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因為,愛呀,你信嗎?白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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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15
三十八、因為,愛呀,你信嗎?白璽玉!
「覓?」白璽玉輕聲喚道。心裡期盼薛無覓清醒著,卻又希望這是薛無覓的潛意識的夢話。
薛無覓皺起眉,雙手緊緊抱著腹部。
「覓,怎麼了?胃疼?」白璽玉低身察看,擔心他的胃疾復發。
淚珠從薛無覓緊閉的雙眼滲出,艱難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蔓延開來,彷彿是用盡全力在壓抑自己不要哭出聲音來。
睡了一會兒醒來,薛無覓覺得自己沒那麼醉,只是喝了酒後,胃又開始疼起來,自制力下降得太厲害。情緒已經快要無法控制自如,彷彿氣球處在爆破邊緣。
「覓?」白璽玉搖搖薛無覓,想確認他流淚是因為疼還是傷心。
白璽玉慌忙去拿來蜂蜜水,小心翼翼地餵他喝了半杯。
扶他在床上躺平。
薛無覓蜷縮起身子,像胎兒在母體裡,保護自己的姿勢。
假裝平靜,假裝得很累……
假裝無傷,假裝得很累……
假裝不疼,假裝得很累……
「真的,疼,……很累……」
薛無覓含糊的呢喃,白璽玉聽得一清二楚。
「覓!」心裡一酸,俯身抱他。
薛無覓被抱住,掙扎不開,胃又疼得受不了,乾脆放棄抵抗,不動。
安靜下來,卻越發覺得那懷抱熾熱得像會灼人燙人,彷彿下一秒就要將自己燒成灰燼。薛無覓無法再忍受,劇烈掙紮起來,發現掙脫不開,便開始用力推,並惡語相向:「放開!滾!」
薛無覓坐起來,握緊拳頭,雙肘抵住白璽玉胸膛,阻止他接近。
「你他媽的,放開!」狂亂得像頭陷入被圍剿的獵豹。
「覓!別這樣!」白璽玉見他歇斯底里的樣子,抓住他雙臂大吼,試圖搖醒他。
薛無覓似乎受到驚嚇,靜止下來。
白璽玉見他緩了緩,便軟下聲音哄道:「你醉了!睡一覺,好不好?睡醒明天就好了。」
薛無覓在混亂的思緒中突然想起冷寂無助的那一夜。那一夜之後,將自己醉了一個月,醉到胃穿孔,醉到人事不知,以為明天到來事情就會過去,就會好起來。誰知清醒後的殘酷像把刀,一刀一刀剔骨割肉,將自己毀得面目全非。
眼前這傢伙卻一點也不知情。
痛,用醉,尚無法撫平。睡一覺,就會好?可笑!
滿是傷痛的雙眼,在他臉上逡巡好一會兒,似乎想從那張俊臉看到後悔,看到歉意。卻發現好像什麼也沒有。
是的,痛,只是自己一個人的,干卿底事?
可,還是不能平啊!不能平!
