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往事。

　　怕？或許說是不安。

　　眼前這人敵友難分，再想到過去這段時間一直伴隨再身旁，就讓人不寒而慄。

　　｢你究竟是什麼人！｣

　　雲凡道，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在對方身上彷彿有層迷霧，看不清探不明，這人對自己甚至沒有敵意，但是不明白，所以抗拒，因而不安。

　　他背過身子，並沒有正面回答。道:｢凡，你有沒有過遺憾呢?有沒有過成長之後，總覺得為何當初自己那般無知，為何當初那般軟弱，如果那時多做點，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聽得他的言語，凝望著蕭索的背影，雲凡楞神。

　　遺憾嗎?是人總有，哪怕想要了無遺憾，又豈是一句無憾當真無憾?甚至當下決定，往往未來某刻會忽然覺得，要是當初往另一頭走又會如何?

　　這或許不算遺憾，只是一種好奇，但某方面說也是一種遺憾，又有誰知道交岔路的另一端是好是壞?也許不論怎麼選擇都是一種遺憾也說不定。

　　他，很可能還是雲徹，最少雲凡有八成認為如此，正因為這句話正因為此刻的惆悵，讓他知曉。

　　｢很多時候所為的遺憾，不過是成長的基石，只有心有所憾，才能激勵自己成長，也只有如此才能繼續向前。但……｣

　　他頓了頓，轉身過來，嘴角含笑面容卻是扭曲:｢當你發現你可能可以改變一切，偏偏最後察覺什麼都改變不了時，你當如何?又該如何?這裡……究竟是讓人彌補遺憾，還是滿滿訕笑的冥府?｣

　　｢這裡……｣

　　雲凡搖了搖頭，他無法解答，只是道:｢那時你喚我時，我看到了……。｣

　　｢不!別、別說!｣

　　雲徹直接打斷他的言論，雙眼腥紅，痛苦之下，雙拳緊握，他咬牙每一個字都越發用力。

　　｢我逃了，應著爺爺的要求逃了，留下來只有死，是我拋棄了爺爺，拋棄這個家!哪怕是爺爺讓我走的，可當時我很害怕，我只想逃走!｣

　　他知道，一直知道。雲凡不清楚當下他究竟是看到了，還是因為這段記憶太過深刻，以至於他提到那處，對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並沒有錯，那時你只是個孩子，留下來不過是多出一縷亡魂。｣雲凡開解道，可惜陷入回憶的他並沒有聽進去。

　　雲徹繼續道:｢我一路奔逃，飲露水食樹皮，好幾次以為自己會死在野獸的手裡，卻又一次次苟活，那段經歷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裡，直到我在殘破的小鎮碰上了瑤兒。｣

　　｢她與我同孤苦無依，卻是那般堅定，在她身上我看見了哀傷，也看見了不移的堅定，明明初見，她卻願意把僅有的半個饅頭給我，可那時的我……。｣

　　雲徹緩了緩，雙拳緊握:｢並不安好心，原因無它，因為她是夏人，而我的父親正是被夏人所殺!因此我對她除了憤怒還是憤怒。我與她同行，不過是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若有豺狼虎豹，她將成為我完美的掩護。｣

　　雲徹看向雲凡，目光閃爍不知尋求著什麼。

　　殘忍嗎?狠毒嗎?雲凡不知，那時的雲徹不過是個娃，遭逢變故內心扭曲是必然的，華夏兩國又是水火之中，這份恨並不突兀，再者雲瑤如今健在，他卻始終飽受當初思想折磨。

　　雲徹苦笑一聲:｢也不知幸與不幸，接連個把月，不只沒有碰上麻煩，反而遭她照顧，那時我不時想起爺爺的容貌，以及那句｢授人與善。｣這讓我有迷惘，偏偏那日真讓我們碰上豺狼，那丫頭居然擋在我身前，並要我快跑。｣

　　｢好在危及之刻，雲逍遙出現，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會再度逃跑，還是與她同入黃泉。往後我便打著夏人之名，屠華人之實。算是對雲瑤的一種贖罪，同樣是對慘死的爺爺一種交代。｣雲徹道，目光迷離，不知看到什麼。

