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是在事情走到今天這步之前，埋藏兩人心中的小插曲。
　
「原來妳有在進修教育課程。」
　
在圖書館溫書時，兩人無意間的談話勾起未來憧憬，還有彼此計畫的出路。
　
「嗯，我想當語文老師。」雖然就讀文學，但能選擇和語文相關的工作，許思涵說起未來，眼中充滿神采，「那你呢？該不會打算當文學作家吧！」
　
「聽起來不錯，但我比較把文學喜歡當興趣寫。」輕鬆一笑，葉恭賢提及自己今後的規畫，「我目前是有在副修外語，以後想去相關的公司上班。」
　
沒料到葉恭賢會有這樣的打算，許思涵疑惑道，「是興趣嗎？」
　
「這也是，不過……」凝視半晌，葉恭賢勾起捉弄的嘴角，輕輕撥弄許思涵的瀏海，眼底盡是甜蜜的溫柔，「考量現實的情況來說，跟外語有關的工作比較穩定。」
　
意有所指的話語，是兩人現在不必言說也能明白的默契，被那雙炙熱的目光注視得有些難為情，許思涵只得低垂眉色，任由熱度蹭紅臉頰。
　
雖然今後的事還很遙遠，不過只要能待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未來遲早會來臨。
　
當時，她就是這麼相信的。
　
『從診斷來看，林先生的情況應該是逆行性失憶症。』
　
詳細診斷後，醫師說明車禍造成的腦外傷，讓林奕帆失去四年多的記憶，導致認知還停留在高一時的狀態，即便使用藥物和記憶訓練嘗試治療，恐怕也無法做到完全恢復的程度。
　
『不過這類型的失憶症，還是能夠形成新的記憶。』
　
換言之，即便遺忘過去的事，仍舊可以透過學習的方式，慢慢恢復過往生活，得知林奕帆的狀況能夠好轉，許思涵的心情多少感到安慰，而她現在唯獨能做的，就是陪伴。
　
「……思涵，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妳。」接連幾日，林奕帆忍著身上還未痊癒的傷，加上時間和記憶的認知銜接不上，讓他心中抱持太多疑惑，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四年後的我，是怎樣的人？」
　
比起從看護嘴裡得知車禍失憶的消息，他更想知道這些年和許思涵的狀況如何，還有兩人現在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是否有共同討論過未來生活的計畫。
　
面對疑問，許思涵微蹙眉頭，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甚至沒能說出兩人早就分手的事，只能依最近印象，給予回應，「我覺得跟現在一樣，沒什麼改變。」
　
說實話，分開後彼此生活早已改變，要是對方問得太細，她根本答不出來。
　
「比如？」沉吟幾秒，林奕帆要求舉例。
　
「就算冷著臉也沒有不開心。」
　
說開以後，許思涵變得能夠看見對方的本質，自然不再感到害怕，「不用勉強自己練習微笑，我能明白。」
　
皺起眉頭，林奕帆的表情變得僵硬，這是他心情好的表現，「還有？」
　
「心口不一的部分。」憶起兩人直到前陣子才解開誤會，許思涵泛出苦笑，「所以我希望你現在能夠直接說出來，因為我不想再和你猜來猜去了。」
　
過去，她的內心還不夠成熟，加上對林奕帆的瞭解不夠，所以才會造成誤會，種下兩人分手的因子。
　
聽出話中有話，林奕帆沉下面色，就算不清楚未來的事，也能察覺這句話裡帶有沉重的份量，他停頓半晌，語帶不安，「……我傷害妳了嗎？」
　
錯愕片刻，許思涵忍不住苦笑，帶過這個問題，「只是曾經過得很辛苦而已。」
　
她知道，必須要說出真相才行，可現在這個林奕帆，在時間點上還不是當年造成她傷心難過的人。
　
話雖如此，事情要是拖著，就只會造成另一種更殘忍的局面。
　
「必須讓他接受真相才行。」
　
自從林奕帆失去記憶，還認為跟許思涵是男女朋友後，葉恭賢的心情就一直很複雜，希望至少能把這點解釋清楚，「要是妳當不了壞人，由我來說也行。」
　
即使失去部分記憶，認知停留在幸福階段，也不代表周遭事物得跟著回到過去，雖然他對林奕帆同樣感到虧欠，但這跟把女友拱手交出是兩回事。
　
「我明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面露悲傷，許思涵心裡也很混亂，「但他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
　
現在的林奕帆，就像她過去那樣被綁在回憶裡，仍對未來抱有美好的憧憬。
　
想到這點，她就害怕說出真相，也不曉得坦白後是否會變得更糟。
　
「他之後還是會發現。」不管記憶是否恢復，林奕帆遲早會讓在得知真相後產生混亂，葉恭賢分析回應，「與其隱瞞，不如把事情公開。」
　
況且這樣做，對誰都比較好。
　
「嗯，我知道你在擔心。」倚在葉恭賢的懷裡，許思涵緩緩閉上眼睛，「不過，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遲早，林奕帆必須承擔未來的事，還有自己曾經做過的事，這是無法逃避的。
　
意識拉回眼前，許思涵鼓起勇氣，決定引導話題，讓對方慢慢瞭解實情。
　
「高二的時候，你在父親的安排下出國留學。」說起過去的事，她面帶苦笑，「最近才回來的。」
　
曾經，攜手未來是兩人共同擁有的願望。
　
可現在，她已經無法回應這份感情。
　
沉默數秒，林奕帆立刻理解，反應很快，「所以，這幾年我們是遠距離？」
　
「不是那樣。」搖頭否認，許思涵流露悲傷，沒有急著把話說下去，而林奕帆察覺端倪，收起輕鬆的表情，靜待即將說出的事，「其實，我們已經……」
