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改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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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04
璀璨橘陽的午後,靜養休息到差不多感到無聊的朗言綽躺累了,他撐坐起身,倚著靠枕翻看國文教科書,沒有多久,房門被輕敲了三下。
他聞聲抬頭,恰好迎上開門進來的嚴媽媽。
「叉叉,感覺怎麼樣?」嚴媽媽見叉叉在灑落窗內的澄陽之中,襯得滿身光華,神色如同往常,她滿意地笑了心想:看樣子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謝謝,已經好多了。」朗言綽回得頗為客氣。
嚴媽媽走近床邊,仔細端詳叉叉的面色確實如常,低頭發現他擺在腿上打發時間的讀物,隨即笑開推薦。
「我有比課本更有趣的書喔,這就拿來給你看,你會喜歡的!」說完,嚴媽媽自顧自地跑掉了,朗言綽只來得及聽出她興奮話語裡的迫不及待與炫耀成分。
然後,一看到嚴媽媽手裡搬來數本照片集,他秒懂了她的意思。
在媽媽期待的注視下,郎言綽拿起最上面的相本,封面簡短寫著圓圈與爸爸,下方則標註是媽媽攝影。
他翻開第一頁,佔滿相簿尺寸的放大照片顯示的是威嚴的嚴爸爸正單膝點地,掀開手工白紗,嚴絟則將花束遞給他,笑得瞇起眼睛的場景。
「每個小孩最大的願望就是嫁給爸爸,圓圈也不例外。」朗言綽撫過照片下的解釋文字,不覺莞爾。
「這個頭紗和花束是媽媽做的。」嚴媽媽指著相片笑道,接著替他翻開下一頁。
「這些是爸爸陪圓圈玩家家酒、扮成怪獸和圓圈對戰,還有兩人在戶外打水仗的照片。」
朗言綽發現照片中,除了嚴爸爸以外,另有其他人入鏡,於是問道:「另外兩隻怪獸是誰?」
「是子居和禮世,你們的哥哥,下次碰面就能相互認識了。」
「嗯。」也是圈圈的玩伴嗎?看他們的身型,應該比我們大幾歲的樣子。
朗言綽很快翻完,挑出下一本相冊,內容是嚴絟剛入小學一年級的生活軌跡。
「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漂亮美好的東西,以前我們都叫他圓圈,後來怕越叫越圓,就不樂意被這麼叫了。」嚴媽媽笑嘆,視線偷偷瞥向安靜的叉叉,發現他看得津津有味,眼神投入又仔細,因而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某方面來講,跟嚴爸爸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到這,嚴媽媽不覺偷笑,趁著叉叉看照片看得入神,她抬手觸上他的額頭試溫,順帶問了一句。
「晚餐吃麵好嗎?」
沉浸在相簿裡的郎言綽被這天外飛來一筆給敲愣了一下,又聽嚴媽媽接著問。
「吃得下嗎?」
「啊,嗯。」回神的郎言綽望向嚴媽媽點頭。
他覺得自己好多了。
「好,那這些就交給你囉,慢慢看。」嚴媽媽起身將椅子歸位,準備去料理晚餐,臨走前不忘叮囑:「不能讓小圈知道喔。」嚴媽媽將食指放在唇間,朝他眨眨眼。
「好。」這一次,朗言綽答應得很快,目送嚴媽媽離開房間。
大約翻了三本相簿的時間,接續打破他全神貫注的是出現在樓下的鐵牛的大嗓門。
「阿姨,我們回來了!」
圈圈放學回家了,還帶著鐵牛一起?
朗言綽一意識到這點,立刻闔起剛拿在手上的,眼疾手快地掀起被子,把所有相冊全都遮蓋住。
伴隨他俐落動作的是咚咚咚的上樓聲,下一秒,他的房間門被推開了。
「嗨!叉叉,你身體好點沒?」黃永宇高舉手裡的紙袋,幾個步伐走近後,一屁股坐到地上。
「嗯。」朗言綽平心靜氣地點頭,眼神瞄向未關的門。
「我代大家來探望你,外面超熱的!」他拉著自己的領口搧風,對叉叉投以憐憫的眼神道:「想不到你在這種大熱天生病,實在太不會挑日子了。」光憑想像就覺得痛苦難熬啊。
「同感。」一整天下來,汗濕了三套家居服的郎言綽心有戚戚焉,目光再次瞥向毫無動靜的房門口。
「圈圈呢?」
「他說要倒寶礦力給我們喝,慢一點才會上來。」
「喔。」警報解除,郎言綽從被子下抽出相本。
黃永宇正倚靠床鋪、席地而坐散熱,察覺到他的動靜,回頭見病人閒不下來,居然拿出厚厚一本……好險不是參考書。
「啊,這個我也看過。」黃永宇一瞄到內頁相片,瞬間瞭然於心。
「是嗎?」郎言綽回得很漫不經心。
「肯定還有別本吧?」黃永宇撐起身,趴上床沿,掀開叉叉旁邊可疑的鼓起。果不其然,那裡擺滿了一整疊相冊啊!
