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２）

　　系璃和雪玲從東堂高中附近叫了計程車，經過約五分鍾的車程，她們抵達了目的地──一棟醫院。

　　襯著夜色與路燈的照耀，這高聳的白色大樓看起來相當顯眼。

　　這裡是離東堂高中最近的大醫院，名為「聖戶綜合醫院」。

　　「啊，系璃小姐。」

　　姊妹倆沿著熟悉的路線來到位於走廊角落的一間單人病房門前，馬上就見到熟識的年輕護士前來問候。

　　系璃出聲和護士打招呼，雪玲也微微欠身行禮。

　　「請問我媽媽還好嗎？」

　　「剛才情況非常不樂觀，幸好最後還是成功脫離險境了。抱歉，這種時間還麻煩妳跑一趟。」

　　「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

　　護士左看右看，確定身旁沒有人之後，壓低聲音向系璃開口。

　　「最近這幾天，她身上的詛咒似乎比先前更為加重，普通的抑制術式也漸漸不起作用了。這樣下去，可能要用上更高級的設備與法術……」

　　「這樣嗎……如果需要錢或是其他協助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提供。」

　　系璃露出有些低落的神情說道，接著伸手拉開病房的房門。

　　──門後出現的是一副異樣的光景。

　　乍看之下是間普通的單人病房，但卻能看到牆上貼著像是符咒的紙張，地板正中央還有個宛如魔法陣的圖樣，把病房佈置的令人聯想到靈異場所。

　　但系璃完全沒有感到驚訝，反而是覺得理所當然般平靜地走進去。跟在身後的雪玲也是同樣的反應，好像他們都已經看慣了這個景色。

　　兩人往病床的方向看過去──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沉睡的銀髮女子。

　　若仔細觀察，能夠發現女子的長相與系璃有些相似。如果她健康的醒著，應該也會是個美人。然而她現在面頰消瘦，皮膚乾澀的像是荒地，手臂也彷彿冬天的樹枝一樣細瘦。要不是旁邊的儀器顯示出她還有心跳，說不定會被誤認成死人。

　　「晚安，媽媽。」

　　「媽媽……」

　　來到床邊，系璃輕柔的出聲叫喚，雪玲則是面露陰鬱的低喃。

　　但銀髮女子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持續沉睡著。

　　沒錯，這位躺在病床上沉睡，像是木乃伊般枯瘦的女子，正是白家兩姊妹的親生母親──白茵。

　　自從她陷入沉睡，已經過了四年的時間。

　　「那麼，我就先到外面去了。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叫我。」

　　年輕護士說完便微笑著走出病房。

　　她是這段時間一直照顧母親的護士，每次見到她，她幾乎都沒有顯露出疲態，系璃有些佩服她的這份敬業。

　　「…………」

　　系璃靜靜的在病床旁坐下，一語不發的看著沉睡的母親。

　　她的神情雖然平靜，卻又飽含著各式各樣的情感。像是擔憂，像是無奈，又像是……自責。

　　每次來探望母親，系璃總會像這樣陪在母親身邊一陣子，有時還會直接就在醫院過夜。不知道是在祈禱母親能夠醒過來，還是在為了什麼事情而懺悔。

　　這樣的系璃，在退魔教室是絕對見不到的。

　　寂靜的病房裡，只有醫療儀器的電子聲機械式的迴盪著。

　　（姊姊……）

　　昏迷不醒的母親，以及面露苦澀的姊姊。

　　每次看到這幅景象，雪玲就感到心像是要被揪緊一般難受。

　　「……我去樓下買晚餐吧，姊姊妳想要什麼？」

　　「水就好。」

　　「知道了，我會幫妳買便當和咖啡。」

　　即便妹妹擅作主張，系璃也沒有什麼反應。於是雪玲走出病房準備前往樓下的便利商店──

　　然而一打開房門，卻看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喔，原來在這裡啊。」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系璃的表情頓時轉變成驚訝，睜大眼睛回頭一看。

　　「沒想到醫院裡還有這種病房啊，真是的，要不是看到白雪玲出來，我可能還找不到咧。」

　　只見一位黑髮少年站在病房門口，露出一如既往的野性微笑。

　　「為……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雪玲滿臉錯愕的指著黑髮少年──也就是黑鳴。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當然是跟在妳們之後來的啊。」

　　「跟在我們後面？我們可是坐車來的欸？」

　　「只要用上夜叉的力量，要追上車子根本不算什麼。當半妖也是有些好處的。」

　　「你這跟蹤狂……」

　　「喂，不要這麼說啦。我是看到老師樣子不對勁，才想要過來看看的。關心一下老師不過分吧。」

　　「姊姊才不需要你的關心。」

　　「好好，隨便妳說，反正我已經來了，就當作我多管閒事吧。是說……」

　　黑鳴再一次看向病房內。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不過還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看見病房的異樣佈置，以及床上沉睡的女子，黑鳴像是理解到什麼的露出難得的嚴肅神情。

