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本章節 4797 字
更新於: 2021-07-13

感覺身體像是泡在水裡,沉重得沒什麼力氣。
宇文願緩緩睜開眼睛,發出不是很舒服的悶哼,驚動了坐在旁邊的人,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傳進耳裡,像隔著一層水霧──
「小願?小願!」
⋯⋯小海?
用力深呼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撐開千斤重的眼皮,看向自己身邊的人。
「小願,清醒了沒?」另一邊說話的是滿臉擔心的班長,還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動了動身子想坐起來,感覺到左側腰部一陣痛麻,讓她忍不住發出嘶嘶的吸氣聲。
「小心點,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是不可以做大動作。」葉知海和班長一人一邊將她慢慢扶起來,看著後者咬牙忍痛的神情,也跟著皺起眉頭。
晃晃腦袋,宇文願緩過氣來,張望四周,只見自己躺在像保健室的病床上。
「這是哪裡啊?啊痛!小海你幹麼捏我?」連忙拍開扯住自己臉頰往兩邊硬拉的手,她怒瞪自己的青梅竹馬。
「遊・客・服・務・中・心!」後者咬牙切齒地回道:「的醫護室!我才想問妳幹麼一個人亂跑!害我找了老半天後才接到班長電話說妳被人送到這裡,我們兩個都差點被記大過啦笨蛋!」
一旁的班長一拳灌在葉知海頭上!
「你也是啦!就說不要動手動腳了是聽不懂喔!」罵完,又回頭跟宇文願解釋:「有兩個當地教堂的牧師送妳來的,說是看見妳遇到強匪還被刺傷昏倒,不過幸好是沒大礙。」
接著,從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拿過一支透明的平板手機遞給宇文願:「他們說是妳掉的,應該沒壞吧。」
「啊⋯⋯謝謝。」接過後檢查了一下,確認手機沒事後便鬆口氣,同時也決定回家後要去給自家手機配個顯眼的保護殼⋯⋯本來不是很想配,因為費用很貴。
思緒清晰起來後,昏迷前的記憶也跟著慢慢回籠,宇文願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隻異魔、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還有那兩個⋯⋯叫作空亞和巴鞍的人。
她確信自己所見的不是幻覺,而且似乎還聽見了「極光岩」之類的話題,但被那個名為元的男子攻擊後,接下來的記憶就很模糊了。
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左腰,宇文願有點猶豫要不要掀開來看。
葉知海見她的動作,連忙問:「還痛嗎?」
她搖搖頭。
班長雙手插腰嘆口氣:「你們先在這裡待著,我去外面找老師,老師現在正在跟醫護人員還有警察談事情,別亂跑喔。」
頓了兩秒,她瞇起眼來回瞪著兩人,笑了笑:「還有,不準再動手動腳。」
宇文願和葉知海連忙點頭如搗蒜。
哼了聲,班長走出了病房。
確定對方走了以後,葉知海才又一臉想揍人的表情瞪著病床上的某人,宇文願一秒說道:「你打我我就叫人喔。」
「⋯⋯嘖。」重重砸嘴後拉過病床旁邊的椅子用力坐下,整個沒好氣:「班導說我們兩個大過可免,但是回學校後要各交一篇悔過書,還要做一個禮拜的勞動服務。」
「⋯⋯喔。」今天才剛歷經一場生死浩劫,所以她突然覺得這些處罰都無所謂了。
葉知海盯著她看好一陣子。
雙方沉默一分鐘後,他突然深呼吸一口氣,問道:「說吧,發生什麼事了?照班長說的,我猜送妳來的那兩個人應該就是今天在那間店裡遇見的傢伙,他們說妳碰上強匪所以才受傷──其他人信但我可不信。」
眼前的自家青梅竹馬可是在小學五年級時,獨自把前來找碴的三名國中男生痛扁到落荒而逃的超級暴力女,而且還在剛升國一時把一個騷擾她的白目色狼揍進警局。
不過就算真的碰上強匪,他相信這丫頭絕對不會白白受傷,至少也會給對方來個迴旋踢或是十字絞頸把人打昏後再自己倒下。

