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禮物11

周休假日，嚴絟在家空轉了一天。
從踏出房間，下樓吃完早餐開始，他先是坐在客廳一台接一台地轉電視，看有沒有能激盪自己靈感叢生的畫面，結果耗掉整個上午也一無所獲。
午後，他轉戰書房，翻箱倒櫃了許久仍全無斬獲，還發現了超可怕的東西。
於是，他仰靠在椅背上旋轉，放空腦袋，稍作休息後，起身站在門口細細思量一番，改晃進主臥室，四處搜尋能解開爸爸思維的蛛絲馬跡。
一勞永逸，到底是什麼……
可惜直到嚴媽媽返家之際，他依舊兩手空空、毫無成果的出來了。
晚餐時間，嚴絟邊夾鮮蝦水餃，邊盯著爸爸的空位皺眉苦思。
有鑑於爸爸說過，是金錢以外的支援，他決定主動出擊，去探訪叉叉的日常生活，挖掘自己能夠幫得上忙的那一面。
隔天迎來上學日，嚴絟一見到叉叉現身教室，立刻採取行動。
當朗言綽放下書包，抬眼瞥見圈圈從自己的座位直奔而來，他立刻拿出課間小點心，舉到他眼前。
「謝謝。」接過叉叉的餅乾，想起小道的建議，嚴絟也就照辦，單刀直入地問：「叉叉，我能去你家嗎？」
聞言，郎言綽的表情顯得相當意外。
「去我家？」
「嗯，可以嗎？」嚴絟眨眼，內心開始忐忑，但他努力維持表情不崩。
自己壯膽問出這句話，假使叉叉為難，就感到害怕又後悔，等等被拒絕，他大概要躲起來哭一陣子了。
「可以。」
嚴絟憂慮的場面完全沒發生，朗言綽一口答應他的請求，接著，又歪頭想了片刻，向他補充一點說明：「不過，那裡不算是我家。」只是暫時應監護需要而居住的地方。
「可是叉叉不是住在那長大嗎？」不是叉叉的家？
「嗯，不是屬於我的家。」寄住而已。
否認強調的朗言綽表情很淡，簡宥翔那番話他一直記在心裡，雖然不覺得自己受到傷害，卻仍然在無意識下，封閉自我，不與任何事物有所牽扯。
只因他到哪都產生不了歸屬感，然而此刻的他，還未察覺自己有矛盾之處。
「那叉叉的家……」試圖不顯山露水的表面功夫徹底瓦解，嚴絟聽得一臉感傷，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為什麼那麼笨？明知故問什麼爛問題！
「你怎麼一臉踩到死穴的表情？」朗言綽伸指戳上他的臉頰，低聲安撫道：「以後會有的。」他微勾唇角，輕拍他的後腰。
「到時候再邀你來玩。」
「喔。」得叉叉安慰的嚴絟憨憨點頭。因本人不甚在意，而使內心稍微好受了些，他雙眼模糊地注視叉叉被鐵牛叫走的背影，頓時有股熱淚盈眶的衝動，想一窺叉叉腦內，他心目中的家，會是什麼樣子？
叉叉，你現在沒有家，卻願意邀請我去你未來的家，那現在的你，會樂意來我家玩嗎？
咦？來我家？
嚴絟回神一愣，很突然的捕捉到一個關鍵詞，使他漸漸瞠大雙眼，靈光閃現。
爸爸！我好像明白一勞永逸是什麼意思了……
於是，懷抱心思的嚴絟火速與叉叉約好時間，就訂在週三。
三月臨末的天氣仍然飄忽不定，周二晚間，春寒驟襲，使得嚴家餐桌上，格外熱鬧滾滾。
嚴絟心中有想法成形了，他望著紅通通的韓式部隊鍋，情不自禁、興奮難耐的渴望與家人分享自己的心情。
「爸爸，我終於有進展了。」既然要算計到爸爸頭上，就得預先提醒，嚴絟一想到這次生日不再是自己被動等待驚嚇，不禁得意地躍躍欲試。
「是嗎？」嚴爸爸心有旁騖，回得心不在焉，目光緊盯嚴媽媽的一舉一動。
儘管爸爸對自己敷衍不理，嚴絟也絲毫不以為意，轉頭向端著辣炒年糕上桌的媽媽做行前告知：「媽媽，我明天會晚一點回家。」
「去哪裡？」
「去叉叉住的地方。」
「大概幾點回來？」
「欸……」糟糕，他也不知道能待到幾點耶？
就在這時，嚴爸爸厲聲打斷兩人，語氣很不友善。
「親愛的，請問我能吃什麼？」他帶著挑剔的眼光檢視餐桌，滿面質疑。
怎麼可以連小菜都是辣的？一般韓式餐廳的涼拌豆芽菜、涼拌海帶，以及醃蘿蔔不是沒有辣嗎？為什麼要多事的放泡菜上去？還沒有海鮮煎餅？那可是鼎鼎有名，不辣的鎮店之寶！
「桌上你看到的都能吃喔。」嚴媽媽氣定神閒回復。
「可是它們都辣啊。」嚴爸爸一臉警戒。
「那當然，溫差降幅這麼大，今晚是韓風(寒風)之夜，要吃得身體暖呼呼才行。」嚴媽媽一語雙關表示。
