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改名2

入夜，朗言綽帶著滿身水氣回到房間。
他頭頂毛巾，任水珠沿著髮梢、臉頰滴落，疲懶地把身體摔進床裡，閉目沉思。
自有所警覺以來，他不時反省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對，竟然向圈圈和盤托出自己的設想，一點都不謹慎。
萬一他如同整個月以來的習慣，動念想與他一同成為消防隊的一員，豈不是讓圈圈涉入險境、叫他去送死嗎？
每思及此，朗言綽私下搜尋圈圈的眼神更沉了。
根本沒必要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他非常清楚自己渴求死亡天降，然而，未來擁有無限可能的圈圈和他不一樣。
朗言綽懷藏著惴惴不安，一想到圈圈和新聞畫面裡涉入火場卻再也沒踏出來的消防員一樣……
他想像他眼瞳的光影逐漸黯淡，如星芒逝世，胸口頓生陣陣惡寒襲遍全身。
郎言綽盯著自己的手，甚至開始質疑起自己，真的、可以安然地待在這裡嗎？待在他身邊。
倘若哪天，他終將圈圈引導踏入死亡……
朗言綽拒絕腦海中的畫面繼續放送，卻禁不住雙手掩面，唯恐自身影響圈圈過鉅。
留連不捨那張明眸笑臉的心情，使他陷入天人交戰、紊亂不堪的愁緒中，渾然未覺自己皺緊眉頭，在掙扎著入眠時，還掛念最後一絲悔意。
他不該和他有所接觸的……哪怕身不由己地渴望，也不該放縱心之所向。
這份矛盾死死壓著他干戈起舞，令他無法喘息。
朗言綽心知肚明，簡宥翔討厭自己的最根本原因，在於視他為招致不幸的惡人、恐怖的煞星，而他想要保護大家，不受他招來的災厄所害，以及……經受在那個年紀尚無所覺的嫉妒影響。
他的到來與遭遇，受大大、小小兄姊弟妹關懷，還有多位人員悉心呵護，一時之間打破了院內平衡，較敏感體會到冷落與忽視的他及少數人自然不樂意了。
為何大家都圍繞他身邊撫慰他，而他還一臉面無表情，置之不理旁人的示好？像這樣一個不懂得感恩的古怪傢伙，憑什麼得到眾人的忍讓與喜愛？
他們人言藉藉後斷言他，一定有鬼！
「他是災星！不要靠近他！」
其中，唯有簡宥翔一人誠實地喊出來，卻不懂自己分明說出了實情，想要維護這裡的一切，入眼所及的大家卻都以責備的眼神射向他？
「為什麼大家都看不清，只有聰明的我看明白了嗎？！」被要求罰站反省的簡宥翔一臉莫名懵懂地望著自由活動的所有人，包括曾與他共商該如何整治禍根的同夥，也在討好那傢伙、跟他說話？！
他甚至不小心與那死傢伙眼神有所接觸，因那一冷睇的示威而背脊發涼。
「郎言綽太糟糕了！到底用什麼方法讓全部人都看不見他的惡劣本性？」那傢伙會害死大家的！他已經害死所有親人，接下來就輪到他重視的大家了啊！
當時，郎言綽能夠從簡宥翔劇烈顫抖的動作中看出，他被自己想像中的邪惡嚇個半死，卻仍拚命地吶喊：看著我！看著我這邊啊！我說得都是真的，我說的才是對的！
他已從幾人口中得知內幕，偏偏簡宥翔對他禍害群眾的想法根深柢固，信以為真，還抱持著目前無法消滅他，至少要遠離他的想法。
朗言綽輕易看穿他努力傳遞期望，卻冷眼旁觀他一心守護的發聲適得其反。
逐漸地，沒有人待在他身邊，連他的同夥都覺得他可笑，令簡宥翔意難平！
「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虛偽傢伙！」
「裝模作樣的人，我才不屑與之為伍！更不配與我談交情！」
最終，他變得極端。但凡不聽他話的通通是敵人。
而他的養父母看見了他的渴望，看見了他喋喋不休地強調背後的本質，於是選擇收養他。
當時，待在角落的他未被發現，聽完他們與其他人員的交談內容。
「那孩子渴求眾人的目光，祈求得到關注，他要得很簡單，我們能給他全部的愛與關懷，至於另一個孩子……雖說他失去了一切，但他看我們的眼神，恐怕無須我們付出，甚至可以說……我們無法給他所企及的。」
真好奇他們在他眼中看見了什麼想要的？不過，也來不及了。
朗言綽倏地睜開眼，喘了口氣。
「…夢見以前的事了。」簡宥翔離去前對眾人耀武揚威的得逞神色，原來自己還記得啊……
他其實蠻不喜歡自說自話的人，簡宥翔能得一雙正視自己的父母，也算人生圓滿了，然而，他對自己的人身攻擊卻不敵此刻，有生以來情緒最激烈的一次，是後悔莫及，悔不當初。
若誠如他所言，自己並不想帶給圈圈任何災禍。
郎言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片刻，一身汗地想坐起來，卻很快地癱倒回去，喘了喘才發覺自己渾身痠痛、忽冷忽熱地格外難受。
他領悟心想：難怪剛剛一動，感覺怪吃力的。
「叉叉，起床了嗎？」
一門之外，響起了他一直視作天籟的呼喚，眼下卻如催咒般，令他渾身一僵。
礙於沒有得到回應，嚴絟從外面把門打開了些，探進一顆頭。
「叉叉？」
朗言綽仰望天花板，思緒混沌間，他有氣無力地抬臂，蓋住自己的眼睛道：「圈圈，很抱歉，我好像起不來……」他只來得及說到這。
「欸？」嚴絟愣了下，上前查看叉叉的不對勁，一觸摸到他燒燙的額頭，連忙跑出房間，匆匆找大人求助去了。
眼看即將步入炎炎夏日的六月時節，段考前夕，朗言綽很突然地病倒了。
耳畔傳來圈圈叫喚媽媽的慌促聲音沒多久，他便陷入心神恍惚、意識不清的狀態，再也感知不到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