諷刺地笑了聲,瞪著他,質問道:「當初,那個晚上,我求你見我一面,你怎麼對我?……我不停打電話、打電話,不停敲門、敲得手都腫了,你都不見我。花園裡又冷又黑,我想走,我的腿都痲了,走不了,我以為你白璽玉會有一點點心軟,下來看看我……」淚水倏不期然湧出來,極力想忍住,瞠大雙目,緊緊咬著牙,渾身顫抖著。
白璽玉啞然回視。
薛無覓咬牙低聲嘆:「白璽玉,果然不愧是你!是個狠人,涼薄至極,我狠不過你。」
白璽玉又愧疚又心痛,卻不敢將薛無覓摟進懷裡安慰。
原來他的覓覓還陷在過去的傷害裡,從來沒有痊癒過,這個傷人的罪魁正是愚蠢的自己。一直以來,薛無覓堅強地面對分離的日子、被封殺的日子、異鄉奮鬥的日子,那背後竟是藏著如此沉重的傷痛。那一夜留下的心結,竟是如銅牆鐵壁般,讓薛無覓執意拒絕自己、遠離自己。
「對不起!覓!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會對你傷害這麼大。」白璽玉慌亂無措地道歉。
一直明白薛無覓的自卑與脆弱都藏在他努力假裝的堅強裡。沒有安全感的支持,他只能向外尋求被需要與被肯定。這些本來是自己能給的,卻因種種考慮,用一個「為了薛無覓好」的正當理由,強行割裂兩人的情感連結,破壞了薛無覓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與情感寄託。白璽玉萬分後悔,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領悟,這樣做根本是在毀滅薛無覓。
薛無覓從小時候就明白自己除非做到最好,否則在母親眼裡就是一個廢物。歷經了努力又努力無止盡的練習,挨罵、挨打,最終被母親無情拋棄。被丟到外婆家的日子,雖然過得艱苦,卻也是記憶中充滿的幸福的時候,外婆寬容又充滿愛心,鄰居們也熱心親切,造就了薛無覓善良、軟心腸、樂於助人的性格。這就是最初他看到薛無覓,愛笑愛哭愛鬧,完全天真卻又世故。
後來母親的出現後的提告,掀起薛無覓內心最深處被遺棄的恐懼,為了自救,不讓自己陷入被遺棄的不安全感,才變得積極對別人好,為別人兩肋插刀、赴湯蹈火都沒關係,只要自己覺得是被需要的,就能感覺有活在這世界上的資格和安全感。
薛無覓看見白璽玉痛悔道歉的模樣,突然覺得荒誕。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再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年再苦都受了,苛責他,難道就能一筆勾銷?
一時間竟覺有點索然無味,再不想爭辯什麼。
推開白璽玉,轉頭蒙進床褥裡,只留個後背給白璽玉。
白璽玉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看著薛無覓,心中滿是愧疚。眼巴巴想等薛無覓消點氣回頭過來,再好好道歉一次。
只可惜期待註定落空,薛無覓端著決絕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白璽玉失落地低頭,喃喃低語:「我若能早些明白,就不會讓你……」
薛無覓呼吸一窒。
早些明白……
這何嘗不是自己心底的話。
若早些明白,那夜就不該堅持到天亮。
若早些明白,那夜就該頭也不回地走。
白璽玉見薛無覓是真的不理自己。嘆口氣,起身去浴室擰了條溫毛巾,又拿了件睡衣過來。
輕輕去拍拍薛無覓的肩。
「起來擦擦臉,換件睡衣再睡,較舒服。」輕聲哄道。
見薛無覓不動,便伸手去扳。
「別碰我!」薛無覓不悅地回。
「覓覓,起來一下!」白璽玉溫聲說。
「不要!別碰我!別理我!」薛無覓揮開他的手。
「覓!擦擦臉也好。」白璽玉再次嘗試,一手扳他肩,一手拍著他的腰。
「我說別碰我!」薛無覓生氣轉身,瞪著白璽玉。觸及白璽玉關懷的眼神,隨即轉身蜷縮起來。
「覓!」白璽玉不放棄,推了推薛無覓。「不換睡衣,起碼把臉擦乾淨!」
「擦乾淨?我不是很髒嗎?怎麼可能擦得乾淨?」薛無覓猛然坐起身。胃本就疼,只想好好睡一覺,完全不想動。白璽玉鍥而不捨的態度,讓他再也忍不了。情緒因為某些聽不得的字眼,一下子瞬燃。
「你為什麼這樣想?」白璽玉一臉震驚。隨即明白薛無覓所指為何。
「因為你這樣想!」薛無覓不經思考衝口而出。
喊完,像是沒法再和他待在一起般,下床,欲走。
白璽玉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斬釘截鐵地否認:「不!我從沒這樣想過你。」
薛無覓轉回身,怒意迸現地懟了一句:「那是我誤解了你那時的表情嗎?白璽玉!」
兩人對視,氣氛倏然凝滯。
白璽玉眼睛倏地紅了起來。
薛無覓愣住。
又失控了。
面對這樣的自己,表現得活像個怨婦,突然覺得有些無奈而可笑。
昨天白璽玉都明晃晃地說了,再和他翻舊帳沒意義,除非是考慮和他在一起。那現在的自己,又在計較什麼?矯情什麼?
