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本章節 4608 字
更新於: 2021-07-08
宇文願和葉知海跑到商店街入口後才停下來,兩人因劇烈運動而微微喘著。
緩過氣來後,葉知海轉身念道:「妳怎麼傻傻地回答陌生人問題啊?」
「我⋯⋯」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宇文願縮了縮肩膀,撇開視線。
見狀,葉知海誇張地嘆口氣,撓撓後腦勺:「走啦,回飯店吧,離中午吃飯的集合時間只剩一個半小時了。」
「喔,好⋯⋯」反射性要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看時間,卻摸不到應有的無機質觸感,宇文願連忙翻了翻另一邊的口袋,卻還是沒找到:「我手機不見了,我回頭去找一下,你先回去吧。」
「咦?欸等一下啊喂!」伸手要拉住人,對方卻已經掉頭跑掉了,葉知海待在原地三秒過後,無奈地追了過去:「笨小願!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跑啦!」
一邊在人群中小跑步一邊看地上,但外觀設計幾乎是透明的手機一旦掉落就實在很難發現,搞不好踩過去了都不知道,而且商店街的又是石磚式地面,石紋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找了約莫五六分鐘,她停下腳步。
⋯⋯會不會掉在剛剛那家店裡了呢?
正想著,宇文願抬起頭來,卻是一愣。
──這裡是哪裡?
周遭景物與原先經過的地方都不一樣,雖然還是在商店街裡,卻不是往那家異魔寵物專賣店的路線,而且人群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回頭張望一陣,發現有很多岔路,也分不清楚知道自己是從哪一條走過來的。
宇文願自認不是路癡,但這裡對她而言卻是全然的陌生。
只好找人問路了⋯⋯搔搔臉頰,暫時放棄尋找手機的宇文願找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家店,想要開門進入,卻發現門是鎖著的,往裡頭看也沒看見人影。
沒營業?
轉移目標找下一家,卻發現周遭每個店家都一樣,門鎖著,喊了也沒有人回應,整條街安靜得不可思議。
是廢棄的街道?可是看店家的裝潢都還有人清掃過的跡象啊,難不成是還沒到營業時間?
剛剛找得太專心,都沒發現身邊的異狀。她嘆口氣,表情染上幾分懊惱。
原地等待救援?可是總覺得不會有人找到這種沒人的地方來。
又不死心地再晃一圈,這回,宇文願看見某家店後方有一座白色的教堂,走過去看,卻見這座大教堂已經爬滿藤蔓,玻璃窗滿是裂痕,門口的石階也都積了厚厚的灰塵,小庭院雜草叢生,垃圾散落各處,教堂後方連接著一棟大洋房,但都門窗都被鐵鍊緊鎖著。
教堂門是半開的,裡面有些昏暗。
肯定沒人在吧?她心想著,卻還是喊了一下:「有人在嗎?」
裡面傳來細微的、吱呀吱呀的聲響,還有類似衣服磨擦大理石牆面的聲音。
有人在裡面?還是有其他東西?
退後兩步,深呼吸一口氣,宇文願決定萬有怪東西跑出來的話就先給個一拳再說,然後上前推開了門。
裡面是積滿灰塵與蜘蛛網的禮拜堂,直前方的台階上,斷裂的十字架與神像斑駁得有些詭譎。
被悶又汙濁的空氣嗆咳了幾下,宇文願摀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
雖然想再喊一次到底有沒有人在,但如果引出來的是危險的怪東西⋯⋯例如生活在這座島上的異魔,那就糟糕了。她記得觀光簡介上有說,大部分觀光島上的機制因為目前技術上的不足,所以只能防外入侵,對內部的警報則相對較弱,但因為被列為觀光地的島上異魔數量都十分稀少,等級又在七以下,所以倒也沒發生過什麼事端。
但不代表沒有任何潛在的危險性。
腳底似乎踩到了水灘,啪沙啪沙的,她往下看──
然後,倒吸一口氣。
腳踩到的竟是近乎黑色的血跡,因為昏暗的環境而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
連忙把腳移開,卻止不住那種從腳底板發麻到末梢神經的不安,她立刻在一邊沒沾到血的地上用力把痕跡抹掉,這才平復了恐懼感,只是心臟仍在碰碰跳個不停。
抬起視線重新望過去,發現血跡延著中央走道一路延伸到斜前方一扇大開的木門後。
直覺告訴自己不要再往前走了,要立刻回頭!
