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３）

　　「真是的，本來以為過一個禮拜可以清靜點的……」

　　處理完黑鳴和雪玲的事情，系璃走在東堂高中的走廊上，滿臉疲累地發出嘆息。

　　「等等還有代課，放學後要上退魔教室的課……唉，饒了我吧。」

　　除了在退魔教室擔任教師外，系璃表面上也是東堂高中的代課老師，基本上，退魔教室的教師在表面上都是這種身分，方便他們在學校裡行動。

　　今天下午系璃剛好有課要代，她才會到一般教室來，只是沒想到會在上課前的午休時間碰上這種事。讓她感覺今天比平常還要疲憊。

　　系璃再度嘆氣，銀色的馬尾像是呼應她的感嘆般無力垂下。

　　不過累歸累，她也不能因此就放著不管。系璃不是學生，而是老師，已經是成年人了，收到的工作就必須完成。

　　「算了，去福利社買個飲料吧。」

　　於是系璃抱著轉換心情的心態，邁步朝福利社的方向走去──

　　「喔，是白系璃老師啊。」

　　這時，一個意外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來者是個帶著眼鏡，下巴留著些許鬍鬚，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的男性。他的長相很端正，表情溫和平靜，就算說他是哪裡的電影明星也會有人相信吧。

　　這個男人正是──

　　「李、李俊賢主任？」系璃有些訝異的說出對方的身分。

　　他是東堂高中退魔教室的教務主任，也就是這間退魔教室的主要負責人，系璃的直屬上司──李俊賢。

　　也是當初把監督黑鳴的工作交給系璃的人。

　　「為什麼主任會在這裡……」

　　「那還用說，我也是東堂高中的老師啊。」李俊賢擺著招牌般的微笑回答。

　　除了退魔教室的主任外，他也在一般教室擔任歷史老師。跟系璃他們這些代課的不同，他是正職教師。

　　不過這部分不太重要，只是剛處理完有關黑鳴的騷動，馬上就遇到退魔教室的主任，讓系璃有點不自在。

　　那模樣並沒有逃過李俊賢的眼睛，只見他微笑著開口。

　　「妳的樣子好像很疲累，難不成那個半妖轉學生又鬧事了？」

　　「啊……這個啊，這次情況有點不太一樣……」

　　既然被看穿，那隱瞞也沒意義，況且這本來就不是要隱瞞的事情。於是系璃把剛才雪玲和黑鳴對打的事情簡短的告訴李俊賢。

　　「哈哈，發生了這種事啊，這也算是預料之內吧。」

　　「請不要笑了，主任。我可是費了很多心力的。」

　　「我知道的，我就是相信妳的能力，才會讓妳來監督他。」

　　「你這樣好像一點也沒有安慰到我……」

　　雖然覺得失落，不過對方是上司，系璃也不會再多嘴，最多就是像這樣發些牢騷。

　　「對了，系璃老師。」李俊賢突然換了個話題。「關於上禮拜訓練用機關人偶突然失控的事情……」

　　「喔，有什麼發現嗎？」

　　上個禮拜的人偶失控事件之後，系璃馬上就找李俊賢把人偶送去維修以及檢查，同時請他幫忙調查一下人偶失控的原因，以免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

　　「根據檢查的結果，人偶本身都有做好定期維護，驅動術式也沒有大問題，但是……」

　　「但是？」

　　「似乎有外部的法術干涉其中，擾亂了原本驅動術式的跡象。」

　　「欸……？」

　　出乎預料的答案讓系璃微微睜大眼。

　　機關人偶本身也是使用法術來驅動的道具，的確有可能被其他術式所干擾。

　　如果是外力的干涉，那就算人偶本身沒問題也確實有可能引發失控，不過這樣一來就意味著……

　　「難道說，有人刻意要讓機關人偶失控嗎？」

　　「這部分就不清楚了，因為失控的人偶損毀情況挺嚴重的，沒辦法再做進一步的分析。」

　　「啊……黑鳴那傢伙……」

　　想到黑鳴當時豪邁破壞人偶的模樣，系璃僵硬的笑了笑。

　　「不用露出那種表情，沒有發現訓練用的人偶有問題，是我這邊管理上的疏失。系璃老師妳不用想太多，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就好。」

