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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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02
「被任命為太師,這心裡是否已覺有異?」

這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想來這則任命,皇后也沾了點邊。

「恕臣斗膽,皇后既已知,何須多問?」墨離也說白了,這明知故問,何須他解答。

靜萱皇后的收起笑容,眼裡透著深意:「方才聖上所言,莫放在心上,無挑釁天機神之意,墨家能見神蹟,想必不同凡響、當之無愧。軒兒重病時年十三,癒於十五,有些心神不寧、變了個人似的,十六首次皇師考不利,此次需壓制朝中口舌,才施以壓力,還望太師代為祈求天機神指一條明路。」

這墨離就不太懂了,祈求天神之事,皇家有皇家的祭祀方式,怎託於墨家?

「可否求問一事。」

「你問。」

「皇宮中自有祈天祭司,為何託付於臣?」

此言一出,靜萱皇后神色一剎驚訝,又隨即恢復,淡然道:「自從前代以來,祭天司便要求宮中不得祭祀天機神,聖上不好違背,延續自今,墨家人在這,也要小心口舌。」

又是祭天司?這還禁祈天機神君?

「那皇後方才所言……」

皇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才勞煩你。」

墨離覺得皇后話中有話,但又不知內情,實在推敲不出怎麼回事能招得禁祈特定神祇的傳統?

「臣,必代為轉達。」說是這麼說,但是現在連他都不知道天機神本尊在哪……

靜萱皇后的神色柔和了點:「太好了。」

腳步聲漸近,靜萱皇后見白辰軒領著人回來,臉上還有些著急,靜萱皇后為母的慈愛神情顯露了出來,伸手摸了摸墨離的頭:「雖不知你怎麼和軒兒打好關係,但你,本宮看了甚是喜愛。」

墨離愣了愣,再想一想……等等、這個節奏不太對啊!

「臣、!」

「母后。」白辰軒走到他的身邊些微將他與皇后隔開擋在身後,向靜萱皇后拱手行禮,顯然是在催促。

靜萱皇后輕笑了一聲,也懂他的用意,轉頭看著墨離:「有空多來本宮那坐坐,夜深了,都早些休息吧。」說完,在眾人的行禮中乘鳳鑾離去。

白辰軒見人走遠,才轉頭扶墨離上轎,自己跟著入座。

轎子一晃一晃,兩人沉默不語。

白辰軒想問剛剛皇后究竟問了些什麼,卻又覺得太過唐突。

「今天謝謝了。」

「沒什……你說什麼?」白辰軒原本盤著手閉眼休息,被這句話直接驚醒。

墨離一臉疑惑的看著他,重複一遍:「我說、謝謝?」

「沒什麼,就當今日讓我不用上課,心情很好幫個忙。」就只是當了一下人形拐杖,白辰軒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自己的立場,「剛剛母后沒為難什麼吧?」

「為難是沒有。」墨離斟酌了句子,又答,「倒是說了些您前些年生病的事。」

白辰軒愣了一下,墨離把這些反應看在眼裡,問道:「曾生病的事讓您很介意嗎?」

白辰軒答不上來,那場病讓他非常混亂,又不知如何說起。

「介意的並非是我。」到頭來只答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

這是指不是「白辰軒」、而是師父嗎?但師父不是這樣的個性……難不成為了在人界,師父刻意裝的?

「您……知道天機神君嗎?」墨離小心翼翼的問,他心裡還是有些顧慮方才皇后所說,宮裡不得提及天機神的規矩。

白辰軒好像被提醒了什麼一樣,立刻興致的問:「這我還真知道得少,我也是這陣子才知宮裡不怎麼提這神祇,聽聞你家顯過神蹟,是什麼樣的神蹟?」

看著白辰軒,用這張臉問天機是誰……究竟是裝的、還是真想問?

懷疑歸懷疑,墨離還是答道:「天機救了我祖母。」

白辰軒聽臨仕說過這答案,再問:「怎麼救的?」

墨離臉色有些異樣,看似不太想回答,卻又咬牙答:「改命。」

白辰軒聽了、沒有懂,天機神君能改命?人命天已定,還能改?怎麼改?拿支筆塗塗改改?

