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聽見這句話時，腦袋有點暈暈呼呼的，轉不過來，思考迴路像被攪亂的毛線球，牽扯在一起，混亂得無法思考。
宇文願望向面前的兩人，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
「妳不能拒絕。」空亞的語氣輕得不可思議，宛若微風擦過耳廓的細語。
卻又清晰無比。
「原本由元持有的極光岩已經與妳身體融合，而那份力量在我們之中是最危險的，如果妳不加入我們，難保教會不會對妳不利。」語畢，空亞皺了一下眉頭，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不悅。
但還沒理解他的表情帶有什麼意思，就被突然站起身的巴鞍給拉去了注意力，宇文願也差點跟著跳起來。
「別怕，不是要對妳怎樣啦。」她的反應似乎讓巴鞍感到有些好笑，但後者只是拋出一句算是安撫的話，接著就靠在空亞身邊耳語了什麼。
空亞聽完，點點頭：「知道了，你先去，我等等跟上。」
頷首表示理解，巴鞍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邊緣後，就翻身跳下去，不見蹤影了。
宇文願瞪大眼，直接站了起來，卻因動作過大而牽動到傷口，馬上痛得齜牙咧嘴，過了數秒才移動到陽台邊緣往下望，卻沒看見人。
身後的空亞也緩步走過來，站在她身後，距離不到一公尺。
宇文願按著傷口處轉身，想往後靠卻無路可退。
「如果妳沒有自保能力，那麼空有力量的妳在大部分的異魔眼中就只是個美食，到時受到攻擊，妳周遭的人也會被牽連。」
外頭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只有房間裡的燈光依然明亮。
男人的影子壟罩住她，帶有教人無法抵抗的威壓，但宇文願昂首凝視對方背光的表情時，雖看不清明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是在哪見過？
「⋯⋯如果我說不加入呢？」
空亞沉默半晌，淡淡回答：「那就只能強行取回妳體內的極光岩⋯⋯但取出後，原本的持有人會死亡。」
宇文願一隻手握緊了陽台欄桿，微微縮起肩膀。
「加入教會的話，我會教妳對抗異魔的方法，屆時妳也能保護妳的家人和朋友不受傷害。」
清澈的琥珀色眼裡浮現了動搖，被俯視她的男人盡收眼底。
「再告訴妳一件事情，不管妳信不信──大約再半年後，就會有二級的異魔出現。」
宇文願頓時僵直了身體，滿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不對，為什麼你能確定？」
「我說了，信不信由妳。」他伸出手，指向眼前女孩的左腰：「二級異魔的出現，我相信妳知道那代表什麼，而教會能準備的時間不多，擁有血紋的人太少，能跟極光岩融合最多也只有五個人，到時要保護所有人的安全是不可能的，勢必會有犧牲。」
「教會的人已經估算出二級異魔的出現範圍，是在北國偏東南方的地區，如果沒在北國境內就擋住，那麼接著被波及的就是東國。」他逕自說著：「在北國就擋住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十，在最糟的情況下，先別說救人，連六級異魔都打不過的妳光是自保都有問題。」
宇文願聽完，還發愣著沒消化完畢，但空亞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與她對視好一會兒後，撇開了視線，跳到欄桿上。
「我和巴鞍有工作，所以還會在這裡待幾天，這期間妳就好好想想。另外，這座島最近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安定，小心一點。」說著，空亞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綠色的珠子，放在宇文願手中，跟元當初要她拿出來捏破的珠子一模一樣。
「這是教會裡的血紋者之間獨有的信號彈，遇上危險就捏破它，只要是在半徑一公里的範圍內的血紋者都會收到訊號，我會過來救妳。」
話語之間仿若夾雜了一絲嘆息，只是飄忽得讓人聽不清。
「順便再跟妳說，得到血紋力量的人，傷癒速度都會快上很多，妳那繃帶應該今晚過後就可以拆了。」
「等等⋯⋯！」終於反應過來轉身要叫住人，對方卻已經跳了下去，在飯店大樓的牆面上踩騰幾下，翻了個身，平安落地。

這裡是七樓欸！

心臟差點被嚇停的宇文願呼出一口氣，有點無力，但一想起剛剛的對話，就又緊繃了起來。
下方的空亞抬頭往上看，對上與自己過分相似的雙眼，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
但他的口型與所有表情，都隱沒在暗下來的天色裡，看不清了。


