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界不存在公平，從最初便是如此。
　
竄燒天際的火焰照亮夜空，絕望哭喊的身軀勉強撐著匍匐前進，發誓想要守護一輩子的對象，就在眼前消失殆盡，訣別永隔。
　
被迫接受不願面對的事，失去重要事物的同時，未來只剩下他一人苟延殘喘，蔓延的恨意侵蝕全身百骸，包含那再也無法俐落行動的腿，就像是不斷提醒自己，永遠都無法寬恕的詛咒。
　
遲早，他會奪回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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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結束，緊接就是校慶和園遊會，每年這個時候，班級都要討論提出一項攤位活動，積極參與學校事務。
　
「提議辦咖啡廳或鬼屋。」
　
「不，那太普通啦！還不如玩些桌遊或闖關活動……」
　
位於講臺，班長手持粉筆寫下幾位同學的提案，在即將邁入投票表決前，何翊昭忽然舉手補充。
　
「希望咖啡和桌遊結合，弄個桌遊咖啡廳。」面露笑意，他提議說道，「這樣應該可以賺更多班費吧！」
　
學校社團有課職組能借用基本器材，從宣傳廣告到海報掛幕都能取得免費資源，而桌遊、工作服、蛋糕跟咖啡則是從自製到附近專門店家租用部分材料就能全部了事。
　
得知能夠賺到更多班費，眾人尚處猶豫，這時何翊昭手托下巴，補充表示，「這樣就有足夠的錢可以購買冷氣卡，到夏天就……」
　
「贊成！」
　
說到冷氣，立馬有人表示同意，就算現在還是冬天，到夏季時仍會逼得同學叫苦連天，影響專注學習的狀態。
　
最後，桌遊咖啡廳就被順利拍板定案，再來就是選出工作分配的人選、排班時間。
　
「看到同學這麼熱情討論，老師覺得很感動。」
　
在同學表決選出工作各自分配後，班導上台發話，決定指名適合監督活動的人選，「翊昭，既然你提出整合活動，想必對規畫和流程應該也有些想法吧？」
　
「是。」
　
被班導點名，何翊昭離座起身，解釋各項職務需要合作的部分，包含監督的方向。
　
要是想做也能做得很好呢……眼看沒自己的事，甯繯暗想何翊昭最近要開始忙碌班級事物，必定沒有這麼多時間能黏過來，不禁悄悄揚起嘴角。
　
「老師，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像是早有預謀，何翊昭故作為難表情，開口提出要求，「可以的話，我想讓甯繯當我的協助人，一起為班上活動努力。」
　
啊！？錯愕面色，甯繯感覺身邊又有目光正以哀怨的眼神看她，還未反駁，班導沉吟兩秒便點頭答應。
　
「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只想趕緊把活動辦成，班導看向其他同學，「其他人有什麼想法嗎？」
　
等等！那她的意願呢？正當甯繯打算舉手表示拒絕，這時放學鐘聲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響起，而班上同學眼看事情確定，也開始收拾書包準備放學。
　
「明天開始，活動策畫的人要留下來。」班長說完，看向何翊昭和甯繯，點名監督組的兩位也要參加，「不過有事可以請假或先走。」
　
啊……眼看錯失機會，甯繯懊惱不已，隨後瞪向正笑得一臉燦爛的何翊昭。
　
「我想跟妳有多點時間相處嘛！」就算不纏著對方，還是想要有多點互動機會，何翊昭開口說明，「而且哥哥知道妳這麼認真，也會很高興的。」
　
不滿何翊昭拿這點作為理由，甯繯撇嘴，但也相信哥哥確實會替她感到高興。
　
反正就這個禮拜……想到最近天色入夜很快，她跟鄰居阿姨商量要把遛狗時間改到清晨，因此現在放學都不急忙趕著回家。
　
「好吧！我做。」同意接下職務，她決定先做點功課，避免明天開會一問三不知。
　
來到圖書館，他們先分別行動，由何翊昭負責去借用館內附設的資料室，甯繯則先去翻找歷年活動紀錄，找些適當資料作為參考。
　
「資料室我借好了。」眼看甯繯找到不少相關活動的資料，何翊昭想要幫她分擔重量，「東西給我吧！」
　
「這我自己能拿。」沒有多想便斷然拒絕，甯繯只想趕緊把份內的事做完就快點回家，不願讓何翊昭在這種小事上都要幫忙，「你不用做到這個份上也沒關係。」
　