滿懷著疑問但不知道如何問起,問了也不一定有答案,畢竟事發之時墨離都還沒出生,問出來的答案也八成是別人告訴他的,要不這次皇師考偷偷出去拜一下天機神試試好了。

白辰軒用佩服的語氣說:「我以為天命難違,沒想到天機神君居然能改命,厲害。」

此時轎落、簾開,白辰軒先是下了轎,朝裡頭伸手,但卻沒等到回應。

白辰軒探頭,只見墨離神色複雜,說不上生氣,卻又帶了點難過,就這樣看著他。

「怎麼了?」白辰軒不知所措,想說幾句安慰話,但又不知為何他生氣難過,話就梗在那。

墨離搖搖頭,伸手搭上他,下了轎,靖禾勳已經開開心心的跑出來迎接。

「離離歡迎回……離離?」墨離放開白辰軒的手,走向靖禾薰拉著他的衣袖,低頭不語。

靖禾薰立刻眼裡燒火的看向白辰軒,一臉:你欺負他了?

白辰軒馬上搖頭:我沒有啊!

墨離些些側過臉,但沒讓白辰軒看清表情:「今日謝過殿下,還請早些休息。」說完,便進了屋。

白辰軒一個人在那風中凌亂,我有做什麼讓他不高興嗎?

「殿下,您想什麼呢?」善子郁提著燈籠,問。

「我……我的披風他沒還我。」想了老半天,白辰軒只想到這件事能塘塞一下,「算了,明天再說。」

進屋後的靖禾薰接過狐皮披風,看墨離坐在椅子上,有些失魂。

「宴上出什麼事了?」靖禾薰遞上一杯熱茶,給他暖暖手。

墨離小啜一口,臉色稍稍緩和,憑空抓出一隻水晶毛筆,在上空畫了個弧,在他與靖禾薰周圍拉出一個水藍色的透明帳,才接著說:「他剛剛,問了有關燕白山的事。」

靖禾薰有些驚訝:「你說墨家改命、燕白一戰?」

墨離點點頭。

「他是真忘了、還是要驗你是不是墨家真貨?」

「他也沒問太多,只問了是什麼神蹟,但對我而言……」那件事、根本是惡運的開始,不願回憶、也不想回答,墨離面色難看,「畢竟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師父身著神服了。」

靖禾薰可以理解為何他面色如此不佳,就算白辰軒真非他師父,任何問了都是戳他痛處。

「你就別多想……或許他是真不知此事,別無他意,我知你心裡難受,眼下得先把你師父找回來,否則時間到了,可真兇多吉少。」

墨離摸著手鍊,點了點頭:「今天我要回神閣一趟。」

聞言,靖禾薰皺眉:「回去找帝君的話,他不在。」帝君這陣子在處理天牢的事,應該不在雲上殿才是。

墨離搖搖頭:「不,我要去一趟天機殿。」

「天機殿?」自從天機神君被貶至凡,天機殿仍由副座代管,副座的話好像是……

「你跟月昇有聯繫嗎?」

墨離喝了口茶,搖搖頭:「師父出事後,我就沒時間過去探訪了。」

「月昇為天機殿副座,帝君應當會讓他知道情況?」靖禾薰有些驚訝,此事雖除雲上殿與當事人可知,但就不清楚天機殿那兒是怎麼處理,畢竟自家主座下落不明可是大事。

「他知道師父遇害,帝君怕有內鬼,也跟他表明情況,僅天機殿『座』職者可知曉,暫時不讓天機殿其他弟子與神侍知道此事。」

「月昇知道那就好辦,你回去要多久時間?我給你擋擋。」靖禾薰說的自然是擋擋人界的來訪,免得有人找墨家小姐卻人不見蹤影。

「不會太久,我去討個命盤就回來。」

靖禾薰不解:「查誰的命盤?」

墨離放下茶水,道:「白辰軒。」

「你討他命盤做甚?」靖禾薰些些拉高了音調。

「今日宴後皇后給我說了白辰軒大病之事,癒後好似變了個人,我想知道他這是真痊癒、還是被做了什麼手腳。」

靖禾薰瞭然,畢竟能長得一樣的面容,實在令人懷疑。

「那我明日先化身成你,在這等你回來吧。」

墨離點點頭,站起身:「我會盡快回來。」

靖禾薰抱著披風,有些驚愕的看著他:「不休息一下再回去?」

「不了,唯有事情趕快解決,我才真的能休息。」墨離揉揉眉心,休息一詞,早在師父出事之時便不存在了。

靖禾薰垂下肩,可以理解為何帝君派他來跟著了,四神衛中也就他最像老媽子,這孩子不顧還真不行,之前幽塵是怎麼把他帶大的?

