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果、果然是這樣……」
　
猜想何翊昭是不是對哥哥抱持興趣，所以才會大方承認，甯繯心裡有些緊張，不禁惡狠狠地說，「給我留在這裡！」
　
既然自稱說要當助手，就會聽她的命令吧？
　
「好。」開心應聲，何翊昭湊近，「那妳要煮火鍋還是奶油燉菜？我還蠻喜歡……」
　
「別點菜，這是要給哥哥吃的。」不習慣跟別人太過貼近的距離，甯繯嘖聲喝斥，「還有你別靠過來！」
　
面對遷怒的態度，何翊昭一臉無辜，「廚房太小啦……還是我去客廳找宇丞哥？」
　
「不準，你必須待在我的視線範圍裡！」聽到何翊昭想藉機閃到甯宇丞那邊，甯繯出聲駁回，寧可讓對方留在這裡，也絕不讓他去客廳和哥哥獨處。
　
「嗯！」面帶笑意，這次他沒有靠近，就真的乖乖站在旁邊觀看甯繯烹煮晚餐。
　
可惡，這傢伙好煩……不再理會，忙碌一陣後甯繯總算將奶油燉菜煮好端放上桌，這時甯宇丞幫忙添飯，噓寒問暖的態度讓她氣消不少，最後只得讓何翊昭坐在旁邊用餐，不想讓哥哥為難。
　
「這個你吃吃看。」
　
撈起燉菜放進何翊昭碗裡，甯宇丞不忘開口稱讚，「小繯很會做菜，都很好吃喔！」
　
「好，謝謝哥。」謝過好意，何翊昭緩慢品嚐，在吃完後他就像是想到什麼而陷入沉默，許久後問道，「……原來，家人是這樣的感覺啊！」
　
察覺何翊昭完全沒有打電話回家報備，甯宇丞出言關心，「你不跟父母說一聲嗎？」
　
「我是一個人住。」泛出笑顏，何翊昭並不介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生活狀況，「父母過世得早，名義上是由親戚收養。」
　
不過在得知他沒有遺產能夠繼承後就要求他盡快搬出去住，後來也都不聞不問，雖然他一個人也有獨自生存的手段和本事，但早已不記得跟家人吃飯的感覺。
　
原來如此……得知何翊昭的過去，甯繯總算知道對方稍早在廚房晃來晃去的理由，她心裡暗嘆，認為何翊昭其實也不是真的讓人討厭，只是行為捉摸不定，感覺很麻煩而已。
　
「那你以後多來這裡吃飯吧！」這時，甯宇丞突然開口說道，「不用覺得麻煩，我和小繯都很歡迎你。」
　
什麼……？對這段擅自決定的話，甯繯差點噎到，她一臉駭然的表情盯著自家哥哥，隨即又接收到何翊昭那十分燦爛的笑顏，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嗯！我會常來的，謝謝哥。」笑瞇眼睛，何翊昭手托下巴，側臉凝視著甯繯，語調輕快，「以後還請多指教，小繯。」
　
啥！？正當甯繯的理智瀕臨崩潰，甯宇丞突然輕喊一聲。
　
「小繯，我剛剛想裝訂明天要用的資料，但找不到膠帶和訂書針。」想起自己剛剛弄到一半只得擱置的文件，他開口詢問，「家裡都沒有了嗎？」
　
「啊……我最近學校要做報告，用完還沒去買。」
　
想起自己最近煩心的事情變多，生活細節就不小心忽略，甯繯不禁流露歉意表情，「要不我馬上去買吧？哥哥你先繼續確認文案，我很快就回來。」
　
「沒關係，我待會自己去買就行。」就算知道甯繯的能力在壞人面前也能自保，在他心裡妹妹還是需要人關心呵護的女孩，「女孩子那麼晚別出門比較好。」
　
對於甯宇丞溫柔的回答，甯繯知道哥哥的性格一直都很體貼，也不曾因為她擁有特殊能力就改變過態度，她胸口充滿暖意，正待開口，何翊昭突然發話表示。
　
「那我陪哥去吧！」
　
聽到何翊昭這番話，甯繯感覺胸口上的暖意瞬間驟降化為冰涼，狠瞪一眼，她旋即用力扯過對方衣袖，搶先表態，「這傢伙會陪我去買，不用哥哥擔心！」
　
「咦……」似乎沒料到會是這樣展開，甯宇丞有些意外，還未詢問清楚狀況，甯繯已經更快一步，抓著何翊昭便往家門外衝去。
　
望著鐵門迅速關上，他還有些驚訝，猜想妹妹是不是沒有想像中那麼排斥何翊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事件的主因。
　
這時，拉著人跑出家門的甯繯，來到街上後立刻鬆手，快步保持距離。
　
「我只是想幫哥的忙。」跟上步伐，何翊昭泛出笑容，「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明知故問！甯繯腹誹後直白回答，「我可不會讓你跟我哥哥獨處。」
　
那麼現在這樣就行嗎？揚起嘴角，何翊昭沒有說出這句話的語病，「是嗎？」
　
