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弟弟怎樣從正當防衛變成犯罪嫌疑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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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150.弟弟怎樣從正當防衛變成犯罪嫌疑人啦?
中午,一元在市裡一條街道旁的小攤上,吃了碗很有當地特色的風味「砂鍋揪片」。攤主推著一輛木製小車,車上有個磚砌鍋台,四個灶眼坐著四個砂鍋。只需付一元錢,攤主便將事先準備好的黃瓜片,黑木耳、番茄片、干豆腐皮和黃豆芽投放進用羊肉熬成的沸騰高湯,然後眼花瞭亂地揪扯著薄薄的面片均勻地撒進鍋內。只需片刻,煮熟的面片就能起鍋,再灑點綠蔥花和紅辣油,香氣撲鼻、紅綠黑白相間,真是招惹人們的食慾,這種飯菜要比酒店食府的海鮮大餐好吃多了。一元坐在小木凳上,吃過後渾身出汗,格外酣暢。帶著這種愉快,如約走進了辛一貴的家。
哪知道,他講的一句「在家等」的話,讓老辛一家人沒有敢吃飯,餓著肚子等到了一點整。看到記者剛剛吃過飯的樣子,老辛倒沒有任何的埋怨和再次邀請,揮手讓老婆端著先擺放在桌上的四大盤冷盤和酒盅,急忙換上茶杯和煙灰缸,隨口問道:「俺妹子的事咋樣?還是不能辦?」
「區檢察院正在等待上級領導拿出一個全面解決『放會』的方案。那時,你妹妹的事與其他因拖欠『會款』的案件一併得到妥善處理。」記者轉過話題:「你弟弟又是怎麼回事?」
隨著辛一貴的敘述,一元又看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社會角落。
當鄉里利用開發出來的土地辦起這個大集貿市場之後,租賃攤位的攤主,賣菜賣肉,賣水產賣調料,賣小五金百貨,賣服裝攤鞋帽的林林總總,使市場格外紅火。除少量外面來的客商從這裡批發走商品外,絕大多數的客人不過是買些東西拿回家自用。這樣,倒也還算安寧。
隨著市場交易額的增大,更主要的,是這裡逐漸成為貨物流通的集散地,批發商品成為攤主的主要業務。當然,零售業也未放棄。批零兼做,更加促進了市場的活力。有的商品雖說從躉進到賣出,中間僅有五厘錢的差價,但若是交易量大,便能賺到一筆極為可觀的利潤。由此,也就招來了掠食性的「動物」。
以關忠良為首的一批人,先是在市場內購買小量的商品,然後聲稱品質有問題與攤主發生口角,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攤主造成坑蒙拐騙的印象,激起攤主憑藉「地頭蛇」的優勢奮起反抗的怒火,繼而與「受害的買主」發生揪扯和撒打。隨後,關忠良便以「保護外來人不能受欺負」為由,糾集起幾十個彪悍蠻野的壯漢毒打攤主,直到打服為止。最終迫使其答應繳納「保護費」,此攤主才能相安無事地在此經營。
經過幾番類似的較量,關忠良在市場內有了一定的名望,也逐漸形成了無人敢惹的「氣候」。
向來,關忠良見攤主按月繳納的固定額「保護費」后,仍有較大的收入進項,就動了更貪婪的念頭。加之羽翼豐滿起來,又有一批小嘍羅投奔到麾下願意干著「不用起早貪黑,不用擔心賠本,只需動手打人」的愉快業務,他便又發布一項新的命令:「以後再繳納保護費,從批發業務額中按三分之一『抽頭』。即一個鈕扣若能賺五厘,他們抽走一厘七作為保護費。」並且指派小嘍羅對交易量進行全程認真地監控,以避免攤主們偷逃「稅款」。
如此一來,攤主們無法忍受了。有的人每日通過交易能有近千元的利潤,若是被抽走300元,一年下來就損失十萬元,有這十萬元干點啥不好?他們悄悄向市場管理處投訴反映,並表示:寧願拿出八萬元讓市場招募正規的保安隊員,也不願窩窩囊囊地交給這些外來的冷血餓狼。
市場管理處終於看到了危機,於是在原有的保衛科基礎上,組建了保安隊。而辛一貴的弟弟辛三哲,也被任命為其中的小組長。保安隊在駐市場的派出所公安民警的指揮下,與關忠良的人發生了幾次「拉鋸戰」。北方的漢子吃虧時居多。一段時期內,攤主投訴量有所下降。市場管理處的警惕性自然也就鬆懈了。
這天下午,辛三哲坐在保安隊的辦公室里正想抽顆煙,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闖進來,慌慌張張地說:「三叔,俺娘正被那幫人圍著,怕是要出事,你快去看看。」
三哲認出這是自己的叔伯侄子,本村的辛進。他初中畢業后見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在市場內給母親看攤。那麼,無論是從公從私,辛三哲都應當責無旁貸地出面解決。於是,隨手抄起配發的膠木警棍,招呼上一個保安員趕到了現場。
辛進的母親被關忠良手下的兩個人揪扯住,非說賣給他們的煙是假的,不僅要退還得賠。
「俺早就說過,這煙可能是假的。要不咋就那麼便宜?你們非要買,包裝都撕開了,沒法退。」
「你他媽的賣假煙還有理呀?」
另一個也喊著:「不撕開包裝,抽下一支咋能知道是臭得沒法要的破煙。不行,你就得退錢還得賠錢。」
「不賠不退,看你能咋辦?」
「咋辦,涼拌(辦)。砸了你的攤。」說著,其中一人抬腳踢翻了櫃檯前的一個紙箱,使裡面的整條香煙散落在地面。
另一個人用手將碼放整齊的煙盒扒倒,地面上頓時一片狼籍。「讓你牛×。」並隨手給了辛進的母親一記耳光.
