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完

記憶中的學校早就隨著重建後改變不少樣貌，張惜潔快步在前，一臉興奮地朝甯宇丞喊著，後者聞聲則放柔目光，他緩步跟隨，不討厭對方那樣充滿活潑的個性。
　
環顧校園，他忍不住想起高中時期，當時他想幫助爸媽減輕生活負擔，因此在放學後不是跟朋友去玩，而是優先去幼稚園接妹妹回家。
　
「哥哥……」明明看到就很開心，卻還要躲在柱子後面戒備觀察，甯繯小時候的行徑一直讓甯宇丞摸不著頭緒，但就是忍不住想要溺愛對方。
　
相差十歲的年齡距離，感情一直很好。
　
不知不覺，能抱在懷裡的孩子逐漸長大，他們改握著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緊握甯宇丞的手，甯繯另一手沒有停閒，她吃著哥哥買來的鯛魚燒，圓滾滾的臉在享受美食時會瞇起來，散發療癒氣息，「哥哥，這個好好吃。」
　
「慢慢吃，不會有人跟妳搶的。」
　
蹲在甯繯面前替她擦去嘴角沾到的巧克力，甯宇丞感覺這個孩子就像是純白無瑕的天使，他說不上這種迴盪胸口的溫暖，就是想要一直看著，「今天幼稚園好玩嗎？」
　
「唔？」偏頭思考一下，甯繯嘟嘴囁嚅，「可是哥哥不在，不好玩啊……」
　
錯愕片刻，甯宇丞的神情染上一層欣喜，他甚至沒有察覺自己渴望被需要的心情，就在妹妹單純的語氣中被悄悄填滿。
　
他是哥哥。
　
注視那始終不變的態度，甯宇丞溫柔回應，想盡可能給甯繯最溫暖穩定的生活。
　
因為他是哥哥。
　
將熟睡的身影抱至床上，溫柔輕撫妹妹的頭，沉著面色的甯宇丞沒有笑意，就像是一潭表面閃爍粼光而窺不見底的湖泊，他很巧妙地隱去所有心事。
　
「宇丞，這裡！」
　
這時，張惜潔的聲音將甯宇丞思緒拉回，他看向高中時期的噴水池，有些意外居然還在，不自覺加快步伐朝張惜潔走去，兩人談論起高中生活，試圖讓這次返校沾染上新的回憶。
　
塵封所有想法，不去後悔此刻選擇，也不願任何心情污染甯繯，即使在地震後的世界，他依舊沒有改變自己決定的作法，包含優先守護妹妹的世界。
　
他們是家人，永遠都是。
　
※　　　※　　　※
　
「那麼，現在來說這題……」
　
上課時間，老師在講台滔滔不絕解說今天教的算式，同時要求同學嘗試解題。
　
偷瞥靠窗方位，季羽玲留意甯繯最近看起來都悶悶不樂，她介意思慮，請同學幫忙傳紙條過去。
　
沒多久紙條傳回，正當她猜想會收到感動的訊息，只見上頭寫著：給我好好上課。
　
呃！？看到甯繯完全沒有打算跟她來個友情小紙條，季羽玲失落撇嘴，開始在課本上隨意塗鴉起來。
　
「因為妳是笨蛋。」
　
得知事情經過，楊紀輝不假思索便給出感想。
　
「甯繯上課才不會收這些東西，因為我也……」差點把自己也傳過小紙條的事情說漏嘴，他急忙收聲並轉移話題，「總之，妳擔心直接去問她啊！」
　
「要找甯繯的話，她人在辦公室。」
　
「對，就是這樣……咦！？」這時候才意識到有人介入話題，楊紀輝驚訝轉頭，看向微笑招手的何翊昭，「嚇我一跳，幹嘛站在後面啊！」
　
「因為你們在說我感興趣的話題啊！」瞇起眼睛，何翊昭打量楊紀輝和最初探聽的形象不同，開口詢問，「說起來，你是什麼原因開始跟甯繯變熟的？」
　
沒料到何翊昭會主動因為這件事搭話，楊紀輝警戒態度，「這、這不關你的事吧！」
　
「那麼，我猜猜看。」翻開自己整理想到的記事本，何翊昭開口說起自己的推測，「甯繯關心狀態不好的你，或是做了什麼才讓你振作起來。」
