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躺在家裡的床上，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外國的電話號碼。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有主動連絡他的時候，不過他也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近我的血親了吧。
「喂？」
電話的另一端響起了一道澄澈的男性嗓音，那是一道既熟悉卻又陌生無比的聲音。
那是我的哥哥，在父母逃亡國外時一起被帶走的哥哥。
「哥哥，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喔？從我回來找你之後，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幫忙欸」
「是沒錯啦」
雖然哥哥從找到我之後便一直關心我的狀況，但我因為自己的自尊不允許去找哥哥求救。
明明是自己被拋棄了卻還要尋求拋棄自己的人，所以不管怎樣以前的我都不允許自己去求助那些拋棄我的人，那怕他不是自願的......
但現在沒辦法了，所以只好依靠這個對他沒有恨意的哥哥。
「所以，你需要我幫你什麼？」
「讓我......去美國住」
老實說面臨現況我其實還還有一點猶豫，我並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好不好。
但如果我消失於此瑞雅就不會受到傷害的話，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消失吧，因為我不想要任何間接原因導致瑞雅受到傷害。
從這次看到瑞雅被琴茹襲擊這件事後我就這麼想了。
我的存在.......會給瑞雅帶來不幸。
「咦？！這麼突然嗎？」
「對......我想去美國」
在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哥哥驚訝的叫聲，似乎對我說出這話感到相當訝異。
不過確實沒錯，自從哥哥找到我之後雖然他會主動匯生活費給我，但我卻一次找他主動求援都沒有。
因為我的自尊不允許去找這些拋棄我的人求救......就算不是自願的也一樣。
「你確定嗎？」
「確定」
「但你的聲音很猶豫喔」
「......」
雖然說打算去美國移居，但哥哥也聽得出來我的聲音裡有著很明顯的猶豫。
明明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會威脅到瑞雅的安全，明明知道非得離開不可，但......為什麼面對這樣應該的事情我卻有點難過。
漫畫社的各種日常突然浮現於我的腦海，那是又傻又荒唐的一段......不可能忘記的日常。
被色情的芸文學姊各種性騷擾，小瑩拿著摺扇攻擊芸文學姊的威猛模樣，夏巒擺著中二的姿勢嘴中還念著中二的台詞。
還有不是漫畫社的蕗皦學姊，那個身板小卻妖豔調皮的模樣，以及在班級裡跟我如兄弟般互動的楊翔。
但最重要的果然還是那個銀白色的身影，瑞雅。
嬌小可愛的模樣如同純白色的妖精，甜美的笑容、可愛的表情、妖豔的姿態、害羞的模樣，各種各樣的瑞雅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眼眶裡一瞬間被淚水給填滿，視野也逐漸的模糊起來。
忍著眼角和鼻頭的酸澀，以及喉頭裡的哽咽聲，我死死忍著這些避免被電話一頭的哥哥聽見我在哭泣。
「我確定會去美國的」
然後艱難的保持平時的語氣，對哥哥說出根本就不堅定的宣言。
電話另一頭的哥哥並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沉默了短短幾秒，不知道是在想什麼還是在給我最後反悔的機會之類的。
「那你到美國的時候在跟我說，我會立刻去接你的，沒有要來的時候順便先說一聲」
「我知道了」
簡單的和哥哥互道晚安之後，我立刻掛斷和哥哥的電話。
看著眼前的手機讓我不自覺的將其緊緊捏在手心，就像是在宣示我的決心一般。
「我絕對會去的」
就像在次確認自己的心意一般，我緊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因為我必須離開瑞雅，不離開她不行。
這也不單純是為了瑞雅而已，也是為了整個漫畫社還有蕗皦學姊和楊翔，為了不要讓我糟糕的名聲影響到他們。
為了不要讓衝著我來的琴茹去傷害他們，所以我必須離開。
「我必須離開才行，對吧......奇怪？明明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麼我會、我會流淚呢？」
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從眼角溢出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臉，雙手也滴上了些許淚珠。
明明我清楚這是理所當然的，明明我清楚這是應該的，明明我清楚這是最好的辦法的。
但是......但是，為什麼啊，為什麼淚水還是流不停啊。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我知道我應該離開這裡，沾滿血汙的我無法與他們待在一起。
更何況還有一個追著我來的傢伙，殺不掉我就把歪腦筋動到我身邊的人身上，企圖用引我出來。
所以我離開才是最正確的啊，只要讓人知道那些人無法在成為引誘我的誘餌後，琴茹就不會去傷害他們了。
明明道理我都懂......為什會痛得這麼撕心裂肺啊......
心臟的幻痛讓我緊緊摀著胸口，甚至讓我蜷縮起身體。
即便不停的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與想法催眠自己，但依舊欺騙不了自己的心，那個已經重新復活得到歸屬的心啊。