「那保持聯繫,盡快回來。」希望沒什麼大問題需要他頂。

墨離腳下透出金色光芒符紋,光芒遮罩後,身上的服飾變成了男子的衣著,白衣上披著一件黑色披肩,面容也變成了玄離的臉,扎著一個秀氣的高馬尾,淺棕的眼瞳映著光,炯炯有神。

玄離看看身上的衣著,自在了許多,便把換下的人間衣物交給靖禾薰:「那我先回去,有什麼需要幫你帶的嗎?」

靖禾薰想了想,道:「去趟雲上殿看水神在不在,跟他拿下茶葉。」

靖禾薰愛喝茶是天界皆知,看來近日的茶,他大概喝得痛苦。

「好。」語畢,玄離憑空抓出一支水晶筆朝腳邊一畫,一個傳送陣變現了型,沒幾秒鐘,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陣微風擦過臉邊,玄離張開眼,便是神之閣的入口階梯,雖安靜,但神祇和各殿僕從穿梭在路上,還是充滿生氣,靠近門口的殿大多是武神,順帶維護安全,文官殿有些則須經過轉傳至別的區塊才找得到,玄離想起剛升上仙之閣不久,師父帶他識路時,那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玄離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天機殿的轉傳口,踏進轉傳雲陣,雲朵將他送往另一個區域,眼前的建築越顯清晰,水晶橋的一頭有著拱型建築如水浪一般層層疊起,後頭的主殿掛著不少的淺藍布幕,環繞著建築周圍的深藍河水透著光點,如星河一般。

玄離走下傳送雲,踏上水晶橋,便有幾位天機殿弟子看到他,紛紛行禮,玄離隨便找了一位問道:「你們月坎副座在哪?」

「回畫仙,副座現在應當在月坎樓。」天機殿的建築排列是照伏羲八卦排列,主座辦公樓為天乾樓,副座則在月坎樓與日離樓,月坎與日離位置面對面,月坎與日離近門口,最後遠的那棟主樓為天乾樓,環狀建築群中間是一座水柱,據說裡頭如座書庫一般,擺滿了世上所有人的的命格,只有天機殿神侍與神將弟子能入其中。

墨離熟門熟路的走到了月坎樓一樓大廳,並向大廳神侍告知尋見月昇一事,沒等多久,就見月昇從選轉樓梯上下來。

月昇生前是幽塵─也就是天機神君的屬下,於一國擔任護國司,相當於神職。

「許久不見,畫仙大人。」月昇拱手作揖。

「許久不見,百忙中叨擾,真不好意思。」

「沒有的事,大人有事相談,進來坐坐?」月昇側身讓道,示意玄離上樓。

「那便打擾了。」

二樓的盡頭有座升梯,兩人搭上升梯,月昇問道:「此處已有結界,大人無須擔心消息走漏,有什麼事想詢問?」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調閱一名凡人的命盤。」玄離有些尷尬,畢竟身為畫仙,跑來調閱命盤可說是八竿子打不著,要不是他為天機拉拔的天界徒弟,那還真不知怎麼說出口。

「大人怎麼會想調閱凡人命格?若非與主座有關?」月昇微微睜大眼,但不是很明顯。

玄離摳摳臉頰:「可以這麼說、但也不確定是否有關。」

升梯拉到了盡頭,眼前是一條木質長廊,最底有扇門,是月坎樓樓頂的辦公房,也是月昇的工作房。

清脆的腳步聲在清淨無人的空間很是響亮,他們穿長廊,月昇推開木門,明亮寬敞的空間顯在眼前,桌上的卷軸與帖子排列堆疊得整齊,四周被書櫃所環繞,還帶了股木質香氣。

月昇做出了請的姿勢,讓玄離在待客茶椅座會兒,自己則去書櫃後方的房間準備茶點。

環視四周,想當年經常跟著師父在天機殿逛來逛去,熟得不能再熟。

「請用茶。」月昇遞上一杯熱茶,在茶桌上擺了盤小點,那是一盤桂花糕,「您說找命盤,得給我生辰八字我才能調閱出人來。」

玄離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生辰八字我還真沒有……但生在帝王家,這命格應該好找?」

