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禮物7
本章節 6967 字
更新於: 2021-09-06
當郎言綽踏出捷運站外，視線觸及斜前方兩位叫賣者懷裡方籃擺滿的餅乾時，不知不覺就憶起那天的畫面，圈圈一回教室，首先找上他。
「叉叉，餅乾很好吃！聽說是熊米屋的手工餅乾？你在哪裡買的？」
「嗯，你還想吃嗎？」看來是喜歡的樣子，太好了。
「想吃！也想買！」
「…我可以再帶給你。」捷運站外或川流不息的街口轉角處還滿常見的，但是王子曾經說過，圈圈並不經常出門吧？
郎言綽還有印象，圈圈先是一臉開心到不行的表情，拿著空包裝讚不絕口，然而，丟完垃圾回到位子後，整個人便開始消沉下去。
思及此，他不自覺又靠近他們，拿了兩包不同口味的手工餅乾付錢。
身為一名劫後餘生生還者，他十分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簡宥翔的話語，使他對自己心存質疑，即便他不認為自己受他影響，但殘留於記憶中的兄弟姊妹各自擁有願景，唯獨他什麼也沒有，那麼，為何不讓他們繼續活躍於世，實現夢想，反而留下毫無所圖的自己呢？
他的哥哥為了成為職業籃球員，最好打進心目中的頂尖殿堂NBA，努力長高變壯，國小、國中皆加入籃球校隊，整個人幹勁十足；而他的姊姊正邁向音樂家之路，課餘、假日不間斷地熟習在他眼中極度枯燥乏味的曲目，陶醉其中。
他還有一個熱衷跳舞的妹妹在學芭蕾，那些為使身段柔軟的驚人訓練，她從不喊痛、不喊苦，專心投注於鏡面的自己，相當令人佩服，而他的父母也十分樂見大家為理想各自努力，所以拚命賺錢供他們揮灑賣力的汗水，期許他們未來在屬於自己的舞台上發光發熱。
唯獨他，注視因遠大抱負而耀眼的三人，什麼都沒想。
他內心不停生疑，為何非得是他？
偏偏被合力拉出鬼門關的他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不是畏懼死亡，而是這條命、這具身體，依靠很多人冒險犯難、耗時費力，千辛萬苦搶救回來，他無法做到隨意棄置。
只不過頂著空殼的身軀裡，雖有自主意識尚存，可惜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與活著的價值，既沒有任何想做的事，更沒有想為了什麼活下去的信念，值得留戀的事物更是一概沒有。
於是，遺留於世的他，思考著將自己的剩餘價值定位在回報社會。
回饋給曾經用雙手拯救過自己的人們，寄託在成為一名消防員上，讓生命等價歸還於世，期盼自己得以在某天奉獻給需要獲得救助的對象，然後，這麼死去就再好不過了。
朗言綽注視手裡的兩包餅乾，心中第一聯想到的卻非圈圈收到點心時展露的笑容，他毫無感情地將它們放進包中，順著人流，繼續前行。
眼下尚未成年的他，連手中握有的錢，都是仰賴他人的捐助，同樣用來買零食，但得到零食的同時，還能予以祝福，甚至收獲一句感謝，也算是種微薄的付出了吧？
謹以此為報償。
王子所贈的昂貴別緻巧克力和這種簡樸手製的巧克力，同為甜點，對他其實沒什麼區別，可惜即使如此，也全然不屬於他。
郎言綽目光呆滯地踏進書店，在琳瑯滿目的參考書範圍尋找所需。
他原先外出的目的，是到書店挑選參考書目，然而，中途意外買了餅乾，想著給圈圈當備用零食，因此到書店時，錢已經花掉了。
「啊，忘了……」郎言綽此刻才真正回神，摸著口袋，想起錢沒帶夠，於是站在書櫃前翻書，看了一會兒便離開，盤算下次要多帶錢，再來一趟。
結果他人剛踏出書店，就被拍了肩膀，回頭一看，竟然是……
「王子？」
「嗨，叉叉。」陳光恩笑意滿滿地朝叉叉揮手，為了不阻礙人流通行，他順手將叉叉拉至騎樓角落。
「你怎麼在這？」與王子不期而遇，郎言綽相當意外。
「我在附近補習。」陳光恩解釋，頓了頓，他微笑邀請：「我剛下課，叉叉現在有空嗎？」
「…是沒事。」
「一起找地方坐坐吧？我請你。」
「咦？」郎言綽反射性看向街口的標的物─星巴克。
又喝咖啡嗎？
陳光恩注意到這點，輕笑數聲道：「假日的星巴克總是客滿，走，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於是，兩人來到星巴克附近的二樓，是另一間空間寬敞、氣氛舒適的咖啡廳……不，是餐廳吧？
郎言綽心想。
「兩位，謝謝。」
陳光恩笑吟吟地對收銀櫃檯的人員比出手勢。
「餐廳採自助式，點餐後至櫃台買單，水和餐具都放在中間自取，不收取服務費……」服務生帶領兩人到窗邊的座位，放下菜單、介紹完收費模式後，先行離去。
郎言綽拿到菜單，望著窗外熟悉的街口，怎麼也想不到，此地還有隱密的空間藏在樓中。
他翻開菜單，果不其然，清幽的環境與熱鬧的地段，所反映出來的餐點、飲料價格就是從三位數起跳……