但一轉身,卻看見教堂門外有幾抹黑影在往這裡移動,像是過於濃稠的墨汁浮空後聚集起來的勾芡物,雖然速度緩慢也看不清確切的形狀,但兩隻紅色的、應該是眼睛的東西一直往裡面瞧,明顯是來者不善。
三個⋯⋯不對,有四個。
不會真的給她碰上異魔了吧?果然不該亂跑的,現在也沒有手機可以對外求救。
感覺外面的東西似乎發現她了,視線全往她的方向聚集,宇文願瞬間感覺到一股刺骨的涼意像電擊般竄過整個背脊!連忙跨步上前將大門用力關上,然後張望一下周遭,找到已經比較大塊的厚木板充當門栓將大門用力卡住。
暗暗喘幾口氣稍微平復劇烈的心跳,但耳邊的嗡鳴卻還是宣告著明顯的不安。
昏暗的禮拜堂只剩窗外落進的陽光可供視物,宇文願倒退幾步,只好往血跡延伸過去的那扇門後跑,幸好大開的門後沒有給她第二次「驚喜」的東西在,而是銜接一條長長的石磚走廊,只是血跡仍繼續往裡面延伸,而且似乎是剛滴下不久的,都還沒有乾。
硬著頭皮也把這扇門關上,卻發現沒有門鎖,宇文願聽見外面開始傳來撞擊門的聲音,只好一咬牙,退後幾步,接著──
「喝啊!」一記迴旋踢用力踹向生鏽的金屬製門框,順便喝一聲給自己壯膽之餘也踢凹了目標物,凹彎的門框順利卡死了厚重的木板門。
但難保等等不會被撞開,所以她馬上往長廊的另一端跑過去。
依照方向來看,應該是連接到教堂後的洋房吧?
長廊另一端也是一扇門,雖然一樣積滿了灰塵但相對外面兩扇門而言似乎比較沒受到什麼損傷,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往裡面偷看,發現又是一個禮拜堂,只是比教堂裡的更寬廣也更大,佔滿對面整個牆壁的彩繪玻璃窗已經剝落了色彩,但也帶進了白天應有的光線,讓宇文願可以看清裡面的事物。
關上並鎖緊門後,她看著地面的血跡緩步前行,最後在前方不遠處,發現有一名男子躺倒在無數長椅的其中一張上,而他正下方的地面全都是血。
猶豫半晌,宇文願站在離那名男子有一段距離的中央走道上,縮起肩膀開口道:「呃,那個⋯⋯請問⋯⋯」
似乎是被她驚動了,男人的身影明顯抖了一下,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往宇文願這邊看過來。
然後,皺了一下眉頭:「小孩⋯⋯?」
看對方似乎不大能動了,她便上前一步:「外面有東西在追我,所以我才躲進來⋯⋯我沒惡意,倒是你⋯⋯」
「過來。」
對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堵塞了宇文願未竟的話語。
她看著那滿臉是血的男子,緩緩退後一步,仔細一瞧,那男人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牧師袍,布料早已吸飽了血。
男人似乎對她的畏縮感到有些煩躁,表情毫不掩飾地透露出急切。
「外面追過來的⋯⋯是異魔,」男人猛然咳出一口血,腥味漸漸溢滿了四周:「不想死⋯⋯就⋯⋯過來。」
宇文願轉移視線看向身後不遠處的門,再回過來望著直盯著她瞧的男人。
最後,吞了吞口水,上前走到男人身邊。
血的味道瞬間充斥鼻間。
忍住想反胃的衝動,她握緊垂在身側的雙手,也抓緊了制服裙襬。
男人一邊喘息一邊直勾勾地盯著她,沉默數秒後突然喃喃道:「淡金色的琥珀⋯⋯竟然在我⋯⋯有生之年⋯⋯能見到第二⋯⋯個⋯⋯」
什麼?
「你想做什麼?」被男人的語句弄得不明所以,宇文願微微皺起眉頭。
「我⋯⋯撐不住了⋯⋯」自顧自說著,男人眼神已經有點渙散,顫巍巍的伸手指向自己右側的衣袍口袋:「就⋯⋯賭一把⋯⋯妳,拿出來⋯⋯」
賭一把?賭什麼?
疑惑著,卻還是乖乖伸手去掏男人指的口袋,然後摸出一個沾血的黑色小布包。
「拿出⋯⋯綠色的⋯⋯捏破⋯⋯咳!咳!唔──啊!」
男人突然全身痙攣,雙手青筋暴起,用力扣住自己的喉嚨,皮膚在同時間迅速爬滿近幾全黑的暗紅紋路,他一口血止不住,直接吐在呆愣的宇文願身上,她被狠狠嚇了一跳,發出「咿」的驚呼聲縮起身子,整個腦海瞬間空白,但還是抖著手拿出布包裡的綠色球狀物,用力捏成碎片!
綠球破裂的瞬間,四周憑空響起清脆的風鈴聲,叮鈴叮鈴的,迴盪在寬廣的禮拜堂裡,顯得有些飄忽。
男人低低哀鳴著,好半晌才放鬆肩膀,喘著粗氣。
「這是⋯⋯求救訊號⋯⋯」
說著,他突然露出笑容,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說話只剩口形,沒了聲音──
對不起啊⋯⋯小朋友⋯⋯
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就突然聽見「碰乓」兩聲及重物掉落的悶響。
「找到了!」
宇文願馬上循聲望過去,然後,瞪大了眼。
禮拜堂屋頂出現兩個大洞,陽光隨之洩了進來,而與其相伴的,是兩名稍早在異魔寵物店裡遇見的兩名牧師。
記得其中一位是叫作空亞,那旁邊的那位是⋯⋯?