　
現在說真的沒問題嗎？質疑的念頭驀然閃過腦海，讓她的話頓時哽在喉間。
　
如果得知情況，會不會因為打擊而造成嚴重後果……想到這點，許思涵頓時變得猶豫不定，考量是否該等林奕帆的狀況好點再說。
　
這時，房門傳來敲響，打斷兩人的談話。
　
疑惑望去，許思涵起身過去開門，卻意料不到外頭佇立的身影居然是許思民。
　
「姐姐。」好些時日沒見，他泛出苦笑。
　
錯愕片刻，許思涵這才確定自己不是見到幻覺，「思民，你怎麼會在這裡？」
　
「外婆最近身體不好，媽媽帶她來醫院檢查。」正好聽說姐姐也在這家醫院，許思民便打算過來看看，「不過還要等很久，所以我來找妳，然後……」
　
瞥向病床上的林奕帆，他拉住許思涵的手，「我有話想說，可以嗎？」
　
明白意思，許思涵點頭，跟林奕帆告知一聲才走出單人病房，來到護理站附近的走廊，他們停下腳步。
　
「姐姐，妳什麼時候才會回家？」傷害事件結束後，許思民從媽媽那裡大致知道了情況，話雖如此，他仍會感到寂寞，不希望姐姐連放假都幾乎待在醫院，「快帶哥哥回來家裡玩嘛！」
　
說起自己最近沒什麼時間回家，許思涵黯淡目光，耐心解釋，「媽媽應該有跟你說，這只是暫時的……」
　
「暫時是多久？」
　
即便明白姐姐也有苦衷，許思民依舊感到焦躁不安，「要到什麼時候，我和哥哥才能等到妳跟過去一樣？」
　
驀然這席話狠狠挫進心扉，許思涵愣住，不自覺憶起跟葉恭賢相處的時光裡，那充滿幸福和喜悅的模樣。
　
明明是如此想要待在對方身邊，為什麼反而事與願違呢？
　
意識到拚命壓抑的心情，她的眼眶漸漸泛紅，忍不住盈眶出淚水。
　
驚訝望著許思涵悲傷的模樣，許思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姐姐……」
　
「其實我不想這樣。」一旦說出真心話就無法欺騙自己，許思涵拭去眼淚，卻怎樣都抹不掉心中的陰霾，「我想回到平時開心的生活，也想待在阿賢身邊。」
　
可是，她間接造成的意外，奪走林奕帆決定繼續前進的人生。
　
愧疚的想法越強，她就越感到迷茫，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
　
「思民，陪我再待一會……我現在還不能回病房。」
　
打算等情緒和狀態平復後再回病房，許思涵不想讓林奕帆發現她哭過的痕跡。
　
此刻，位於走廊轉角，正巧來到醫院的葉恭賢，無意間將這些話全聽進耳裡，他拿著打算託許思涵轉交的水果，心裡頓時萌生其他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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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實際的感覺。
　
就像在睡夢中無故穿越，來到未來，林奕帆現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窗外的天空，就跟平時看到的相同，不過他心裡明白，其實是不一樣的。
　
『我希望你現在能夠直接說出來，因為我不想再和你猜來猜去了。』
　
對於許思涵剛才的話，加上欲言又止的態度，林奕帆湧起混亂的心情，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自己似乎知道那句話的後續，卻又害怕聽到答案。
　
難道未來的自己是個很差勁的傢伙……？凝重眉色，他暗自嘆氣。
　
這時，房門敲響，在得到同意的回應後，一名男子提著水果，走進單人病房。
　
隱約記得清醒那天好像見過，林奕帆認真思忖，不太確定，「你是……？」
　
「我叫葉恭賢，但你應該不記得我是誰。」放下探病的水果，葉恭賢打算趁許思涵回來前把事情說清楚，「在你失憶前，我曾跟你說過幾次話。」
　
這陣子，他仔細想過，林奕帆當時同意放手的理由是什麼。
　
腦海閃過許思涵面帶笑容的模樣，葉恭賢心裡明白，今天換作是他也會如此。
　
──只要對方能過得幸福。
　
見對方認識自己，但不像是他的朋友，林奕帆推測地問，「你是思涵的朋友？她現在不在。」
　
「知道，我來找你的。」簡單回應，葉恭賢不打算停留太久，避免許思涵回來撞見，只會讓氣氛變得尷尬，「因為有些事，思涵恐怕沒辦法當面告訴你。」
　
他相信思涵不會有意隱瞞，但真相拖延越久，就會變得越難以啟齒。
　
反正無論如何，都必須有誰來當這個壞人的話……他來做會比較好吧？
　
推測葉恭賢要說的事，應該是許思涵欲言又止的原因，林奕帆問道，「跟我忘掉這四年的記憶有關？」
　
「嗯，我會告訴你全部的事。」沒打算繼續隱瞞下去，葉恭賢決定坦白，「不過有一點我得先說在前面。」
　
如果現在默不作聲，最終只會讓許思涵因為愧疚，選擇扼殺自身的感情。
　
要是情況變成這樣，那麼林奕帆當時選擇離開，尊重許思涵心意的做法，就會被現在這個『過去者』糟蹋，這是葉恭賢仔細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正因為虧欠一份救命的恩情，所以他才不能用許思涵的感情作為補償籌碼。
　
要是那麼做，只會造成所有人都面臨痛苦的未來。
　
「無論你腦裡怎麼定位跟思涵的關係……」
　
堅定心中的想法，葉恭賢決定朝現在這個林奕帆做出挑戰宣言，「她現在的男朋友，是我。」
　
而且，是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退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