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暮冬，時間來到聖誕前夕。
　
結束今日課程，許思涵先回宿舍一趟，準備晚上學校舉辦的聖誕晚會，她換好裝扮，準備出門前發現楊喻昕還在隔壁間寫小說，不禁疑惑問道，「妳沒要去嗎？」
　
「晚點吧！我只會去逛校內的攤販。」停止寫作的動作，楊喻昕語氣平靜回應。
　
難道沒跟人約嗎……許思涵暗自想著，但也不好意思詢問，只得轉移話題。
　
「不過你們最近的互動方式，給人感覺很彆扭。」就像早已有所察覺，楊喻昕語帶調侃，半開玩笑表示，「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小倆口，很煩躁啊！」
　
咦！？沒料到被這樣說，許思涵急忙揮手否認，「我、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啦……」
　
捉弄上揚嘴角，楊喻昕瞇起眼睛，識相轉移話題，「說笑的，妳快去吧！」
　
直到門聲關起，她才流露無奈的面色，就像是看見過去的自己。
　
捨棄感情，獲得永遠的平靜和自由，是她在看透一切後做出的決定。
　
人與人之間羈絆的關係，存在許多不同的形式……答案，並非只有一個。
　
另一方面──
　
從宿舍抵達學校，許思涵佇於攤販的人潮附近，緊盯手機留下的訊息。
　
『被社團的事情耽誤一些時間，妳先吃點東西吧！』
　
唔，都這種時候為何還要強制開社團會議啊？鼓起臉頰，許思涵腹誹抱怨幾句，但還是傳訊表示會等葉恭賢結束，她望向附近的情侶，不自覺湧現羨慕的心情。
　
那天的事，直到現在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沒料到會在那樣的情況下聽到告白，許思涵慌亂到沒能反應過來，錯過答覆時機，後來回到學校，葉恭賢沒再提起，就像這事從沒發生過似的。
　
難道真的是夢？想到這裡，她感到心煩混亂，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眼看攤販區的學生漸多，許思涵轉移至附近的圖書館，打算找個地方休息等候，這時林奕帆恰好從館內走出，兩人不經意對上視線。
　
從上次見面，到後來楊喻昕探病時的談話，她感覺心境相較最初已變得有些不同，或許是內心深處也認為自己沒能好好去瞭解，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回憶過去的幸福時光，她所知道的林奕帆是位不擅表達感情，行為笨拙的男人，如果過程中存在什麼原因導致這點改變，她希望自己這次能好好理解，解脫過去的惡夢。
　
「晚上好。」想到這點，許思涵決定捨棄恐懼，不讓自己再被過去的事蒙蔽雙眼，她主動開口，打算今天就把兩人之間的事情說開，「你沒要參加聖誕晚會嗎？」
　
眼看對方沒有避之不及，甚至像過去那樣搭理自己，林奕帆愣住面色，心情頓時充盈喜悅，他不自覺皺起眉宇，勾起彆扭的嘴角，出言回應，「我沒興趣。」
　
意識到自己的言詞錯誤，他尷尬幾秒，修正語句，「我是說，沒特別計畫……」
　
「那，陪我一會？」望著眼前自己曾發自內心深愛過的男人，許思涵提議問道，雖然仍有百感交集的感觸，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想逃走，「不會佔用太久時間。」
　
來到圖書館旁邊的長椅，兩人先是安分坐著，沒有立刻交談。
　
突然想說什麼……對許思涵在短時間內的轉變感到很不可思議，林奕帆暗自期盼，想讓彼此冰冷的關係改善，但又想到上次談論的內容，心情不禁沉重下來。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注意對方的臉色充滿冷漠，視線不時看向別的地方，許思涵說起過往既有的感受，「和我待在一起，真讓你這麼勉強嗎？」
　
什麼？心生錯愕，林奕帆凝重面色，急忙反駁，「我沒有不高興。」
　
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
　
憶起過去曾共同擁有的幸福最後分道揚鑣，他從沒豁達面對這些事情。
　
明明是如此喜歡，重視到不曾忘記，卻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所以他對上次的談話才會感到火大，因為那就像在說過去的感情根本不重要，對彼此而言毫無意義。
　
不過，最生氣的，還是那始終無法好好傳達想法的自己。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也不想讓妳看到我這樣。」
　
想表現完美的模樣，卻不斷弄巧成拙，林奕帆望著至今仍存在心裡的人，說出當時未遂的真相，就連自己都沒察覺此刻的表情充滿悲傷，「對我來說……妳是特別的，所以我不想搞砸。」
　
即使前往國外唸書也沒跟任何人在一起，更別說是放棄這段感情，林奕帆內心充滿糾結，對於當年沒能把握這份幸福，他始終抱持著遺憾的想法。
　
如果能將幸福永遠保留，無論付出什麼都甘之如飴。
　
