩下的黑糖茶裝碗，放到她面前，「不過她前幾年過世，所以我目前是自己住。」
　
「……抱歉，問這麼敏感的事。」暗罵自己什麼不提偏要問這個話題，梁莉蒨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對方。
　
「沒事，我已經釋懷了。」流露些許苦笑，傅睿軺說起奶奶的時候表情充滿溫柔，「她走的時候很安詳，至少不是因為病痛的關係離開。」
　
不過，就算是這樣……沒想過傅睿軺也有這樣辛苦的過去，梁莉蒨暗自凝眉，心情仍多少感覺有些鬱悶，想到位於老家的父母，突然覺得自己平時要再多抽些時間關心，才不會留下太多遺憾。
　
「好，決定了，我們來拍張照吧！」突然想到可以關心傅睿軺的方法，梁莉蒨認真提議，「然後你把照片別框，這樣至少不會感覺孤單吧？」
　
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種提議，傅睿軺呆愣片刻，忍不住笑了出來。
　
「幹嘛笑？我很認真啊！」不悅板起面孔，她語帶質問。
　
「沒有，我不是笑妳。」愉快瞇起眼睛，傅睿軺流露羞赧表情，「只是高興。」
　
望著他突然變得可愛的反應，梁莉蒨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低頭繼續喝著黑糖茶，心裡感覺有些情愫早已慢慢滋生發芽，「小事情而已啦……」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這次她會好好回答的。
　
想像傅睿軺在聽見答覆後的微笑，梁莉蒨便忍不住泛紅眼眶，跟著揚起嘴角。
　
雖然，所有一切都不過只是假設的情境……但她還是開口想要告訴對方。
　
──謝謝你，就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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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充滿無垠的黑暗。
　
背對綑綁在鐵椅上，矇眼的布遮蔽視線，無法得知男人將她們帶到何處的情況下，梁莉蒨只能以勾拉方式觸碰謝佳榕的手指，給予自己堅持下去的寄託和安慰。
　
「莉蒨……妳有受傷嗎？」不知多久，謝佳榕語氣虛弱開口，在被帶到陌生環境沒多久後，她也同樣陷入清醒後不見五指的惶恐。
　
「我沒怎樣，別擔心。」暗自盤算能和男人交涉的任何機會，梁莉蒨已經決定要保護好謝佳榕能夠平安無事，不能將她牽涉進這些事情，「妳沒事就好。」
　
如果午夜子時的詛咒，是以回溯方式來修正當事人的錯誤選擇，那麼同樣也可能存在選擇正確後就會直接迎來明天的生活，屆時就無法再回溯現在的歷經。
　
若真如此，身邊的人要是受傷或死亡，就可能會在她修正錯誤選擇後成為既定的結局，就好比將平行世界喻作十字路口，所有走向都是可能存在的結果。
　
「這友情還真是感人啊？」
　
這時男人冰冷的聲音響起，嚇得她們渾身發寒，這才知道對方一直都在。
　
「拜託你，放她離開……」壓抑胸中翻騰的不安，梁莉蒨看不到男人表情，只能不斷開口求情，「你在車上說的事情，真的只是誤會而已。」
　
「我不明白。」腳步聲走近面前停住，男人伸手撫摸她的臉龐，語氣充滿質問又夾雜幾分悲痛，「為什麼要逃開？我明明是要保護妳啊！」
　
保護？發自內心對這句話感到可笑卻又不能說出真正想法，梁莉蒨只得順著對方話題搖頭否認，隱忍對方令她感到噁心的觸碰，「我沒有……」
