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這張臉就是證明」 163.村長貪污10萬,給縣長8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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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第九章 「我這張臉就是證明」
163.村長貪污10萬,給縣長8萬
等王縣長開完會,步履輕鬆地踱回辦公室剛要坐下,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慌慌張張地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只見他臉色煞白,嘴角哆嗦,結結巴巴地報告。
「張記,記者,他跑,跑了。」
「嗯?」王尚鵬的眼睛瞪得老大:「大活人在你的眼前咋能跑了?」這種不辭而別的客人,在從政多年的生涯中還從未見過。不少客人甚至在十點多鐘就開始消磨時間,將所要辦的事情耗到中午,以便趕上飯局。
「他說上廁所,俺剛跟進去,記者跳窗跑得沒影。」主任的話開始流利起來。
王縣長緊盯著他的臉,心裡想:「張嘴胡謅的本事,你可不是頭一個學會的。能騙得了俺?」儘管如此,他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揮舞手示意他退出,隨口淡淡地講了一句:「你回去吧!」
辦公室主任聽后呆若木雞。「回去」?他的心裡翻騰開了:是讓俺回到辦公室,還是回到原來的副主任位置,或者是回到老家的地頭?但是,既不敢追問,也不能在動動嘴就能決定他命運的王縣長面前哭出聲來,只得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退下。
王縣長不敢怠慢,撥通泥山鄉政府的電話,讓接電話的幹部通知土窩村的盧子英,用最快的時間趕到縣裡來見他。
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起來:原來的杜縣長,現在的人大常委會主任老領導用命令的口氣說:「馬上到俺這裡來一趟。」
雖然幹部們都知道,從縣長到人大主任屬於平級調動,但事實上已算退到二線。但是,杜縣長是自己的老上級,更何況,自己代理縣長的職務是由人大常委會提出,最後也要在縣人民代表大會上經選舉產生。再說,依據憲法和法律、縣」人大會」有權罷免自己這個縣長。因此,無論於公於私,杜主任的一聲令下,他都必須放下手頭工作,立即趕去。
「你看,我上任剛三天,就遇到麻煩了。」杜主任並沒有訓斥的意思。但是將這種埋怨對著王尚鵬發出,他也能猜道意味著什麼。
「是關於泥山鄉選舉的事吧?」他明知故問,卻又不能不問:「那是選舉委員會的工作。當時,俺倆可都在政府機關……」他推諉道。
「誰都知道這些工作是由鄉政府和村委會幹部做的。你對泥山鄉的風土人情和行政事務比我更了解。」杜主任就差點破他與盧子英的交情了。
王尚鵬知道杜主任給他留足了面子,因此,不能再讓老領導「坐沒底的轎子」。「這樣吧!你讓人大常委會的『法工委』複查一下;我通知縣政府、鄉政府和土窩村全力配合,保證決不拖拉。然後以人大常委會的名義寫出複查報告,寄給省法制報一份,求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
「照你說得辦。」杜主任點頭應允。
王縣長出門后抹了下額頭,儘管上面沒有浸出的冷汗。同時暗自得意:「只要是到了鄉里、村上,一切情況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安排完這些事,他又想一個重要的環節,馬上打電話找縣委宣傳部長:「中午,俺倆見個面。有急事!」
「不行啊,俺這正陪著幾個省里新聞單位駐紫虛的記者。吃過飯再見吧!」