　　「是嗎……謝謝了。」

　　不過李俊賢簡單的結束這個話題，讓系璃的壓力減輕了些。

　　正當系璃覺得談話差不多到此為止，準備向他道別時，李俊賢又再度開口。

　　「話說回來，其實我還有別的事情要找妳。」

　　「欸？什麼事情？」

　　「我這邊有個任務，想要交給系璃老師妳處理。」

　　「任務？」

　　突如其來的字眼讓系璃有些訝異。

　　所謂任務，指的便是由「退魔協會」所發布的工作。

　　退魔協會乃是統合全國上下退魔師的秘密組織，在全國各地都設有據點，專門處理以妖怪為主的各種超自然事件，也是退魔教室的上級組織。

　　他們發布的任務，系璃自然是不能無視。

　　「站前公園那一帶有惡靈出沒，今天下課後麻煩妳去處理一下。記得那裡就在你家附近吧。」

　　「喔，是驅除惡靈的任務啊……」

　　惡靈是種從自然中出現的靈氣團塊，廣義上也屬於妖怪的一種。惡靈不具智慧，會擾亂人們的生活，嚴重的甚至也會造成危害，所以也是退魔師的驅除對象之一。

　　惡靈可說是最為普遍的邪妖，因此驅除惡靈也算得上是退魔師最常接到的任務。

　　這些任務通常是由協會的退魔師來進行，不過偶爾也會分派到系璃這些退魔教室的教師頭上。

　　「最近這附近惡靈的出沒頻率好像比以前高，所以需要多點人幫忙。」

　　「原來如此……」

　　「我知道妳做了這麼多工作後還給妳任務很不識相，如果妳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我會找其他人。」

　　「嗯……」

　　平常的話系璃不會覺得怎樣，畢竟是工作……只是，在經過剛才那些事情後又接到任務，老實說她覺得有點無奈。

　　「……不，沒關係，這任務我會接。反正只是驅除惡靈，很快就能解決。」

　　不過，她還是接下來了。

　　像他們這些身兼教師職務的退魔師，基本上不會接到太艱難的任務，那種任務會由其他專職的退魔師負責。交給他們的只會是像這種一般的驅除任務，因此系璃也沒有多排斥。

　　只是個普通的任務，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這是退魔師的工作，既然是工作，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畢竟……我能做到的也就這樣了。）

　　系璃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默默的下了結論。

　　「謝謝，詳細內容我會再發給妳。這件任務就拜託妳了，白系璃老師。」

　　李俊賢露出溫和的微笑說道，隨後輕拍了一下系璃的肩膀後就從她身邊離開。



§



　　當天晚上，結束課程並吃完晚餐後，系璃便為了執行接下的任務來到一座空曠的公園。

　　這座公園位在火車站前，因此被叫做站前公園。因為佔地廣的關係，公園內還有知名設計師設計的裝置藝術，算是市內小有名氣的地點，不少人喜歡來到這裡運動散步。即便到了晚上，還是可以看到零星的人群。

