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學習(learn)

通常而言，0110認為i給予的功能會有一定的自由性，比方說0000的功能給予0110與0000兩人使用，會依照風格而有不同用法。1011的並聯就算給0000使用，也萌生不出並聯大量人類腦部這種偉業。

但反觀1111的功能，僅僅只有「格式化」的選擇。

這是個簡單直觀，只需在『用』與『不用』進行選擇，對自己的經歷與記憶做何種程度的回復原狀即可。給任何人都只能這樣選擇，發展極受限制的電極。

不會因為0110與1111的性格而有任何功能上的差別。

「不想要的記憶，感情，全部都由格式化予以遺忘。」0110難以置信的說：「這是只要啟動一次就能結束的東西，妳至今…到底用了多少次才達到能讓我複製的程度。」

「其實也不是為此才不斷使用，只是那個想忘掉的東西埋在十多年前的記憶中，一定要分段處理才行。」1111撫摸自己的黑色下顎說：「好像是過去又對自身有重大影響的記憶，突然失去的話會像大樓的地基突然被抽掉一般，造成難以計量的精神毀滅。」

既然是重要又是久遠以前的記憶，那份過去的記憶無論是正向還是負向影響，一般人絕不會自己想消除吧。

1111必然是當局者迷，0110也摸不著那必須刪除的記憶是什麼玩意兒。

但還有一種可能，使1111主動去消除自身記憶。

「妳的上司，命令妳這樣做的吧。」

1111是個極為遵從being內部上下關係的人，也只有這樣才能讓1111百分之百對自己重要的記憶進行格式化。

「一方面也是為了研究如何把電極的功能，用純機械的方式重現，就這層面而言，階段性使用的1111是個很好的對象…嗯，這終歸是後話。」1111說：「大概…不，他絕對是想讓我從十多年前的『扭曲』中解放出來，把我還原成沒有被being訓練過的我。呵呵，現在回想起來，我明明是殺了他父母的罪人，真不知道他為甚麼要這樣做呢。」

1111的反應不像是事後曾有過對他上司的決定不滿。

「妳這樣說起來，好像很清楚知道自己的記憶哪部分被削去，而且還稱它是扭曲…」

「那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知道這東西最危險的人，大概就是我和他兩人了吧。」

指的就是1111和上司了吧。而0110也知道，1111所說的那危險的東西就藏在過去的『訓練』中。

自己主動參與家主競爭的行為，到底誤入了甚麼不該接觸的領域？

「看樣子你也對我們的經歷感到好奇…不過既然上司沒有把相關記憶給去除，就是有那個意思要我現在告訴你吧。」

「這麼重要的事情是說告訴人就告訴人的嗎！」0110突然像是被讀心一般受到驚嚇，連自己都被自己提高約莫三十分貝的聲音嚇到，隨即小聲說：「唔…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自稱的中立立場到底丟哪裡去了？」

「早就丟到垃圾桶了，做出明顯幫助0000的行為，同時逾越being的規矩，我們兩人早就不抱持甚麼好結果。」

「為什麼…你們能這麼接受對你們而言如此不滿意的遭遇。」

從剛剛故事開始兩人的幼年時期，直到訓練，再到組織的暗殺工作，最後又要接受無法善終的後果。

就連那段未被being污染的童年時期也只是用來給予兩人日後的絕望而已。

「他們選人訓練會考慮『配對水準』。」1111說：「依據being自己選擇的基因庫，找尋基因序列大幅符合的人物，他們會看準符合資格且年幼的人物，試圖用各種方法納入自己的旗下。」

這種手法，對不知道being的人而言根本就沒有反抗餘地。

「一旦被盯上的話就很難逃掉，只要把他們的人生攤開來看就會發現，being會強行或慢慢扭曲你的人生，以上司的話來說，那已經相當於剛出生就被決定的『命運』了。」

不，這算哪門子的命運。

「依據職位的需求，進行對應的『訓練』，然後經過訓練的人就只有兩個下場。」1111閉上眼睛，說著自己過去經歷過的事情：「暫且先不論失敗的例子，訓練成功的人會完全成為being期望的人物，百分之百為自己分配的職業盡忠職守，完全沒有自己的自由意識，成為宛如為being量身訂做的機械。」

