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禮物3

中午用餐時間，三人聚在一起，很難得沒有談天說地，氣氛凝結。
蓋因嚴絟低垂著頭，午餐吃得沒滋沒味，表情更像食不下嚥，大大影響到另外兩人的食慾。
「小圈，你是怎麼了？」黃永宇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連笑臉都消失無蹤，再三隱忍之下，還是沒憋住問他：「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他大抵知道，小圈不提，代表他還不想說，可是不說出來，他能怎麼幫他呢？
還是倒出來比埋在心裡頭痛快啦！就算無濟於事，至少輕鬆多了嘛！
「唔…沒什麼。」頭頂巨石的嚴絟艱難地抬頭，見叉叉也在看自己，他飛快垂下眼簾，遮遮掩掩道。
黃永宇揮舞筷子猜測：「肯定又是小道跟你講了什麼有的、沒的對吧？我剛剛看你去找他。」兩人之所以沒來午餐，是因為他們班午休後的第一節課就要隨堂考，只能安分地待在教室裡，邊吃邊複習。
「那你還問。」被說中牽掛源頭，嚴絟偷瞪他。
可惡，要是被叉叉得知自己在擔心他的事就不好了，倘若對叉叉來說，升學是重擔，他就更說不出口，希望一起上高中這種強人所難的事啦！
黃永宇皺眉。
「別對那傢伙的話太相信啦！」雖然是朋友，但黃永宇並不喜歡小道熟知蜚短流長的八卦性格，尤其是來路不明的消息！
縱然他口口聲聲喊冤說他也不是自願去聽的，可是，到底哪來這麼多祕辛會主動鑽進他耳裡？
「我在擔心別的事啦。」嚴絟鼓嘴否認。
「是在擔心段考嗎？」郎言綽詢問。
他記得再過幾天就段考了，而圈圈拿餅乾歡快地去五班，回來卻悶悶不樂的理由，會是為了看不懂數學而煩惱嗎？
聞言，黃永宇豁然開朗追問：「還是會考？」明年這個時候，他們也在準備會考了！
「啊……嗯。」連叉叉都關注起自己，嚴絟一心只想趕緊含糊帶過這個話題。
「別擔心，有不會的來問我，你的成績其實很不錯。」朗言綽仔細想了想，又改口道：「雖然不同班，不過小道、王子的成績更好，請教他們會更有收獲。」畢竟是升學班的。
嚴絟無聲注視叉叉數秒，又默默垂下頭，腦袋輕點了幾下，內心卻有個小小圈在瘋狂嚎叫。
啊啊啊啊！居然扯到升學的話題上，早知道就死不承認了！
伴隨心中小小圈的抱頭痛悔，嚴絟繃緊的面容，愈顯哀愁，令關注的兩人徹底誤會了他的失落。
「啊哈哈哈，小圈別擔心！我們會在同一所高中的，叉叉，你說對吧！」黃永宇很努力想讓小圈打起精神來，無奈錯打到敏感神經，反而逼得他理智瀕臨崩裂。
眼見叉叉點頭附和鐵牛的說詞，神情卻像若有所思，嚴絟扁嘴，偷瞄鐵牛還在對叉叉侃侃而談理想中的高中生活，簡直忍無可忍。
鐵牛，你這頭豬！不對！爸爸說過豬很聰明！
嚴絟倏地猛力搖頭，再大力拍上自己雙頰，頂著隱隱浮現巴掌印的娃娃臉，扯起燦爛逼人的笑容，迎上被自己大動作驚嚇到而傻住的兩人。
「嗯！一起加油吧！」說完，他顧自埋首假裝吃便當，實則手握筷子，狂戳便當裡的雞丁塊，宣洩心中的抓狂暗恨。
鐵牛大笨蛋！專門扯我後腿啊啊啊啊啊！
然而，更讓人絕望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放學期間，廖承睿趕著回家，提前先行一步；陳光恩則前往補習班而與他們揮別不同道，於是，剩三人並排走在離校的路上。
黃永宇低頭滑手機，為了挽回自午間開始持續到放學、小圈那股沒來由的意志消沉，他提起自己發現到的一件事，令嚴絟恨不得當場掐他窒息，就不會那麼多話了。
「快要四月了耶，小圈，你的生日馬上就到囉！」
「哈？」嚴絟大驚之下，連忙偷覷叉叉的表情。
「圈圈的生日，四月一日嗎？」他先前在他連珠砲轟式的自我介紹時聽過。
「對啊！很好笑吧，他的生日。」黃永宇吃吃笑了起來。
做為共同長大的好友就是有這點不好，他對你的任何糗事瞭如指掌。
嚴絟開始痛恨起這件事，深恐鐵牛一一細數他生日當天的遭遇，還有收到的所有禮物。
不是每個人的生日，都在歡笑慶祝聲中渡過，也是有人被遺忘、甚至不被祝福，或者無法慶生的……
他不想鐵牛無意識的炫耀，讓叉叉產生羨慕或遺憾等多餘的情感。