朗言綽默默望著唯一的二位數價位飲料：濃縮咖啡……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他實在不願再經歷一次反胃又失眠的酸澀，但這是最便宜的價格。
雖然郎言綽面上不顯情緒，但是盯著菜單不發一語這麼久，陳光恩大概能夠理解叉叉的內心糾結。
這麼多選項，實在很難抉擇對吧？
「叉叉，你想喝茶還是果汁？」坐在對面的陳光恩抬頭笑問，接著不等回應就推薦道：「喝果汁怎麼樣？我們一起喝。」
他話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又補充：「你放心，這間店小道有來過，是小道挑的。」除非發生意料之外的食物中毒，否則味道上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好。」有選擇障礙的郎言綽乾脆聽從王子的建議，直接把菜單闔上。
至少不是咖啡，令他鬆了口氣。
「我剛下課也有點餓了，一起吃些輕食如何？」陳光恩又問。
「好。」朗言綽於是低頭，再度翻開菜單。
才剛看幾眼，就聽見王子問：「叉叉，有看到什麼想吃的嗎？」
郎言綽搖頭。
「那我幫你點份三明治如何？小道也吃過，覺得很不錯。」
「就這麼辦。」他相信小道認證。
「再點個點心吧！這家店的甜點很出色。」陳光恩繼續提議。
郎言綽聞言，翻到甜點介紹的圖片。
「可拿滋？」是什麼？
「是一種口感像可頌、外型像甜甜圈的點心，所以叫Cronutt。」陳光恩比手勢解釋，「我們上次來吃的是香蕉巧克力，這次要不要來挑戰草莓？」
見王子一臉躍躍欲試，回想起他被其他人徹底嫌棄的慘況，郎言綽點點頭。
「試試看吧。」
「那我去點餐，叉叉，能麻煩你幫我拿副餐具嗎？」陳光恩收取兩人的菜單起身，微笑對他道。
「好。」郎言綽跟著起身，走到放餐具與水杯的置物櫃，目光淡淡望向櫃台王子結帳的背影。
他想，王子大概是個設想周到、體察入微的人。
朗言綽放好餐具與水杯，等王子回座後，當面向他道謝。
「謝謝，讓你破費了。」
「怎麼會？」陳光恩先是一臉困惑，接著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很高興你願意陪我一起來，這不算什麼，是我才想道謝呢。」他端起水杯輕啜一口，無限感慨：「和自己一個人來這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有點冷清。」
「……」郎言綽猜想，他也是用這種理由讓小道陪著來的吧？
「對了，叉叉出現在這裡，是來尋找小圈的生日禮物嗎？」陳光恩放下水杯，靈光一閃問道。
「不……我還沒想好。」郎言綽愣了一秒，搖搖頭。
也對，四月快到了，難怪王子會這麼想。
「那真是幸好，我提前遇見了你。」陳光恩信以為真，還為此鬆了一口氣。
「叉叉，不必準備唷，在當天祝他生日快樂就好。」他向叉叉解釋：「我們其實不會特意為彼此的生日大費周章，上次是例外，假借慶生的名義，大家一起出來聚聚。」
「啊，那天……」對了，他們其實已經慶祝過了。另外，王子你說反了吧？
是藉出遊之名，行慶祝之實才正確。
「再加上小圈生日還得迎來一場盛大的騙局，每回都精彩可期，讓人拍案叫絕，這次不知道有什麼新花樣？我很期待四月一日過後，小圈又氣嘟嘟地來上學，分享他受騙上當的遭遇。」
「騙局？」
「嗯，鐵牛居然還沒告訴你嗎？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他應該是想等這次愚人節過後，再一次性全盤告訴你，關於小圈過生日的種種盛情慘況，他遇到自己人都如數家珍。」
「…有稍微聽他提過一點？」
「小圈的爸媽每年在四月一日這一天，都會利用生日的機會，做一些讓小圈又哭又笑的惡作劇當慶祝儀式，像鐵牛認識小圈後一年，去了動物園參觀，他很喜歡企鵝，一直念念不忘要再去看，於是他的雙親乾脆訂作了個栩栩如生的企鵝蛋糕，因為做得太維妙維肖，小圈很捨不得切開，所以他們故意在他面前四分五裂他很喜歡的企鵝，還大切八塊，教他認識企鵝的整體內部構成，想他徹底了解企鵝這個生物，接著再問他最想吃哪個部位……咳，總之，等小圈心疼得哇哇大哭後，他們才拿出他在紀念品商店愛不釋手卻沒買的企鵝玩偶，讓他終於破涕轉笑。」該怎麼形容呢，是一對很厲害也很有心的家長。
陳光恩說得有聲有色，當真年年花招百出，郎言綽聽得津津有味，等近幾年的描述告一段落，恰好餐點也上齊了。
朗言綽望著桌上一盆沙拉、兩盤三明治、一份草莓甜點及兩杯果汁，心想：原來一起喝的意思，不是指共飲一杯，而是喝同品項。
陳光恩再度起身，到餐具櫃拿了兩個空盤回來，興致勃勃地朝叉叉介紹。
「這杯是蔬果汁、另一杯是綜合果汁，兩種都喝喝看吧！」他俐落地將三明治與沙拉分裝成兩盤後，放到叉叉面前。
「看你喜歡哪個？」
「謝謝。」朗言綽注視面前的兩杯果汁，遲疑了片刻，好奇問道：「不喝咖啡了？」
