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宴中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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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02
入夜,歌舞昇平的皇宮宴廳,和瑀帝與皇后已到,公主白辰雅請安入座:「這宴來得突然,不知皇兄是否來得及趕上?」

皇后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看向和瑀:「是辦得急了點。」

和瑀沒有應聲,小飲聽曲,靜候人齊。

「太子殿下、太師到———」

見到自家兒子身邊牽的女子,和瑀覺得剛剛可能有點耳花,小聲求證站在一旁的臨仕:「這……旁邊的美人是……墨家小姐?」

「回陛下,是的。」

白辰雅在一旁眼睛放著光:「太師好好看呀!」

白辰軒黑著臉,一隻手給墨離搭著,他不知墨離不會穿有跟的繡花鞋走路,偏偏製衣司這次送來的服裝連同的鞋是帶跟的。

至於為什麼不讓墨離換自己的鞋?這就要回溯到稍早……

靖禾薰在墨離的偏房閒逛一圈後,點點頭:「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昨天住這邊了。」住真好啊!

墨離無言以對的表情看著他,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道:「我是沒趕上落鎖時間,不是想住這。」而且昨天還給了他那麼大的陰影,不住還好,一住就惡夢。

墨離把帶來的備用衣物掛好,指了指床鋪:「只有一張床,我不介意擠一擠,單看你如何。」

被問的人聳聳肩,兩個男人睡一張床對靖禾薰而言沒什麼問題,以往外出工作有時也得跟屬下擠一擠,這當然無妨。

「墨離!」

這一聲驚得靖禾薰和墨離同時轉頭,只見白辰軒直接開門進來。

「……他剛剛直呼你名字?他都直呼你名字?」靖禾薰一臉:我有沒有聽錯?

墨離呆愣,答:「沒有,他到目前為止沒叫過我名字?」

白辰軒也沒想到這一聲嚇到兩個人,咳了一聲,手一招讓後面的人進來:「製衣司給你送了訂做的衣服補償,看看。」

後頭的人想必是製衣司的人,雙手端著布盤衣服疊好放在上頭,蓋了一層錦布,頻頻歉道:「讓太師您昨日受驚了,沒想到那些下人拿了舞裙給您,我一知道馬上懲處了,這是照著您身長製作的衣服,還請您寬恕。」

靖禾薰看著這人,小聲的問:「什麼舞裙?」

說道這,墨離臉都黑了:「別問,你會怕。」

「沒事,這衣服我收下了,多謝。」墨離接過布盤,但沒掀開錦布,想著等人出去了再看看裡面的樣子。

製衣司的人退出了房間,此時墨離跟白辰軒兩個大眼瞪小眼,靖禾薰一個人在後頭乾瞪眼。

這空氣突然安靜,好安靜。

「殿下,敢問您剛剛是、吼了我的名字?」墨離對這件事真有點不適應。

白辰軒挑眉,理所當然的回答:「不喊名字要喊什麼?」

「……沒事。」口氣這麼差,是討錢嗎?

「剛剛臨仕來了,說今晚父皇要宴請你和家族吃個飯,等下換穿這製衣司給的衣服跟我去。」白辰軒撩起錦布看了一眼,又蓋回去,「好了說一聲,我在外面等。」

白辰軒正要帶上門,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說道:「廳裡這張臥榻也能睡人。」說完便關上了門。

……敢情是來叫我睡大廳?還特地補充?靖禾薰突然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墨離看他站在那一動不動,說了句:「我去換個衣服赴宴去。」

「哦、哦!我來幫忙!」

站在門外的白辰軒旁邊還跟了個善子郁,見自家主子表情不是很好看,連忙問道:「發生了什麼嗎?」

白辰軒沉默了一下,問:「我喊人名字很奇怪嗎?」

喊名字?善子郁摸不著頭緒:「殿下您喊誰名字了?」

白辰軒不太高興的對善子郁說:「我就喊了一聲墨離,裡頭的人嚇得話都不說了。」

「您……這兩天來,第一次喊太師名字吧?」善子郁小心翼翼的問。

「嗯?」被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是,除了課堂上叫他老師以外,還真沒當面喊過名字,「原來是他不習慣,不是我的問題嘛,從今天開始叫吧。」

