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老朋友帶一束花(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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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25
當拜歐蘭某處發生嚴重的案件,通常包辦殯葬的魚龍們會比警察和醫護人員來得更早。

這群外表活像海馬頂著珊瑚角的生物總是隨身帶著記帳簿和支票本,在他們眼裡所有屍體都是顧客。通常當某家有孩子夭折,魚龍會帶著友善的笑容跟最多不超過三顆水果登門拜訪,並且以不帶悲傷的語氣向孩子的父母推薦葬禮方案,如果死去的是夫妻其中一方,他們也提供鰥夫寡婦即刻配對的相親服務。

在第一時間抵達現場的警官是隻大王具足蟲,兩公尺高的他身披黑色厚大衣,並且用可愛的企鵝面具罩住臉,以免嚇壞任何對節肢動物感到恐懼的民眾。

「你來晚好幾百步了,班迪洛,是什麼讓你拖了這麼久?」

灰色表皮上長著白色圓點的魚龍坐在2O正門外,以健壯的肉鰭捧著一杯冰咖啡。他坐著的並不是椅子,而是從建築物內被搬運出來的焦黑屍塊。
「不如問問是什麼讓你這麼快。」

「噢,我忘記大蟲警官聞不到發財的味道。」

「我只聞到燒焦味,別在我面前數錢,即使你名字有現金也不行。」班迪洛用尖爪指著屍塊。「那是什麼?」

「廚房裡的乳豬。」魚龍──司馬現今無奈地吹了兩聲口哨。「裡頭狀況簡直比爸媽出門時自己一個人蹲廁所的五歲小孩還糟。我試著數過認得出外觀的屍體,但半個都沒有,只好把炸碎的部位勉強湊合。」

「但是你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

「才沒那回事。」魚龍揮揮手。「我得到免費的午餐跟一杯咖啡。」

「換句話說,那是你唯一能從2O得到的好處了。」

「比你這爛工作來得好賺,就別浪費時間了,你找不到岡.傑爾納的屍體,那奸詐的東西現在不知道躲在哪裡偷笑。」

「他不會得意太久。」

班迪洛摸索口袋,拿出一包香菸,讓司馬現今從裡頭拿走一根,魚龍馬上就發現自己拿到的並不是香菸,而是包裝精美的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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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美麗的草坪被炸得面目全非,花圃區域幾乎全毀,靠內的長廊也因為爆炸高溫而受損,二樓以下的房間幾乎全被貼上「整修中」的告示。不少假日在外的女僕們緊急趕回,清掃起活像是被颱風摧殘過的校園,雜物和殘骸被臨時堆向練馬場。

天棓四在馬廄後方的狹小空地。悄悄跪守著一座剛堆好的土墳。墳上靜靜放著被火焰無情燒灼的女僕服,正因為與自身穿著相同,使得墳前的少女更加有理由相信,若今天埋入土中的是自己,淚水也會是如此刻般落下。

「別難過了,天棓四。」

一頭會說話的機關杜賓犬用前腳掌輕拍少女。

「這又不是妳說不要哭就能解決的事情,死的人又不是妳!」天棓四用機關犬的前腳抹去鼻涕,繼續對著墳墓說道:「妳知道嗎,阿白,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在禮拜五答應妳來家裡吃晚餐,因為只要妳在,我永遠都吃不飽。但是直到現在,我才有勇氣面對自己,事情並不是這樣,是我利用了妳,利用妳清掉不敢吃的食物……現在妳不在了,以後再也沒人會替我吃掉烤魚腸了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死的確實不是我,不過這樣鬧並不是辦法。」

「無法體會失去阿白感受的妳,有什麼資格要我停止悲傷!」

「……所以我才強調自己沒死啊。」

杜賓犬抬高頭部,讓天棓四可以清楚看見她項圈上刻著的「fomalhaut」文字。

「什麼意思?我看不懂英文。」

「『北落師門』。」

「喔……喔。」天棓四看著渾身被眼淚跟鼻涕沾濕的機關犬。「早說嘛大袞,而且為啥妳不是白色的?」

「我有說。」變成了狗的北落師門輕咬天棓四的手腕。「當時妳正忙著堆墳。如果很在意顏色,妳可以幫我漆。」

北落師門把墳前破破爛爛的女僕裝當成抹布,擦乾自己的身軀。灰頭土臉的南河三正好在這時端著特大號的鮪魚三明治走了過來,她還沒將盤子上的食物發下,杜賓犬就已經跳上半空把盤子咬走了。

「妳每次害怕挨罵的時候,都會躲來這裡。」

「這不叫怕被罵,這是貪生怕死。老大知道我們把事情搞砸,肯定超級火大的。」

「院長親身去向總督說明情況了,而且她似乎很滿意我們的表現。」南河三從狗嘴裡硬是搶回半個三明治,剝成兩半分給天棓四。「省下偷懶的時間,警官有些事情想跟我們談。」

「他該不會打算一槍打死我們吧?」

天棓四接過食物,走回破掘機爆炸的現場,通常2O內有邊走邊吃陋習的女僕只有她跟北落師門,但今天不知吹起什麼風,連南河三都加入了。
花圃裡鋪著大張防水用的藍布,原本是用於在雨季預防花圃淹水,如今卻成了鬱金香們的裹屍布,數名女僕正在點檢還能辨識出部位的花朵屍塊,在旁看著過程的面具警官則頻頻搖頭。