　　沉靜了幾許，他才繼續道:｢在此見到爺爺，明知道是假的，我卻忽然不想前進了，想……想繼續生活下去，就是扮演父親的角色也無所謂。偏偏……。｣

　　｢偏偏我又知道這是假的，有道聲音一再告誡我，你的爺爺早在你逃跑之刻就已經死了!｣雲徹盛怒:｢我可以繼續假裝，將這些壓抑在心裡，可……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忽然又消失了!｣

　　｢凡，這裡究竟是哪裡，為何不讓執念得以完整，要這般刁難呢!｣雲徹激動道。

　　這時他並不篤定這是冥府，哪怕規則使他深信，遭逢這些後，規則也變得不牢靠了。

　　對於他，雲凡也理解他矛盾的心理，很多時候明知有假，卻又自願沉淪在假象之中，哪怕雲凡自己經歷，難道就不會與雲徹一般?

　　這些假象並非雲徹看破，而是刻意的被打破，再聯想重置，有股念頭，雲凡不知當不當講，那就是很可能這些會每天重演。

　　｢你覺得這些是什麼?｣雲凡反問道。

　　｢我覺得……｣雲徹苦著臉:｢執念，這些是我內心最大的遺憾，同時又是我最奢望改變的。｣

　　雲凡:｢……｣

　　或許確如他所說的，那時靈魂割裂究竟抽離了什麼?是遺憾與奢望嗎?自己同樣經歷這些，是否在這某一處，也有內心最深的遺憾，那段遺憾又會是什麼呢?

　　｢你不該在這!｣

　　雲徹的聲音將他拉回:｢你與我不同，不該被囚禁在這!｣他道，目光變得堅定:｢我不知道這裡究竟怎麼回事，但是我要打破這該死的囚籠!｣

　　說罷，雲徹橫手一握，大刀在手，越過雲凡直接奪門而出。

　　見此，回望一眼屋內，雲凡隨之而去。

　　離開此間，對雲徹而言是最好的，如果一再經歷這些，再堅強的人也會崩潰。設置這些的又是誰?他究竟想得到什麼效果?讓靈魂痛苦能得到什麼?

　　雲凡是萬分不解，不確定這些是黑袍所為，還是這處的規則本就如此。

　　跟隨著雲徹而去，哪怕前者有所醒悟，卻依舊認為突破記憶中的高塔，能打破這層屏障，或許那是因為沒有其它辦法，只能信之任之。

　　結果真是如此?雲凡可不這麼想，在他看來這裡滿滿的惡意，每一件事都在戲弄靈魂，嘲諷訕笑，不斷的激怒靈魂。

　　回首一眼逐漸狹小的矮房，要說這邊的事情與陳昕那處有何不同，那麼就是，雲徹是這段記憶的當事者。

　　不歸城內。

　　往來之人行色各異，哪怕是服裝也各有不同，兩者一前一後入城，期間根本沒人理會，彷彿他們就是空氣一般。

　　這座大城，不只人們衣著髮飾不同，就是建築也十分雜亂。

　　中央高塔應是雲徹所說的出口，城尾有著碩大的太守閣，一側還有一間寺廟，剩下小建築有石制矮房，木質房屋，甚至三合院型豪華大宅，建築雖然突兀，也可勉強說是特色，但是當這些建築雜亂的穿插，就會讓人困惑。

　　簡單來說，一間豪宅旁直接蓋上一間矮房，兩者鄉鄰，一者殘破一者奢華，所謂地段價，每個地段都有一定的價位，一般而言矮房區較為便宜，豪華區相對昂貴，這又要以集市與鬧區來衡量。

　　要說一兩間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城中滿是如此，錯亂的房屋穿插著，集市甚至有三條相連，一旁卻又蓋著茅草屋，並豢養著家禽，讓人不解。

　　對此，雲徹一點也不在乎，他大步連進，筆直的朝著高塔而去。

　　緊跟在後的雲凡追隨著他的步伐，時不時看著那些巷弄，越看越發古怪。有些小巷大片黃土，有些倆屋相連，根本貼在一起，更有幾道黃土巷弄過於寬大，可容兩輛輪車，偏偏地面滿是青草。

　　這怎麼看都像……胡亂拼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