善子郁認真覺得他家主子認知有點不對,但又沒膽糾正,剛剛太子殿下進去喊的那語氣活像個討欠錢的,不嚇到人也難……

白辰軒毫無覺得不妥,愉快的說道:「換身衣服,赴宴去,少讓人等久了。」

而靖禾薰叫來了幾個宮女給墨離扎個適合這套裙裝的髮型和妝容,墨離站起身時還有點不習慣,這應該是他下凡以來穿過最正統的女裝服飾,白藍色調,雅緻的繡花,看得出這繡工定出自厲害之人。

「這件真好看,沒想到做衣服的還挺用心的嘛。」靖禾薰滿意的點點頭,雖然不是他做的。

墨離看著腳,不發一語。

「怎麼了?」

墨離沉默了一下,邁出一步,只見腳拐了一下,四周的人驚得趕緊將他扶穩。

「完了。」靖禾薰就說了這兩個字。

叩叩。門被敲響,還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好了嗎?」白辰軒穿著毛大衣站在門口,春季入夜,天還是冷得快。

靖禾薰趕緊去應門:「這……殿下啊、有點問題需處理一下。」

聞言,白辰軒皺眉,難不成衣服又出問題了?

「怎麼了?我看看───」白辰軒別開靖禾薰,想去看看是否又出漏子。

沒想正面就迎上一個人直接撞進他懷裡,被他一把抱住。

靖禾薰看著這兩人,這畫面太美,他不予置評。

墨離在他懷裡抬起頭,經過宮女巧手,裝扮後擺脫了平常的不男不女,讓白辰軒一瞬間沒認出人,看得入神。

「如您所見,小姐不會穿繡花跟鞋……」

白辰軒剎然回神,把墨離扶起站好:「有沒有別的鞋?」

靖禾薰舉起手上兩雙烏漆漆的布黑靴,他真是問了句廢話。

現在去跟製衣司要新鞋也來不及,白辰軒真的無語問蒼天,不甘願的伸出手。

墨離看著他,一臉疑惑。

「還不搭著。」

墨離搭上手,小聲道了一句:「謝謝。」

「有帶披風嗎?」白辰軒轉頭問靖禾薰。

只見靖禾薰拎起一件烏漆漆的披風。

該說不意外還是早有心理準備,白辰軒扶額:「去把那件白狐披風拿來。」

善子郁立刻進屋去把披風翻出來,交給白辰軒,甩手一攤,搭上了墨離的雙肩,白辰軒滿意笑道:「偏大,但暖和就行,走吧。」

那一抹笑意,讓墨離想起了師父的笑容。

師父說,就算被貶入凡間,也會讓他吃飽穿暖。

為師不冷、不餓、沒事。他從來就沒聽出哪些是真,而哪些又是假。

那年也是小雪紛飛,體麵店家賣著都是些新獵來的上好皮料大衣,而街上小攤賣的是一些瑕疵皮料又或者下等野獸的皮料大衣,師父挑了件白皮料,跟店家問著價討著價,而他在一旁說著不用花這錢,但師父還是買下了大衣。

───「偏大,但暖和就行。」

一模一樣、卻又不同。

拉回此時,墨離在白辰軒的輔助下,順利步行,行禮時兩人放開手,又馬上搭回一起。

看到這樣的景象,和瑀心裡有點納悶,才幾天,這兩個感情好到時時刻刻都挨在一塊了?

「都入座吧。」和瑀拍拍手,讓樂娛司開始演奏,「皇后,這就是軒兒的新太師,墨離。」

墨離看向和瑀身旁的女人,深藍華服,端莊威嚴,感覺不易親近,封號為靜萱。

他站起身欠身行禮,一旁的白辰軒還伸手扶了他一下:「見過皇后。」

靜萱皇后從他入宴席以來就在打量,此時笑了一下:「不愧是墨家,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大家閨秀。」

「皇后謬讚。」

「何止大家閨秀,還是狀元,看看墨家雖久不出山,但出山必為驚絕之人啊。」和瑀笑呵呵的說道,擺擺手讓墨離坐下,「今日開宴,也算是敘敘墨家,你們墨家啊,可是我們白家的救命恩人哪。」

「不敢當,為國盡心,乃墨家光榮。」墨離回應道。

「墨家、現在還是供奉天機神君嗎?」

這話一出,臨仕表情變了下,靜萱皇后則是喝茶的動作頓了頓。

墨離自然答道:「是的,請問陛下何出此言?」

這和瑀帝居然提了師父,是為什麼?