「所以你的上司才要消除你『訓練』的記憶？但是…」0110至此已經了解上司對1111所做一切的來龍去脈，然而她還是感到困惑：「這樣說起來所謂的『訓練』並不是強行的洗腦，而是單純的知識學習啊。」

「你覺得不可能靠一般的知識學習，達成控制人的目的嗎？」

聽1111的說法這顯然是正確，但0110還是依自己的直覺輕輕搖頭。

「剛開始進來這間屋子的時候我還沒有深思過…不過現在想起來，這也是為什麼歷來直屬being的殺手組織沒有違逆過being的緣故吧。」

「先等一下，這確定只是單純的學習吧。」

「是啊，看書做作業，聽老師講課，就像這樣的學習。」1111沒有否定：「但是那些知識一旦學起來，你的思考就會不自覺被帶著走，逐漸影響到自己的人格，最後…一個完全隸屬於being的忠心殺手就完成了。」

「啊…」

0000和technician說的好像就是這回事。

如果訓練能夠達成像是0000電極功能，完全讓人吸收的話，似乎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

「0110，我稍微問個簡單的問題。」1111說：「當你被問到『一加一是多少』的時候，你會怎麼回答。」

這又是什麼簡單又奇怪的問題？0110不假思索的說：「只會是二吧。」

「那為什麼你會回答二呢。」

「因為…學過啊。」

「這就是知識影響人格最簡單的例子。」1111說：「當然，或許有人會口是心非的說『等於三』，『等於無限』這種回答，但誰心裡都知道，一加一等於二不是嗎？只要『一加一是多少』這種問題一被問出，那每個人首先一定會浮現出『二』這個答案，至於要不要如實回答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這根本只是很簡單的影響而已啊，要達到影響人格的程度…」

「being的『訓練』，就是利用課程設計與精華的知識，把這道理無限放大而已。」1111進一步說：「科學家會有科學家的思考方式，數學家也是，文學家也是，律師也是，醫師也是，工匠也是，神父也是，政治人物也是，教師也是，甚至連學生也是，確實會因為個體差異而有所不同，但我們總是能在擁有相同特質的人之間找到共通的思考方式，那是因為他們都接受過類似的訓練或是經歷。」

侃侃而談下來，0110越聽越驚。

「你能想像，當你走在路上看到每一個人沒有警戒心的走過你身邊的時候，第一個浮現的是『該如何一擊奪走他生命』這種想法嗎？」

「呃…」

多麼恐怖的認知連結。

「能想像當你看到有稜有角的東西擺在桌上時，第一個想到的是『該如何快速進入戰鬥狀態』嗎？甚至身邊沒有武器，單純睡覺時，第一個想到的是『該如何用最短時間起身殺掉突襲者』嗎？完全學習到最精華的知識，就是這樣一回事。」

荒謬的想法接連被說出來。

一旦把『一加一』的『問題』置換成『平凡無奇的日常狀況』，再把『二』的『答案』置換成『與殺戮相關的知識』，強行做出知識上的連繫就能達成如此強大的控制，就連剛聽聞例子的0110都知道，這種手法雖然不直接作用在認知上，卻強行逼迫學習者時時浸潤在殺戮的世界中，完全沒有一絲喘息的時間。

只把人當作是物品，無視對象任何意識，一旦被選中，未來就只有邁向工具人生的不歸路。0110原以為1011對technician所做之事已經夠令人難以接受，但現在看來他還有讓technician做出自己想做的事情，相比之下竟覺1011和善許多了。

「我直到一年前都還是抱持著這種想法過生活的。」過來人1111平穩地說：「那種感受，即使表面上言行都是自由的，但實際上就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這十多年間被劫持住，做出與本性相違的全自動行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