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起來，妳今年幾歲？」猜想她實際年齡應該和妹妹差不多，甯宇丞問道。
　
面對突然詢問的話，余葉有些愣住，自己也無法確定，「應該……剛滿16歲吧！」
　
得知對方年紀比妹妹還小，甯宇丞有些驚訝，「那妳有在學校上課嗎？」
　
「上課？」思忖幾秒，余葉認真回憶這些年學到的東西，「如果是任務訓練，我在組織是有學過……」
　
像是如何欺騙，再措手不及殺死目標，或是從哪裡動手可以更快致人於死那些，她這四年並沒有少學這些。
　
「不，我是說知識的義務教育。」感覺余葉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甯宇丞緊皺眉頭，不禁又問，「妳父親沒讓妳去過學校？」
　
「那是有必要的東西嗎？」
　
不明白對方為何一臉不滿，余葉疑惑，「這樣會幫上父親大人的忙嗎？」
　
「不是那樣。」望著眼前少女沒有在唱反調，而是真的不明白的態度，甯宇丞感覺心情有些難受，「有很多事情，是可以為了自己去考慮的。」
　
什麼意思？余葉無法理解，這時持續追蹤的男性走入公園，他們快步跟上，最後看見對方正佇於湖邊，面帶憂愁的表情。
　
「唉……」手上緊握的履歷表說明一切，他抱著頭，模樣十分頹喪。
　
找不到工作嗎？正當甯宇丞暗自在想，余葉已經邁開步伐，她抬手輕揮，範圍內的場景突然就像開啟時間暫停，只有他們和目標不會受到影響。
　
察覺眼前景物定格，男性驚慌不解，這時腳步聲接近，他轉頭望向身後的余葉，「怎麼回事……妳是誰？」
　
注意到男性手上的履歷表，余葉簡單說明來意，「你看起來很苦惱，需要幫忙嗎？」
　
「妳該不會是網路傳言的交換者……」下意識想摸向口袋裡的手機，驀然發現身體變得無法動彈，男性錯愕抬眸，對上余葉已經爍變深紅的瞳孔。
　
「如果你打算做出這種事。」使用口袋內事先預備好的星塵碎片，余葉嚴厲警告，「那我不會幫忙，你就慢慢苦惱吧！」
　
說完，余葉拉過甯宇丞的衣袖，轉身就要離開，實際上眼神則是暗自交會，試圖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強逼對方自己妥協。
　
「咦？等等。」眼看兩人真的要走，男性不禁緊張起來呼喊，妥協配合，「我知道了，拜託別走啊！」
　
停下腳步，余葉暗自微笑，隨後故作冷漠地解開拘束，讓對方重獲自由。
　
「那麼，把願望好好告訴我。」反正事後一定會讓目標忘記他們的長相，余葉打算刻意多點對談，加重對方在網路上吹噓的消息，「我來幫你實現。」
　
和最初計畫的一樣，只是地點在不同城市，最後余葉確認心願，萃取生命能量後把星塵碎片交到男性手裡，消去交換者的記憶後離開。
　
對余葉的作法感到新奇，甯宇丞跟著步伐，思忖同時不經意和她對上視線。
　
「有什麼問題嗎？」在目標的男性離去後，余葉疑惑詢問。
　
「我只是在想，妳的時間暫停。」思慮一陣，甯宇丞揚起笑容，說起心底想法，「很有自己的風格，還蠻帥氣的啊！」
　
沒料到對方突然說出對她的評價，余葉錯愕表情，有些反應不來，「啊……？」
　
「小繯平時都是使用空間隔絕，不會影響時間運行。」
　
沒想過還能做到暫停時間，就像施展魔法一樣，甯宇丞不禁誇讚，「所以讓我有種『原來還能這麼做啊！』的感覺。」
　
就算面容相同，個性和習慣果然還是有差，就像是雙胞胎再如何相同，還是會存在差異一樣。
　
意識到這點，甯宇丞便不認為余葉只是替身的存在，而是確切真實的獨立個體。
　
「什麼啊！」不曾被人這樣說過，余葉有些結巴，扣除任務的話，她平時很少和父親以外的人有其他交流，因此顯得無所適從，「我、我只是……」
　
話未說完，她突然察覺後方不遠處的攤販，不禁疑惑。
　
「那是在賣什麼？」
　
嗯？回眸望去，甯宇丞看向不遠處的可麗餅餐車，「那叫可麗餅，妳沒吃過嗎？」
　
「那可以吃嗎！？」緊盯圖示正在促銷的藍莓優格，余葉瞪大眼睛，下意識摸向口袋後才想起自己今天是來出執行任務，身上根本沒有備錢。
　
注意到對方流露遺憾的表情，甯宇丞提議，「我正好想吃，一起去吧！」
　
說完，他領著余葉走向可麗餅餐車，開口禮貌招呼，「你好。」
　
看兩人模樣長得不像，老闆開口詢問，「年輕人，是帶女朋友來？」
　
面帶微笑，甯宇丞簡單應答，又避免解釋太多，「這是我妹妹。」
　
什麼……！？不明情況，余葉暗自感到吃驚。
　
微笑點頭，老闆改問兩人要吃什麼口味，在他們買完後又繼續招呼別的客人。
　
坐在長椅處休息，他們兩人安靜吃起可麗餅，余葉望著手中的藍莓優格口味，心裡還是對剛剛介紹的話有些在意。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嗎？」見對方剛才一臉想吃，現在又變得若有所思，甯宇丞關心地問。
　
停頓半晌，余葉郁眉搖頭後才張口咬下可麗餅，酸甜搭配著軟嫩的餅皮，她愉快微笑，心情染上一層喜悅，緩慢的咀嚼食物。
　
這時，身旁響起柔和的聲響，甯宇丞不禁愉快輕笑，「妳和小繯果然不一樣啊！」
　
面色困惑，余葉反問，「什麼意思？」