和瑀對於這個提問並無任何不悅,反而笑道:「沒什麼,只是想到當年軒兒重病,求天機命掛,卻得大兇之象,所幸軒兒還是康復了。」

墨離聽得出這話中,抱怨著當年天機神判了這太子無藥可救,若信了天機而未求神醫,可能孩子就折了。

「大兇雖有兇之意,也非無轉圜之餘,許在提點得更加努力的尋找破口,陛下的努力,想必上天也看到了。」墨離委婉的替自己師父說話,待在師父身邊這麼久,天機命掛從未失準過。

「興許如此、也許非也?」和瑀笑笑,沒有責難的意思,倒是原本三不五時就要插句話的白辰軒一聲也不吭。

也許非也……?原來如此!墨離突然想通了什麼。

墨離看了看身邊的白辰軒,卻只見他刻意看著別處,不想參和這個話題似的。

靜萱皇后試著將話題拉離:「太師,我們軒兒就勞煩您費心了,這宴,望太師滿意。」

「不敢,臣必盡心擔當其責。」

「聽說,雅兒的畫課也交給太師了?」靜萱皇后看向白辰雅。

白辰雅開心道:「是呀!父皇准了的!」

要不是聽白辰軒下午先跟他說了,他現在大概是一臉:什麼情況?

「臣謝過公主抬愛。」

「太師啊,還有件事要交代你。」和瑀招手讓臨仕添酒水,接著道,「想必太師聽過皇師考?」

皇師考,即為王公貴族公子們的考核,每年一次,於春夏之際,氣候穩定之時舉行,年紀從十三開始,至十七歲之男子需參加此考試。

「知曉。」墨離答。

「今年是太子最後一次的皇師考,未來要接位的太子,我希望他能成為表率。」和瑀放下筷子,看著墨離,那眼神透漏著命令的氣息,「想必太師懂我意思。」

「太子天資聰穎。」墨離轉頭看看白辰軒,只見他瞪大眼看著自己,「臣必傾盡所學,助太子一臂之力。」

和瑀大笑幾聲,道:「這話我愛聽,我兒怎麼說?」既不阿諛諂媚,也不含括功勞,同時也誇太子的天資,謙虛適當。

只要白辰軒不刻意錯題,要成為皇師考榜首定無問題,但就不知本人怎麼想,墨離挑眉,看著白辰軒,一臉:你爹要求的,不是我逼的。

白辰軒起身,拱手道:「兒臣……定盡力奪榜。」

一場宴吃下來,可說是吃得極不自在,白辰軒清楚,皇帝想用這次的皇師考,穩固他太子之位,而他也有此意,但墨離這話,看來是信了他今早的話,沒把他當愛出風頭的孩子、沒有自詡為師的認為他是運氣好猜對題。

他心裡明白和瑀帝擔心、皇后亦同,至今為止,有一位與他一樣,從未參與過皇師考的人物,互摸不著底,卻也擔心對方的底比自己還厚,因此乾脆一不作二不休,能多厚就多厚,才會請新任狀元入宮教課。

自己清楚裝笨裝傻是故意的,但若真考輸了,那可就公認真傻了。

宴散,白辰軒扶著墨離正要上轎,靜萱皇后卻走了過來。

「母后。」白辰軒趕緊行禮,一旁的墨離也跟上。

靜萱皇后一擺手,看向墨離:「太師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這、」白辰軒正想說她不能走,卻被靜萱皇后看了一眼,看這話是說定了,既然不能讓墨離走太遠,「我去走走。」

看著白辰軒把其他人都帶走的背影,靜萱皇后笑了:「你是怎麼跟他幾天就這麼熟識?想跟你說句話都要護著你?」

墨離還真答不上來,這怎麼解釋都只會越描越黑的感覺?

「罷了。」靜萱皇后看著他,眼神中帶著看透一切的笑意,「被任命為太師,這心裡是否已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