「嗯？」單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的陳光恩愣了一下，理解過後，他把食物吞下去，笑著回答：「我早上喝過了。」
他想了想又對叉叉趣道：「我今天已經外食一整天，我弟特別叮囑我在外要多攝取蔬菜水果，所以……」陳光恩指著面前的兩杯果汁，「就是現在這個。」
朗言綽點頭表示理解，和王子一樣，無視手邊的刀叉，直接把三明治拿在手上，吃完才抽紙巾擦淨手。
他以叉子吃著薯泥與沙拉的同時，分神思考面前的王子對自己有問必答的態度，那麼…自己是否該趁機問出自己一直埋藏於心的好奇？
陳光恩叉起一片生菜佐醬吃，望著面無表情的叉叉，眼底興味濃厚。
「叉叉，趕緊來吃甜點吧，冰淇淋快融化了。」他等他吃完沙拉後招呼，舉起刀叉，準備大快朵頤甜點。
「啊，好。」朗言綽見王子把可拿滋切成一塊塊，發出酥脆的碎裂聲。
果然是可頌。
他叉起一小塊，沾滿草莓冰淇淋與卡士達醬入口品嘗。
「如何？」陳光恩期待的問。
「很好吃。」朗言綽給予王子正面肯定。
「那真是太好了。」陳光恩笑瞇了眼。
放心過後，他瞄了眼叉叉，語出突然地分析。
「叉叉，你看起來似乎有話想問，卻顧慮著什麼開不了口？」
結果，時機選得不好，害心思被一語道破的郎言綽差點噎住，嗆得說不出話來。
「咳咳……」
陳光恩見狀眨眼，不無得意地想：果然猜到了？雖然表情依舊沒多少變化……
「可以喔。」他繼續觀察他，笑得不以為意，「我都會告訴你。」接著，陳光恩像是替叉叉找理由，合理化他的行為，更鼓勵他完全不需要遲疑：「我們是朋友，對彼此產生好奇、想了解更多，進而促進關係更緊密是理所當然的。」
「…我確實有個疑問，一直很想問。」朗言綽靜默片刻後坦承。
「是什麼？」
「你們……到底為什麼會注意到我？」他真的百思不解。偏偏一轉眼間，四人已長驅直入，深植心中，隨時在旁了。
他目光所及之處，總會有四人的身影與聲音相伴。
「是這個問題啊……」陳光恩單手撐頰，注視叉叉明顯感到困惑的神色，他將視線偏移放遠，稍微整理了一會兒思緒。
「我們其實關注你很久了。」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知情也沒什麼不行，就由我說給你聽吧。」
「請告訴我。」朗言綽端正坐姿，洗耳恭聽。
「哈哈哈哈，沒必要這麼慎重其事啦，並不是什麼嚴肅的話題。」陳光恩擺手笑了笑，把即將變得沉重的氛圍揮去。
「我剛剛說了我們關注你很久了對吧？其實一開始在注意你的是小圈。」陳光恩陳述發現他的經過，「我們察覺小圈一直盯著你看，知道他對你心生好奇之後，很多關於你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流入耳中，與你連結在一起了。」
「……」我的事嗎？
郎言綽大概明白王子所指為何。
「你介意嗎？」陳光恩問。
「不介意。」
「雖然不同班，但是很多訊息四處流竄，我向來充耳不聞旁人的八卦，但是一得知你的存在，也就大抵知曉你的所有事了，畢竟有人時不時在大力宣傳。」
「這點我同意。」何止賣力，過去還故意當著全班的面，逼他一問一答承認，好像他的身家資料有多麼見不得人？
「所以，我們跟蹤過你一段時間。」陳光恩語出驚人道。
「……」為什麼要跟蹤？
朗言綽心驚，這說明和行為完全是兩回事吧？
「本來只是從旁觀察啦。」陳光恩自己也不好意思地補充解釋，「但是小圈說不管上課、下課，你都一個人待著，幾乎很少開口講話，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找不到什麼辦法認識你，只好透過平時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來了解你，畢竟我們不想以流言來斷定人，然後，就發現了。」陳光恩兩手一攤，一臉實在拿你沒辦法的樣子，還反過來打趣他。
「你從來沒發覺到吧？因為你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隨時隨地在放空，小圈還為此讚頌他那出神入化的偽裝是神乎其技的藝術。
「說來好笑，根據小圈所形容，不論老師上課、班長在講台發表，叉叉幾乎都不怎麼抬頭，也沒怎麼抄筆記，感覺對周遭的響動漠不關心，連體育課也心不在焉，然而，你這個根本沒在聽、沒在看的人，在三步上籃的考試卻輕鬆過關了，讓勉強重考通過的小道恨得牙癢癢，超不甘心的！」
「……」朗言綽無言。
都被觀察入微這麼久，否認似乎太矯情了。
對小道，他只能說抱歉，每個人都有擅長與不擅長…大概吧。
「所以，你大概也沒注意到，有段時間，你在被為難的時候，遭到打斷的時機有點早，總是碰到他們不久，就有人聲靠近，所以還沒被做點什麼，他們就草草收手了。」
「嗯？」聞言，朗言綽若有所思地回憶。
他確實稍稍在意過這點，原來並不是巧合？
