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蕭走至「虞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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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18
(二)
虞蕭走至「虞宅」,一抬頭,猛見台門上的磚雕陽刻「鳥革翬飛」陰刻「相輝餘粒」。他二話不說,雙手猛地推開大門,但見那大門前的照壁三開間,中高二低,照壁上懸刻「家循四禦」四個大字,外面還繞了一圈盤龍,左右廂房共通排六間三弄,廂房的門額上寫著「可以棲遲」,「以」是異體字,此詞出自《詩經.陳風.衡門》,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饑。虞蕭呆呆地望著門額上的詩句若有所思,瞅著字面上的意思聯想起此處廂房正是和梅態幽會的地方,不覺睹物思情,想起了當年在庭院內的桂花樹前和覃梅態海誓山盟的情形來,彼此在桂花廳幽會的時候,梅態當面剪了一束青絲用紅繩綁成蝴蝶結作為定情交予自己,想起那一幕虞蕭想不覺鼻子一酸,不忍淚眼相見。
這時院落栽著的「廣玉蘭」隨著一陣徹耳的秋聲瀟落了下來,虞蕭抬起頭,似乎尋見了什麼,於是伸出掌心,身子卻逐著飄零的白玉蘭而動,不覺眼淚悵望而出,忍不住仰天哀鳴,這副悲腔猶如「杜鵑啼血」一般淒涼,此情此景彷彿時空嘎然而止,從空中逐幀掉落的「白玉蘭花」透著光暈,時光恍若隔世,光影漸漸地呈現出人形輪廓來,不遠處梅態正應著景兒駐足凝望枝頭聖潔的白玉蘭,在虞蕭的眼裡,她就是那朵白玉蘭花,含苞欲放的那一刻瞬間綻放,一生的清白只許給了中意人,然而這一切終究只是一場泡影,愛情再美瞬息間如同煙花綻放而散。
覃梅態循著朗誦聲直徑走到虞蕭的跟前回眸一笑,頓時臉上的笑靨深嵌出兩個酒窩來,顯得嫻妖有致。然而這只是虛景一場,虞蕭展開雙臂,身子向前一傾,正欲擁抱她,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虞蕭回過神來,他沿著挺拔的石柱穿梭於簷梁下方的走廊,直奔而入「內明堂」卻又見到了另外一副情景,只見明堂的樑柱掛著兩幅木匾對聯,木匾內容為「庭鋪萱草茂千秋,堂拂熏風香百歲」。
虞蕭定了定神,只見姆媽正端坐在「象牙鑲嵌的紅木椅」上剔牙,虞蕭強壓抑住自己急切的情緒,鼻孔裡卻喘著粗氣,雙眼愣愣地望著她,氣喘吁吁地道了一聲:「姆媽。」
姆媽見虞蕭直奔跟前,卻不正視瞧他一眼,亦不吭聲,想先搓搓他的銳氣,虞蕭急紅了眼圈,急道:「姆媽,梅態對我不薄,您就應允了我帶她一起走吧!」
姆媽臉色鐵青,虞蕭見到她就像耗子見到貓一樣,頓時銳氣消磨掉一半,半晌才從嗓子裡冒出話來:「姆媽,再不帶梅態走,時間就來不及了。」
姆媽嘴角浮現出輕蔑的笑,虞蕭見她這幅臭嘴臉,心中固然覺得她沒安好心,果不其然姆媽發話道:「你不是賤民,你是虞家的少爺,是貴族,血液裡流淌著祖上對你的殷勤期待,滿清的時候我們投靠了曾家享盡榮華富貴,如今我們又選擇投靠宋家,目的是為了我們虞家世代榮華富貴,你以為我們虞家的基業得來容易嗎?在這個亂世,要想守住這份家業談何容易。」
還未等虞蕭反駁,姆媽用極具豐富的表情繼續蔑笑道:「你到好,整日泡在女人的溫柔鄉里,你以為你是李後主嗎?可以手提金縷鞋,不要白雲鄉只求溫柔鄉了!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留著黃花閨女的身子來博得你對她的感情,像這種貪圖榮華富貴的賤骨頭就是想用這招伎倆來自抬身價。」
姆媽睃了一眼覃梅態又回頭正視前方,只見她雙眸愣愣地注視著前方,目光顯得虛透,像是早已洞穿人心,冷笑道:「覃梅態你給我聽著,你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心氣不要太高了,太高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反倒是只有壞處,我是過來人,我提醒你,花無百日紅,回去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嫁了,過好自己的營生才是硬道理。」
虞蕭定定地注視著姆媽,嚷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帶梅態走,我哪兒都不去。」
這時傭人張媽拖著越窯青瓷蓮花茶盤,端了一杯「玉葉茶」朝姆媽奉上,姆媽啜了一口茶水,不耐煩地說道:「對於那些賤民,你又何必動什麼真感情,虞家偌大的一個家業你以為會隨便交給一個賤人管理嗎?她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虞蕭急切地回應道:「姆媽不是的,是我硬糾纏她她才從了我,梅態冰清玉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
姆媽向虞蕭睃了睃白眼,口腔中含著的茶水猛地朝虞蕭的臉上噴去,嚷道:「畜生,虞氏家族的臉面都給你丟盡了,你平素玩了那麼多女人,都沒見你動過什麼真感情,怎麼對一個黃毛丫頭動起感情來了?這些窮人你可憐她們什麼,都是一群想攀龍附鳳的賤骨頭。」
這時,梅態從庭外姍姍來遲,只見她穿了一件素不考究的粗布衣裳,胳膊腕子攬著一個收拾好的包袱,梅態眼角掛著淚,眼睛定定地望了一會虞蕭,淚珠不禁滾落下來,又回過頭去正視著姆媽,先是鞠了一躬,說道:「姆媽,梅態按照您的吩咐要回老家了。」
虞蕭聽到梅態要走,心中竄起一團怒火來,只見他兩眼透著仇光朝向姆媽懟道:「你個老太婆,不也是從底層的丫鬟上位來的嗎?」
說完又轉身面朝梅態,又雙手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癡情地說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的天就塌下來了!」
姆媽猛地站起身來,臉氣得鐵青身子直顫抖,食指點著虞蕭的鼻樑嚷道:「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學起賈寶玉來,整日泡在女人的胭脂堆裡有什麼出息,這賤奴也配和你這樣濫情,沒有我上位生了你這樣一個孽種,哪有你這樁風流韻事。」
梅態聽了姆媽這番訓話,頓覺顏面蕩然無存,又無從發洩,只能蹙著眉頭眥睚不快,到底眼淚是藏不住委屈的,梅態雙膝下跪,給姆媽叩了一個響頭,隨即起身,提攜著包袱挪了兩步,回眸對著虞蕭淚眼相笑,繼而閃身踱步就走,虞蕭正欲去追,卻被張媽攔路擋住,從此二人淚眼相別便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