聽到爭執的辛三哲知道事情的起因,但他有自己的私心,儘管市場經營公約上明確要求「不準知假販假」,但攤主們誰不賣點假貨呢?並且有不少攤主出於「職業道德」,明確告知客人這就是仿冒名牌的假煙,可以在送禮時既拿出得手又能省點錢。但是畢竟有違公約。而在三哲看來:這兩人就是關忠良派來收保護費的,不嚴懲怎麼行?再者,辛進的母親是自己的堂姐,不護著她更不行。於是,他氣勢洶洶地搶起警棍向其中的一人頭上掄去,嘴裡還罵道:「王八蛋,想造反呀?」
與此同時,那個保安員也將警棍砸在另一個人的肩頭。
兩個男人對兩個男人,一時還不能分出高低,對方當然不肯輕易服軟。更何況那人的頭被打破,流下來的鮮血激起了搏殺的慾望:「他娘的,誰怕誰?有種的到外邊去!」
「三叔,俺去叫輔警。」辛進知道在此時刻,民警的出面就會使局面出現傾斜。所以,機靈地喊了一聲並準備拔腿就走。
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夾雜著關忠良手下的其他兄弟。他們的任務之一,就是在關鍵時刻或拔刀相助或站腳助威,或者出面打圓場息事寧人。當聽說要把輔警引來,趕緊拖住辛進說軟話:
「兄弟,沒有多大的事。」
「讓他倆認個錯就算了。」
兩個被打的人聽同伴這樣講,知道該收場了,急忙換上哭喪臉直說求饒的話。
「娘的,說啥也沒用,等會兒輔警來了,把你們倆拘進牢里吃窩頭。」三哲並非是完全詐唬,確實想利用這個機會煞煞關忠良的氣焰。
「哎喲,大哥,求你了。」
「大哥,不,大叔,你只要能開恩,咱們咋都好商量。」旁邊幫腔的人恨不得想給他跪下。
這倒讓辛三哲有了飄飄然的榮譽感,但嘴裡仍不肯放鬆:「你們惹了這麼大的事,有啥可商量的?」
「大叔,當這麼多的人,你就給個面子.兩天之內,我們兄弟幾個拿著檢討書上門謝罪。」
看到那傢伙說話間還擠了下眼睛,三哲心中一動,臉色終於緩和下來:「滾吧!別讓俺再看見你們搗亂。」
幾個人屁滾尿流地跑了。
當天晚上,三哲在家與大哥邊喝酒邊說著白天發生的事情,猛聽門外有人喊道:「三哲兄弟在家嗎?」
辛三哲剛打開房門,一下子擠進四個人,正是下午在市場里打架和求饒的北方漢子。面對這些不速之客,本有些迷糊的大腦倏然清醒些:
「幹啥,打架哩?!」
「兄弟,你家整得挺漂亮,我們哥幾個可沒這個福氣。也正想找個安穩的窩呢!」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說。
「我說,白天的事能不能現在了結?往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給個方便,誰也別給誰添麻煩?」
辛一貴把眼睛瞪起來:「你們他娘的是來求和,還是來下戰書呀?」
看來幾個人已經有所分工,有的人唱白臉有的唱黑臉,但目的很明確,在威脅和利誘面前,辛三哲必須放縱他們的為所欲為。
「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想在這裡混下去,就得靠收點『保護費』。要麼,你從我們這邊也拿點,然後給個方便。要麼,就是不給我們活路逼著哥們拚命。」
「依我說,三哲兄弟是個明白人。在這祖祖輩輩的土地上,願意過著踏實安穩的小日子。不像我們,成天打打殺殺,踩在刀尖上跳舞。」
辛三哲的眼睛因酒精的作用發紅,更因一股熱血沖脖而冒火:「外來的野驢想在這裡搶水草,也不怕噎著嗓子?在這一方土地上,只有俺說『不』,沒有人能逼著說聲『不』!這裡有俺的兄弟姐妹,叔叔大爺,有剛剛過上的好日子。誰要是想給俺攪了。只怕是俺這兩條胳膊兩隻手不能答應。」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今天就是要讓你這條小長蟲嘗嘗龍大爺的厲害。」