在醫院的事情過了好幾天之後，時間也來到了七月。
這時間正好是學生們放暑假的時間，也是跟朋友們出去玩的好時間......不知道漫畫社的她們有沒有約出來玩，玩得還開心嗎？
除此之外今天也是我要飛往美國的日子。
「其實沒有我也沒差吧......」
像是徹底放下一般，我望著被夜幕壟罩的窗外，因為城市光害的原因看不到任何一顆星星。
即便我不再了這片天空依舊會在明日的早上變得湛藍吧，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就像天空的星星即便光害在嚴重也依舊閃爍著。
或許是自暴自棄，也有可能就是單純的自我催眠吧。
不過不管這句話是出自怎樣的理由，都改變不了我要去美國的事實。
我收拾完自己所有的行李，拉著簡便的兩個行李箱踏出這間陪了我兩年時間的房子。
雖然我只是把這裡當作自己的藏身處而已，並沒有對它感到有任何實際的歸宿，但沒想到在離開的時候看著這間屋子，意外的有所感慨啊，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嗎？
突然間我的手機響起了來訊通知，我有點好奇這段時間裡到底還會有誰傳訊息給我啊。
「什麼啊，無聊的垃圾訊息」
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用戶傳來了一段不知所云的推薦訊息，大概是宣傳什麼產品的吧，我懶得看了。
而就在我打算關掉手機的時候，我看見聊天室列表裡有個熟悉的名字。
「楊翔嗎......」
楊翔上次跟我傳過訊息，所以我和他的聊天室才會在比較上面的位子，也剛好因此被我看到。
雖然我本來並不打算跟任何人道別，但是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在我注意到之前我已經點開聊天室輸入了一段簡短的訊息並發送出去。
內容就只有「我要去美國了」這樣短短的一句話。
雖然是幾乎無意識的傳出了這麼一句話，但既然都傳出去了我也不想刻意去刪掉。
「就這樣吧......」
對，就這樣吧，至少有告別不會讓他們之後像白癡一樣的在找我。
不過也有可能他們也不會來找我就是了。
我收起手機，在這凌晨兩點的時間裡，漫步在深夜的街頭裡前往機場。

◇◆◇

凌晨三點，這個時間裡基本上所有人都睡著了，不過金髮少年楊翔卻在這個時間醒來。
醒來的原因並不特別，就是單純想上廁所。
而每次睡前楊翔都會有查看手機的習慣，而這次一看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令他震驚的消息。
「喂喂喂！不會吧！」
看著幻夢傳來「我要去美國了」這樣簡短的消息，不安的預感填滿了楊翔的大腦讓他全身的寒毛一瞬間豎了起來。
楊翔想起來幻夢曾跟他說過，他有個在美國的哥哥。
再加上之前見到瑞雅受傷送醫的衝擊，他會想跑到美國躲避一切也不是不可能，要是一般人絕對會這麼做。
看到這消息，楊翔立刻傳了消息給漫畫社的芸文學姊，並在對方已讀前不停的瘋傳了三十分鐘左右。
——快點起來！然後通知其他人！幻夢要離開了！
——是近期的事嗎？但也可以早上再說吧，現在才凌晨三點多欸。
——就是因為他根本沒說時間我才擔心啊！
看芸文學姊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楊翔緊張得繼續對芸文學姊傳訊息。
楊翔很清楚要是讓幻夢跑了，會有很大的機會再也聯絡不到他的。
就算只有自己，也得要殺去機場把幻夢抓回來。
——總之！妳先去通知社團的其他人，我現在先去機場找他。
在傳完消息給芸文學姊之後，楊翔立刻穿好外套和一些隨身用品，立刻就奪門而出前去機場找他。

◇◆◇

凌晨的時間裡，捷運裡只有少少幾個人。
車廂裡只有捷運鐵軌的碰撞聲作陪，雖然有著音量不小的背景音，但這樣單調的音色反而讓周圍顯得特別寧靜。
看著車廂裡各式各樣的人們，我不禁開始想他們是不是也有什麼要去的地方呢？為什麼要在這麼晚的時間裡出門呢？偶爾這樣想著這些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其實也挺有趣的。
我緩緩的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窗外，街道相當的昏暗只有少數的車輛在街上穿梭著，大樓的燈也幾乎全部熄滅了。
整個城市彷彿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有著月亮與星星的夜空還明亮著。
看向遠處的大型建築物，以及在黑夜中發出巨大噪音和巨翼的鐵鳥。
「今天就要離開了呢。」
不知道說給誰聽得一句話，突然讓我想到臨走前聯絡了楊翔。
但為了等等上飛機的工作，我一傳完消息之後就立刻把手機調成飛航模式，所以就算楊翔傳了什麼消息來我都不會收到。
或許他傳了一堆詢問我怎麼回事之類的消息，或是根本就沒注意到我消失了呢？
不過這大概不重要了吧，今天應該就會離開了吧，應該。

一下了捷運的車廂往上走便是機場的大廳，雖然是凌晨但是人也不算少的感覺。
大部分的人幾乎都在睡覺，只有偶爾響起的廣播聲出現，同時伴隨登機乘客的腳步聲而已。
「離需要報到的時間還有快要一小時左右」
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凌晨三點多，出境需要辦理的報到至少要在兩小時前完成。
我看了看辦理登機報到的櫃檯，人並沒有很多的樣子，應該可以很快就排到我了。
「反正還有一小時左右，先去逛逛美食街等等在處理登機和出境吧。」
雖然人不是很多，但我並不想要這麼早就辦理手續，反正還有時間就先去逛逛吧。
但在這之前，我先到了販賣機前買了易開罐的黑咖啡。
俐落地拉開開口，小小的啜飲一口深褐色的液體。
「 果然還是習慣的苦味啊」
這家咖啡的味道很苦，而瓶身上還寫著「人生の苦」的日文字樣，讓這咖啡看起來莫名高級了一點，但這樣的苦味。
我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