金髮牧師身邊的光頭同伴視線掃過來,臉色鐵青,邁步要衝上前:「元!」
一邊的金髮男人抓住他:「巴鞍,冷靜點,別忘了我們這次的工作。」語畢,皺眉望向宇文願,眼神有些犀利:「妳怎麼在這裡?」
「我⋯⋯」宇文願思考迴路還沒順利運轉,就聽見禮拜堂的門發出壯烈的悲鳴!
黑影湧了進來,四個匯集在一起變成極為巨大的黑色濃稠物,還不斷成長中。
血紅色的八顆眼球擠成一團,骨碌骨碌轉了好幾圈後,定睛在滿身是血的男人身上,接著發出了吼叫。
巴鞍大吼:「元,你為什麼要背叛教會還把六級的異魔帶進來這裡?」
教會?背叛?宇文願呆了呆。
身邊被喚做元的男子卻是笑,接著馬上又一臉痛苦地發出呻吟聲。
空亞則是沉了臉:「願,過來,別靠近那男人。」
怎麼突然就直接叫她的名字了?疑問瞬間閃過腦海,但她還是因此反射性退了數步,腦袋裡亂糟糟的,無法思考。
「過來⋯⋯元!住手!」
身後傷重的男人突然爬起來朝身邊的女孩伸出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掌心突然冒出帶有血色紋路的深青色石頭!
宇文願反應過來想逃跑,卻還是在轉身時被一掌拍過左腰!
那力道大得不可思議,她直接往旁邊飛了出去!
空亞一個箭步閃身上前接住她,後者還沒緩過勁來,感覺身體裡的內臟像是被高速丟出去後又瞬間停下來,痛得教人發暈。
「元,你到底在想什麼?」溫潤低沉的嗓音染上了怒氣。
巴鞍則是朝異魔飛奔過去,幾步跳起踏著長椅再往上飛騰──
搖搖頭穩住暈眩後的宇文願抬起頭來,就再度被嚇呆了。
那名叫巴鞍的男人朝異魔伸出雙手,掌心瞬間爆衝出巨大的根木,狠狠刺穿了異魔的身體,後者發出了巨大的嘶吼聲,震得整座禮拜堂都在搖晃!
什麼?到底什麼情況⋯⋯啊!
「呀啊!」宇文願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拳縮起來!
好燙⋯⋯好痛⋯⋯好燙⋯⋯
剛剛被拍中的左腰好像有什麼東西硬是往身體裡鑽,像是千百片碎玻璃不間斷地從同一個傷口刺進身體裡,在她體內又裂成更多細小的碎片,隨著血液的流動竄過四肢百骸,撕裂著所有感官,連心臟都緊緊收縮,幾乎窒息!
她尖叫起來,全身痙攣。
顯然也被她的尖叫嚇到了,空亞瞪大眼,然後朝元大吼:「你竟然把你的極光岩塞給一個小孩子!」
對方搖搖晃晃的坐起來,對於眼前男人的憤怒只是彎起嘴角,那弧度嘲諷得刺眼。
「我受夠了⋯⋯那種力量的束縛⋯⋯」又咳出一口血,他邊喘邊說道:「因為極光岩帶來的⋯⋯『血紋』的力量,我⋯⋯終其一生都過不了⋯⋯正常的生活⋯⋯我帶著⋯⋯這份力量,活了幾十年⋯⋯我受夠了。」
「所以你就背叛了『教會』嗎?還把一般人不該碰的極光岩塞給她?」
另一邊的巴鞍突然吼道:「元!這隻異魔的核心在哪裡?」吼完,順勢閃過異魔刺向他的觸手,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被戳穿了一個大洞。
被點到名的人只是瞟他一眼,繼續道:「這隻本來⋯⋯只是帶來⋯⋯拖延你們的⋯⋯時間用的,核心⋯⋯就在牠⋯⋯的眼球上方⋯⋯」
聞言,巴鞍不假思索地抬起手,從掌心竄出的樹枝纏繞成尖錐狀,用力刺向異魔的眼球上方!
黑影瞬間扭曲起來,一個六角型的、像水晶般的紅色硬物因為受到攻擊而從異魔體內顯露出來,被木錐撞擊出裂痕。
「我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元緩緩倒下去,視線盯住掙扎尖叫的宇文願,目光暗了暗:「淡金色琥珀⋯⋯是⋯⋯最優秀的⋯⋯血紋適合者⋯⋯雖然,對不起這小孩⋯⋯但我⋯⋯不想變成⋯⋯異魔…已經⋯⋯不能多想了⋯⋯」
語尾伴隨無力的氣音,元倒在血泊中,動也不動了。
同時,另一邊的異魔發出尖銳的嘶吼,在六角型核心破裂的瞬間化作飛散的黑色碎片,零碎在空氣裡消失不見。
被空亞緊抱住的宇文願猛然瞠大眼,昂首張開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而後,身軀突然放鬆,虛脫似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