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眼裡流出來的不是眼淚，是他腦子裡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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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30
自從那天和顧君文喝酒聊了一番後，江祐成的心情明顯轉變了很多。
連玉米丸子都意外，她當初在電話裡只是有點累了隨便亂說而已，沒想到江祐成居然真的去做了，而且效果還十分顯著。
馮浩希是對於這個轉變有最大見證的證人。
首先，馮浩威回老家之後，顧君文這些天也開始不太往他這裡跑了，取而代之的是江祐成隔三差五的來訪。
再來，江祐成發訊息給他時，字很明顯變多了。
要知道，江祐成很珍惜時間也很討厭打太多字，他一直以來在通訊軟體裡，打超過十個字的訊息屈指可數，最近卻天天有起碼五六則是十幾個字的。
這著實讓馮浩希嚇到了。
更何況這些多出好幾個字的訊息，有絕大多數跟工作毫無關係。
例如他現在收到的這則。
柚：起床了嗎？我今天早餐買多了，你要不要來分一點？
這不是第一次江祐成邀請自己去他家吃早餐，但以前都是發個「有早餐，過來」幾個字而已，突然昇華成了正常句子，除了讓馮浩希訝異外，更多的是懷疑。
俗話說的好，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馮浩希覺得，對於江祐成最近的反常，自己還是該小心為妙──說是這麼說，但免費的早餐還是要吃的。
於是他穿好衣服，快樂地往隔壁吃東西去。
＊＊＊
從馮浩希進家門開始，江祐成的目光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幹嘛一直看我啊？」
馮浩希大口咬下手中的漢堡，一邊咀嚼著，一邊對江祐成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這幾天都是這樣，他雖然已經習慣了，還是不明白江祐成的用意。
江祐成一口吞了一個煎餃：「沒事。」
「沒事？你這不是還在看我嗎？」
江祐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跟顧君文聊完天後，他對馮浩希的在意程度明顯增加了。
也許是因為玉米丸子和顧君文說的話讓他越來越無法忽略。
什麼叫他喜歡馮浩希呢？
江祐成沒談過戀愛，他高中和馮浩希認識以來，眼裡就只有漫畫，無論遇到什麼人和他告白或是對他有意思，他都一律拒絕光光了，現在實際說起來，他其實連如何判斷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他心裡是怎麼在想馮浩希的呢？
江祐成左思右想，除了「敵人」這個關鍵字又浮現腦海外，依然沒有答案。
江祐成對自己的打量依然沒有停止，馮浩希索性低頭滑自己的手機，好不讓自己尷尬。
突然看到了什麼，馮浩希抬起頭，和江祐成對上眼。
「欸，你看這個。」
四目相交，江祐成稍微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把頭湊近馮浩希遞過來的手機。
螢幕上是水天的粉絲專頁。
水天：好難過喔，想畫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覺得自己畫得好醜……也許我不像別人有那麼好的運氣吧，我畫得再努力，還不是比不上畫一張賣肉圖還要有人氣。各位給我一點鼓勵好嗎，我也好想要四千個轉發QQ
雖然文中一個人名也沒提，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在講江祐成。