走往附近超商，買完東西後他們仍沒有交談，彼此各揣心事，陷入漫長寂靜。
　
「為什麼妳那麼喜歡宇丞哥？」察覺這種感覺似乎別於一般兄妹，比起戀兄情節更像共生共存，何翊昭就是有這種直覺，「是因為哥哥，還是別的理由？」
　
「我幹嘛跟你說？」沒有多想，甯繯反射性回答。
　
對於她排斥的態度沒有放在心上，何翊昭微笑提議，「那我直接去問宇丞哥？」
　
「不行，禁止你騷擾我哥！」
　
眼見沒轍，甯繯低眸回憶這些年的事，她娓娓語出，在不透露星塵碎片的情況下，提及自己對哥哥的重視和執著。
　
再度清醒時，熟悉的家庭已經成為廢墟。
　
當時她才七歲，在地震發生那天，她被哥哥緊緊抱著，用盡生命守護在懷裡。
　
溫柔的身影，從沒因為兩人原本來自不同家庭而有任何改變，昏迷的哥哥就連清醒時，第一句話問的也是她有沒有受傷或不舒服。
　
就算失去父母、家園、朋友，哥哥也從來沒有離開，始終守護著她。
　
「嗯……」陷入沉默，何翊昭認真思考，他能夠明白甯繯想要傳達的感情，但腦袋裡迅速分析後還是直覺缺少某些東西，「可是，宇丞哥有自己的人生。」
　
就算現在甯宇丞以哥哥的身分守護在旁，那又能持續多少年的時間？
　
「妳打算今後都以這樣方式，綁住他尋找幸福的可能嗎？」
　
詫異漸轉成悲，甯繯凝起眉頭，就像是從未考慮過這些事，不由自主陷入緘默。
　
「……其實我是知道的。」將緊握的手交握胸前，甯繯知道這個問題一直擺在眼前，只是她不願意正視，「希望哥哥能夠得到幸福，卻又自私的不想分開。」
　
那個時候，她出言責備楊紀輝的選擇時，也曾捫心問過自己同樣的話。
　
說不定比起哥哥的心情，她更想待在身邊……即便這樣的想法很自私。
　
「可是，這樣想是不對的。」無奈苦笑，甯繯心裡也很明白，只是害怕孤身一人，「因為哥哥的幸福，對我來說更重要。」
　
無論未來如何，只有哥哥，她怎麼樣都不願意失去。
　
凝眸幾秒，何翊昭泛起笑容，用手背輕敲甯繯的頭，「嗯，這樣就好。」
　
沒聽懂對方意思，她面露困惑，「什麼……？」
　
「妳有認真替哥著想，現在這樣就夠了。」不論透過怎樣的方式，內心多麼糾結，何翊昭認為甯繯遲早會找到適合自己的答案，「到時妳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沒料到會被安慰，她沉默片刻，主動哼聲，「多聊幾句你倒是安慰的有模有樣？」
　
感覺她的語氣恢復平時狀態，何翊昭愉快一笑，「所以我安慰到妳了？」
　
「我可沒這麼說。」撇過顏面，甯繯尷尬數秒，終究還是在嘴裡忍不住低語開口，「……總之，謝謝。」
　
就算現在還很迷茫，總有一天會知道答案的吧？
　
「其實，我還有個想法沒說。」面對她那充滿彆扭的道謝，何翊昭笑瞇了眼，語調輕快，「我沒記錯的話，妳是二月上旬出生，晚我幾個月。」
　
嗯？面露疑惑，甯繯等待下文。
　
「我本來想說，要是妳喜歡年紀比妳大的……眼前不正好就是嗎？」
　
彎腰湊近對方面前，他開口提議，「我轉來那天說過的話，一直都算數的。」
　
沒料到何翊昭會突然丟一記直球，甯繯呆愣表情，腳步也頓時慢了下來。
　
說起來，她到底為什麼要那麼排斥這個人？
　
無法言喻這瞬間迴盪在他們之間的氛圍，就像是緩慢撥弄的弦，就算沒有產生多少震動的頻率，但仍明確感受到些許動盪的餘韻殘留指尖，輕微到近乎錯覺。
　
「……開玩笑的。」看出她眼中的困惑，何翊昭旋即又改口說道，「妳心情不好，趁人之危可不是我的風格。」
　
避開視線，甯繯只是冷哼，「想也知道我絕對會跟你說不要，少自以為是。」
　
「嗯。」輕快應答，何翊昭放慢步調，緩慢走在甯繯身邊。
　
受傷的人，需要漫長的時間治療，因為纖細的心早已經不起反覆折磨和傷害。
　
『甯繯？我和她沒說過幾次話……咦，為什麼？』
　
已經不記得甯繯的事，吳若華回話後淚水忽然潰堤，完全無法抑止。
　
有沒有在人生的歲月中，曾對誰感到莫名熟悉，卻想不起對方是誰的感覺？
　
思緒拉回，何翊昭注視甯繯的側臉，不自覺揚起嘴角。
　
就算記憶消失，有些事情還是不會改變，就像烙在靈魂的印記，停留生生世世。
　
即便不知道詳細情況，何翊昭還是推斷吳若華會失憶的原因，應該跟甯繯那天在頂樓放倒霸凌者的事情有關，而他說不定也有「忘記」什麼，只是沒有想起。
　
就算如此，只要對方會吸引人的要素不變。
　
無論遺忘多少次，都還是會喜歡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