　
「莉蒨，說謊是不好的行為。」沒有相信這些解釋的話，男人步履湊近面前，隨即伸手攬過她的後頸作為箝制，品聞氣息時不忘輕呼熱氣，「沒事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原諒妳的。」
　
皺起眉頭，梁莉蒨暗自咬牙，擔心要是表現出明確的反感，有可能牽連到謝佳榕的安危，因此只得隱忍這種讓她極度感到不舒服的距離。
　
這時，被捆綁後方的謝佳榕已經明確從兩人對話中聽出端倪，即便得知的情報過於有限，她也能理解這個男人絕非善類，而且十分危險。
　
快點過來……
　
回憶當時開門，突然現行眼前的男人立刻就用電擊棒迫使她失去意識，不知道昏厥多久，再度醒來時她感覺車輛正在行駛時晃動，包含梁莉蒨在副駕駛座不斷替她出言求情的話，聽得不禁感到鼻酸。
　
傻瓜，真是傻瓜，妳就是這麼善良……傾聆梁莉蒨完全沒有半句是替自己哀求，謝佳榕不禁揚起苦笑，趁此機會，她悄悄扭動手腕並忍耐繩索磨破皮膚的疼痛，最後總算按下手錶內的特殊設計，啟動連結電腦裡的報警系統。
　
透過系統發出求救訊號，能讓警訊自動發送到警局，利用定位方式加快警察抵達救援的時間。
　
「那麼，拜託你放過她……」見男人表示願意原諒，梁莉蒨連忙出言求情。
　
「我的莉蒨是天使，一定是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妳體內。」撫摸舉止停下，男人的腳步聲突然拉開兩人距離，「放心吧！我會解救妳的靈魂，不讓妳繼續受苦的。」
　
咦……他在說什麼？
　
感覺兩人對話看似交集卻又存在矛盾，梁莉蒨愣住，意識到這個男人完全是在自說自話，語氣甚至帶著令人畏懼的詭譎氛圍。
　
「妳體內的壞東西，控制妳來找這個女人幫忙吧？」翻找放在旁邊不遠處的背包，男人拿出事先準備的刀刃，提舉鋒芒走近謝佳榕，「我不會讓妳分手的。」
　
才剛說完，謝佳榕感覺腹部猛然傳來劇烈疼痛，她痛苦哭喊卻無法阻止傷害她的刀刃深入體內，剎時間傷口周遭全是火辣的疼，濃稠的血液也立即滲到大腿。
　
「住手，不要碰她！你做了什麼！？」不知道謝佳榕為何突然淒涼慘叫，梁莉蒨拚命掙扎，她慌亂得飆出淚水，卻對正在發生的事情無力阻止。
　
「就是因為妳抱有想躲開我的妄想，這個女人才會受苦啊！」對謝佳榕的哀號聽而未聞，男人流露殘忍愉悅的微笑，將刀子拔出後又立即捅入，完全泯滅人性的攪爛她腹部臟器。
　
「不要，求求你！」聞聲謝佳榕發出痛苦慘叫，梁莉蒨不禁哭喊出聲，她拚命握住好友抽搐的手，內心也同樣受盡折磨，「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你放過她！」
　
回憶兩人這些年的宿捨生活，各種片段記憶浮現腦海卻又從驟然而逝。
　
如果沒來這裡就好了……意識到這點，梁莉蒨悲傷地咬破嘴唇，溢出血絲。
　
這不是要她要的結果，她不要沒有佳榕存在的未來。
　
「果然還是我的莉蒨比較漂亮啊！」對梁莉蒨的求情沒有理會，男人取下謝佳榕矇眼的黑布，愉快說道，「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沒有立即回答，謝佳榕幾度感覺疼痛快要失去意識，她死命瞪視眼前的男人，回握梁莉蒨的手，隨即泛起嘲諷笑容，「……別碰莉蒨，你這個變態。」
　
好冷。
　
就像是浸泡在冰水一樣，流失的體溫能夠讓她明確感受到生命正在消逝。
　