前幾天江祐成在粉絲專頁辦了一個小活動，由粉絲投稿一些關鍵字，他再依照抽到的五個關鍵字來畫出一張圖。
最後抽到的結果是：獸人、蛇、泳裝、小羊、教堂。
江祐成依據這些素材，畫了一張穿著泳裝的殭屍女。這張圖的成效很好，獲得很多人的轉發，畢竟江祐成本來就很有名氣。
以水天發文的時間來看，那時江祐成的轉發數正好是四千多個，能拿到這麼多轉發的文不多，所以這篇文在說誰很明顯。
馮浩希和江祐成皺了下眉頭。
這不是水天第一次發這類文章了，他自從去年幫遊戲公司畫主視覺的合作機會被江祐成拿到後，就像是跟江祐成有仇一樣，三天兩頭發文暗諷，只不過最近越加頻繁。
更過分的是底下留言。
水天的死忠粉絲很多，每次都在水天的文底下幫著罵江祐成，有幾個人身攻擊的話都罵出來了。
這兩天江祐成個人粉專的貼文，也明顯有了更多惡意留言。
江祐成把馮浩希的手機交還給他：「吃飯，不看這些了吧。」
馮浩希看著江祐成有些煩躁的表情，沒多說什麼，只默默點頭。
他收回手機後，反手切換到了小帳號，一上線就把剛剛那些人身攻擊的留言全部檢舉了一遍。
「最近越來越多了。」馮浩希想起這陣子經常來私訊他的那個Jimmy Chen，說道：「不要放在心上了，這種人哪裡都有。」
江祐成嘆了口氣：「嗯。」
他知道馮浩希在安慰他，也知道這些看看就好，但他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馮浩希繼續滑著自己的手機，看到一篇網路新聞時，他徐徐將標題唸出來給江祐成聽：「狼師姦殺女童 同事爆：平常喜歡動漫幼女。」
馮浩希又把新聞頁面上的配圖給江祐成看。
正是他們兩個最喜歡的動畫蘿莉角色，露娜。
「現在的媒體真奇怪，新聞裡自己都說了這件事還在調查中，卻又扯到二次元的幼女來混淆。」馮浩希嘆了口氣：「喜不喜歡蘿莉跟會不會犯罪明明就沒有絕對關係。」
江祐成對於這個新聞也抱持和馮浩希一樣的看法。
「不看了不看了。」馮浩希放下手機，他手撐著下巴，對江祐成問道：「對了！漫畫大賞的作品展覽後天要開了，你打算哪一天去？」
他這一提，江祐成才想起來。
漫畫大賞每年在頒獎典禮前，都會舉辦為期一個月的展覽來展出參賽作品，展覽並不強制或限定參賽者去看，採免費入場，所有人都可以進入觀展，對參賽作品本身也是一個很好的宣傳。
江祐成去年沒有去，所以自然忘了有這樣一個活動。
「我們這次第一天就去好不好？」馮浩希往杯子裡倒入奶茶，一邊觀察江祐成的表情：「本來想揪玉米丸子一起的，但她說她第一天沒空。」
「可以。」
江祐成點頭，又拿起了一份漢堡來吃。馮浩希看著桌上剩餘的早餐包裝，不含江祐成手上那個的話，他已經吃了兩個大漢堡跟一份煎餃，而且感覺還有要再繼續吃的樣子。
想起江祐成最一開始叫他來這裡吃早餐的原因，馮浩希不禁好奇，他早餐真的有多買嗎？
他總覺得自己是佔了人家的分量。
江祐成注意到馮浩希對自己的視線，耳朵微微一紅：「咳，幹嘛看我？」
「你這幾天不也一直看我嗎？你可以看我就不行？」
江祐成搖搖頭，繼續低頭吃早餐。
其實馮浩希對於觀察江祐成這件事還滿有心得的。
以前還在學畫的時候，他和江祐成天天面對面素描對方的臉，江祐成臉上有多少毛細孔他都清楚得很。
江祐成的臉給人一種很有攻擊性的印象。
他的眉目較為鋒利，平時也不太常對熟人以外的人笑，如果沒跟他深入接觸過，單憑外表，大概會以為這個人個性冷漠。
真要再詳細比喻的話，江祐成像是那種武俠小說中孓然一身的俠客。
馮浩希想起以前高中時，所有男生雖然忌妒，卻都不得不承認江祐成的帥。
不只是外貌給人的印象帥而已，他連氣場都自帶一股酷勁。
馮浩希也承認江祐成帥，但在他眼裡，世界上最帥的還是他自己。
江祐成三兩下就吃完了一桌的早餐，馮浩希此時也喝完了手裡的奶茶：「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馮浩希起身靠上椅子，很自然地把垃圾拿去垃圾桶做了分類。臨走前，他還不忘對江祐成笑道：「你也給我好好做，我今天手感很好，搞不好進度會贏過你，你小心點。」