「哥幾個給我砸,反正出事抬腿就撩。」
「兄弟,別怪我們被逼著走絕路呀!」
說話間,桌上的酒杯菜碟被推到地上。
辛一貴見勢不好,早已跑出門去搬救兵,剩下辛三哲被逼到牆角,又退到了閣樓上。下面的人正要摸上來,冷不防看見一支烏黑的槍口,三哲在閣樓上存有獵槍,他準備進行反擊。
「上去奪槍。」四個人形成扇面形逼近時,只聽「轟」地一聲,火光閃過,腳下一片煙霧。
「媽呀!」其中一人捂著大腿痛苦地嚎叫著。
「快跑」。另外三人見狀不好,攙架著傷者奪路而逃。
他們走後的幾分鐘,一貴帶著附近的鄉親趕來。幾乎是在同時,派出所的民警也騎著摩托飛馳而來。
經過向三哲進行詢問,又查看了被砸壞的屋內傢俱和其他設施,最後對地面上霰彈擊出的彈坑進行辨認,民警說:「明天早晨,你們到派出所來一趟。」然後又駕車離去。
第二天一早,辛氏兄弟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鄉派出所。所長又例行公事地問了一遍昨天下午及晚上的經過,隨即讓他們二人在筆錄紙上按了手印。然後說道:「假如他們僅僅是闖入私人民宅,這個案子就應由檢察院負責查辦;但按你們所說,又砸又打,那麼,性質就變了。可是,畢竟三哲把對方的腿部打傷,能不能算是正當防衛,暫時還不好定論。經過請示分局刑警隊,決定對三哲辦理取保候審。你們繳上5000元的保證金,就可以馬上回家。等案子審結,再考慮是否退錢。」
「俺可不是對著人開槍。再說,他們連打帶砸,逼得走投無路,咋還鬧得俺像犯了罪似的?」三哲不服氣地分辯道。
「啥也別說,先繳錢走人。」所長不願與他們啰嗦。
「俺出來時就帶3000元。」辛一貴用眼睛瞟著民警。
「那就先押下3000元。別的啥也甭說。」
一周后,經過辛一貴反覆打聽,終於得到這樣的消息。由於那幾個上門打砸的人跑得沒了蹤影,無法查證核對辛氏兄弟所講的情況是否屬實,此案實際上已被無限期地擱置下來。
另外,據分局刑警隊一位副隊長口頭表示:像三哲這樣的行為,基本上就可以認定是正當防衛。那麼,也就不應被追究刑事責任。
這些消息對於辛氏兄弟來說,雖然搞不太懂其中的法律意義,但只要不讓他們蹲監獄,或者向對方賠付高額費用,就無須再多考慮其他的利害關係了。
只不過那3000元的保證金卻一直未退還。對此,辛一貴既有些憤懣不平:「準是狗日的給吃了花了。」同時卻也覺得欣慰:「押點錢,就說明俺兄弟沒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四個人與關忠良的其他嘍羅又出沒於紫虛市城郊。雖然敢於公開露面,與三哲統管的保安隊仍然免不了有些小摩擦,畢竟都處於一說即和,絕不糾纏的狀態。
並且,辛氏兄弟已得知:那天被擊傷腿部的人叫李國鰲,其他三人分別姓茹、方、蒲,名字都不清楚。有時打了照面,他們還主動微笑著打個招呼。
這次所謂的「搶擊事件」發生得較早,事隔多年,才又出現了賠償「古畫」和「綁票還債」的麻煩。
因此,辛一貴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從陷進「古畫」的賠償糾紛,一家人的為難遭宰都與外來的關忠良一夥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你弟弟辛三哲又是怎樣從正當防衛變成犯罪嫌疑人的?」張記者不禁對此事產生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