＊＊＊


緩步離開了飯店外圍，走到沒什麼人的巷子裡後，空亞就幾步踩著一家店面的牆面飛騰到屋頂上，一隻與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虎型異魔盤踞其上，被驚動後跳轉過來對來者低吼。
空亞淡淡瞟牠一眼，微微瞇細了視線。
「別太放肆。」抬起一隻手，掌心憑空旋出水流圍繞在空亞的身周，如同浮於空中的水色蟒蛇。
異魔見狀，咆哮一聲轉身就要逃跑，卻突然被從身後飛濺過來的水花打中身軀，明明看似不大的力道卻讓牠的身體瞬間穿出幾個大洞，慘嚎過後往下方傾倒！
空亞面無表情地一揮手，水流旋成長鞭的形狀捲住異魔龐大的身軀又硬扯上屋頂，撞在屋瓦上引起一陣晃動！
後者來不及大吼，就被水包覆了全身，陷入窒息狀態。
自始至終都沒移動過半步的空亞冷冷看著對方，琥珀色的雙眼裡閃過一抹血色，凌厲而刺人。
「你太吵了。」一部分水流凝結成冰錐，狠狠刺穿了虎型異魔的脖頸，一顆六角型的紅色水晶被戳了出來，隨著水流方向甩到男人手上。
而後，他用力掐碎了水晶，被水流困住的異魔發出痛苦的嘶吼，卻是無聲，化作黑色的粉塵消失在空氣中。
幾秒後，巴鞍從另一邊的屋頂出現，跳過來，走到自家搭檔身邊，兩人黑色的衣袍使他們的身影融入黑夜，只剩空亞一頭亮麗的金髮依舊顯眼。
「你那邊解決了？」空亞側過臉來問道，跳到店家後方的小巷裡，想趁剛剛小騷動將人群吸引過來前離開。
巴鞍跟下來，點點頭：「數量不少，而且都有六級以上，不像是這座島上原本就有的異魔，但入侵警報也沒有反應。」
「系統有問題嗎？」
「我剛去看過，似乎是有人蓄意切斷警報器的線路。」
最近異魔出現越來越頻繁，就連七級以下的也躁動不安，像在懼怕著什麼似地充滿了攻擊性，例如今天早上在那家寵物店裡的、原本溫馴的小異魔們幾乎也都在籠子裡嘶叫竄動，直到店長給牠們蓋上黑布後才安分。
──果然是因為二級異魔快出現了，所以有所共鳴的關係嗎？上一次光是出現一隻三級的就把喜馬拉雅山夷平了⋯⋯這還沒算進連帶被影響的周邊地區災害。
暗中甩甩頭把不相干的思緒甩掉，巴鞍重新看向空亞，問道：「那個小妹妹怎麼說？」
空亞聞言，沉默數秒後，輕輕搖了搖頭：「我給她兩天時間想清楚，她畢竟只是個孩子，別逼太緊。」
巴鞍皺了一下眉頭，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嘆口氣說：「我知道你對小孩子都很好，但怎麼感覺你有點偏袒那個小妹妹？」
此話一出，就見空亞停下了腳步，本來只是隨口講一下的巴鞍這回反而愣了，睜著眼望向搭檔的背影。
金色頭髮的男人微微垂首，直挺的背影教人讀不出他的心思。
過了會兒，他才側過視線，一如往常地微笑：

「如果我的感覺沒錯誤，那孩子⋯⋯應該跟我有些淵源。」

話語方落，不遠處就傳來躁動的聲響，淹沒了空亞句尾的聲音。


＊＊＊


目送空亞消失在視線裡，宇文願一個人待在陽台上，腦海依舊暈暈呼呼的，混雜了各種思緒。
幾乎是失神地走回房內，關上了落地窗，接著整個人便背靠透明的玻璃面滑坐在地，也不管左腰上的傷口因這份動作而牽扯出疼痛。

──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兩個人。

訊息量太大，思考迴路無法完全消化，究竟是真是假⋯⋯至少現在，真的，分不清。
莫名其妙得到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力量，又要她怎麼反應？
宇文願抿住下唇，雙手手指交互扣住自己的臂膀，指甲幾乎刺進皮膚裡，用力到痛覺神經都開始抗議。
手機鈴聲在此時響起。
宇文願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將電話接通。
「小願，我吵到妳了嗎？」
是小海的聲音。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點想哭，但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小小聲道：「沒有⋯⋯」
電話另一頭似乎對在那邊的誰喊了一下，然後才又回來繼續說：「如果妳累的話就繼續睡，班長剛跟我說她會幫妳拿吃的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盛。」
「妳OK嗎？傷口還痛不痛？」葉知海語氣有點遲疑。
宇文願幾乎可以想像對方微微皺起眉頭的模樣，忍不住淺淺地笑了，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沒你們想得那麼嚴重，我沒事。」
「⋯⋯好吧，那就等妳下來餐廳，我會幫妳留位置。」
「嗯。」
──空亞的話語和那雙飽含複雜情緒的雙眼再次閃過腦海。
這份力量說不定會⋯⋯牽連身邊的人⋯⋯
「⋯⋯小海，你們下午出去時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啊？沒有啊。」對方被她問得莫名其妙：「怎麼了嗎？」
聽見回答後宇文願暗暗鬆了口氣，這也才意識到自己手心已經全都是汗水了。
「沒什麼，那我下去了，等等見。」
語畢，她馬上掛了電話。
「⋯⋯」回頭望了眼落地窗，其上隱約映出自己的樣貌，模模糊糊的，被窗外夜色的背景籠上一層冷色調，讓她莫名地感覺到一股寒意，琥珀色的眼裡瞳仁微微顫抖。
沒事的⋯⋯沒事的⋯⋯說不定這只是一場夢，明天醒來後什麼都會好了。
低頭看著掌心裡的綠色珠子，抿住下唇半晌，宇文願深深吸了一口氣，將之收進口袋裡後便緩步離開了房間。

但卻在開門的那瞬間，突然從外頭門框上方倒吊下一顆面目全非的黑色頭顱，滿臉是血地與她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