「後來小道發現，要是我們出聲得太早了，提前中斷他們的行為的話，會發生另外一種情形。」陳光恩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他們會回頭再來找我。」
「對。」陳光恩嘆氣，「所以我們只好守在一旁等著，選在能讓他們最驚慌失措、一心只想閃人的時機發聲了。」
「……原來都被你們看到了。」難怪他以為的第一次接觸，卻立刻被圈圈揭露了他刻意隱藏起來的東西。
「是啊，真佩服你藏得很好，一直不動聲色地維持住。」若不是他們跟蹤了那麼久，日常還不一定會發現他遭遇了什麼。
「這沒什麼。」
「看得出來你不是很在意。」陳光恩微笑，「不過，小圈想認識你，所以就有了先前你碰上的一連串狀況發生。」儘管他當時人不在現場。
「原來如此。」
陳光恩說完，喝了一口果汁，臨時想起一點，立刻補充道：「啊，這些事鐵牛一概不知情，否則憑他的個性，最看不慣這種以多欺少的行為，早早就衝出去找人麻煩了。」
「也是啊。」朗言綽端起另一杯果汁，飲了一口後放下。
八成會引發另外一場軒然大波吧。
「按原計畫不該是那種發展，無奈意外發生了。」陳光恩笑著感嘆：「真是一場盛況空前的碰撞啊。」
「…我同意你的說法。」確實空前絕後，都沒人在乎場地是學校了。
郎言綽與眼帶笑意的王子互相對視，一會兒，彼此不約而同地將手裡的杯子遞給對方。
「交換。」
兩人相視莞爾，一切無聲勝有聲。
當他們把盤子徹底清空，吃飽喝足，陳光恩問道：「叉叉，接下來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沒有，回去吧。」
「搭捷運嗎？」
「嗯。」
「那一起走吧。」
雙方肩併著肩離開咖啡廳下樓，朝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愛心手工餅乾，每包只要五十元……」
朗言綽偕王子走往捷運站入口處，耳聞路旁仍在兜售餅乾的叫賣聲，他轉頭看向隔壁目不斜視的有錢人，於是叫住他。
「王子。」
「嗯？」陳光恩循聲回頭，見叉叉停在路邊的叫賣者面前，正朝自己招手，於是靠了過去。
「王子，你要不要買？」朗言綽指著擺滿方籃的餅乾。
「叉叉想吃嗎？」陳光恩作勢要掏錢包。
「不是……」目睹王子如此自然地拿出錢包的行為，朗言綽深感不解。
這種凱子行為很容易被盯上吧？面前這人是怎麼無憂無慮活到國中的？莫非真是多虧小道在旁的緣故？
他指著籃裡的巧克力餅乾，解釋自己喚住他的理由：「不是我，是小道很喜歡的樣子，先前拿給圈圈和小道吃，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還意猶未盡地把手指上的碎屑舔乾淨，回味無窮的樣子，應該算很合口味吧？」他聽圈圈如此形容。
沒等郎言綽把話說完，陳光恩已伸手如夾娃娃的機爪，一把抓起所有巧克力的餅乾商品，笑咪咪地放進一旁預備好的塑膠袋。
「多少錢？」陳光恩笑望對方清點數量。
「總共五百元。」
他從皮夾抽出五百整數交付對方，把得來的餅乾小心輕放地塞進自己的包中。
籃子裡的巧克力餅乾瞬間銷售一空，出現大塊空格，朗言綽望向兩名叫賣者後方推車上的大袋子心想：裡面應該還有可以補充賣給別人吧？
接著，他看向心滿意足的王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他剛剛買了不同口味的餅乾，本來是想給兩人嘗鮮，但是依照他們對巧克力的偏好，或許該像王子那樣，統一買巧克力口味比較好？
「叉叉，謝謝你告訴我，差點就錯過了小道喜歡的東西。」
「不會。」這沒什麼。
然後，他就見王子當場在路邊拿出一包拆開來吃，邊品嘗邊琢磨道：「原來這就是小道喜歡的味道啊？」嗯，有股很濃郁的巧克力香氣。
陳光恩咬了半截，含進嘴裡，最後整片吃完，點頭道：「很好吃，叉叉也吃？」
「…謝謝，一塊就好。」我們剛剛不是才吃過一餐嗎？
意外發現王子食量驚人的朗言綽意思意思拿了一片品嘗，其餘全被王子幾口吃完。
「叉叉，為了答謝你，我也告訴你一件關於你的事好了。」陳光恩微笑著將空包裝扔進路邊放置的垃圾桶。
「關於我？」
「嗯。」
「……」身為本人竟然不清楚，還要別人告知？
朗言綽迎視丟完垃圾走回來的王子，他笑得一臉氣定神閒道：「為了你，他們最近好像在調查什麼，應該很快就會有所作為了，期待一下吧？」
陳光恩說完，心情甚佳地與叉叉道別。
「那我先走了。」
「……欸？」什麼意思？
朗言綽還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王子愉快地朝自己揮了揮手，接著越走越遠，似乎不打算對自己的發言再多做解釋。
「再次感謝你，叉叉，真迫不及待上學日的到來。」陳光恩隔空說完，人就往路邊招手，坐上立即駛來、停在自己面前的計程車，揚長而去。
「……」朗言綽原地目送，神情有些無奈。