王尚鵬差點罵出聲來:「什麼他娘的狗屁駐站記者,還不是打著省里旗號拉贊助要廣告外加土特產的騙子?這種人老子見多了。」但對方畢竟也是常委,說話總得客氣一些。然而,在這緊急時刻,又不能低三下四地懇求,否則對方不會輕易地改變態度:「俺好歹在縣委里也是副書記吧!這邊出了事關全縣的大事。中午,你讓副部長作代表陪客人,俺倆說啥也得坐坐。」
宣傳部長見他抬出副書記的身份,知道再頂回去就會鬧出亂子,只能就趁下坡:「好好,不是看你老王的面子,誰來俺都不能得罪記者、耽誤本職工作呀!」
說話間,已過十二點鐘,兩個人在縣委招待所的小餐廳里,吃著談著。儘管氣氛不熱烈,飯菜沒味道,但宣傳部長答應將一份《情況反映》通過地委宣傳部的關係,儘早報送省委宣傳部,懇請上級領導對省法制報記者調查的農民負擔過重問題,做出暫不發稿的指示。「這樣辦挺好,反正俺也要命令土窩村的幹部儘快把問題解決,讓村民得到實惠,不再四處上訪告狀。」王縣長拍著胸脯表態。
「那是你的事!」
王尚鵬聽出了弦外之音,笑著說:「啥叫俺的事?是全縣的事。也包括你這部長。說吧,有啥困難,俺還能看著不管?」
飯後,他在辦公室的沙發睡了片刻,盧子英的敲門驚憂了好夢:
「二順子,到外邊去。」老盧將隨同的二順子支走,夾著小布包進來。
看到小布包,王尚鵬的緊繃的臉色緩和一些,手指了一下沙發,示意他坐下說。
「你他娘的太黑了,颳得老百姓連腳跟都站不住.逼得他們起來造反就舒坦了?」
「俺們也不容易呀。前幾天,鄉里還讓村裡又出啥埋電線杆子的『挖坑費』。這不,剛湊足送上去。」他歪著頭,挑著眉毛,對站在舊沙發前臉色鐵青的王縣長解釋道。
「行了,少在俺面前念你那哭窮的破經。」王尚鵬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絮道:「你說該咋辦?」
「俺們再花點錢,求你給——」
「除了花錢上供,你就沒點別的辦法?少整點收費專案,多發點補助。只要你在村裡有了一點解決問題的動靜,甭管是地區還是省里派人來調查,俺也能有話抵擋。」
「難吶,從哪少收點俺都沒法跟上邊交代。」
王尚鵬冷笑一聲,心想:「好像是我們把你刮窮了似的。其實,你他娘的撈足了,剩下點稀湯才倒進我們的碗里。」但話卻不能這樣講,他改口問道:「你雖不出省,也該知道外面的形勢。人家的鄉、村都有企業,就算不掙大錢,能把『村提留』、『鄉統籌』給墊上。農業稅還得讓村民自個變、不能慣他們的毛病。剩下的錢夠你吃喝、夠各方面的開銷,就行了。」說到這裡,看到土頭土腦卻又長著一雙狡猾卑賤小眼睛的盧子英,火氣又冒上來:「你又不傻不呆,折騰老百姓滿肚子是心眼兒,聰明勁兒咋就不能用在搞企業掙大錢上呢?」
「俺沒資金,咋辦得起?」
「縣裡可以給你貸款。」王尚鵬剛說完,立即又補充一句:「就怕到你們手裡,啥事還沒幹先都折騰光了。俺倒為你們擦屁股。」
「銀行貸出去收不回來的事多了,有你有俺的不就行了?」
「放屁」。王尚鵬怒罵道:「你是光腳的老百姓不怕,俺是穿鞋的幹部,為農民擔保貸款還不上,別人會咋說?這個縣長的職位就值那幾萬塊錢的回扣?」他緩了口氣:「你呀!還是把腦子用在正道上,眼前的這點油水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中,中,俺記下咧。」
「說正事,你出來帶了多少?」他把眼睛瞟向那個布包。假如老盧進門時兩手空空衣兜癟癟,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把這個沒有頭腦的主任推出去。「不會是只有千八百吧?!」
「八萬」。說著,老盧解開布包,裡面是個鼓鼓的舊報紙包。
「算你機靈。」王尚鵬心想著卻隨口追問到:「你咋拿出這麼個不整不零的數來?」
盧子英故作無奈地嘆口氣:「俺聽鄉里的人一說,就知道你有急事。可哪有現成的?幾個村幹部掏兜也就只湊出來這麼多。」
「鬼話。」王縣長立即就猜到:準是老盧按10萬元布置的。幾個村委會幹部湊齊后交給他,這傢伙私留下2萬元。但這種不便說破。只可惜去省城后,不知那裡的四星級酒店得花費多少,往人家的手裡送多少才算夠。這些,則是土裡刨食的農民想象不到的。他只能輕輕嘆口氣:「過去,農民靠著從雞屁股摳出個雞蛋換出點油鹽錢;如今,你們村幹部也是從莊稼棵里上掃回點費用。八萬元,也難為你了。」