　　不過系璃這次來的目的並不是運動散步就是了。

　　系璃輕輕深呼吸，隨後伸手一揮，設下隔絕空間的結界，公園裡的人群與雜音都在轉眼間消失。

　　像她這種取得專業資格的退魔師，只需要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能設下結界。

　　完成前置作業後，系璃望向公園的陰暗角落處。

　　在那裡──有一團看起來跟人差不多大，輪廓不定的黑色骷髏。那骷髏的全身都包覆在不降的黑暗氣息之中，看著就令人毛骨悚然。

　　這便是所謂的惡靈。一般人無法看見，從負面的殘留思念中產生的妖怪。

　　雖然被歸類為妖怪的一種，但與其說是生物，惡靈其實應該更接近自然現象。因此很多外貌近似人類，有和人類同等智能的妖怪都不願承認他們和這東西是同類。

　　「比一般的惡靈的還要大啊……難怪會發任務要人處理。」

　　一般常見的小型惡靈威脅性不大，充其量就和害蟲差不多。但如果凝聚在一起變成大型的，就有可能具備物理性的干涉力，能夠引起靈異現象等造成混亂。

　　不論如何，惡靈是對人類有害的存在，將他們驅除就是退魔師的工作。

　　「來吧──『蒼輝』。」

　　於是系璃如此輕聲呼喊，並向前伸出手。

　　下個瞬間，她的手掌泛起淡淡的光芒。那個光芒在她手中不斷伸長，最後形成一把帶有深藍色光澤的白銀長刀。

　　系璃握住那把長刀，空揮一刀發出銳利的聲響。她的全身也開始發出耀眼的銀色靈力光輝。

　　此刀便是系璃的退魔武器「蒼輝」。

　　大概是感覺到系璃散發的靈力，惡靈的視線朝她轉了過來。空洞的眼窩閃爍著黯淡的幽光。

　　下一秒，惡靈發出刺耳的嘶吼，舉起如刀刃般細長的手臂襲向系璃。

　　面對兇猛來襲的惡靈，系璃沒有露出任何一絲動搖，只是微微側身，直線衝刺的惡靈就這樣掠過她身旁。

　　發現攻擊撲空，惡靈立刻回過頭來再度刺出手臂。但系璃從容不迫地用蒼輝的刀刃接下，並往旁邊一擺，輕而易舉的就將攻擊化解。

　　而後，她雙手握緊刀柄，全力揮出一刀。

　　刀光一閃，銀白色的斬擊劃破惡靈漆黑的身軀，在空氣中拖曳出銳利的軌跡。

　　「──！」

　　惡靈吼出淒厲的咆哮，像是感到憤怒的再度對系璃橫掃手臂發動攻擊。

　　系璃仍舊不為所動，迅速的伏下身閃過橫掃過來的手臂。同時向前踏步，以一道橫斬撕裂惡靈。

　　這樣的攻防在短短幾秒鐘內來回進行了數次，不管惡靈如何攻擊，系璃都能用靈巧的步伐以及動作閃避、化解，並抓準其中的破綻精確地揮出刀刃。

　　局勢完全是系璃單方面的把惡靈壓著打。

　　即便平時主要的工作是教師，系璃也是擁有正式資格的退魔師，這種程度的惡靈，對她而言自然是不在話下。

　　「──！」

　　但在這時，惡靈突然張開嘴，吐出濃烈不祥的黑暗靈氣。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系璃暫時退後了一步，揮刀劃開撲面而來的靈氣。惡靈趁勢追擊上來，咆哮著高舉兩隻細長的手臂。

　　然而系璃只是默默舉起刀，便輕鬆的將惡靈的兩手都擋下。

　　完全沒有僵持的時間，系璃毫不猶豫的舉刀將手臂推開。惡靈一時間失去平衡般的後退，但馬上就再次張口釋放黑暗吐息。

　　「真是的，隨便就亂吐這種不乾淨的靈氣。」

　　系璃有些嫌棄的說著，再度揮刀驅散靈氣。隨後她向後跳開一些距離，兩手握緊蒼輝將刀刃指向惡靈。

　　「真讓人不爽，快點消失吧。」

　　如此說道的同時，她的全身開始閃耀起燦爛的靈力光輝，並凝聚於蒼輝的銀色刀身之上。

　　「──退魔術．風烈華！」

　　尾音一落，系璃揮下長刀，強勁的旋風隨著她的動作從刀刃上吹襲而出，毫不留情地打在惡靈身上。

　　此乃風系的退魔法術，是系璃最擅長的領域。

　　「──！」

　　在劇烈狂風的肆虐下，惡靈的身驅逐漸潰散，轉眼間便消失無蹤。

　　等到一切回歸平靜，系璃緩緩放下蒼輝，感到放鬆的深呼吸一口氣。

　　「……好像稍微過火了點。」系璃看著惡靈消滅的位置低喃道。

　　她方才使出的「風烈華」，在退魔師的風系法術中也算是高階的一個。雖然沒有詠唱完整的咒文而讓威力有所減弱，但拿來對付那種惡靈還是有點小題大作。

　　……或許，是自己無意間的把平常工作的壓力發洩到惡靈身上了吧。

　　「真是的，一定是因為黑鳴的關係……」

　　想到這裡，系璃腦中自然地浮現出那個隨興又輕浮的半妖轉學生的臉。

　　不過想是這麼想，今天退魔教室的課黑鳴其實很難得的沒有打瞌睡。儘管看不出有沒有認真聽課，但起碼是沒有再給系璃帶來困擾。

　　可能午休的事件真的對他有些影響吧，如果他今後能夠繼續保持下去就好了……

　　「不，不對！我幹嘛沒事去想那個傢伙啊。」

　　系璃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羞恥，慌張的搖了搖頭驅散腦中那張臉，準備解除結界離開公園──

　　──忽然間，兇惡的預感閃過她的意識。

　　「呃……！」

　　系璃立刻提起蒼輝，露出銳利的神情環視周圍。

　　明明惡靈已經消滅了，現場卻還是有股危險的氣息，而且似乎還比剛才那隻惡靈要強。

　　（難道惡靈不只一隻……）

　　系璃猜想著各種可能性，繃緊神經警戒著。

　　下個瞬間──系璃一百八十度轉身向後揮出刀刃！

　　「──！」

　　劇烈的碰撞聲響徹空氣，衝擊所引起的旋風吹襲四周。

　　這陣襲擊來得又快又突然，要是系璃再晚個幾秒行動，說不定已經狼狽地倒在地上。

　　擋下襲來的威脅，系璃才看清楚對方的全貌。

　　──那是一隻通體漆黑的妖犬。

　　牠的身形遠比一般的犬種還要巨大，全身的毛皮像是利刃一般尖銳，一雙血紅的眼睛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邪惡氣息。

　　這是僅有破壞本能的野生妖怪，是比剛才的惡靈更加危險的邪妖。

　　「喂……我可沒聽說還有這種的啊……」

　　系璃面帶苦笑的提起蒼輝的刀刃，繃緊神經盯著妖犬看。

　　「嘶啊────！」

　　妖犬則是發出咆哮，張牙舞爪的朝系璃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