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老朋友帶一束花(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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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24
2O的兩棟環形建築結構,向來稱不上戒備森嚴,甚至還時常能見到附近小孩在假日時間跑進來找動物玩耍。對於地方居民來說,只要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走進2O就像到河濱公園散步般自在。
但對於女僕們眼中那群「該死的東西」而言,2O正門就像是地獄的入口,一旦誤闖進去,不用到第二天早上,屍體就會被吊掛在拜歐蘭市議會前的處型廣場上。照當地居民說法,這就叫做「曬魚乾」。
自正門往內院中央草皮的人行道徹底淨空,雖然比不上市北部常被刊載在報紙上的艷芳花田來得壯觀,但女僕們共同維護的花圃至少栽種有三千朵鬱金香。
在百花盛開的美景前,橫擺著一具格格不如的新造棺木,由兩名女僕看守。
「媽媽,嗚嗚嗚嗚……我不想要死,有時我希望自己不曾出生過。」
天棓四哭哭啼啼跪在磚道上寫遺書,卻在連半張紙都還沒寫滿時,被南河三搶過去撕成碎片。
「不得未經許可擅自抄襲歌詞,冬日窩囊廢蟋蟀女士。」
南河三不耐煩地用手指輕敲棺蓋,計算距離七點已經超過多少時間。撇除身為機關人偶的北落師門,熟練的女僕們大半不戴錶,這跟牙齒正常的鱷魚通常不帶胡桃鉗是同樣道理。
「照這樣說起來,莉妲是螞蟻囉?」
「只要妳從現在開始再叫我本名半次,我就會把本來該埋在伶盜龍腦裡的炸藥彈頭塞進妳嘴巴。」
「不好意思喔,小犬座。」
「只是知恥還不夠,如果沒辦法有效記憶,那明早睡醒之後妳依舊是個蠢貨。」
「要是我明早還活著,我會記得啦。」
震耳欲聾的機關運轉聲蓋過天棓四小聲的賠罪,烏黑廢氣隨著引擎聲自山腳下一路往上爬升,一團在地面爬行的濃雲衝過2O正門,弄翻黃銅綿羊後接連撞倒外院長廊的石柱,以強勢的直線向花圃衝來。
「雖說來者是客。」南河三堆起絲毫不帶有欣喜之情的笑容。「但人種的花,只能由人來賞。」
南河三一腳踢向腳旁灑水器,啟動埋設於地底的陷阱,來自八方的船錨拖著粗如巨蟒的鎖鏈自土中翻起,擊向不懷好意的來訪者。排放濃煙的摩托車瞬間被鎖鏈固定於地面,發出粗暴掙扎般的噪音。
「我還以為會是哪個不要命的雜種,原來女僕也懂吃人肉?」
騎在車上的伶盜龍毫髮無傷,跳上鎖鏈將其作為立足點,並以那發達的腳尖鉤爪剃向天棓四。女僕低身閃避,幾根柔順的髮絲被削下,在伶盜龍觸摸到棺材之前抱住牠的尾巴,逆時針旋轉四分之一圈後放手摔出。
「不多吃點人肉,怎麼能理解主人是什麼組成的呢?」天棓四深知多加解釋對自己的處境也沒有幫助,索性扮起惡人。「這傢伙比岡.傑爾納慢太多了,隨意宰了他吧。」
「無須指示。」
緊跟在進攻的紅色身影之後,南河三自袖中拋出兩把匕首,一把踢向伶盜龍,另一把則咬在口中,如撲咬獵物的豹般向前急衝。岡.傑爾納以手腕擋住匕首,卻被緊接而來的天棓四以靴底蹴擊刀柄,如同匠人替地基釘下的楔子深入體內,在鱗片保護周全的表皮撐出裂痕。
「2O的能耐,也不比蚊子叮來得有看頭嘛。」
伶盜龍張嘴笑了,在張開嘴巴時臉上的表皮也被扯開,露出蒼白的骨架,他輕易甩開天棓四,兩爪同時環抱夾向接著攻來的南河三,空氣被瞬間壓縮而爆發的聲響讓牠一瞬間確信,自己已親手把其中一名礙事的女僕擠成了肉餅。
「你在笑什麼,是在感慨自己的無能嗎?」
與獵物距離來到僅僅十公分不到的南河三臉上也掛著笑容,身穿的女僕裝受到爪子削過而變得有些凌亂,身體卻毫髮無傷。她輕輕擺頭,用嘴裡叼著的匕首刺擊伶盜龍的胸口,在對方連反咬都還不及反應時,從袖子裡擲出兩顆漆得和蘋果一樣艷麗的手榴彈,正巧滾進了伶盜龍的嘴巴。方才被甩開的天棓四解下腰後的蝴蝶結,拋出綁帶纏住南河三的手臂,靈活地將同僚拉離爆破範圍。伴隨悶響,伶盜龍脖子以上被炸成無數骨塊,碎在地上像是摔爛的瓷器。
「所以說沒事別把嘴巴張得這麼大嘛啊啊啊啊!」天棓四冷不防被南河三打了一巴掌。「幹嘛突然打人啦!」
「別讓我想起那件事,大白癡。」南河三整理些微歪掉的髮箍。「來了。」
爆發造成的地表震動許久未歇,甚至增大到讓人光是想站穩都有些困難。