既然要透露，就把話完整講完，別含蓄得挑起他人好奇心就跑啊？
同樣也是在此刻，他才恍然，王子是為了送自己才跟到捷運站來……
「叉叉，餅乾很好吃！聽說是熊米屋的手工餅乾？你在哪裡買的？」
「嗯，你還想吃嗎？」看來是喜歡的樣子，太好了。
「想吃！也想買！」
「…我可以再帶給你。」捷運站外或川流不息的街口轉角處還滿常見的，但是王子曾經說過，圈圈並不經常出門吧？
郎言綽還有印象，圈圈先是一臉開心到不行的表情，拿著空包裝讚不絕口，然而，丟完垃圾回到位子後，整個人便開始消沉下去。
思及此，他不自覺又靠近他們，拿了兩包不同口味的手工餅乾付錢。
身為一名劫後餘生生還者，他十分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簡宥翔的話語，使他對自己心存質疑，即便他不認為自己受他影響，但殘留於記憶中的兄弟姊妹各自擁有願景，唯獨他什麼也沒有，那麼，為何不讓他們繼續活躍於世，實現夢想，反而留下毫無所圖的自己呢？
他的哥哥為了成為職業籃球員，最好打進心目中的頂尖殿堂NBA，努力長高變壯，國小、國中皆加入籃球校隊，整個人幹勁十足；而他的姊姊正邁向音樂家之路，課餘、假日不間斷地熟習在他眼中極度枯燥乏味的曲目，陶醉其中。
他還有一個熱衷跳舞的妹妹在學芭蕾，那些為使身段柔軟的驚人訓練，她從不喊痛、不喊苦，專心投注於鏡面的自己，相當令人佩服，而他的父母也十分樂見大家為理想各自努力，所以拚命賺錢供他們揮灑賣力的汗水，期許他們未來在屬於自己的舞台上發光發熱。
唯獨他，注視因遠大抱負而耀眼的三人，什麼都沒想。
他內心不停生疑，為何非得是他？
偏偏被合力拉出鬼門關的他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不是畏懼死亡，而是這條命、這具身體，依靠很多人冒險犯難、耗時費力，千辛萬苦搶救回來，他無法做到隨意棄置。
只不過頂著空殼的身軀裡，雖有自主意識尚存，可惜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與活著的價值，既沒有任何想做的事，更沒有想為了什麼活下去的信念，值得留戀的事物更是一概沒有。
於是，遺留於世的他，思考著將自己的剩餘價值定位在回報社會。
回饋給曾經用雙手拯救過自己的人們，寄託在成為一名消防員上，讓生命等價歸還於世，期盼自己得以在某天奉獻給需要獲得救助的對象，然後，這麼死去就再好不過了。
朗言綽注視手裡的兩包餅乾，心中第一聯想到的卻非圈圈收到點心時展露的笑容，他毫無感情地將它們放進包中，順著人流，繼續前行。
眼下尚未成年的他，連手中握有的錢，都是仰賴他人的捐助，同樣用來買零食，但得到零食的同時，還能予以祝福，甚至收獲一句感謝，也算是種微薄的付出了吧？
謹以此為報償。
王子所贈的昂貴別緻巧克力和這種簡樸手製的巧克力，同為甜點，對他其實沒什麼區別，可惜即使如此，也全然不屬於他。
郎言綽目光呆滯地踏進書店，在琳瑯滿目的參考書範圍尋找所需。
他原先外出的目的，是到書店挑選參考書目，然而，中途意外買了餅乾，想著給圈圈當備用零食，因此到書店時，錢已經花掉了。
「啊，忘了……」郎言綽此刻才真正回神，摸著口袋，想起錢沒帶夠，於是站在書櫃前翻書，看了一會兒便離開，盤算下次要多帶錢，再來一趟。
結果他人剛踏出書店，就被拍了肩膀，回頭一看，竟然是……
「王子？」
「嗨，叉叉。」陳光恩笑意滿滿地朝叉叉揮手，為了不阻礙人流通行，他順手將叉叉拉至騎樓角落。
「你怎麼在這？」與王子不期而遇，郎言綽相當意外。
「我在附近補習。」陳光恩解釋，頓了頓，他微笑邀請：「我剛下課，叉叉現在有空嗎？」
「…是沒事。」
「一起找地方坐坐吧？我請你。」
「咦？」郎言綽反射性看向街口的標的物─星巴克。
又喝咖啡嗎？
陳光恩注意到這點，輕笑數聲道：「假日的星巴克總是客滿，走，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於是，兩人來到星巴克附近的二樓，是另一間空間寬敞、氣氛舒適的咖啡廳……不，是餐廳吧？
郎言綽心想。
「兩位，謝謝。」
陳光恩笑吟吟地對收銀櫃檯的人員比出手勢。
「餐廳採自助式，點餐後至櫃台買單，水和餐具都放在中間自取，不收取服務費……」服務生帶領兩人到窗邊的座位，放下菜單、介紹完收費模式後，先行離去。
郎言綽拿到菜單，望著窗外熟悉的街口，怎麼也想不到，此地還有隱密的空間藏在樓中。
他翻開菜單，果不其然，清幽的環境與熱鬧的地段，所反映出來的餐點、飲料價格就是從三位數起跳……
朗言綽默默望著唯一的二位數價位飲料：濃縮咖啡……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他實在不願再經歷一次反胃又失眠的酸澀，但這是最便宜的價格。
雖然郎言綽面上不顯情緒，但是盯著菜單不發一語這麼久，陳光恩大概能夠理解叉叉的內心糾結。