他即刻匍匐在床,從中抽出某本相簿,打算好好細數小圈的秘密糗事,爆料分享給叉叉知。
「叉叉,先看這本啦!這本最好笑了,是阿姨他們特別把小圈每年的生日過程拍下來的紀錄。」
郎言綽分神瞄了封面一眼,上頭只特別註明四月一日。
「王子跟我說過了。」他表現得很不感興趣。
今年的四月一日,他人也在現場,仔細想來……媽媽那時項上確實掛著台相機……
「什麼?王子和你說了嗎?可惡!被捷足先登啦!」黃永宇抱頭在床面滾了一滾,想了想該如何引起叉叉注意。
「既然如此,那就說點別的……」他靈機一動,奮力坐上床沿,一掌拍向叉叉的肩膀。
「欸,趁小圈不在,我來告訴你幾個照片上看不到的超糗事蹟,是小圈以前的搞笑趣事。」黃永宇笑得很不懷好意,「當時我也才認識他沒多久,他反應超呆的,可不像現在那麼機靈喔!」
這回,朗言綽總算有所反應了。
「好。」願聞其詳。
他放下相本,一口答應,把鐵牛擺到一邊的四月一日相簿收進被子下。
黃永宇未講先捧腹,笑了好一會兒,嘴角抽動著娓娓道來。
「這件事發生在我第一次去小圈家,所以特別印象深刻。當天,我在約好的時間去他家拜訪,偏偏等我到的時候,他卻遲遲不出來迎接我,我跟嚴阿姨很疑惑,他到底躲在裡面做什麼?結果千呼萬喚出來,他居然一臉濃妝艷抹、擦了個大紅唇跑出來見人,我的天啊!差點沒被他笑死!阿姨把他攔下來問他,你怎麼把自己畫成這樣?他居然還一臉懵懂的解釋說:因為每次媽媽在重要的日子、去重要的場合前,都會仔細妝扮,他跟在身邊看久了,也要仔細妝扮好來接待朋友。瞧瞧!他說得冠冕堂皇,可見是真的遵照嚴阿姨的慣例,但我和嚴阿姨都快笑瘋了,偏偏還不能笑得太過火……」說完,黃永宇再次笑趴在床上捶床。
想到那副場景,郎言綽也不禁掩住自己的嘴。
「……」真的蠻好笑的。
「為了不打擊他幼小心靈,也避免他哭爆,阿姨讓我硬生生憋住,先去客廳吃點心、看電視,等她幫小圈卸完妝再見人。」黃永宇揉揉肚子笑嘆,自己當真是每回想一次,就得笑場一回。
「唉唷,實在是…太好笑了,對吧?」
「嗯。」有時候,圈圈的想法,真的很有意思。
「還有呢?」
「下面我想講的……比較算是嚴叔叔的恐怖之處,不知能不能算小圈的糗事了。」
「恐怖?」
「嗯,幾乎顛覆我想像。」
「怎麼說?」難得看鐵牛一臉嚴肅。
「你記不記得小圈每回跟我們分開時,總會對我們說上一句路上小心?像是不在身邊也希望我們注意安全的關心。」
「啊……嗯。」不只圈圈,嚴爸爸和嚴媽媽也常對他說。
「其實相反。」黃永宇突然晃著食指逼近他,可惜叉叉並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
「我以前還不清楚,只感覺小圈走在路上,總顯得戰戰兢兢、格外小心,你說每每待在外面都這麼神經緊繃,自然不喜歡出門啊。」
朗言綽贊同,王子也說過小圈難約,可見小圈不愛出門是有原因的?
