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輟生7

另一頭，提前離開教室的嚴絟步行在走廊上，目標朝著學校大門直直前進，而嚴綽則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突然，他停下腳步回頭。
「叉叉，這件事你打算放著不管嗎？」
「嗯。」嚴綽點頭，神情平穩，「就算他說了以我的名義訂東西，但實際上與我無關。」他不會受此要脅。
嚴絟沉吟，預想所有可能的事態發展。
「但事情鬧大了，會起風波，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叉叉，這事不能放著不管，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
他一抬眼，發現叉叉忽然傾身湊近自己，彼此輕碰了一下額際。
「嗯，我聽你的。」嚴綽伸臂攬住他，繼續前行。
「是你的話，想做什麼都可以。」
嚴絟注視叉叉回望過來的眼底滿是平和與信任，他停頓一秒，旋即展顏而笑。
「叉叉，謝謝你！」他握住叉叉掛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出手機開始交辦事項。
「我剛剛上網查過電話了，現在一一聯絡來確認價格、還有他留給店家的資料，尤其是電話號碼，等我一問出，你立刻記下回撥，若是空號就馬上告訴我，我來跟他們談……」
「圈圈，你是打算全部買下嗎？」嚴綽途中打岔。
「嗯。」嚴絟聽著手機裡的鈴響，抽空點頭。
「但你身上有錢嗎？」因為王子一向出手闊綽，他記得圈圈身上只放悠遊卡。
「沒關係，剛剛王子已經把錢交給我了，他是我們之中，身懷鉅款的人。」嚴絟從口袋亮出王子的皮夾。
「……」嚴綽無言。什麼時候給的？
「晚點問媽媽放學能不能來一趟，再把錢還他…啊，接通了…喂？您好，請問一下，我不久前有訂飲料……」
當廖承睿跑到校門口時，一眼就瞧見小圈正與外送人員確認訂單，然後付款。
他走近叉叉身邊，地上擺了滿滿大袋的手搖飲料。
等小圈把人送走，廖承睿伸手接過叉叉手裡的飲料袋，發現他們即將往回走。
「咦？只有飲料？」
「嗯，剛好聯絡完，他們人已經等在校門口了。」嚴絟點頭，埋在心頭沒說的是，對方給的手機號碼是隨口亂報的，好在有留意到這點，更換聯絡號碼之後，還來得及認領，而不是讓外送打不通電話、找不到人，帶著飲料怒然離去，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米粉湯呢？」
「米粉湯還沒開始做，我跟店家講好了，中午過去拿。」
三人邊說邊提著飲料進教室，直接就放到講桌上。
「你們去哪？拿這麼多東西？」黃永宇好奇地走近，發現袋子裡全是飲料，首先被數量驚嚇了一番。
「飲料先……鐵牛，你來得正好，幫忙發給班上同學，看有沒有人要喝？」嚴絟想了想吩咐道，打算先把為數眾多的飲料分送出去，有剩餘的再帶回家。
「好耶！」黃永宇得令，立刻解開袋子，拿出幾杯飲料端詳，然後轉身大聲詢問：「有沒有誰想喝珍奶？請你喝！」哇靠！竟然全是隱藏版？
教室裡一部分人聞訊，主動靠近講台。
「怎麼有買飲料？誰請的？」
「…看見別班訂飲料，心生羨慕之餘，覺得常受到大家照顧，所以買了些飲料利誘大家，請各位往後多多關照。」嚴綽神態自若地滿口胡謅帶過，一一發飲料給朝自己伸手或上前湊熱鬧的同學。
聽到這個理由，有人當場就笑噴了。
「噗！叉叉，你又來了！」
「那我們真的不客氣收下囉？」
「叉叉，謝啦！」
「不用客氣，沒再客氣的。」嚴綽說完，乾脆身體力行地塞給他們一人兩杯。
「我真的快被你笑死！」接過兩根吸管的同學忍俊不住。
「唉唷，這個點我懂喔，叉叉，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別被珍珠噎死就好？」一路分送到教室尾的黃永宇轉身對叉叉隔空喊話。
「…被你發現了。」嚴綽淡定地瞥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黃永宇大笑拍桌，朝全班高聲叮囑：「大家小心喝啦！那可是料多味美的隱藏版啊！千萬別中了叉叉的計謀，讓我們順順喝給他看！」
他的話一說完，全班哄堂大笑，沒想到嚴綽竟接著回應。
「別說了，再說真的要嗆了。」
他面無表情地試圖阻止，引發更加瘋癲的狂笑不絕於耳。
陳光恩倚靠窗檯，笑望叉叉與鐵牛一搭一唱地逗樂大家，確保眾人的焦點在兩人身上而非飲料的來由後，他轉頭對小圈不好意思地歉道：「可惜我們班已經定飲料了。」他們班上就小道一人堅持不喝，也還好他那時想買給他的話沒有說出口。
「沒關係，王子，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不用麻煩你們，這樣就夠了。」剩餘的飲料他們再想辦法自行解決。
陳光恩愣了一下，突然發現異樣似的，彎腰貼近面色如常的他。
「小圈，你似乎一點也不為他們故意以叉叉的名義設計陷害他這件事感到生氣？」為什麼？
聞言，本來打算悶不吭聲的嚴絟瞄了站講台上發飲料的叉叉一眼，轉頭看向王子的目光無比清明。