這麼多選項，實在很難抉擇對吧？
「叉叉，你想喝茶還是果汁？」坐在對面的陳光恩抬頭笑問，接著不等回應就推薦道：「喝果汁怎麼樣？我們一起喝。」
他話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又補充：「你放心，這間店小道有來過，是小道挑的。」除非發生意料之外的食物中毒，否則味道上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好。」有選擇障礙的郎言綽乾脆聽從王子的建議，直接把菜單闔上。
至少不是咖啡，令他鬆了口氣。
「我剛下課也有點餓了，一起吃些輕食如何？」陳光恩又問。
「好。」朗言綽於是低頭，再度翻開菜單。
才剛看幾眼，就聽見王子問：「叉叉，有看到什麼想吃的嗎？」
郎言綽搖頭。
「那我幫你點份三明治如何？小道也吃過，覺得很不錯。」
「就這麼辦。」他相信小道認證。
「再點個點心吧！這家店的甜點很出色。」陳光恩繼續提議。
郎言綽聞言，翻到甜點介紹的圖片。
「可拿滋？」是什麼？
「是一種口感像可頌、外型像甜甜圈的點心，所以叫Cronutt。」陳光恩比手勢解釋，「我們上次來吃的是香蕉巧克力，這次要不要來挑戰草莓？」
見王子一臉躍躍欲試，回想起他被其他人徹底嫌棄的慘況，郎言綽點點頭。
「試試看吧。」
「那我去點餐，叉叉，能麻煩你幫我拿副餐具嗎？」陳光恩收取兩人的菜單起身，微笑對他道。
「好。」郎言綽跟著起身，走到放餐具與水杯的置物櫃，目光淡淡望向櫃台王子結帳的背影。
他想，王子大概是個設想周到、體察入微的人。
朗言綽放好餐具與水杯，等王子回座後，當面向他道謝。
「謝謝，讓你破費了。」
「怎麼會？」陳光恩先是一臉困惑，接著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很高興你願意陪我一起來，這不算什麼，是我才想道謝呢。」他端起水杯輕啜一口，無限感慨：「和自己一個人來這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有點冷清。」
「……」郎言綽猜想，他也是用這種理由讓小道陪著來的吧？
「對了，叉叉出現在這裡，是來尋找小圈的生日禮物嗎？」陳光恩放下水杯，靈光一閃問道。
「不……我還沒想好。」郎言綽愣了一秒，搖搖頭。
也對，四月快到了，難怪王子會這麼想。
「那真是幸好，我提前遇見了你。」陳光恩信以為真，還為此鬆了一口氣。
「叉叉，不必準備唷，在當天祝他生日快樂就好。」他向叉叉解釋：「我們其實不會特意為彼此的生日大費周章，上次是例外，假借慶生的名義，大家一起出來聚聚。」
「啊，那天……」對了，他們其實已經慶祝過了。另外，王子你說反了吧？
是藉出遊之名，行慶祝之實才正確。
「再加上小圈生日還得迎來一場盛大的騙局，每回都精彩可期，讓人拍案叫絕，這次不知道有什麼新花樣？我很期待四月一日過後，小圈又氣嘟嘟地來上學，分享他受騙上當的遭遇。」
「騙局？」
「嗯，鐵牛居然還沒告訴你嗎？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他應該是想等這次愚人節過後，再一次性全盤告訴你，關於小圈過生日的種種盛情慘況，他遇到自己人都如數家珍。」
「…有稍微聽他提過一點？」
「小圈的爸媽每年在四月一日這一天，都會利用生日的機會，做一些讓小圈又哭又笑的惡作劇當慶祝儀式，像鐵牛認識小圈後一年，去了動物園參觀，他很喜歡企鵝，一直念念不忘要再去看，於是他的雙親乾脆訂作了個栩栩如生的企鵝蛋糕，因為做得太維妙維肖，小圈很捨不得切開，所以他們故意在他面前四分五裂他很喜歡的企鵝，還大切八塊，教他認識企鵝的整體內部構成，想他徹底了解企鵝這個生物，接著再問他最想吃哪個部位……咳，總之，等小圈心疼得哇哇大哭後，他們才拿出他在紀念品商店愛不釋手卻沒買的企鵝玩偶，讓他終於破涕轉笑。」該怎麼形容呢，是一對很厲害也很有心的家長。
陳光恩說得有聲有色，當真年年花招百出，郎言綽聽得津津有味，等近幾年的描述告一段落，恰好餐點也上齊了。
朗言綽望著桌上一盆沙拉、兩盤三明治、一份草莓甜點及兩杯果汁，心想：原來一起喝的意思，不是指共飲一杯，而是喝同品項。
陳光恩再度起身，到餐具櫃拿了兩個空盤回來，興致勃勃地朝叉叉介紹。
「這杯是蔬果汁、另一杯是綜合果汁，兩種都喝喝看吧！」他俐落地將三明治與沙拉分裝成兩盤後，放到叉叉面前。
「看你喜歡哪個？」
「謝謝。」朗言綽注視面前的兩杯果汁，遲疑了片刻，好奇問道：「不喝咖啡了？」
「嗯？」單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的陳光恩愣了一下，理解過後，他把食物吞下去，笑著回答：「我早上喝過了。」