「那天放學我們一起回家,不經意闖了紅燈,明明又沒車、也沒出什麼事,小圈卻為此當街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嘴裡還念念有詞,說他對不起爸媽、對不起居禮哥跟外公外婆、爺爺奶奶、老師同學……所有能道歉的對象,他通通喊了一遍,痛心得像失去了他們似的。」
「怎麼回事?居然哭成那樣?」朗言綽想像,那畫面一定很壯烈。
「我當時也超傻眼,因為應對他的愛哭有了相當大的鎮定自若,所以不會感到丟臉或尷尬,但是看他哭得那麼崩潰,果然還是很不知所措啊,只好一面安撫他、一面趕快帶他回家。」黃永宇雙手環胸,依舊心有餘悸道:「縱然習慣了小圈愛哭這件事,那時路人的眼光還是刺得我很痛啊……」生怕他們圍上來質問自己怎麼欺負他了。
「後來呢?」
「回去後發現嚴叔叔剛好休假在家,我趕緊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小圈一路哭得好慘,結果叔叔很難得沒有把他抱起來安慰,反而讓他去沙發坐著哭,我還想叔叔怎麼不安慰小圈勒?」
「為什麼?」
「我也滿頭問號,覺得不能放著小圈不管,嚴叔叔看我想去安慰他,對我招手去他身邊坐,然後向我解釋,小圈正在為自己的一時大意哀悼罷了,沒什麼好安慰的。」
「…什麼意思?」
「依照叔叔的意思,小圈整個人是父精母血孕育而成,由媽媽懷胎十月,千辛萬苦把他生下來,再花無數時間,費盡心力圍著他轉,還賺錢供他吃喝玩樂、受教育,期許他長大能成為怎麼樣的人,結果他卻擅自失去生命,把自己傷害得支離破碎,這在嚴叔叔看來,不擠點淚出來,未免也太對不起他們的用心良苦了吧?而且光流淚可不行,要深刻體會大家失去小圈的悲痛,必須大哭特哭才有意義。」
「……」嚴爸爸是故意的吧?他果然喜歡看圈圈哭。
黃永宇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息道:「嚴叔叔強調完,當真袖手旁觀,還問我想喝寶礦力、吃點心嗎?跟我閒話家常,轉移我的注意力,放小圈一個人在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還哭暈過去,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
「…哭暈了?」嚴媽媽當時是不是沒在家?
「對啊,我當下突然有股很不好的預感,本以為男孩子長成小圈那樣嬌氣是嚴阿姨功不可沒,此時看來,小圈愛哭成性的問題,應該是受嚴叔叔造成的影響。」
朗言綽默默點頭。他也這麼認為。
「我很好奇,叔叔究竟做了什麼,讓小圈闖個紅燈就嚇得痛哭流涕,以前走在路上,也沒見他激動成這樣,萬一有了心理陰影,往後不敢上街該怎麼辦?於是請教叔叔是不是恐嚇他了?結果嚴叔叔輕描淡寫說:我沒有恐嚇他。還向我分析表示小圈並非害怕過馬路,而是畏懼違規這個行為本身。然後,他停頓了下,轉而瞄向我,提出個不情之請要拜託我。」
「是什麼?」朗言綽很好奇嚴爸爸的委託。
「他說,小圈在我身邊的時候,別輕易帶領他闖紅燈,以至於讓他產生違規也不會有事的習慣印象,否則,他又得出手來矯正他的觀念了。當然,他同樣吩咐我,自己走在路上也小心點。」
「……」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感覺,我一聽叔叔講路上小心,下意識就提高警覺,渾身皮都繃緊了。敢情小圈學來的這句話根本不是關心,而是威脅啊!」
黃永宇至今回想起來,仍會滿身起雞皮疙瘩。
「我當下立刻拍胸保證道:我明白了,叔叔,我會多加註意交通的!」就算嚴叔叔不提,他也被小圈嚇得夠嗆,絕對成為心靈衝擊之一!
「從此以後,連我過馬路也不敢輕忽大意。紅燈就是紅燈,沒車也照樣禁行,即便綠燈亮了,都要先多看幾眼周遭才敢通過!」
黃永宇屏氣說完,立刻詢問叉叉的感受。
「聽完是不是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竄遍全身?」
「……嗯。」他剛剛打了個冷顫。
「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細問嚴叔叔到底對小圈做了什麼,你要是哪天知道了,記得透露一下。」
「好。」郎言綽的好奇心在這瞬間被點燃了。
他想知道。
兩人關於小圈的話題暫告一段落,也就在此時,說人人到。
「怎麼了?剛剛不是還笑得很大聲嗎?怎麼表情變得這麼凝重?」出現在門口的嚴絟一臉困惑。
「小圈,你來了,寶礦力呢?」黃永宇為了岔開話題,發現他不僅換了便服,還兩手空空?
說好的寶礦力呢?
「寶礦力在樓下。」嚴絟指著門外對兩人道:「我來叫你們下去吃飯,晚餐吃雞肉味噌拉麵。」
「耶!阿姨怎麼知道我想吃拉麵!」黃永宇立刻歡呼著從床上跳了起來,催促緩慢下床的叉叉。
「走啊!叉叉,吃完這碗拉麵,你一定復元如初、頭好壯壯!」
「……」郎言綽沒有多說什麼,他下床拉好被子,轉身瞄向已然站到門外,只露出半張臉的圈圈,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對他眨了眨,匆匆留下一句話就背過身消失了。
「我在樓下等你們。」
嗅到了圈圈的不尋常,朗言綽尚未來得及思考,就被毫無所覺的鐵牛一把攬住,連扛帶拉地拖離房間。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