白璽玉被堵得慌,想解釋,卻又不知道什麼樣的解釋,薛無覓才能接受。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薛無覓見白璽玉語塞,呆呆地望著自己,再看他手上抓著一套睡衣。
心一軟,想:白璽玉一片好心,自己卻尖銳得像隻刺蝟,顯得多沒良心。
鬆口道:「算了!當我沒說,我也不是要翻舊帳,我的意思是……唉!……不說了,我換睡衣總可以吧!」
薛無覓抽回手,雖然頭極暈、胃又疼,並不想顯露出來。極力保持面無表情,安靜低頭解襯衫的釦子,解完,再解皮帶、褲頭,讓褲子滑下來。
白璽玉連忙遞上睡衣,卻頓住。任睡衣散落在地上,怔然向薛無覓伸出手。
「你?」薛無覓被白璽玉撫摸胸膛的動作噎住,隨即想揮開,卻被白璽玉一手迅速擒住手腕。
白璽玉另一手撫過一個又一個的淡紅傷痕。痛惜地道:「這些傷?是~」
突然腦海浮現薛無覓演唱會袒露上身時,必定在身上繪滿圖騰,原來是遮這些傷痕嗎?
薛無覓用力抽開他的桎梏,撥開他的手,彎身撿起地上的睡衣、睡褲穿起來。緩緩在床上坐下來,抬頭淡淡地說:「這就是我說我髒的原因啊!這些傷痕每天每天提醒我,曾經做過什麼。」
「對不起!」
白璽玉瞬間痛苦地明白:薛無覓這些傷是為了替自己擋應酬受的。
「是我自己願意的,不怪你,你也不用內疚。如果赴約的是你,你不見得應付得來。如果受傷的是你,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吳輕霓救了我,我很幸運,沒有像韓子均一樣走絕路。」
薛無覓看向虛無的遠方,彷彿沉溺於往事的回憶中。說話的時候,目光澄澈,雲淡風輕,好似真的不在意了。
這份刻意的平靜,卻讓白璽玉心如刀割。
白璽玉在床前跪下來,用力抱住薛無覓。哽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沒想到,竟是……對不起!」
過了很久,薛無覓終於回神,伸手回擁。
他還是學不會眼睜睜看著白璽玉悲傷難過而沒有回應。
低聲喃喃道:「跟你沒關係的啊!不是你的錯,不用說對不起。白璽玉。沒事的,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不知是在安慰白璽玉,還是在安慰自己。
白璽玉抬頭,雙眼泛紅,眼淚要掉不掉,痛心地問:「為什麼你可以如此寬容地原諒我,卻又不肯善良一點,接受我?」
薛無覓湖水粼粼般的眸子對上白璽玉哀傷的雙眼,彷彿有磁性般黏住彼此的視線。
白璽玉無聲地傾訴他魂牽夢縈的思念與求而不得的愛戀,一遍又一遍貪婪又眷戀地在他臉上逡巡著、閱讀著、記憶著。
薛無覓已經脆弱到一碰即碎的心防,承受著排山倒海呼嘯而來的感情,終於禁不住,動搖了,然後轟然倒塌。眼眸一眨,眸中淚水沿著臉頰滑落,經過腮邊的紅痣,然後滴落在白璽玉的手背上。
人生有多辛苦?又有多長?