一個拳頭舉到他眼前,偏淡金色的琥珀雙眼陰沉地瞪著他。

「葉知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失禮的事!」
「好啦好啦。」摸摸鼻子連人帶椅退後一點,才又重新問道:「所以到底?」
睨了他一眼,宇文願回答道:「我碰上異魔了,好像是六級的。」
葉知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整個人彈了起來!
在對方吼出聲音前,她立即接續道:「我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會有六級的異魔,我只記得自己好像迷路到一個沒人的商店街,那邊有個教堂,本來想找人問路但碰到異魔後只能往教堂裡躲,還遇上一個奇怪的人,我就是被那個人攻擊的。」
「那那個人和異魔呢?」
「被攻擊沒多久我就整個人痛到昏倒,所以沒什麼印象了。」她雙手一攤,差點又扯到傷口,表情馬上扭曲。
「笨小願別亂動啦!」葉知海見狀馬上一掌拍上對方額頭,但力道不大:「對了,妳什麼時後刺青的?」
⋯⋯啊?
痛完後疑惑抬頭,宇文願明顯一頭霧水。
看她反應,葉知海也不解地抓後腦勺:「就⋯⋯妳今天受傷的地方有紅色的紋路,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形狀。」
宇文願馬上伸手要掀開衣服,被立刻阻止:「笨蛋!妳還不能拆繃帶啦!還有不要在男生面前脫衣服!」
啪答。
病房門被打開,班導和班長站在外頭看進來,後者一見葉知海抓著宇文願的手,便推了推眼鏡,接著深吸一口氣發出怒吼──

「我不是叫你不準動手動腳嗎──!」

「不、不是啦!我只是⋯⋯啊痛痛痛痛不要打了啦!」


***


被醫生交代至少要靜養一個禮拜,並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後,宇文願便跟著班長先回飯店,下午的行程也被勒令不準參加。
至於帶頭把宇文願抓出去的葉知海則被班導抓去另外訓話。
「妳就先好好休息,醫生給的藥布和繃帶已經先讓飯店人員放在妳床頭櫃上了,制服的話就請家人寄乾淨的過來,這幾天妳先穿運動服⋯⋯那套沾到血的就丟掉吧,看著就嚇人。」絮絮叨叨地邊交代邊抱怨,班長盡責地把人領到房門口,期間嘴巴都沒停過。
最後,宇文願終於受不了地捂起耳朵:「知道啦妳別念了,等等我就先乖乖睡覺行了吧?」
「知道就好,妳跟知海一樣讓人不省心。」誇張地搖頭嘆氣,無視對方的抗議視線後就把人推進房間裡了:「晚上大家會在樓下餐廳集合吃飯,如果不方便就打電話給我,我幫妳盛飯上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啦,妳先去忙吧班長大人,非常感謝妳陪我回來。」馬上回過身來迅速關上門,耳朵才終於安靜了。
「真是的⋯⋯」盯著房門,班長雙手插腰搖搖頭,有點無奈地轉身離開。