江祐成看見那笑容一愣，半晌才撿回意識，扳起臉回應道：「呵，你才是。」
＊＊＊
展覽當天，馮浩希與江祐成如期前往。
第一天的人潮不少，除了讀者，也能從座位區看到幾個面熟的漫畫家，眼尖的讀者發現漫畫家，一群人就圍上去要簽名，儼然像個小型見面會。
主辦方的用意也許就是如此，才會特地設置一個座位區。
因此每年大家都知道，如果想見喜歡的漫畫家，可以來這個展場碰碰運氣。
馮浩希跟江祐成兩人走在一起很顯眼，畢竟是漫畫家中有名的，再加上前一陣子的迷因影片，他們人氣很高，出捷運站開始就被注意到了。
不少粉絲看著他們，但都沒有上前。
「坐到展場座位區的漫畫家可以接受簽名，其餘時間不應該靠上去打擾人家」，這是這裡一直以來的規矩。
好幾個女粉絲可惜地看著他們要走離展場A區，馮浩希想了想，決定在跨步離去前對她們揮揮手，以示招呼。
女生們瞬間小聲地尖叫，對於馮浩希的那一招手顯然非常激動。
江祐成見他這樣，只是冷著臉別開頭。
馮浩希對江祐成一言不合就鬧脾氣已經習慣了，他手插口袋，與江祐成肩並肩：「A區展的都是新人欸，以前我們的作品也是展在那裡的。」
江祐成點點頭，想起他們一路走來的經歷，眉頭鬆開了些許：「我開始拿筆畫漫畫就好像昨天的事而已。」
「是啊，都出來畫四年了。」
江祐成突然停下腳步，他垂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馮浩希正要問，江祐成就率先抬起頭來。
他看向馮浩希，眼眸深沉：「你喜歡畫漫畫嗎？」
馮浩希聞言一笑，點頭：「嗯，喜歡。你呢？」
江祐成也勾起唇角。
「喜歡。」
這段對話每年都會出現一次。
從他們高中認識後至今，每次的提問，都像是在記錄他們每一年的成長。
第一次出現這問題是在高一，兩個少年在社群動態上發現彼此意趣相投。
第二次是高二，馮浩希在準備已久的漫畫比賽中落選，江祐成替他打氣。
第三次是高三，馮浩希在家裡人反對、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那陣子，江祐成問的。
第四次是大一，兩人升上大學，踏上了新的旅程，為了確認彼此的決心。
第五次是大二，江祐成爸爸去世那陣子，馮浩希要江祐成振作。
兩人第一次出單行本、第一次報名漫畫大賞，還有好多好多……；一直到了現在，已經是第十個年頭。
十六歲的兩個少年相遇，一同走過了十年歲月。
如今，他們依然在夢想的航道上前行。
兩人不知不覺間走到《天理不容》的展區，展場布置的很漂亮，主辦還特別做了一個主角的人形立牌。馮浩希看著他們努力的成果，問道：「這次，你有信心嗎？」
「當然。」
他們為了這部作品已經拚了快一年。
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在這個賽場上能夠被肯定。
馮浩希與江祐成對視，江祐成眼底隱約閃現的溫柔，讓他感覺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感覺到耳朵已經開始紅起來了，馮浩希趕緊轉過身，假裝去看其他展品。
江祐成仍然佔在原地，他看著面前這位陪他走了十年的敵人，又想起了玉米丸子說的話。
他喜歡馮浩希嗎？
作為敵人來說，他很喜歡和馮浩希一起度過的這十年。
江祐成想，也許可以參考他爸媽。
爸媽是相互喜歡的關係，所以拿他們來參考也不錯。
媽給爸做飯。
他願意為他做一輩子的飯嗎？
好像還能接受。
爸媽吵完架後又會和好。
他願意在爭吵後與他相互理解嗎？
他們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相處。
爸媽有跟對方長相守的覺悟。
他願意跟這個人待在一起一輩子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就是無法想像他和馮浩希成為戀人後會是什麼模樣。