互相幫助越多，羈絆牽連的越深……就算何翊昭名義上說是助手，她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隨意使喚對方。
　
就算沒有別人，她也會過得很好。
　
有哥哥在，今後還有姐姐。
　
「妳依賴我也沒有關係。」察覺對方還是若有似無保持的距離，何翊昭無奈微笑，跟上步伐同時凝視她的側臉，心中閃過諸多思緒。
　
明明被人拜託就會幫忙，偏偏面對自己的事就想劃清界線……
　
就是這種個性，才最吃虧的吧！
　
「東西給我。」這次開口，何翊昭並非提出請求，而是想要強行闖入甯繯始終將人阻擋在外的高牆。
　
「不用，我就說自己會……」
　
忽地，何翊昭的手壓上書櫃，擋住甯繯想要行走的去路，他彎腰身姿，隔著資料仍湊近咫尺，就像桎梏般圈繞，明明沒有觸碰，渾身卻散發無法抗拒的氣勢。
　
聲音消停，甯繯錯愕凝視他面帶認真的神情，幽深如潭的黑眸彷若窺不見底的渦流，揚高的嘴角弧度甚至帶有幾分魅惑，感覺再不拉開距離，就會無法逃開……
　
驚嚇之餘，甯繯抬手想要將人推開前，何翊昭已先快一步，在資料差點全數落地前抱進懷裡，莞爾的神情帶點調皮，輕鬆把東西全部拿走。
　
呆愣許久，甯繯這才反應過來何翊昭根本是故意的，她皺起眉宇，不滿質問，「……你故意捉弄我？」
　
就為不讓她獨自拿這些資料，需要這麼惡搞她才甘心？
　
「怎麼會。」他愉悅抿嘴，眸間帶有一絲忠犬反撲的壞心眼，「要是妳沒放開這些資料，我真的有這個打算。」
　
見何翊昭直白回應，甯繯愣住，頓時答腔不上，面頰悄悄攀上一抹緋紅。
　
「我去廁所！」說完迅速轉頭，她快步走出在資料室，複雜的心情百感交集。
　
輕輕哼聲，何翊昭將資料放至旁邊書桌，憶起方才甯繯慌亂的反應，他神情閃爍喜悅，撓著後腦的手微停，笑容也是同樣帶有幾分紅潤。
　
走進女廁洗手，甯繯用冰水潑上自己的臉，試圖讓心情恢復冷靜。
　
別傻到相信那種話，怎麼想都只是捉弄而已。
　
如此想著，她抬頭看向鏡面，注視水珠滑過臉廓，順著下巴匯聚滴落洗手槽內，凝眸神情閃過一絲無法說清的哀愁，所有千言萬語，終究化作無聲的輕嘆。
　
待狀態稍加平復，甯繯回到資料室，他們正常討論監督分配，對剛剛的事完全沒有提起，就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天色垂夜，這次她難得沒有拒絕何翊昭的送行，只是靜靜眺望商街區的燈火絢燦輝煌，就像多彩螢光點綴整個夜暮，連接天遙同時，月色也揭開一層薄薄的雲紗，悄悄窺視這個世界。
　
「最近之前學校的班導打電話來關心，跟我說了點事。」話語停頓一會，何翊昭柔聲說道，「吳若華在新班級交到朋友，據說關係不錯。」
　
當時消除真正的傷害和狀態，讓所有人都認為是言語霸凌，就連吳若華也只記得這樣。
　
傷痛會慢慢癒合，誰都應該繼續向前邁進。
　
「是嗎？」別開顏面，甯繯語氣說得淡然，實則壓抑心中劇烈起伏的情緒。
　
就算無法相伴身旁，心中重要的位置也不曾變過，知道對方過得不錯，這比什麼都還讓人欣喜。
　
揚起嘴角，何翊昭放柔目光，就像是看透甯繯的心情，輕輕應聲。
　
不過，這種感傷的氣氛，還是別持續太久的好。
　
「甯繯。」
　
才剛喊完，在甯繯下意識轉頭瞬間，何翊昭已將食指抵在臉側，迫使她自己撞上。
　
「啊……上當了。」眼看甯繯傻住的表情，何翊昭開懷表情，刻意調侃，「沒想到妳這麼單純，哈哈！」
　
嗯，果然還是氣鼓鼓或笑著比較可愛。
　
不曾被人這樣捉弄，甯繯為之氣結，忍不住捶打何翊昭的手臂，「你！」
　
憋屈，碰到他就這樣。
　
眼見甯繯不想理自己，何翊昭連忙跟上說道，「別生氣嘛……笑一個。」
　
「不要叫我。」
　
真心覺得只要跟何翊昭扯上都沒好事，甯繯不禁開始後悔同意他送，氣呼呼地加快腳步想要快點回家，卻在巷口差點跟轉角突然出現的人迎面撞上。
　
「咦？妳不是……」話未說完，對方看見甯繯身後的何翊昭，隨即面露八卦，「喔？」
　
發現是之前仇恨自己的男人，甯繯心中腹誹，就算對方不記得她是星塵碎片交換者，說不定還因為監視器畫面而帶有恨意。
　
如此猜想，甯繯不敢大意，主要也是擔心何翊昭受到牽連，重演類似吳若華的傷害事件。
　
「別那麼緊張，之前是我搞錯。」
　
就算忘記星塵碎片的事，男人還記得甯繯前去探視妹妹的事，也早就相信她不是監視器裡拍到的那個少女，「不過我確實想再見到妳，好好說聲再見。」
　
聽出端倪，甯繯疑惑，「你們要離開這裡？」
　