　　「這裡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病房，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就算不知道內情，看到這景象任誰都能明白事情不單純。

　　「呃……！這不關你的事……」

　　「欸，我都看見了，還說不關我的事也太見外了吧。難不成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嗎？」

　　哪怕雪玲一臉兇狠，黑鳴也完全沒有要走人的意思。

　　「少囉唆，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少來打探我跟姊姊的私事，快給我滾……」

　　「冷靜一點，雪玲，這裡是醫院。」

　　「姊姊？」

　　雪玲本來想直接趕走黑鳴，但系璃卻出聲制止了她。

　　「沒關係，既然黑鳴都來了，那讓他知道也無妨。」

　　「可是……」

　　「都已經被他看到，也沒什麼好隱瞞了。」

　　系璃起身來到黑鳴面前，以意外平靜的嗓音開口說道。

　　「換個地方吧，我會把事情都告訴你。」



§



　　黑鳴與系璃來到了醫院的地下餐飲區。

　　因為是在醫院，餐飲區的人將近八成是醫生或患者。大概是怕吵到身體欠佳的病人，每個人都是壓低聲音交談。不過和寧靜到有些詭譎的病房比起來，這裡還是顯得比較熱鬧與溫暖。

　　兩人簡單買了點東西後找地方坐下。雪玲表示不想和黑鳴待在一起，所以獨自留在病房沒有跟來。

　　「抱歉，讓你看到不堪的一面了。」

　　「沒關係啦，畢竟我是擅自決定跟來的，白雪玲說我跟蹤狂其實也沒錯。」

　　黑鳴吃下一口剛買的便當，悠哉地說著。相較之下，系璃只是有意無意的盯著他看，桌上的咖啡幾乎一點也沒動。

　　「說起來，黑鳴你為什麼要跟過來？」

　　「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擔心老師啊。」黑鳴不加思索的回答。「看到老師接電話時那副表情，不管是誰都會覺得擔心吧。」

　　「……再怎麼擔心，也不會特地追過來吧。」

　　「抱歉，我就是會追的那種人。」

　　看他說到這種地步，系璃也無話可講了。

　　「所以說，那個病房是怎麼回事？」

　　簡單的閒聊結束，黑鳴換上認真的模樣直接切入主題。

　　系璃輕聲嘆氣，開口解釋道。

　　「這裡是和退魔協會具有合作關係的醫院，設有針對靈力相關病症的特別病房。當然，那些病房也有和退魔教室一樣的隱藏法術，普通人是不會注意到的。」

　　「原來如此，所以就是和退魔教室類似的地方囉。」

　　「也可以這麼說。」

　　「這樣啊，那就叫做退魔病房吧。」

　　「…………」

　　這命名品味實在讓系璃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能是察覺到氣氛變得尷尬，黑鳴清了清嗓，重新擺出認真的樣子。

　　「那麼，剛才看到住在那個病房的人就是……」

　　「嗯，是我和雪玲的母親。」

　　系璃伸指輕輕戳了下咖啡。

　　「她從四年前就陷入昏迷，一直住在這間醫院接受治療。」

　　「住在那種病房……代表不是普通的疾病對吧。」

　　「沒錯。」

　　說到這裡，系璃微微低下了頭，聲音變得低沉了一分。

　　「──那是詛咒。」

　　聽見這個詞，黑鳴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詛咒──那是種能夠持續性的對人造成傷害與影響，有如劇毒一般的邪道法術。

　　弱小的詛咒可能只會讓人身體狀況不佳或是靈力減弱，但強大的詛咒也可以對人施予痛苦將其折磨至死，可說是相當多變而又邪惡的法術。

　　「媽媽身上的詛咒會使身體機能衰弱，不只讓她昏迷不醒，還會無法預測的發生惡化，加速侵蝕她的身體。雖然現在用病房的法術設備抑制，但不知道可以撐多久……」

　　「原來是這樣嗎……」

　　聽完這些，就能完全理解方才白家姊妹接到電話時的異樣。

　　那麼，問題就只剩一個了。

　　「……為什麼老師的媽媽會染上詛咒？」

　　黑鳴對詛咒的了解並不深，但也知道能讓人昏迷整整四年，甚至還會持續惡化的，絕對不是普通的詛咒。

　　既然這樣，染上詛咒的原因恐怕也不單純。

　　「這個…………」

　　系璃突然陷入了沉默。

　　「啊，如果老師真的不想說也沒關係。雖然我很在意，但老師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不，都讓你知道這麼多了，還是告訴你吧。」

　　系璃抬起頭來望向黑鳴。

　　她的雙眼與平常凜然執教的樣子截然不同，蘊含著一股悲嗆的無力感。

　　「這一切……要從四年前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