「追女性用這種差勁手法，誰不會跑走啊？」見男人對梁莉蒨的哀求始終無動於衷，謝佳榕已經明白這個人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因此她就算開口求饒也沒有意義。
　
她唯獨能做的，只有拖延對方將目標放在她身上的時間。
　
「佳榕，妳不要再說……」
　
正當梁莉蒨打算出聲制止，謝佳榕忽地說道，「妳說要來找我，我很開心。」
　
不耍心機或是驕縱自恃，梁莉蒨溫柔真誠對待身邊的人，對朋友更是掏心掏肺，從大學兩人成為室友的那刻起，她心裡就一直覺得，這個人是如此耀眼。
　
她很害怕，不願孤獨死去，可是她也不打算拖累後方正為自己哭泣的朋友。
　
只要警方抵達，莉蒨就會安全的……
　
「看來妳並不清楚自己的立場？」
　
收勢微笑，男人冷下面色，對那雙堅定的目光極度感到厭惡，他握緊柄刃便將刀身旋轉，迫使謝佳榕已經受傷的胃部被迫逆流血液，痛苦吐出更多血沫。
　
留意那雙有神的瞳孔在承受傷害後仍沒有消失，男人更加感到不悅，他用力拔出飛濺血紅的刀，逼近謝佳榕的眼睛，「這也是個多餘的東西呢！」
　
才剛說完，男人臉上突然被吐上一口血，他愣住面色，望向謝佳榕仍沒有屈服的表情，倏然的羞辱令他青筋暴起，勃然大怒地將刀插進對方胸口，就像是發瘋似的不斷宣洩憤怒，完全不理會刀刃起落後產生的肉屑已經飛濺至胸前衣衫。
　
感覺到謝佳榕的手逐漸失去緊握的力度，最終什麼話都沒能來得及傳達，就在男人發狂的傷害下葬送性命，梁莉蒨痛哭失聲，理智早已隨著崩潰消逝殆盡。
　
如果沒有來到這裡……不，所有一切從頭到尾都不應該存在。
　
從一開始，不要想著能夠活下去的話，就不需要牽連其他犧牲。
　
意識到這次回溯的選擇對她而言已經失去意義，梁莉蒨揚起悲痛笑容，她盤算身體狀況，只能猜想下次回溯後，生命細胞的殆盡就會迎來終結，成為最後機會。
　
「這個礙事的女人總算安靜了。」注視謝佳榕原先清澈明亮的眼眸已經失焦，男人愉快微笑，任由衣物沾染鮮血，緩步走到梁莉蒨面前，「那麼，接下來是我們……」
　
「呵……」
　
崩潰的感覺從死亡最初便盤據心靈，她掙扎、反抗，反覆體會無法逃離的絕望，有時候她感覺自己其實早就已經陷入瘋狂，只是缺少些必要性的開關。
　
這是第一次，梁莉蒨覺得死亡也是個不錯的結局，這樣她才能回溯到好友還活著的時候，光是這樣想，愉悅的笑意就難以停止。
　
她知道要如何讓這個男人馬上動手殺死自己，她清楚不過。
　
感覺到梁莉蒨的狀態變得有些怪異，男人出聲喚道，「莉蒨？」
　
不斷壓抑的怨恨和不滿在這刻爆發，梁莉蒨大笑出聲，開罵男人根本就是個自我妄想的神經病，盡可能以言語刺激，「誰會喜歡你啊？瘋子，去死吧！」
　
「……看來真的被體內的壞東西控制了。」不知道梁莉蒨別有用意的想法，甚至始終相信她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男人流露冷漠神情，「我的莉蒨才不會說這種話，死吧惡魔！」
　
說完，男人將利刃刺進她的腹部，用開膛剖肚的方式向上劃開，鐵椅處立即湧下整片灘紅，液體在地板迅速四散，就連軀體內運作的器官也一同落地。
　
劇痛感伴隨冰冷蔓延全身，梁莉蒨緊握謝佳榕已經不會動彈的手，突然感覺所有一切變得輕鬆起來，忍不住泛出釋然的微笑。
　
有妳在我身邊，不要緊的。
　
我不寂寞。
　
意識完全消逝前，梁莉蒨彷彿聆取鐵門推開的聲音，奔跑的步履衝近，但她已經看不清抵達的身影，意識就像是化作一縷魂魄，脫離這個殘破不堪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