　
內容說對一半，楊紀輝心生訝異，因為他從來沒有跟別人提過。
　
「然後，你碰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猜測甯繯是交換者的可能性，何翊昭試探提問，但他不把話說死，避免造成混亂，「解決煩惱後，你覺得是因為甯繯的話先給了你勇氣。」
　
沒料到這個猜測完全說中，楊紀輝更加警戒，「為、為什麼你會……」
　
「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旁邊聽得一知半解，季羽玲不明所以。
　
「這不難。」闔上記事本，何翊昭簡單述說分析，模樣儼然就像推理狂熱者，「從你前陣子的事情，還有你現在的狀態就能知道大概。」
　
情報、服裝、言行……所有細微的事情在他眼裡看來都是分析事項，藉由這些事情，他就能透過排列組合去推敲事件，然後推理出真相。
　
唯獨甯繯，他還沒弄明白。
　
「難道你見過嗎？」說起不可思議的事，楊紀輝不確定的反問，「真的很不可思議，我沒想到真的存在……」
　
「願望嗎？那個我知道。」沒有辦法確定對方的話和自己的猜測究竟是否相同，何翊昭試探套話，「不過我蠻意外的，原來是那個人。」
　
刻意說著，實際是否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由假設論先把「人物」存在的可能性給證明出來。
　
「咦！？你知道是誰嗎？」對於何翊昭的話，楊紀輝顯得有些吃驚，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我只記得受到幫助，但根本不記得對方長相……」
　
原來如此，看來網路上說會忘記模樣的傳言似乎也不是空穴來風。何翊昭暗自想著，包含吳若華當時遺忘的狀態，都讓他的猜測又增加一些把握。
　
「什麼啦？讓我也加入話題嘛！」這時，一直被排除在外的季羽玲再度出聲打岔，她捶打楊紀輝的手臂，介意喊道，「禁止隱瞞，快說！」
　
「什……妳不要動手打人啦！」話雖如此也不可能真的對女性還手，楊紀輝只能抵擋她的攻擊，無奈喊冤，「這很難解釋，我不知道怎麼說啦！」
　
「所以到底是什麼……」板起面色，季羽玲忍不住好奇又問。
　
總之還是別打擾他們好了。趁兩人開始拌嘴，何翊昭把記事本收起，離開教室前目光不經意瞥向黃郁茹將永遠缺席的位子，他沒有停下，只是快步離開教室。
　
雖然沒什麼交集，不過也是個可憐人……佇於走廊外，何翊昭挑選可以看到教師辦公室的角度，倚上窗邊。
　
『自稱是研究團隊的人主動找上我，要求我幫忙監視甯繯來換取藥劑報酬。』
　
想起黃郁茹當時還告知關於特製感應環和觸碰收集數值的事，不過在他們遇見時感應環已被余葉回收，何翊昭沉著面色，許多情報在腦海裡飛快打轉。
　
閉起眼睛，何翊昭想起前幾天去甯繯家吃飯離開後，當時他打算去超商買杯飲料再走，卻在行經街巷時察覺有人在跟蹤他，故作不察，他繞至商場逗留，直到選定適當時機再喬裝離開，以人群作為適當掩護。
　
藏身暗處，何翊昭看著幾個黑衣人士商場來回穿梭，最後用電話報備後離開，他思忖了會還是決定回家，避免未成年在外逗留會造成更多麻煩。
　
是不是黃郁茹說過的研究團隊並不重要，就算所有行徑遲早都被監視，他也不怕玩躲貓貓遊戲，反正現階段沒有出手的必要，如果對方的目標真的是甯繯，遲早就會自己走出第一步棋。