「我知道，可是妳沒有特別準備我的晚餐嗎？」嚴爸爸硬聲強調，桌上就沒有一樣他能吃的，本來可以吃的菜色，沾上泡菜也變得不能吃了。
「沒有耶。」嚴媽媽笑瞇瞇回應，夾槍帶棍地諷刺道：「下午你沒回應，我就當你同意了嘛。」她提議舉辦韓風之夜，事前可是有發Line詢問過家中大老爺，不回就代表沒意見啊。
「我有已讀。」嚴爸爸從口袋抽出手機，表示自己有看，眼見嚴媽媽入座就定位，他神態有些緊張。
「沒回啊。」嚴媽媽不理他，悠哉地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小圈，我們開動了。」至於爸爸他愛吃不吃，管他的。
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來真的，慘遭妻子冷眼斜睨的嚴爸爸終於崩潰拍桌。
「妳明明就知道我不吃辣！」肚子餓卻沒有晚餐可吃的嚴爸爸很受傷。
沒回又如何？他都已讀過了，而身為老婆的她也早知情他最討厭的是什麼啊！這還用得著講嗎？
聞聲，嚴媽媽重放筷子，理直氣壯地反嗆回去。
「就是故意整你，怎麼樣！」明知道她最討厭什麼，還膽敢無視她？辣死活該是多了不起的事嗎？既然要互相傷害，來看看誰損失慘重嘛！
夫妻倆之間的對峙火花四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上演一場劇烈大吵。
當兩人怒視彼此、僵持不下之際，嚴絟弱弱地靠近火冒三丈的嚴爸爸。
瞥見孩子有話想說，嚴爸爸卸下滿身怒意，傾身聆聽。
嚴絟小聲道：「爸爸，是你的錯，你要道歉喔。」你也知道媽媽討厭對問題視若無睹的人。
附耳過去的嚴爸爸一聽，瞬間沒了火氣，但事實擺在眼前，他沒有晚餐可吃，道歉了就會有晚餐吃嗎？
「爸爸你看那邊，爐上還有一個陶鍋，是韓式蒸蛋，一定是媽媽特意為不吃辣的你準備的，所以你趕快認錯。」嚴絟拍著面露疲軟的爸爸的肩膀勸慰。
「親愛的，對不起，我以後絕對不會忽視妳的訊息。」嚴爸爸立刻低頭認錯，然後指使小圈去幫媽媽把爸爸的晚餐端來。
「你知錯就好。」嚴媽媽總算鬆口，笑咪咪地撐起雙頰，旁觀嚴爸爸迫不及待地舀了勺蒸蛋入口，狀若一臉滿足。
「怎麼樣？爸爸，是不是入口即化……」
幹！「好辣！」驚駭的嚴爸爸迅速摀住嘴，順帶嚥下差點脫口而出的一連串髒話。
他嫌惡地扔掉湯匙，不敢置信地瞪著陶鍋蒸蛋，為什麼會辣？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裡面的蛋居然是橘色的？
簡直無法想見，這是混了多少辣進去！
嚴絟見狀，吐吐舌頭，趕緊奉上滿水水杯，給受到驚嚇的爸爸漱口解辣。
父子倆忙碌之時，隔壁傳來甜膩悅耳的邪惡笑聲。
「哼哼哼哼，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你呢？別太天真了。」做錯事就得接受處罰，還要讓你永生難忘，不敢再犯。
嚴媽媽笑完，端莊優雅地舉筷用餐。
聞言，嚴爸爸豪邁地把水一飲而盡，粗魯地抽面紙抹嘴，瞪著說風涼話的嚴媽媽，惱怒握拳。
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怎麼還可以笑得這麼好看！
「小圈，別管爸爸了，快過來吃。」
「喔，好。」嚴絟瞥了逢難受苦的爸爸一眼，乖乖回座。
於是，處境悲慘的嚴爸爸只能乾瞪這對母子檔享用熱呼呼的韓風料理，兩張肖似的稚嫩童顏吃得臉紅紅、嘴腫腫，還不忘七嘴八舌刺激他。
「呼嗚，果然，就是有辣才好吃。」嚴媽媽被燙得不亦樂乎，相當滿意自己這次小試身手的成果。
「嗯！」嚴寶寶大力附和，嚼著炸雞的嘴巴忙得說不出話來，等吞下去了，才目含遺憾地偷瞄爸爸幾眼。
「爸爸不吃真可惜……」難得回家享用晚餐，媽媽又做得比餐廳還好吃耶！
至於被老婆、小孩棄之不顧、可憐兮兮的嚴爸爸，最終摸摸鼻子自立自強，起身從冰箱取出萬用胡麻醬，倒入尚未下部隊鍋滾辣的燙熟泡麵中攪拌，在低溫下探十五度的夜晚，淒涼地自製單身麻醬麵，將就著果腹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