「嗯，妹妹就快能出院了。」想到妹妹康復許多，男人神情充滿喜悅，打算再買點好吃的東西再回醫院，「我們打算去找能安穩生活的地方。」
　
生活會很不容易，未來會面臨更多挑戰。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面對。
　
「恭喜。」想到這個人也是哥哥，甯繯發自內心祝賀，「無論到哪裡，都祝福你們。」
　
說完幾句，他們道別離開，甯繯偷瞥身邊的何翊昭正輕呼熱氣，驀然想起要是他現在回去也一定不會好好吃東西，心底多少不禁放軟幾分。
　
「哥哥說，今天家裡要吃火鍋。」記得何翊昭之前有表態說喜歡吃什麼，甯繯一臉不情願的口吻，「他叫我問你要不要來家裡吃飯……」
　
笑瞇眼睛，何翊昭緊盯目光，逼得她更加窘促起來，「真的是哥哥邀的？」
　
察覺又被捉弄，甯繯作勢生氣，刻意掩飾難為情的心情，「囉嗦，去不去？」
　
「嗯。」愉快點頭，何翊昭跟在她的身邊，抱持相同步調前往甯家。
　
這時，另外一邊──
　
陰暗死巷內，才剛道別的男人被幾名壯漢埋伏襲擊，下手毫不留情，他嘴裡被塞入布條，舌頭後抵喉間，根本無法把阻礙物推出嘴外。
　
眼看男人被悶打到無力反抗，領頭者拿出手機，撥打電話過去，報告事情進展。
　
「已經抓到黑道的餘黨，馬上就處理掉。」說完，領頭者用腳踩住男人試圖打算撐起的手，「剛剛收到消息，這傢伙的妹妹就在……對，醫院。」
　
聽見他們的話就像是要連同家人也要處理，男人勃然大怒，額頭青筋浮出，顧不得自己受到的傷害，他只想要盡快趕到妹妹身邊，卻被旁邊的人以棍棒繼續狠打，頭破血流。
　
『哥，早點回來。』
　
想到離開醫院前，妹妹溫柔微笑的模樣，還有兩人即將開始新的生活，即使眼前意識已經模糊，男人仍舊握拳爬起，堅決自己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剎那間，兩人相處的回憶歷歷在目，他泛出淚光，就算全身殘破的模樣駭然，他依舊固執豁命，這讓旁邊聽命辦事的人也有些感到懼怕，不知所措看向領頭者。
　
不准你……艱難跨出最後的腳步，男人一把扯住領頭者的衣領，未完的話終究停在思緒之間，便再也沒有說出的機會，他雙膝跪地，阻止對方的手到死仍沒鬆開。
　
望著男人再也不動的軀體，領頭者沉默許久，脫下被緊抓不放的外衣。
　
「命令是絕對的。」
　
不過，這跟欣賞對手氣魄是兩回事。
　
下令讓旁邊跟隨的幹部處理屍體，領頭者聯繫負責處理的另一邊，在得知南景奎是親自前往醫院內後面露訝異，雖有微詞也不敢出言反抗。
　
同時，醫院。
　
事先調查過護理人員來去的時間，南景奎戴上手套後輕推開單人病房，沒有發出太多聲音，他走進目標對象的房裡，看向監視器的方向，打出暗號指示，動用專業人士處理掉這段時間的畫面。
　
走向床邊，南景奎看向床上的少女正閉目休息，模樣彷若重疊記憶中某些片段，他流露疼惜，終究還是壓下心底的想法，逼迫自己得冷酷無情。
　
忽地察覺四周氣氛異樣，少女睜眼同時對上逼近口鼻的手帕，僅過幾秒掙扎就癱軟下來，連呼喊的力氣也沒有，微量乙醚並沒有讓她失去意識，但只能意識矇矓看著南景奎，包含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妳不需要原諒我。」拿出私下取得的氯化鉀，南景奎確認沒有問題後，把針頭扎進少女的耳孔內，不留顯眼的痕跡，「只要我的願望實現，一定會讓你們復活。」
　
只要研究完成，他理想的世界就能付諸實行。
　
誰都會回來，再也沒有人必須孤單活在這個社會上。
　
面色無奈，南景奎拔除針頭，立刻使用微量的硝化甘油，在扳開少女的嘴後滴入，含在舌處服用，藉此減緩血液循環，讓過量鉀離子緩慢流動同時抵達全身稀釋，把劑量控制標準範圍，從而難查死因。
　
面帶茫然，少女仍無法明白這一切究竟為何發生，她只感覺意識逐漸停擺，眼皮沉重疲倦，就好像回到當時罹患疾病後常常覺得很睏，然後醒來已過漫長時間。
　
下一次，醒來到底是什麼時候？
　
或是，沒有下次……
　
七分鐘後的世界，單人病房的少女就像是陷入沉睡，神情宛如天使，走得安詳。
　
消除痕跡，南景奎走出病房，順著事先讓組織安排的路線離去。
　
沒有理會不遠處傳來的緊急鈴聲，連含護理人員急忙匆匆趕去的腳步聲，他避開耳目後走下樓梯，回望的眼眸黯淡無光，隨即又縱身隱沒在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