他想了想又對叉叉趣道：「我今天已經外食一整天，我弟特別叮囑我在外要多攝取蔬菜水果，所以……」陳光恩指著面前的兩杯果汁，「就是現在這個。」
朗言綽點頭表示理解，和王子一樣，無視手邊的刀叉，直接把三明治拿在手上，吃完才抽紙巾擦淨手。
他以叉子吃著薯泥與沙拉的同時，分神思考面前的王子對自己有問必答的態度，那麼…自己是否該趁機問出自己一直埋藏於心的好奇？
陳光恩叉起一片生菜佐醬吃，望著面無表情的叉叉，眼底興味濃厚。
「叉叉，趕緊來吃甜點吧，冰淇淋快融化了。」他等他吃完沙拉後招呼，舉起刀叉，準備大快朵頤甜點。
「啊，好。」朗言綽見王子把可拿滋切成一塊塊，發出酥脆的碎裂聲。
果然是可頌。
他叉起一小塊，沾滿草莓冰淇淋與卡士達醬入口品嘗。
「如何？」陳光恩期待的問。
「很好吃。」朗言綽給予王子正面肯定。
「那真是太好了。」陳光恩笑瞇了眼。
放心過後，他瞄了眼叉叉，語出突然地分析。
「叉叉，你看起來似乎有話想問，卻顧慮著什麼開不了口？」
結果，時機選得不好，害心思被一語道破的郎言綽差點噎住，嗆得說不出話來。
「咳咳……」
陳光恩見狀眨眼，不無得意地想：果然猜到了？雖然表情依舊沒多少變化……
「可以喔。」他繼續觀察他，笑得不以為意，「我都會告訴你。」接著，陳光恩像是替叉叉找理由，合理化他的行為，更鼓勵他完全不需要遲疑：「我們是朋友，對彼此產生好奇、想了解更多，進而促進關係更緊密是理所當然的。」
「…我確實有個疑問，一直很想問。」朗言綽靜默片刻後坦承。
「是什麼？」
「你們……到底為什麼會注意到我？」他真的百思不解。偏偏一轉眼間，四人已長驅直入，深植心中，隨時在旁了。
他目光所及之處，總會有四人的身影與聲音相伴。
「是這個問題啊……」陳光恩單手撐頰，注視叉叉明顯感到困惑的神色，他將視線偏移放遠，稍微整理了一會兒思緒。
「我們其實關注你很久了。」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知情也沒什麼不行，就由我說給你聽吧。」
「請告訴我。」朗言綽端正坐姿，洗耳恭聽。
「哈哈哈哈，沒必要這麼慎重其事啦，並不是什麼嚴肅的話題。」陳光恩擺手笑了笑，把即將變得沉重的氛圍揮去。
「我剛剛說了我們關注你很久了對吧？其實一開始在注意你的是小圈。」陳光恩陳述發現他的經過，「我們察覺小圈一直盯著你看，知道他對你心生好奇之後，很多關於你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流入耳中，與你連結在一起了。」
「……」我的事嗎？
郎言綽大概明白王子所指為何。
「你介意嗎？」陳光恩問。
「不介意。」
「雖然不同班，但是很多訊息四處流竄，我向來充耳不聞旁人的八卦，但是一得知你的存在，也就大抵知曉你的所有事了，畢竟有人時不時在大力宣傳。」
「這點我同意。」何止賣力，過去還故意當著全班的面，逼他一問一答承認，好像他的身家資料有多麼見不得人？
「所以，我們跟蹤過你一段時間。」陳光恩語出驚人道。
「……」為什麼要跟蹤？
朗言綽心驚，這說明和行為完全是兩回事吧？
「本來只是從旁觀察啦。」陳光恩自己也不好意思地補充解釋，「但是小圈說不管上課、下課，你都一個人待著，幾乎很少開口講話，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找不到什麼辦法認識你，只好透過平時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來了解你，畢竟我們不想以流言來斷定人，然後，就發現了。」陳光恩兩手一攤，一臉實在拿你沒辦法的樣子，還反過來打趣他。
「你從來沒發覺到吧？因為你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隨時隨地在放空，小圈還為此讚頌他那出神入化的偽裝是神乎其技的藝術。
「說來好笑，根據小圈所形容，不論老師上課、班長在講台發表，叉叉幾乎都不怎麼抬頭，也沒怎麼抄筆記，感覺對周遭的響動漠不關心，連體育課也心不在焉，然而，你這個根本沒在聽、沒在看的人，在三步上籃的考試卻輕鬆過關了，讓勉強重考通過的小道恨得牙癢癢，超不甘心的！」
「……」朗言綽無言。
都被觀察入微這麼久，否認似乎太矯情了。
對小道，他只能說抱歉，每個人都有擅長與不擅長…大概吧。
「所以，你大概也沒注意到，有段時間，你在被為難的時候，遭到打斷的時機有點早，總是碰到他們不久，就有人聲靠近，所以還沒被做點什麼，他們就草草收手了。」
「嗯？」聞言，朗言綽若有所思地回憶。
他確實稍稍在意過這點，原來並不是巧合？
「後來小道發現，要是我們出聲得太早了，提前中斷他們的行為的話，會發生另外一種情形。」陳光恩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他們會回頭再來找我。」