一直以來他們都是敵人，是相互切磋的勁敵。
而且自高中初見起，他對馮浩希的感覺就一直沒有改變過，總不能說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人家了吧？
心裡頭亂糟糟的，但至少有一點江祐成很肯定。
他的生活裡不可以少了馮浩希，以前是，現在是，未來更是。
看著馮浩希的背影，江祐成心中湧出一股情緒。
他從前看過爸爸從背後抱住媽媽，那時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現在，他心底居然也隱隱想對馮浩希這麼做。
──不對，他可是敵人。
江祐成微微抿唇，在心中壓下他對這份情緒的迷茫。
＊＊＊
兩人在逛完全部出展作品後，轉而回到靠入口的座位區去，打算花個一小時來跟粉絲們互動。
似乎因為剛剛的對視，馮浩希與江祐成的互動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努力在眾人面前表現多年好友的樣子。
他們的粉絲族群男女各半，都很熱情地來詢問他們《天理不容》第二部的進度。
江祐成忙著在最前面回答大家的問題，馮浩希便抽空喝了口水，眼角撇見角落的一抹背影。
一個男人拿著手機說話，手機中的介面看起來像是在直播。
等到那人轉身，馮浩希才知道他為什麼眼熟。
那男人往他們這裡看過來，露出有些浮誇的驚訝表情，而後又轉為笑容，向他們這裡走近。
馮浩希用手肘撞了下江祐成，示意他往那裡看去。
江祐成頭才剛要轉過去，那男人就已經到他們面前了。
「這不是大柚老師跟犬哉老師嗎？好巧啊。」
來者不善。
馮浩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又迅速控制住表情：「是啊，好巧，沒想到水天老師也會來。」
──你畫插畫的來這裡幹嘛？
馮浩希在心裡對水天的行為提出了一百萬個問號。
江祐成臉上沒什麼變化，好像沒把水天當一回事一樣。
水天長得很老實，但一雙眼睛總帶笑看著人，讓人看了心裡發毛。
周圍粉絲聽見來人是水天，知道他和江祐成關係的就面有異色，不知道的則在竊竊私語慶幸又遇見一個大觸。水天對其他人的反應置若罔聞，他對著江祐成和馮浩希問：「我剛好在開直播，兩位老師方便一起聊聊嗎？」
水天偶爾會在粉絲專頁開直播，馮浩希是知道的，不過他不想跟水天多說話。他微笑著回應：「現場還有很多粉絲想互動，可能有點不方便。」
「就聊一下？」水天臉上也仍然掛著笑容，顯然不打算放棄。他給兩人看了一下手機畫面，直播聊天室中，一排一排的留言刷得很踴躍：「直播的觀眾也很想多看看你們。」
──多看看？你的粉絲沒有多罵罵我們就不錯了。
馮浩希看了眼江祐成，對於水天的賴皮，兩人看在這裡人多，還是決定妥協。
於是水天很自動地一屁股坐到江祐成旁邊的椅子上：「這位是大柚老師，跟我一樣很擅長steampunk，不過他畫得比我好太多了！」
水天說著，還自來熟地摟上江祐成的肩膀。他忽略江祐成警告似的眼神繼續說道：「旁邊那位是犬哉老師，是跟大柚老師一起參加這次漫畫大賞的好夥伴。」
江祐成面對著水天，馮浩希看不到他的表情，便拍了拍他的手臂，想確認他的狀態。
江祐成轉頭，回了他一個眼神。
──嗯，他現在很煩。
馮浩希微微抿唇，收回手。
「你們兩位對這次的漫畫大賞有沒有信心呢？」
江祐成跟馮浩希尷尬地點頭。馮浩希說道：「我們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很久。」
「我也覺得你們的作品很棒。」水天一笑，又說道：「其實我剛剛繞了一圈，感覺你們的作品是全部畫得最好的！」
水天說這句話的音量並沒有減小，反而刻意加大了聲音說。
周圍除了粉絲，其餘的漫畫家也投來視線。
馮浩希扯了扯嘴角。
明知道這裡有那麼多漫畫家，他還這樣說話，如果不是說話不漂亮，就是故意在給他跟江祐成找麻煩。