聽到縣長如此理解的話,老盧感動得淚水直在眼眶裡轉:「王縣長,為俺們的事讓你受累了。這點盤纏錢不算多。只要能保住你這個縣長,俺老盧就是賣房子賣老婆,也都值啊!」
「這倒是他的真心話。」他暗自忖度著,擺出送客的姿態。推開房門,看見蹲在通道中的「二順子」,不禁皺了下眉頭。「老盧真狡猾。讓二順子陪同,既是當保鏢,因為身上畢竟推帶著幾萬元的巨款不能不有所提防。另外,二順子也是個證明人。老盧是怕村裡出錢的幹部對他是否送到縣裡交給王縣長產生疑慮。然而,老盧拎包進了王縣長的辦公室然後又空手出去,至少二順子能夠證明這一點。這些混蛋。」罵在心中的話卻不能從口中吐出。
就在王尚鵬準備到地區及省城活動運作的時候,地委辦公室給他打來電話。省紀委的有關領導已看到省法制報上刊登的屋友縣農民反映負擔過重,並懷疑各級幹部搜刮錢財用途的報導,做出批示:讓有關部門先查一下。
「怎麼,報紙已登出來了?並且引起省紀委領導的關注?」他知道紀委的關注意味著什麼。頓時感到天眩地轉:「那,那找我?」
「省紀委讓我們轉告你,馬上帶著有關材料去省里彙報。」有關材料?啥有關材料,都在老盧這個笨蛋提供的《對帳單》里。到想此,他卻突然又被驚醒了:「我與老盧之間啥也沒有,一個村幹部的問題,我在縣一級無需直接負責。即便追查下來,也要由縣裡調查處理。」 想到此,王尚鵬努力鎮定著自己的情緒,在電話中又問問到省紀委找誰,應當注意的事項,若無其事地放下話筒。
鈴聲又響起,嚇得他渾身哆嗦:「隋主任,你好,我是王尚鵬。你說洪專員要見我?好,我明天上班前準時趕到。」這是地區行署辦公室副主任,實際上就是洪專員的秘書小隋打來的。顯然,省紀委的動靜也讓洪專員有所警覺。
「老王,地委宣傳部那邊已聯繫好,明天我們去一趟。」縣委宣傳部部長還不知事態已有新的進展,按部就班地打來電話履行明日的計畫。
「不能去了,情況有變化。」他抹著脖子上的汗答覆后,立即又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別是等我去了先「雙規」吧?有些時候,一個官員從崗位上走進鐵窗或刑場,都是以這種約見談話開始邁步的。那麼,能否在見洪專員時,請他給曾經是自己的部下,現任省紀委負責紫虛地區這個片的處室某科級幹部打個招呼,探探路數?但很快將這個想法又否定。他太了解洪專員了,過去一直從事組織工作的老洪,對部下的小事,打破自己腦袋都敢為他們頂著。一旦涉及違紀違法的大事,翻起臉來決無半點寬容。我王尚鵬在他的心中究竟是在天平的哪一端:「不好說啊!」他抱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態度,開始向辦公室主任布置:「給我準備車,明天去行署彙報工作。」說完,沉思片刻又囑咐道:「讓司機多加點油。」
這一夜,雖然很普通,但他總是被一種新的生活將要開始,是災是喜卻說不清的感覺纏繞著。基本上是徹夜未眠。
天剛亮,他就乘車趕到紫虛市。當洪專員的車開過來時,見王尚鵬站在行署大門前佇立迎候。
洪專員沒有想象中的嚴厲或者安撫,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了問記者來訪的起因、經過及屋友縣準備採取的對策。令人奇怪的是,對省紀委找他的事隻字未提。在王尚鵬看來,有些不祥。「莫非是洪專員已事先知道了什麼內容,生怕流露出來讓他看破?」
「對你們縣裡的工作,我先不做評價,一切起決於是否能夠『亡羊補牢』。在哪裡跌倒就要在那裡爬起來。」洪專員似乎在安慰他了。
王尚鵬卻聽出了意思:你惹的麻煩趕緊解決,千萬不要把火引到上邊來。果然,洪專員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薄薄一張紙扇起的風,已經吹得紫虛境內都有了感覺。」
儘管誰都知道,洪專員講的「一張紙」是指省報制報。但王尚鵬卻想到了鈔票。「是呀!實際上這股風是由它扇起的。」
從行署大院出來后,他出人意料地對司機命令道:「走,上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