「對。」陳光恩嘆氣，「所以我們只好守在一旁等著，選在能讓他們最驚慌失措、一心只想閃人的時機發聲了。」
「……原來都被你們看到了。」難怪他以為的第一次接觸，卻立刻被圈圈揭露了他刻意隱藏起來的東西。
「是啊，真佩服你藏得很好，一直不動聲色地維持住。」若不是他們跟蹤了那麼久，日常還不一定會發現他遭遇了什麼。
「這沒什麼。」
「看得出來你不是很在意。」陳光恩微笑，「不過，小圈想認識你，所以就有了先前你碰上的一連串狀況發生。」儘管他當時人不在現場。
「原來如此。」
陳光恩說完，喝了一口果汁，臨時想起一點，立刻補充道：「啊，這些事鐵牛一概不知情，否則憑他的個性，最看不慣這種以多欺少的行為，早早就衝出去找人麻煩了。」
「也是啊。」朗言綽端起另一杯果汁，飲了一口後放下。
八成會引發另外一場軒然大波吧。
「按原計畫不該是那種發展，無奈意外發生了。」陳光恩笑著感嘆：「真是一場盛況空前的碰撞啊。」
「…我同意你的說法。」確實空前絕後，都沒人在乎場地是學校了。
郎言綽與眼帶笑意的王子互相對視，一會兒，彼此不約而同地將手裡的杯子遞給對方。
「交換。」
兩人相視莞爾，一切無聲勝有聲。
當他們把盤子徹底清空，吃飽喝足，陳光恩問道：「叉叉，接下來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沒有，回去吧。」
「搭捷運嗎？」
「嗯。」
「那一起走吧。」
雙方肩併著肩離開咖啡廳下樓，朝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愛心手工餅乾，每包只要五十元……」
朗言綽偕王子走往捷運站入口處，耳聞路旁仍在兜售餅乾的叫賣聲，他轉頭看向隔壁目不斜視的有錢人，於是叫住他。
「王子。」
「嗯？」陳光恩循聲回頭，見叉叉停在路邊的叫賣者面前，正朝自己招手，於是靠了過去。
「王子，你要不要買？」朗言綽指著擺滿方籃的餅乾。
「叉叉想吃嗎？」陳光恩作勢要掏錢包。
「不是……」目睹王子如此自然地拿出錢包的行為，朗言綽深感不解。
這種凱子行為很容易被盯上吧？面前這人是怎麼無憂無慮活到國中的？莫非真是多虧小道在旁的緣故？
他指著籃裡的巧克力餅乾，解釋自己喚住他的理由：「不是我，是小道很喜歡的樣子，先前拿給圈圈和小道吃，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還意猶未盡地把手指上的碎屑舔乾淨，回味無窮的樣子，應該算很合口味吧？」他聽圈圈如此形容。
沒等郎言綽把話說完，陳光恩已伸手如夾娃娃的機爪，一把抓起所有巧克力的餅乾商品，笑咪咪地放進一旁預備好的塑膠袋。
「多少錢？」陳光恩笑望對方清點數量。
「總共五百元。」
他從皮夾抽出五百整數交付對方，把得來的餅乾小心輕放地塞進自己的包中。
籃子裡的巧克力餅乾瞬間銷售一空，出現大塊空格，朗言綽望向兩名叫賣者後方推車上的大袋子心想：裡面應該還有可以補充賣給別人吧？
接著，他看向心滿意足的王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啊，他剛剛買了不同口味的餅乾，本來是想給兩人嘗鮮，但是依照他們對巧克力的偏好，或許該像王子那樣，統一買巧克力口味比較好？
「叉叉，謝謝你告訴我，差點就錯過了小道喜歡的東西。」
「不會。」這沒什麼。
然後，他就見王子當場在路邊拿出一包拆開來吃，邊品嘗邊琢磨道：「原來這就是小道喜歡的味道啊？」嗯，有股很濃郁的巧克力香氣。
陳光恩咬了半截，含進嘴裡，最後整片吃完，點頭道：「很好吃，叉叉也吃？」
「…謝謝，一塊就好。」我們剛剛不是才吃過一餐嗎？
意外發現王子食量驚人的朗言綽意思意思拿了一片品嘗，其餘全被王子幾口吃完。
「叉叉，為了答謝你，我也告訴你一件關於你的事好了。」陳光恩微笑著將空包裝扔進路邊放置的垃圾桶。
「關於我？」
「嗯。」
「……」身為本人竟然不清楚，還要別人告知？
朗言綽迎視丟完垃圾走回來的王子，他笑得一臉氣定神閒道：「為了你，他們最近好像在調查什麼，應該很快就會有所作為了，期待一下吧？」
陳光恩說完，心情甚佳地與叉叉道別。
「那我先走了。」
「……欸？」什麼意思？
朗言綽還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王子愉快地朝自己揮了揮手，接著越走越遠，似乎不打算對自己的發言再多做解釋。
「再次感謝你，叉叉，真迫不及待上學日的到來。」陳光恩隔空說完，人就往路邊招手，坐上立即駛來、停在自己面前的計程車，揚長而去。
「……」朗言綽原地目送，神情有些無奈。
既然要透露，就把話完整講完，別含蓄得挑起他人好奇心就跑啊？
同樣也是在此刻，他才恍然，王子是為了送自己才跟到捷運站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