「⋯⋯」背靠門板鬆口氣,宇文願伸手在牆面摸索電源開關,接著啪的一聲,整個天花板都亮了起來,室內瞬間明朗。
但她一抬頭,就又嚇了一跳。

──空亞和巴鞍正坐在房間電視機前的沙發上,看向她。

巴鞍抬手打住宇文願正要叫出來的聲音,快速道:「抱歉擅自進來,但我們只是有話想跟妳說,沒惡意。」
宇文願抿起雙唇,繃著身體退回房門口,視線緊盯他們。
半晌,才問道:「你們到底是誰?在那個禮拜堂裡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那隻異魔呢?還有那個人⋯⋯」
「行了,妳先稍停一下。」空亞緩緩出聲,阻止了她一連串的問題。
琥珀色的眼底一派溫和,清晰倒映出門口女孩的身影:「我們會全部解釋給妳聽,不要緊張,而且,如果我們想傷害妳,就不會把妳送到醫護室。」
宇文願沒說話,還是盯著他們。
「⋯⋯戒心真強。」巴鞍突然冒出一句。
空亞倒是不為所動,逕自起身走到另一邊的落地窗旁的飲水機前,撕開飯店提供的茶包開始沖泡,舉手投足間悠哉無比。
這兩個人到底想幹麼?對於那人的舉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宇文願睜大眼。
喝口茶後,空亞才回應巴鞍的話,順手把兩杯茶放到茶几上:「有戒心總比沒有好。」然後,朝站在門口的女孩招招手,比了比空著的一張單人沙發:「過來坐著,我們不會咬妳。」
巴鞍聞言差點沒把嘴裡的茶水噴出來。
宇文願有點黑線,但猶豫再三,還是緩緩走過去,端坐在沙發上,重新發問:「你們是誰?」
和巴鞍同坐在斜邊的大沙發上,空亞放下茶杯:「那就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空亞・席瑞斯,這邊這位是我的搭檔,巴鞍,我們兩個是『教會』的人員。」
聽完,宇文願與空亞四目交接:「你說的教會,是指以前的西方宗教的那個教會嗎?你們真的是牧師?」
「不是,我們的『教會』,是一個表面上為普通宗教團體的『除魔組織』,神職人員只是方便我們行走在這世界的偽裝身分。」空亞指了指自己的黑色牧師袍:「這是這次任務的制服。」
「除魔是指異魔?」宇文願看著他們,昏迷前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也慢慢想起了那名叫元的男人的臉:「但我聽見你們說那個男人是背叛者,你們的任務是除掉他?」
「妳腦袋轉得很快。」笑了一下,空亞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幾分開心,但不過兩秒便又正經了臉色:「我們確實是專門對付異魔的組織,這次任務也是為了追妳口中的那個男人而來的,不過我們沒有要殺他,詳細內容目前不能說明,但他的死是意料之外。」
話告一段落,眼前的男人將桌上的另一杯茶遞給宇文願:「喝吧。」
反射性雙手接過,看看杯中淡色的茶水,又抬頭看看兩名男子,她沒有馬上喝。
「乖,我不是色叔叔,不會給妳下藥。」
「⋯⋯不要用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你也沒大多少啊。」宇文願終於抗議。
一直沒插嘴的巴鞍終於笑出來:「小妹妹,妳別看他外表很年輕,這位仁兄已經是四十幾歲的大叔了喔。」
宇文願瞪大眼,盯著眼前的金髮男子。
原來是娃娃臉同伴?
空亞揚起一邊眉毛:「別叫我大叔,不然等等你跟她講解。」
巴鞍馬上誇張地擺擺手:「別別別,我這人嘴巴笨,講解什麼的太高深了我完全無法勝任!」
「那就閉嘴。」
巴鞍馬上做了個用拉鍊把嘴巴拉上的手勢,被自家搭檔白了一眼。
大眼睛來回望著這兩人的互動,宇文願默默低頭,喝口茶。
「本來這次任務已經可以告個段落。」空亞重新開口,視線突然緊鎖住宇文願的臉,像要觀察她每個細微反應:「可是,出了點意外。」
宇文願一愣,回望過去。
左腰上的傷口開始莫名地隱隱作痛。
兩雙相似的琥珀色眼同樣清澈,其中一方卻深沉無比,像是微小卻又強力的漩渦,幾乎溺斃另一方的呼吸。
「他在死前,把自己身體裡的極光岩轉送給妳,而且照妳現在還能活蹦亂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完全融合了。」頓了一下,他才又接續:「這要解釋的話有點複雜,妳仔細聽。」
「呃⋯⋯喔,好。」感覺自己似乎很難反抗這人,宇文願吞了吞口水。
空亞深吸一口氣:「妳應該知道西維亞事件吧?」
她點點頭──那個事件,教科書上都有寫。
「西維亞事件是極光岩引起的,至於為什麼是極光岩引起的這件事以後有機會再說,總之,事件過後極光岩只剩下五個巴掌大左右的碎片,被當時的北國政府藏了起來,但政府垮台後輾轉流落到我們教會的手上。」
他喝口茶:「那時接手的教會高層發現了一件事──有少部分人跟極光岩接觸之後,都會得到某些特殊力量,並可以此對抗異魔,我們通稱這些力量為『血紋』,而更少數的人則可以完全跟極光岩融合,得到強大上不只一個層次的血紋力量,像巴鞍和我,以及已經死去的元都是。」
所以,那些被認為是民間傳說的「有特殊力量的人」的事情是真的?
「西元二一一五年後,異魔會突然大量減少,是因為你們教會得到血紋力量,並隨軍隊掃蕩的關係?」
空亞點點頭:「但因為這份力量太強大,所以後來為了避免有心人士的利用,教會便隱藏了起來,潛伏在這世界的暗處活動,直到現在。」
呆好一會兒,宇文願才點點頭表示理解,但過了數秒,又抬起頭來:「可是,既然有這個力量,為什麼不乾脆一次把所有會危害人類生存的異魔消滅乾淨呢?」
聞言,空亞看著她好一會兒,而後,淡淡地笑了。
「願,妳很聰明,但妳年紀太輕了。」
⋯⋯什麼意思?她皺了一下眉頭。
「首先,人類的身體是有極限的,縱使極光岩帶來的血紋力量再怎麼強大,持有者也無法使出超越自己肉體極限的力量──換句話說,就是能發揮的力量還是很有限,一旦超出負荷,是很容易死亡的。」
聽他講得雲淡風輕,宇文願卻縮了一下肩膀。
原來沒那麼簡單啊⋯⋯
對面傳來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再者,妳有想過──當異魔完全消失,這份被人類掌握的力量該何去何從嗎?」
她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空亞也沒繼續解釋,而是轉移了話題:「不過,人類中還是有例外──就是天生就有能力把血紋力量發揮到最大的人,雖然幾百年下來也只出現過十五個。」
他站起身,又去飲水機旁給自己再泡一杯茶。
接著,轉過身來,視線盯著宇文願,連坐著不說話的巴鞍臉色都嚴肅起來。
「這就是我們特別跑來找妳的原因。」
一陣涼意從背中漸漸擴散到全身,宇文願雙手交握在大腿上,十指緊扣到關節都發白了。
難道──…
「那十五個人都有相同的特徵──雙眼都是偏淡金的琥珀色,而且先天的運動神經都優異到超乎正常人類的平均值。我稍早查過妳的資料了,在考進東學院的前段班前,妳就已經是學校的體育特招生了吧?」
空亞溫潤的嗓音迴盪在空氣中,輕輕敲擊著耳膜,卻又讓人幾乎無法思考。

「教會想要妳,宇文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