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何翊昭

時間流逝而過，四季輪替，在迎接第六年的春天，各項建設逐漸修復過去樣貌，人們的生活也趨於穩定，日復一日。
　
遠離車流，順著行人步道，經過石階來到幽靜的堤岸邊，何翊昭踏過盎然的草地，入坐在斜坡的方位，視線追逐著跨越溪河的天橋，抵達對岸另一處的繁華勝景。
　
年幼的記憶裡，視線所到之處盡是書籍環繞的光景。
　
出生於學者世家，何翊昭從小就喜歡待在書房，翻閱各式各樣的書，對他來說，文字就像是朋友，總是能夠從中找到各種樂趣。
　
「又在看書了嗎？翊昭。」
　
國小的記憶裡，父母總是忙於工作，只有爺爺會不時出現書房，有時兩人會隨意聊些話題，「你喜歡怎麼樣的童話故事？」
　
「我不看那些。」早就在看超出年齡外的書籍，何翊昭疑惑，「幹嘛要看那種騙小孩的東西？」
　
聽見何翊昭的口吻就像個小大人，爺爺露出無奈的笑，對於兒孫在前陣子被診斷出是天才的結果，不知是該喜或憂，「話不是這樣說的。」
　
──故事寄予人心的本念，包含意圖傳達的想法。
　
「很多故事裡面闡述著人生道理，值得發想。」坐在何翊昭身邊，爺爺翻找出幾本自己認為也有意思的書籍，遞到眼前，「不是只有哲理才是唯一。」
　
接過書本，何翊昭反問，「比如？」
　
「所有一切，起始於人。」說出自己的看法，爺爺伸手撫摸何翊昭的頭。
　
面臨抉擇的時候，人類會本能遵從私心，對於自我和周遭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標準，因此牽扯道理時還得考量人性的變化。
　
「過於深奧的道理容易受到阻礙，難以傳承。」憶起從古至今不少流傳的故事，爺爺溫語解釋，「所以就有人想到，利用輕鬆的方式隱喻智慧。」
　
「也就是說，只要把對方摸透，就容易猜到對方接下來會做的事。」流露興致的目光，何翊昭出言回應，「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像是預知未來一樣呢！」
　
這樣聽來，說不定推敲過程會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有趣？
　
「你要這麼想也行。」思忖幾秒，爺爺又道，「不過，並非所有人都能輕易明白。」
　
至少對自己本身到底為何也不明白原因的人，行為模式很難使用既定規則掌握。
　
望著有點似懂非懂的何翊昭，爺爺笑著聊起其他話題，而那樣溫馨的畫面，最終都只剩下滿載思念卻觸不可及的回憶。
　
說起來，或許就是這樣吧！
　
爺爺病逝後幾年，父母意外喪命，何翊昭徹底變得孤身一人，甚至得看親戚的臉色過活，在沒繼承什麼遺產的情況下，他很快就被要求自力更生，靠著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對何翊昭來說，這是情有可原的結果，唯獨難以接受的是，對人性分析的太過清楚，讓他連抱持一點點向人求助的想法都早已掐死在搖籃。
　
父母跟爺爺過世後，是否還能成為誰很重要的存在……即便心裡存在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想把這樣的想法變成願望，因為不是出於真心而喜歡他這個人，結果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是出於不可抗力，最後分道揚鑣呢？』
　
想到過世的親人，心中存有迷茫的何翊昭曾經這樣問過甯繯。
　
──那麼，我想待到不能再待為止，然後永遠記住最美好的瞬間。
　
感受到那句回答充滿無奈，卻願意在分別後一輩子記在心裡，比起冠冕堂皇的回答，他只想知道如果今天換作是自己，會不會有人願意記得。
　
面對人性，他是如此脆弱，所以才能夠理解別人所有接下來的行動，因為自己就是最好的觀察對象。
　
或許追尋所求的盡頭終究會一無所獲，不過生而為人的特權，他並不討厭這樣。
　
瞇起眼睛，何翊昭回憶起六年前，在得知甯繯成為罹難者後，他主動找上甯宇丞，攤牌說出所有真相，並且願意繼續擔任助手，一起尋找更多許願者。
　
無法對任何人透露星塵原石的事，他只能選擇漠視季羽玲和楊紀輝的悲傷，堅持自己決定要走的路。
　
考上科研系後，何翊昭憑自身本事找到余友炎，並透過協助研究作為情報交換，確保和甯繯產生關連的羈絆不會消失。
　
「你其實不需要這麼做的。」最初不想拖累到何翊昭的人生，甯宇丞曾經勸阻過，「你還有美好的未來和人生……」
　
揚起嘴角，何翊昭沒有生氣，只是反問，「對宇丞哥來說，未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捨棄羈絆的緣分，決定更加美好的未來，對他來說這並非難事。
　
不過，他不想欺騙自己的心。
　
「我很懷念在你們家吃飯的事。」說出希望擁有的未來，何翊昭感謝甯宇丞的擔心，但不打算接受勸說，「那會讓我感覺自己還有家可歸。」
　
不管需要多久的時間，他就是想再次感受那時候的溫暖，但如果只能透過回憶，是絕對無法滿足的。
　
「……我知道了。」明白無須再說，甯宇丞的目光變得柔和，「謝謝你。」
　
凝視河畔，忽地覺得景色有些模糊，聆聽風聲吹拂，何翊昭面帶微笑。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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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很不可理喻的。
　
無論曾經多麼感到悲傷的心情也會逐漸撫平，迫使人們繼續前進。
　
或許是因為知道，人生無論多少遺憾都沒法重新來過，每次的相聚才顯得珍貴。
　
「翊昭，今晚住下來吧！」
　
經由這幾年的努力，甯宇丞最近開始能夠感應到甯繯的心情，雖然兩人目前還無法對話，不過這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是可以，不過這樣沒關係嗎？」眼看時間的確已經不早，何翊昭問道，「你跟惜潔小姐也快結婚了，應該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吧！」
　
「沒關係。」說到婚事，甯宇丞輕笑，每天該準備的東西都有如實進行，再來就是等到選好的日子，「因為必須透過夢境，所以希望你留下來。」
　
察覺對方話中有話，何翊昭推敲反問，「是宇丞哥的意志還是……」
　
沒有立即回答，甯宇丞只是抬手輕點何翊昭的額頭，在觸碰倏間，淡藍的光芒從指尖迸出，宛如飛舞的細絲，卻充滿極度柔和的包覆。
　
『這得由你決定。』
　
四周的畫面逐漸朦朧，夾雜其中的話語隱去，就像是由近忽遠，不知經過多久，何翊昭感受到光明，緩緩睜開眼睛。
　
位於高二時轉入的學校，黑板上還特意用粉筆寫著2年A班，望著講台上的身影，他難得面露驚訝，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你也會有這種表情啊？」在值日生落下兩人的名字，那人放下粉筆回頭，輕快的女音帶著幾分調侃，「看到我讓你這麼訝異嗎？何翊昭。」
　
不曾改變的聲音和語調，如過往記憶那樣鮮明，就連模樣看起來也沒有太多改變，停留在最為美好的時刻。
　
呆愣片刻，何翊昭勾起嘴角，眼裡的笑意湧起，充滿幸福的喜悅。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