「因為愚人節嗎？」郎言綽微勾唇角，雖然笑意很淡，卻是真實在笑。
「沒錯！你都不知道小圈從小到大，每次生日都要跟愚人節相伴，禮物總在欺騙或眼淚過後才出現，唉唷，笑死我了！」那對夫妻…阿姨和叔叔總是把小圈耍得團團轉，最後才說：小寶貝，祝你生日快樂！
每回逗得小圈又氣又哭、卻又忍不住開心到不行，實在很高招啊！
嚴絟咬唇，他想叫鐵牛閉嘴，偏偏叉叉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這讓他深陷兩難的泥淖，抓不準岔開話題的時機。
啊啊，好煩惱喔，生日不是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嗎？他想和叉叉一起上高中！
嚴絟懊惱得緊盯鐵牛得意洋洋地對叉叉炫耀自己出糗的過去，不禁幻想自己現在使勁一跺腳，是否能即刻引爆地牛翻身，招致眼前的地面瞬間崩裂出一個深洞，然後把一臉驚愕的鐵牛吞吃下去，令他當場消失！
可惜了，在現實生活中，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最終，嚴絟憋著一股氣回到家，直奔二樓屬於自己的天地。
他放下書包、換掉制服，跑進浴室裡，痛快洗了個澡，企圖把心煩意亂沖進下水道，提神醒腦後，再無事一身輕地回到房間，躺倒在床上發呆。
他睜著眼睛放空許久，卻越來越想嘆息。
唉，洗得淨一時情緒、卻洗不盡大腦裡的煩悶憂鬱。
嚴絟的心情不佳，自然而然在面對作業和複習功課上，也提不起勁。
當他下樓和媽媽一起吃晚飯時，望著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湯，即使食指大動，他依然吃得愁眉苦臉，連往例邊吃邊讚揚媽媽的話都省略掉了。
嚴媽媽不解自家小寶貝為何愁容滿面，萎靡得像朵枯萎的小雛菊一樣垂頭喪氣，失去了活力生機，不過，她很快想到有個好方法可以轉換他的心情。
「小寶貝，你的生日快到了，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可以向媽媽許願唷！」
嚴媽媽想不到這個話題非但沒讓孩子的心情變好，反而令他更加面露憂傷。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比較起自己和叉叉的遭遇，他就快樂不起來，他明白這股情緒並非同情，卻感到很無助……
究竟…該怎麼和不同境遇的人交往呢？明明跟別人就相處得很融洽……
「媽媽……」嚴絟咬了幾口飯，才猶豫不決地想著開口。
「什麼事？」嚴媽媽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很樂於聆聽孩子主動提出的煩惱。
「上…上高中要花多少錢？」他小心翼翼地探詢。
「嗯，這要看你想讀公立學校還是私立學校囉。」嚴媽媽想了想，替小寶貝分析概況：「如果是私立學校，光學雜費這一項，動輒就要上萬起跳；公立學校的學費相對來說，便宜許多。」
「喔。」嚴絟點點頭，決定稍後去書房上網查詢私立及公立高中的學費差距有多大，總共需要多少錢？
平常自己想要什麼跟媽媽、爸爸說就好，甚至哥哥們會提前準備，他從來沒有想要過零用錢，這個時候突然索求，會不會顯得很奇怪？
嚴絟內心有股使命感，催動他想努力看看，有沒有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能助叉叉一臂之力！
他…果然還是想和叉叉一起上高中。
那麼，如何讓叉叉沒有生活上的壓力、經濟上的負擔去唸高中，就是他努力的目標！
「媽媽，我想用電腦查東西，可能會花很久的時間。」笑口常開的嚴絟此刻一臉壯志滿籌。
「可以唷，希望你有收穫。」嚴媽媽輕笑，望著小圈繃緊娃娃臉、一副慷慨就義的轉身前往書房的背影，憶及他那位常年面冷不笑的爸爸，感慨一大一小不虧是父子的同時，她愉悅地起身收拾桌面，然後，突然想起今天是他出差最後一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