「帝王家命格是鮮少,但也要看有無帝王星運,會更好找一些,敢問是哪家?」

「宣盛國,白家長子,白辰軒,實年十七。」

月昇神情有些驚訝,隨即掐指算了算:「行,我去歲庫看看,您稍待一下。」

「會需要很久嗎?」玄離突然想到還有件事沒辦。

月昇略為蹙眉,問:「您還有事要辦嗎?」

玄離看那表情怕是得罪了,連忙擺擺手:「沒什麼大事,想說若需要點時間,我可以先去一趟雲上殿取物再回來。」

月昇點點頭:「您可以先去一趟雲上殿,大概需半時辰左右,歲庫資料眾多,取年份還是得一一翻閱,小點我先給您包起來。」

他拿來了一個小布巾,把桂花糕放進布巾中包起,擱在辦公桌上:「等會兒給您帶回去吃。」

面對月昇的細心,玄離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了,我先去一趟雲上殿,很快就回來。」

月昇送他出了天機殿後,玄離加快腳步回到神之閣主街上,朝雲上殿走去。

據靖禾薰所說,帝君現下不在殿中,應當沒什麼訪客,然而步入大殿,卻見一名短髮男子站在殿中。

那人一身深色漸層紫衣勾勒著金邊,手持黑摺扇輕扇著,若閒自在地和殿中僕侍聊著,看來是常訪此處的神祇。

「畫仙大人,您今天找帝君大人的話,現下不在喔。」一名熟識玄離的小男孩僕役在他背後探頭,嚇得玄離立刻轉身退了幾步。

「是笛參啊……沒事,我今天是找水神──」

「原來這位就是畫仙?」

身著墨紫衣的男子被這騷動引來注意,笑盈盈的走向玄離。

「這是棋勝軍師、掌謀略軍戰之神、夜玉大人。」笛參小聲提醒玄離。

「棋勝軍師?」玄離沒見過他,有些陌生。

「久仰畫仙筆墨生動,初次見面。」夜玉笑道,順手疊起摺扇。

玄離立刻作揖:「此言抬舉了,不識軍師大人,還請恕我失禮。」

「神仙眾多,未曾謀面也是無可厚非,何來究責失禮之處?」輕拍了拍玄離的肩,讓他別緊張,玄離這才看清他的面容。

他臉上戴了個單邊鏡片,垂墜下來的鍊子上有個小亮鑽,想來生前便配有此物。

「大人右眼視力較弱,又長期下棋,才帶了個鏡片。」笛參小聲的在一旁說道。

「謝過大人。」玄離有些尷尬,他實在不習慣和不熟識的人打交道。

夜玉攤開摺扇,掩著嘴,小聲道:「不過畫仙怎麼此時會在雲上殿?若沒記錯……這還在懲戒期中?」

當年燕白山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傳遍整個天閣都不為過,玄離也不怎麼驚訝會被知道此事,尷尬笑道:「當年一事是照情況安置責罰,我先行一步結束懲戒了。」

夜玉瞭然:「原來如此,這麼說你師父還在人間遊歷是吧?」

「是的。」

「我以為你們倆師徒會相伴到懲戒結束,這讓我有點意外。」夜玉扇扇摺扇,「畢竟是出名的模範師徒。」

「我還有仙之閣的工作,實在沒辦法長伴師父身邊,我也深感遺憾。」

聞言,夜玉溫柔的笑道:「天機不知是修來幾輩子的福氣,有這麼一個好徒弟,連我都羨慕。」

玄離不太好意思:「您過獎了。」

「你來找帝君?他現在不在。」夜玉遺憾地攤手,表示他也撲空了。

「呃、不是,我找的是其他人。」

夜玉瞭然:「那就不打擾你,有空來我那坐坐喝喝茶。」

玄離笑道:「大人邀約,有機會定去打擾。」

「那我等你啊!」夜玉歡快地攤開摺扇,搖扇離去。

玄離看著那背影,毫無頭緒:「我應該跟軍師第一次見才對吧?他本來就好客嗎?」

笛參支著下顎:「夜玉大人人挺好的呀,可能常在雲上殿走動見過您,只是您沒見過他?」

玄離偏偏頭:「是嗎……啊不說這個了,我要找水神,他在嗎?」

笛參一蹦一跳:「水神大人在喔!是不是木神大人又缺茶啦?」

「是啊,你怎麼知道?」

「因為木神大人在人世的時候東西都交給水神大人保管的,水神大人最知道他喜歡什麼茶葉了。」笛參帶著墨離走進殿內,穿過庭院,來到偏殿位置,他輕敲了兩下木門,「水神大人!畫仙大人來訪!」

等候些許,裏頭傳來清新的男聲:「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