　
「妳看起來喜歡酸甜的食物。」包含吃到喜歡的東西，表現出來的反應也有明顯的不同，甯宇丞放柔目光，「小繯不是，她討厭酸的東西。」
　
原來那傢伙討厭酸嗎？不曾從父親那得知甯繯的喜好，余葉也始終背負自己是替代品的想法，而甯宇丞的話正好挫進心底，但又沒否定她的存在。
　
「幹嘛突然說這個……」低頭吃著，她不解對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想到余葉父親要她整容成甯繯的模樣，甯宇丞擔心她平時或許沒有少聽過那些被拿來比較的話，「妳不需要成為小繯，因為妳就是妳。」
　
靜靜凝視，余葉的思緒彷若漣漪，說不出口任何回答，那瞬間她腦海浮現自己得知整容的真相，包含父親眼眸深處沒有看見自己時而悄悄流淚的記憶。
　
為什麼？
　
就算知道父親想要的是甯繯，她還是想要得到這份認同，想要被愛的感覺。
　
說出這句話的人明明不是父親，但她心裡還是莫名泛起一股溫暖……
　
皺起眉頭，余葉保持冷淡態度，不想表現真正的心情，「哼！我本來就不是甯繯。」
　
「嗯，做妳自己就好……對了。」溫語說完，甯宇丞忽地想起剛剛跟蹤目標後時，他臨時興起買下的銀製手鍊，「手給我。」
　
什麼？不解望著被拉過的左手，余葉還未開口便看見對方自然湊近的距離，她錯愕片刻，這才發現腕處已經戴上她剛剛在看的蝴蝶手鍊。
　
「果然很適合。」準備要送妹妹的禮物時，他想到余葉或許也會喜歡，就買了兩條不同風格的手鍊，「這樣手鍊也會很高興的。」
　
「明明沒有生命，也會覺得高興？」
　
不能理解甯宇丞這番話的意思，余葉望著圖案上的蝴蝶，不禁喃喃自語。
　
「如果佩戴的主人能夠愛它，我覺得這樣會很幸福。」不確定她能否理解意思，甯宇丞簡單說道，「不論是人或事物，都該有適合歸去的地方。」
　
撫摸沁涼的手鍊，余葉說不出想要表達的情緒，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充盈心頭，讓她揚起嘴角而不自知。
　
這樣居然會感到開心，果然很奇怪……回到研究機構，余葉緩步走向余友炎的辦公室，她想報告關於拉攏的結果，腦裡卻不斷想起今天跟甯宇丞的互動。
　
『妳和小繯果然不一樣啊！』
　
他是甯繯的哥哥，只是因為任務才需要接近的對象。
　
『妳不需要成為小繯，因為妳就是妳。』
　
不要被迷惑了，他是甯繯的哥哥。
　
望著銀製手鍊，余葉感覺心底似乎被敲響不知名的旋律，輕輕彈奏。
　
──可是，好羨慕。
　
想起甯宇丞把可麗餅遞過來時，夕照的光景伴隨溫柔注視的眼神，就像真的把她視作妹妹，而不是甯繯的替代品。
　
捂著胸口，她說不出這份異樣，那是過往不曾擁有的感覺。
　
行經轉角，余葉正巧看見研究室外的余友炎，她打算過去，這時協助研究的女助理快她一步上前，擋住去路，「要是把余葉送去總部，你真的知道她會怎麼樣嗎？」
　
總部？停下步履，余葉疑惑。
　
「研究主任就是這麼決定的。」沒有說出關於甯繯的事情，余友炎只打算讓研究能夠順利進行，其餘並不想管，「以替代品來說，余葉是合格的，是我自豪的女兒。」
　
「說那什麼話，別騙人了！」協助研究這些年，女助理忍不住喊出心底的想法，「對她要被送去總部這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其實你根本就不愛她吧！」
　
倚在轉角，余葉的內心受到劇烈衝擊，但此刻她更迫切想要知道父親的想法。
　
「如果無法派上用場，跟廢物有什麼區別？」面帶女助理的斥責，余友炎流露冷笑，「就算沒有愛，這四年我也對她很好。」
　
從最初開始，這份收養就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必要犧牲的棄子。
　
只要時機成熟，隨時都能捨棄。
　
「你……！」對余友炎的話感到忍無可忍，女助理氣憤抬手想要扇他耳光，卻被對方更快一步抓住手腕，制止衝動的行為。
　
「念在妳這幾年工作表現不錯，這次我不跟妳計較。」
　
勒緊女助理手腕，力度毫不留情圈出瘀痕，余友炎出言威脅，神情充滿冷冽，「但妳最好別跟余葉多說什麼，否則去總部的事妳也有份。」
　
對於這番赤裸裸的威脅，女助理渾身寒意竄起，她緊抿變得有些慘白的嘴唇，最終還是只得服從命令。
　
不久，兩人的腳步聲離開，余葉佇於轉角，她低垂面色，淚光無聲落地。
　
所以從一開始，全部都是假的嗎？
　
驟然憶起的過往，就像是斑駁染彩的顏色，全數融合以後，化作模糊不清的模樣。
　
不想承認，不願接受。
　
可是即便逃避去想，事實仍舊在那。
　
沒有被對方愛過，這個答案就像是把無情的利刃，徹底劃破她心底這些年來的期望，包含所有努力全部一併抹消，破壞殆盡。
　
無法接受即將迎來的結局，余葉轉身離開。
　
泛淚的眼眸驟變深紅，那一刻，她無法思考，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朝事情的起源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