只要待在身邊。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嗎？」不知為何，在得知對方想法後，心中的負擔退去不少，許思涵想起過去種種，面露苦笑，「這樣看來，你也跟我想得不一樣嘛！」
　
當時，她以為林奕帆說出那些話語詆毀名節，是以上床作為目的，並非付出真心，加上劈腿的緋聞沒有得到解釋，讓她相信自己只是對方劈腿的其中一人。
　
沒能好好理解，甚至不明白對方真正的想法，哪怕就是像現在這樣談話，或稍微耍點任性脾氣，關係或許也不至於走到如此地步……但在察覺到這點時，彼此都已折磨到精疲力竭，早就無力挽回分離的局面。
　
想起自己也曾說過同樣的話，林奕帆不由得陷入沉思，「是嗎？」
　
似乎有什麼改變就夾雜在這句話裡，他說不上來，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
　
「關於前陣子的事我很抱歉。」反省自己沒好好傾聽林奕帆的話，許思涵認為，事到如今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我沒有不想知道真相，只是感到害怕而已。」
　
要是承認付出的這份感情，其實在對方心裡並不重要，那麼過往又該置於何處。
　
想到這些，她害怕去面對，所以才會選擇逃走。
　
最終，折磨自己，也傷害了對方。
　
「……既然如此。」驀然從許思涵轉變的態度裡察覺出端倪，林奕帆停頓幾秒，說出近乎確定的答案，「為什麼妳還是不能給我重新來過的機會？」
　
比起逃跑，許思涵選擇面對過去，但這次她不再否認，而是以包容的話語，承認彼此真心愛過的事實。
　
「因為，我並不是在你離開後就馬上放棄。」
　
漫長和無聲的等待，是她心中始終不願對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就算斷絕聯繫，也不代表林奕帆真的沒辦法透過其他人脈找她，許思涵沒有說出口，也是因為內心還等待某些可能的未來。
　
日復一日，直到高中畢業才完全死心。
　
「我的心裡，保留你的位子很長一段時間。」指著胸前，許思涵溫柔望著林奕帆，唯有不同的是，彼此終究回不到過去的時光，「所以這次，得換別人待在這裡。」
　
總算看見許思涵如同過往的笑容，雖然已經沒有畏懼，但只剩下對待朋友的眼神，林奕帆緊握顫抖的手，卻在得知對方的想法後明白某件事。
　
分別後，雙方懷著心意，各執一處等待……直到牽連的羈絆消失無蹤。
　
那並非誰對誰錯，只是時間和過去的不懂事，沒給他們重來的機會而已。
　
如果是過去，林奕帆或許會做出任性的選擇，但在歷經時間淬煉後，他已不是高中時那樣懵懂無知的年紀，「……看來我和妳，又要繞遠路了。」
　
原本，他想過只要造成傷痕，許思涵就算遇見新的相遇，心裡仍會保留部分痕跡，但透過這次談話，他才明白，即使用盡手段把對方留在身邊，也什麼都無法改變。
　
向前邁進的同時，許思涵選擇抹去內心的傷痛，變得更加堅強、耀眼，甚至到他望塵莫及的程度。
　
即使所有一切重新來過，也不會再以最初的方式共處，在對方心中，屬於他的位子並非被誰取代，只是被安靜放在角落深處。
　
現在身邊的人，不會是他。
　
「我不能給妳放棄的回答。」無法欺騙心中感情，林奕帆只能做出退讓，「但我會決定一個期限。」
　
如果哪天，還有機會能夠相逢……
　
到時，就絕對不會輕易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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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過去傷痕，心中的重擔也總算放下，和林奕帆結束談話後，許思涵露出釋然的微笑，而這時葉恭賢正好結束社團會議，匆匆趕來。
　
走進攤販區內，他們的互動就跟平時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凝視著葉恭賢的側臉，在燈火中帶有幾分朦朧，許思涵思忖幾秒，開口試探，「我把過去的事情結束了。」
　
接收到對方驚訝的目光，她停頓片刻，移開目光，「協議可以不用再繼續下去。」
　
如果說到這個份上依舊沒有反應，是不是應該把那天的事情當作夢比較好……考慮許久，許思涵鼓起勇氣，決定以意外的方式，嘗試觸碰葉恭賢的手。
　
「嗯，那妳現在打算給我答覆嗎？」察覺對方面帶不安的模樣，葉恭賢忍俊不住，主動牽手回應，目光溫柔似水，「我知道妳那天還醒著，這次可不讓妳逃掉了。」
　
「咦？」察覺緊握的手根本沒有打算放開，許思涵低垂面容，任由緋紅攀上臉頰，沉默片刻，她用力回握，小聲嘟嚷，「狡猾……那之前還裝作沒發生過一樣。」
　
愉快的笑聲響於耳畔，葉恭賢拉住許思涵的腳步，側身湊近在額頭落下輕淺的吻。
　
「因為得讓妳對我的事，更加不知所措才行啊！」
　
勾起腹黑的嘴角，他抬手輕刮許思涵的鼻頭，滿意對方慌張羞赧的表情。
　
他們是協議共同戰線的夥伴。
　
除此之外，今後也是以情侶身分，繼續下去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