「我看不出是何等喪心病狂的犯罪者會這麼做,那些鬱金香正值他們人生最美麗的時期,原本大可有光鮮亮麗的未來……」

班迪洛在天棓四面前脫下企鵝面具,展示出他駭人的節肢動物面孔,不知為何有名正在清理碎石的女僕突然跑過來想抱住他,卻被他果斷推開。

「呃……我也不知道有學姐喜歡假裝成企鵝的大王具足蟲就是。然後是我感覺太遲鈍,還是警官您對花抱持的泛靈觀思想有點太過頭了?」

天棓四感覺到自己的大腿傳來一陣劇痛,想必是南河三的手筆。

「容我先致歉與自我介紹,我是來自企鵝警局的班迪洛,代替MDPC調查市內的鬱金香連續毒殺案。」大王具足蟲伸出三隻腳同時和女僕們與狗握手。「貴院院長已經代表2O向我說明事件始末,或許經過這起事件,我們可以將岡.傑爾納的罪犯層級提高,試著替妳們爭取更多後援。」
「欸?」

「妳在裝什麼傻,大白癡?」南河三忍不住雙手叉腰。「在訝異我們明明把事情搞砸,卻還是被警局當成希望嗎?」

「雖然岡.傑爾納造成貴院諸多花朵犧牲,但至少也成功破壞了大型機具。既然MDPC願意相信各位,那麼我自然沒有任何反對2O承接任務的道理。」

女僕們完成花朵殘骸的擺放,將它們一朵一朵用鑷子夾進玻璃試管中,照編號整理,準備送至城西的實驗室解剖。

「警局有忙到得把事情全權交給女僕嗎?等等先別捏我啦小犬霸王──」

「FE公司向來只把破掘機賣給對於鑽探海底頁岩油有需求的政府。」南河三以銳利的眼神質問班迪洛。「一名死去多年的通緝犯帶著只能由國家機關持有的大型器械,而警局卻不打算親自介入,我無意質疑你的公正,然而我若身為一名民眾而非女僕,想必會對各位產生嚴重的不信任。」

「喂,大袞,她說什麼?」

天棓四蹲下身詢問杜賓狗的意見。

「『你們這樣很奇怪』。」

「原來如此。」天棓四站起身,指著班迪洛圓滾滾的眼珠。「你們這樣很奇怪!」

「我知道。」班迪洛點頭。「我們已經向上提議要優先追捕強姦犯,以及岡.傑爾納以維持本市的花卉產業,但等到週一市議會通過時,也許已經出現更多被害者,這也是為何我們需要女僕。」

「因為這套制服蠻好看的?」

「為了黑暗中的正義。」

「警官您今年幾歲,說這種話難道臉不會紅嗎?」

「我不是恆溫動物。」班迪洛的視線離不開被運走的花朵。「但它們和我不同。」

班迪洛離去前拿出菸盒,讓天棓四和南河三抽了一根。雖然對當前局面並不重要,但天棓四抽到葡萄,而南河三抽到草莓口味。

「葡萄口味真夠噁心的。」

天棓四還沒抱怨完,手裡的糖果就被換成了其他顏色。

「不要道謝,我只是剛好討厭草莓而已。」

南河三一口咬斷半根糖果,把剩下的部分扔進杜賓犬的嘴裡。

「有這回事嗎,我記得上禮拜在烹飪課練習做刨冰時,妳──」

「不要吵,我說討厭就討厭。就跟我受不了妳一樣,只要跟妳這管不住手又倒楣的白癡待在一起,就只會有爆炸爆炸跟爆炸。」南河三眼神難掩沮喪。「別管我,妳看不出我在遷怒嗎?即使妳們看起來蠢到沒人在意,但岡.傑爾納會逃跑,是因為我的無能所招致。」

「沒關係啦,妳可以當作是被我拖累的啊。」天棓四輕描淡寫地想用笑臉矇混過去。「畢竟我是白癡嘛。」

「不該是這樣子。」南河三整理根本沒亂掉的頭髮。「讓我自己靜靜。」

南河三獨自一人走往正門離去,北落師門原本想跟著她的影子追上,卻被無情地踹了一腳。

「我不懂。」

杜賓狗躺在地上,似乎不打算站起來。

「沒關係,我也不懂。」天棓四將北落師門扶起。「走吧,阿白,我們去替阿白報仇。」

「但我就是阿白。」

「不對,妳只是條狗。」

「這也牽扯到妳們人類所謂的形而上學概念嗎?」

「喔,我其實沒想那麼多。」天棓四摸了摸北落師門的腦袋。「妳就當作自己又被形而上學整了一次吧。」

「那把草莓糖給我,我就跟妳一起幫阿白報仇。」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