「我知道啦。」天棓四用腳輕踢地面。「這也太犯規了吧。」
沒有給予女僕們喘息的時間,一根直徑超過三公尺的黃銅色尖錐自花圃正中央破土而出,連接著灰黑色打滿鉚釘與焊接痕的圓筒身軀,與左右不對稱的前足。
「由FE聯合公司生產的破掘機M6。」南河三一眼便認出機具的型號。「有意思。」
「唉唉唉我知道這樣說話很帥啦。」天棓四忍不住擦去臉上汗水。「妳是說它有意思,還是狀況有意思?」
「……」
南河三不打算回答。光上半身就超過十公尺的機關鼬鼠就這樣大搖大擺出現在2O中庭,瞬間就成為標靶,自內院長廊360度角全方位佈署的火炮隨時蓄勢待發,但卻沒有人下達開火指示。
鼬鼠、棺材,與女僕,就這樣保持在僵持狀態。
「怎怎怎怎麼了,為什麼妳們都不動了啦……」
「破掘機M6是早期型號,之所以被廢除的理由,是它的燃料儲存系統相當舊式,只要有部位受到高溫就會整架引爆。如果妳現在想著是不是該等學姐們解決,那還是滾回家找媽媽要零用錢去街上買糖果安撫妳只知道撒嬌的腦袋吧,在2O,沒有任何女僕該要求自身以外的援助。」
面對沒有勝算,且即使戰勝也無法生還的強敵,南河三果斷舉高雙手,退離棺材五公尺距離。天棓四雖一臉不甘,但也只能窩囊地照做。
「我還以為2O能稍微再有骨氣一點,沒想到這點程度就縮起尾巴了。」
岡.傑爾納的聲音從破掘機中傳了出來,他操縱龐大的機關鼴鼠,用爪子抓起棺木,木板卻在觸及時輕易產生了裂痕。
「不好意思啊,恐龍兄,我們最近預算有點不足,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用裝過馬大便的麻袋幫你兒子打包後帶走。」
天棓四忍不住出口挑釁,立刻換來鋼鐵鼴鼠沉重的一爪,她輕易閃躲開來,但地面卻被割出三道五公尺長的刨痕。
「妳會付出代價的,女僕。」
骷髏伶盜龍從破掘機下腹開口探出頭,什麼武器都沒有帶著,走向那具隨時可能瓦解的棺材。
「我無意冒犯。」南河三謹慎地敬禮。「您相當疼惜那孩子,是嗎。」
「閉上妳的狗嘴。」
「能命令我的只有被稱為『正義』的主人。」南河三眼神閃過一絲冰冷的顏色。「我只是想讓您知道一件事──地獄裡容不下親情。」
棺材蓋冷不防掀開,北落師門自棺中站起,手持上膛的加特林機槍朝岡.傑爾納開火。
每秒十五發的駭人彈雨淹沒岡.傑爾納的身軀,他的表皮被打得稀爛,底下強固的合金與恐龍骨骼雖撐住猛烈無情的突襲,卻也落得像隻被馬車輾過的老鼠般狼狽。天棓四和北落師門有默契地同時出手,分別自左右壓制岡.傑爾納的手腕,並用單腳踩住背部,迫使他以跪姿被壓制住。
「屈膝跪下,朝鬱金香懺悔的時候到了。」
南河三打了個響指,設置在本院長廊的鎖鏈槍紛紛射出,纏綑住破掘機。她從只裝有火器的棺材中取出一把短銃,壓在分不清是機關,還是恐龍亡靈的岡.傑爾納顱前。
「哼……哈哈哈哈……」
「笑屁!」天棓四重踹伶盜龍背後的金屬骨架。「呃……我是說,別笑。」
「不愧是2O,就為了逮捕一隻毀壞花朵的老鼠,連扳機都願意扣下是嗎?」
「是。」南河三咧嘴。「因為僥倖是敗類的溫床,何況你們是連老鼠都不如的恐龍,是不該存於世上的渣滓。因為拷問對你無用,所以你最好自行老實招認──是誰要求你殺害鬱金香?」
「如果我說是出於我的自由意志,妳打算怎麼辦?」
「那就殺了你。」
南河三朝岡.傑爾納頭顱的裂縫連開數槍,打穿他的腦門,半機關化的骸骨恐龍嘴仍張著。
「亨利在哪裡?」
岡.傑爾納的聲音異常平靜。
「我替他重新蓋了一座墳。」天棓四忍不住說出實話。「你會在後山有紫色花朵的山坡上找到他。」
「這麼老實,是因為妳認定我即將死去嗎?不夠啊,妳這樣想就太天真了。」
破掘機M6的表殼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晃動,自脫落的鐵板之間滴出綠色的液體,滲入花圃泥土中,瞬間讓周遭綻開的花朵枯萎風化。機關鼴鼠開始粗暴揮動爪子,想掙脫鐵鍊施加的桎梏,卻反而使得粗胖的手腕被扯落,燃油與炸藥自破損的前肢散落出來。岡.傑爾納輕而易舉抽回兩腕,用橫掃的尾巴撞開女僕,從嘴中取出火柴盒,粗暴地抓起整捆火柴劃過滿是傷痕的臉表點燃,扔向已經化為易燃物小山的花圃。
「白色的,由妳負責掩護!」
南河三摸著被伶盜龍尾巴掃傷的臉頰,刻不容緩地抓住天棓四躲進棺材。
2O本院爆炸了。
莉妲在受到衝擊而昏厥的前一刻,想起了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