　
不過還是得先找機會跟她說一聲才行……
　
從窗邊看到離開教師辦公室的身影，何翊昭無奈微笑。
　
傍晚時分，結束今日課程，甯繯和平時一樣打算帶奇克去附近區域晃晃，她走下樓梯，正巧碰見準備從鐵梯上來的身影。
　
「小繯，妳好！」看到正準備要出門的甯繯，張惜潔連忙上前招呼，「我聽宇丞說妳都這時間帶狗狗去附近散步。」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甯繯僵硬點頭，簡單回答，「……嗯，是啊！」
　
「我可以跟妳一起去嗎？」希望兩人能有獨處機會，張惜潔提問。
　
勉強點頭，甯繯妥協同意，其實她並不討厭張惜潔，只是覺得哥哥被人搶走所以心情複雜而已。
　
行走平時遛狗的路線，她不明白張惜潔為何會突然前來，忍不住出言詢問，「今天沒有上班嗎？」
　
「嗯，今天我放特休假。」
　
難得今天不用上班，張惜潔愉快地問，「之前和宇丞聊過妳，所以想過來看看。」
　
原來哥哥也會在姐姐面前說起她嗎？甯繯思忖想著，忍不住好奇張惜潔的想法，「……姐姐為什麼喜歡我哥？」
　
對於甯繯的問題，張惜潔輕揚嘴角。
　
「除了溫柔，如果要認真去說為什麼……」注視不遠處逐漸昏暗的景色，張惜潔認真回應這個問題，「對重要的人，他會非常珍惜這點吧！」
　
越是接近，就越看得明白，甯宇丞對妹妹存在異常重視，但那不是想要跨越關係的愛戀情愫，而是一種想要永遠相伴守護的執著。
　
造成原因不論是十年前的地震災害，或是源自甯宇丞早期曾變單親家庭的狀態，他極度想要妹妹陪伴是不變的結果，這點張惜潔也已經事先知道。
　
「我想成為他心中重要的人。」
　
接受同時發自內心喜歡這樣的甯宇丞，張惜潔決定抱持相同看法，才能比起默默追逐，變成更適合站在對方身邊的人，「陪在身邊，然後用同樣的方式去愛。」
　
幸福有各自不同的形態。
　
至少對她而言，這樣的結局就很幸福。
　
「這樣啊……」
　
低垂面色，甯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因為哥哥究竟有多麼溫柔，她是知道的。
　
「可是，我很喜歡小繯喔！」悄悄留意對方沉悶的表情，張惜潔說起自己這次前來，想要談話的真正理由，「對我來說，宇丞和妳都是不可或缺的。」
　
就算只是稍作想像的未來，如果三人今後能一起生活，未嘗不是件好事。
　
觀察張惜潔訴說的言論裡沒有虛假，甯繯面露為難，欲言又止。
　
「即使留在這裡，我也不會搶走妳哥哥。」打算今天就把話好好說清楚，張惜潔真誠說道，「那是專屬小繯的。」
　
感覺自己的心思似乎被對方看透，甯繯抿嘴看向別處，悄悄泛紅眼眶。
　
「不過有時候宇丞加班很辛苦。」見甯繯沒有排斥，張惜潔溫柔牽起她的手，「我們可以先做飯，然後一起等他回家。」
　
只要打開門，家裡就會擁有更多的溫暖……這能只是想像，也能是真實的未來。
　
沒有抽手，甯繯任由張惜潔握著手，她壓抑想哭的情緒，盡可能平靜地問，「一起生活？」
　
「嗯，可以做很多事。」
　
怡然輕笑，張惜潔知道甯繯並不是討厭自己，只是需要時間去習慣而已，「這樣家裡就會變很熱鬧喔！」
　
思忖半晌，甯繯緩緩握緊對方的手，心裡不再如最初那樣抗拒。
　
就像是回到十年前的記憶，蔓延的溫暖徘徊心頭，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