錯過的、過去的,伸手抓也抓不住。
也許明天、也許後天,我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我什麼都沒有,就這樣消失嗎?
我為什麼不能要自己想要的?
我為什麼要讓白璽玉那麼痛苦?
為什麼不能讓他快樂點,讓自己也快樂點?
而我又為什麼要管別人怎麼想?
我又為什麼不能愛白璽玉?
為什麼不能任性一回?
如果註定要毀滅,那就毀滅吧!我不後悔。
薛無覓笑了一下,悲戚盡顯,如同飛蛾撲火的決絕。
豐潤的雙唇終於吐出令白璽玉心跳如擂鼓的話來:「因為,愛呀,你信嗎?白璽玉!」
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因為愛你。
白璽玉不可置信地看著薛無覓,久久不語。
薛無覓看著白璽玉震驚消化著剛剛自己傳達的訊息,沒給自己任何回應,心裡有一些慌亂,低下頭看著自己握緊睡衣衣角的拳頭,加深自己內心的篤定。
白璽玉終於想明白薛無覓話中涵意,喜悅又緊張地伸手扶住他的脖頸,緩緩將頭靠近,直到兩人的額頭靠在一起。
「覓!我好高興!」白璽玉需要再次的確認,確認不是自己的幻想、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再說一次?」
薛無覓別開視線。
「不要!說什麼說。我又沒說要和你在一起!」
雖然自己告白了,但還沒思考清楚該怎麼適應關係的改變。說什麼在不在一起太早了。
白璽玉微笑地看著薛無覓貓咪似的傲嬌樣。側過頭,盯住薛無覓眼睛,又慢吞吞轉移視線到的他微張的唇。
薛無覓觸及白璽玉熾熱到令人慌亂的眼神。忙推開他的臉,嚷道:「喂!你不是昨天才說各走各的路?今天就反悔了?」
白璽玉失笑。
果然。
就知道薛無覓雖然認了愛,並不會那麼容易就承諾在一起。
正色回:「我不認,我從沒說過。各走各的路,那是你說的。各自安好也是你說的。我說的是你高興就好,不須考慮我的心情。」
一邊說,一邊將拇指伸到薛無覓唇上撫摸了兩下,彌補不能吻的遺憾,聊勝於無。又慢悠悠復述一遍:「我從來沒有說過各走各的路這種話。全都是你說的。」
薛無覓被將了一軍,又被調戲了兩下,有些羞憤地推開他,躺上床,滾向裡側,不再理他。
白璽玉稍稍平復了激動的情緒,拉起被子,替薛無覓蓋上,然後拎起薛無覓落在地板的衣褲,進浴室。
薛無覓摀住發熱的雙頰,側躺捲在被窩裡。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等了好一會兒並沒有停止狂跳的跡象,薛無覓懊惱地咬了咬唇,暗罵自己真沒用。
突然間隔著被子被灼熱的軀體從身後貼住,腰部也被橫放了一隻手臂,薛無覓幾乎要驚呼出聲。
「睡吧!我也睏了!」低沉的聲音傳來,伴隨著沐浴乳的清香。
掙扎也不是,拒絕也不妥,想說點什麼又難以開口。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應:「嗯!」。
維持這樣的姿勢過了一小段靜謐而溫馨的時間,有些難以呼吸的薛無覓把頭從被窩裡伸出來,轉頭看閉眼躺在身側的白璽玉。
試探地問:「你的兩年之約?還算嗎?」
沒有聲音。
薛無覓端詳了白璽玉側臉良久,放棄地轉頭回去。
算了,不問了。「應該不算了吧!」
突然飄來溫溫柔柔的話語聲:「一年後,我會去找你,確認你的答案。在這之前,不準不回我的電話和訊息。」
「嗯!知道了!」軟糯的聲音回答。
薛無覓微笑進入夢鄉。
白璽玉微笑地張開眼,盯著薛無覓的後腦杓看,滿心冒著幸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