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改名1

朗言綽很快就為自己答應得太早而反悔了。
身在嚴家，他與圈圈同吃同住，在校也同進同出，四月很快過去了。
能夠隨時隨地見到那張含笑眉眼，郎言綽不認為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會影響自己的決定，也就略過偶爾襲上心頭的那股無以名狀的不安。
直至有一天，當他們行經禮堂，裡頭畢業典禮的排演正緊鑼密鼓地進行，圈圈重提本應習以為常的話時，那瞬當下，他突然心驚震顫，彷彿一瞬間警醒過來。
以往令他為之動容的「一起」二字，不再值得喜悅，取而代之的是危機感四伏。
彼此間的形影不離，一旦繼續走向未來，可能導致極度不妙的憾事。
朗言綽在意識到這點後，好心情蕩然無存，甚至轉為難以負荷的心石，持續疊加在胸口上。
「叉叉選哪一個？我選和你同樣的。」
憶及嚴絟不加思索的決定，郎言綽在恍惚之間，徹底明朗了。
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那常伴左右的悠揚音聲，本應悅耳動聽，如今卻化為項圈緊束，不僅勒得他喘不過氣，更促使他神經繃硬，臨深履薄。
心生警惕的朗言綽偏頭望向身旁的圈圈，他正與前座的女同學玩心測，笑得多麼無憂無慮，而自己開始後悔起和眼前這名被父母細心呵護長大的可愛之人親密如常了。
朗言綽在心中深深嘆息，起身到教室外透氣，嘗試脫離以拋開心頭逐漸蔓延開的恐懼，以及從中衍生的那股焦慮。
然而，圈圈承襲嚴媽媽的美目稚顏，以及他特有的澄澈笑聲，早已刻劃於心，如影隨形地存在著，即使不在身邊，他仍然聽得清、看得見……
「嗨，叉叉，我在這裡。」
男廁外，陳光恩倚著陽台，面前站了四個女生，當他的視線越過她們，發現叉叉的身影，便立刻抬手對走來的他招呼。
朗言綽聞聲望去，恰好對上王子帶笑的臉龐，而包圍著王子的四名女生回頭一見是他，即以三言兩語和王子道別，抱著畢業紀念冊漫步離去。
對方是學姊，足見王子廣受歡迎是眾所皆知、有目共睹的事，只不過……
朗言綽目送四人離開後，接著調回視線，打量待在原地等他過去的王子…的褲拉鍊。
幸好是拉上的，並未走光。
「如何？一起生活快兩個月了吧？還習慣嗎？」陳光恩注意到叉叉的視線由下往上，不由得心生感慨叉叉的認真負責態度。
雖然鐵牛吩咐他做的事很不正經，但他還是正經地持續到現在。
聞言，朗言綽垂下目光、微點了頭，這無聲回應令陳光恩多瞄了他一眼，委婉詢問：「你看起來很…謹慎，是碰上什麼困難嗎？」
「……嗯。」有難言之隱的朗言綽輕應一聲，清楚自己再也生不出任何欣喜，談及相關情形，不僅無法令他輕鬆，還愈趨沉重。
陳光恩沉吟審視他身周環繞的淡淡憂慮，狀若毫無所覺般，對叉叉提出一項邀約轉移話題。
「那…要不要和我去補習？」就不必一直待在家裡了。
「補習？」郎言綽頓時聯想起上回假日，在補習一條街遇見他的情景。
「嗯。」
怎麼找他？「…你不找小道陪你嗎？」用一貫的伎倆博得同情，進而達成目的。
陳光恩搖搖頭，面帶微笑解釋：「小道是單親家庭，他的父親在他國小畢業就過世了，家裡還有妹妹跟弟弟……他認為去補習班跟在家念書差不了多少，與其花錢、花時間補習，他寧可拿來陪妹妹、弟弟……聽他這麼分析，我就覺得自己更得去補習了。」而這也是他去補習的最大主因。
「為什麼？」
「嗯？有些補習班老師傳授考試技巧或者考題類型，我可以教給小道，讓他不去補習，也能擁有相應的解題能力。」雖說對補習班老師很不好意思，但光是與小道交流功課這點，就足以令他獲得莫大成就感，並堅持下去。
「何況我先前也沒邀你，是現在才找上你。」
「……確實。」郎言綽大抵明白王子的用意。
「雖然我在金錢上沒花什麼腦力，但我仍會斟酌家境和意願的，譬如鐵牛，就完全不用想了。」他一點也沒把課業放在心上，總是臨時抱佛腳上場考試，邀他補習就像對他施予酷刑，還是放他自由奔放為好。
「這倒也……咦？」朗言綽頗感意外地瞥他：「你承認自己花錢大手大腳了？」
陳光恩聳肩笑了笑，簡潔明確表示：「我不缺錢，但我很缺關愛啊。」對於擁有忙碌家人的他而言，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能理解全身心投入熱愛的工作是件幸福滿盈的事，因此從不強求。
所以他才會找上小道嗎？
朗言綽若有所思，抬眼說出自己觀察發現的落差。
「你越來越坦率了。」相較上次碰面，含蓄過頭、話只講一半的言行表現。
「對象是你，自然樂意之至。」陳光恩笑回。
兩人互望對方，一個揚眉、另個挑眉，經眨眼確立了雙雙心照不宣的默契。
嗯，毫無顧忌的暢所欲言真好。
當鐘響迴盪的餘音漸弱，兩人以一記眼神、一彎笑意傳遞，無須言明，便各自轉身，返回教室去了。
郎言綽體會到與王子相處時的輕鬆自如，而王子對他亦是如此氣味相投。
無奈他身處的困境，仍未能因此而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