「沒什麼好氣的……我爸爸說，能花錢解決的，全都是小事。」頓了頓，他心有所感地慨嘆：「此刻，我無比認同這句話的真義，至少我還能用錢來消災，而不使整起事鬧大到人盡皆知，徹底破壞掉叉叉的名聲。」也是現在才深有體悟，爸爸所謂名譽的重要性，究竟是什麼意思。
所以從前從前，爸爸才會不管不顧地和爺爺起衝突，寧願撕破臉也努力捍衛媽媽、還有他，只因為個人名聲一旦遭遇破損、有了瑕疵，想要修復如初是很困難的。
「鬧大了不也很好嗎？給那群傢伙點顏色瞧瞧！」黃永宇加入話題。他剛聽完小道說明事情經過。
「鬧大了未必是我方的勝利，哪怕毀譽參半也不行。」嚴絟搖頭剖析：「對在乎的我們而言，恐怕是雙輸，畢竟因為我們胡來，或有人效仿，導致學校周圍的店家將我校學生列入黑名單，其他受到牽連的人再也沒有口福一嘗，那也太可憐了；而接了虧本生意的老婆婆米粉湯要是因此收攤、關門大吉，也很可惜了那祖傳的好手藝，不是嗎？比起兩敗俱傷的局面，只是花錢消災就可以解決，算很簡單的了。」他已經學到教訓，有些事高調了，不一定會有完美結局，所以寧願選擇自己能把握的態勢收尾。
「可是…小圈，就這樣息事寧人，真的好嗎？放過那幾個企圖嫁禍叉叉的傢伙！」黃永宇握緊拳頭，恨不得親自替叉叉教訓那幾個惡劣的人。
尤其其中還有個明擺著故意的……他和叉叉果然不是朋友！是損友吧！
倘若他方才在場的話，立刻就能抓起人來狠揍一頓，讓他們好好懺悔自己犯下的過錯。
「……他們遲早會因此嘗到苦頭，但我不能讓叉叉也牽連其中。」所以這件事，只能就這麼算了。
「小圈，其實你大可直接向店家交涉吧？」陳光恩提問，「現在時間算早，告訴他們這筆訂單其實是來自同學陷害的真相，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負責了嗎？」嚴絟接過話反問，接著輕搖搖頭。
「對別人還是不要想得太美好，做生意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賺錢，畢竟他們就靠開店吃飯，才不會管學生私下搞什麼鬼；就算對方願意聽取解釋、選擇諒解，也只是增加攤商對學生不良的觀感印象罷了，何必呢？我們才是最在意叉叉名字的人。」方才去電米粉湯詢問時，對方的語氣透露出不安質疑，使他打消了稍稍減量的念頭，選擇全部接收下來。
「原來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出決定了。」想必顧慮了諸多層面，還包含人性。
「比起身外之財，叉叉的名字，對我來說貴重多了。」錢可以再賺，但叉叉的名字一旦毀在這裡，不管他有沒有做，這個汙名註定要跟著他流傳了。
嚴絟托腮，拿起震動的手機，瞥見媽媽回傳有空的訊息，他總算能安下心來，朝三人舒眉展笑。
「我反而很慶幸，只是花錢，就可以把整起事件抹消於無形，讓對方興不起半點波瀾。」在無人察覺時，便讓這場惡作劇悄然落幕。
「幹得好！」未發一語的廖承睿這時才伸手，揉揉他圓圓的腦袋瓜嘉許他。
這時，發完飲料、確定班上同學人手至少一杯的嚴綽走回位子，幾人也就停止了交談。
「還有一袋和這幾杯。」
「我先喝一杯。」黃永宇拿走一杯隱藏版，當場開喝。
「我也喝吧。」廖承睿接過飲料，插上吸管，啜了一口嚼珍珠。
接著，他偏頭想了想，遞給小圈一個眼神，又從袋中挑走兩杯。
「放講桌，也請上課的老師吧？」回教室還有一杯飲料等著的陳光恩也順勢拿起一杯，瞥見小道的舉動，他想起家中還有殊榮能幫忙喝，因而再拿一杯，微笑提議。
「剩下也沒關係，都帶回家吧。」嚴絟對清點數量的叉叉道。
為了不讓事情鬧出風聲，無法分送給別班，避免成為話題中心，啟人疑竇，再讓那些人跳出來高談闊論，可就沒完沒了了。
「好。」帶回家？可是家裡只有媽媽和他們兩個人，勉強算上爸爸的話，也只有四人，而飲料還有……
嚴綽低頭查看另一袋滿滿的飲料，無比慶幸這一袋的每杯飲料口味都不盡然相似，看樣子是把整張單上的茶飲加料點遍一輪……算手下留情嗎？
陳光恩微笑吸著珍珠，望著兩人小聲討論剩餘杯數，內心不覺莞爾。
小圈本性雖然天真爛漫，但偶爾也會流露出很深沉的表情呢。
不虧是深海裡的尤物。
上課鐘聲響起，廖承睿挾著飲料回教室前，他出聲叫住他。
「小圈。」
「嗯？」嚴絟抬頭。
「我下課會過來幫忙提，今晚去你家吃飯。」他可沒忘還有米粉湯那張壯觀到恐怖的單。
廖承睿已經默默盤算好，放學回家後，先連絡媽媽問下班時間，傍晚準備好晚餐給弟弟妹妹，等媽媽到家了，再去圈叉家幫忙吃。
「也算我一個！」黃永宇跟著舉手，雖然菜單上滿滿是他不能吃的豬肉，但他仍然踴躍報名參加晚間的米粉湯盛會。
「好啊，歡迎。」他已經拜託媽媽開車來接了，不然怕奶類的飲料會放壞掉。
至於一旁吸著珍珠的陳光恩聽到小道發言，差點被嗆住。
他無比想跟，偏偏今晚是每個月一次的家庭聚餐，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只能欣羨地撫額笑嘆可惜，自己總是無緣同行，然後一口氣喝光手裡的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