馮浩希壓下脾氣：「不不不，其他人的作品也都很棒。」
「不用謙虛啦。」水天沒把打算讓這段話題過去，他又增加音量：「第一非你們莫屬！」
馮浩希這邊還在壓制心中不耐，江祐成已經沒打算演了。
他黑著臉，對水天問道：「天聊完了？後面還有粉絲在等。」
「再聊一下下？我的觀眾應該還沒看夠呢。」
水天拍了拍江祐成的肩，江祐成撇過頭沒搭理他，他倒是很自發的繼續說下去：「說到比賽，《天理不容》第二部應該也快要開始連載了吧？」
兩人沒回應，水天逕自接著說下去：「有些人很擔心主角跟女主角能不能順利發展，可以偷偷在這裡劇透一下嗎？」
馮浩希正要回答，江祐成在他之前先搖搖頭：「我們想把所有驚喜留給讀者自己發現，不會做出任何透漏。」
水天被句點了也沒生氣，他瞇起眼睛看向馮浩希：「聽說這部作品的創作過程，兩位會做分工，但感覺犬哉老師似乎做得比較多？」
《天理不容》的創作過程，是由馮浩希主編劇本，江祐成主草稿，馮浩希負責人物的線稿和上色，江祐成會負責畫背景，最後後期調整再交給江祐成。
他們之前在玉米丸子的影片裡也多少有講到，但短短的片段中也不方便講太細，只提到馮浩希「主要」負責線稿和上色，如果單憑這些去細想，確實可能以為馮浩希做得比較多。
不過對兩人而言，雖然分工上每個步驟各自有「主要」負責的人，但實際上他們每個步驟結束後還是會再拿給另一方修改，江祐成做的不比他少。就像前一陣子兩人懊惱很久的大鋼，就是馮浩希先寫完最初版後，與江祐成一齊修改到最後的。
「沒這回事，我跟大柚的分工很平均，他搞不好做得比我還多。」
「喔？」水天道：「我還以為犬哉老師做的比較多呢，畢竟大柚老師很常更新粉專，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負責的工作比較少，才能有空畫那麼多圖。」
江祐成聽了表情不變，馮浩希卻替他皺起了眉。
江祐成之所以能夠經常畫一些工作外的圖，是他在工作之餘抽出時間來努力的成果。馮浩希也不是沒在畫圖，只是他比較不重視經營粉專這一塊而已。
──而且，我們工作怎麼分配關你屁事？
馮浩希雖然很想這樣問出來，但這裡是公共場合，加上水天還開著直播，他只能努力露出微笑回應：「嗯，那些圖都是他自己抽時間畫的。」
江祐成轉頭看了馮浩希一眼，眼神幽暗，他微微抿唇，而後又看向水天。
水天對江祐成那充滿不耐的直視沒有半分懼怕，他再度瞇起眼，像是想到了什麼。
馮浩希只覺得心裡有點不安。
水天一笑，緩緩開口：「對了！最近有個新聞鬧很大，你們知道嗎？」
「哪個新聞？」
「那個姦殺女童案啊。」水天露出「你不知道嗎？」的訝異表情。
馮浩希和江祐成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前幾天有看過一個姦殺女童的新聞。他們這兩天加緊進度在趕稿，幾乎沒有時間滑手機，自然沒有心力對這新聞分出更多關注。
「喔，想起來了。」馮浩希答道。
「新聞裡不是說嫌犯很喜歡露娜這個角色嗎？你們也很喜歡吧？怎麼看這件事？」水天又道：「最近好多人在討論這個新聞，說喜歡蘿莉角色的都是戀童癖、都是犯罪預備軍。」
這件案子最近因為新聞媒體一直提到的關係，頗具爭議。有很多對動漫畫不熟悉的大眾認為，喜歡動漫畫中的幼女，就是戀童癖。甚至很多媒體在下新聞標題時，都故意將這個案子與動漫畫做連結，讓這件事近期有很多人討論。
兩人喜歡露娜這個角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們也好幾次畫了露娜的同人圖，水天故意提這個，其心可議。
大概是因為被水天的話題吸引，周圍人的視線漸漸掃過來。
江祐成和馮浩希沒開口，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水天卻假裝不知道：「回答一下嘛，你們看，很多觀眾也想知道。」
水天亮出自己手機中的直播聊天室，又掃視了下周圍圍觀的眾人。他轉而看著坐在一旁的馮浩希，打算先逼問他：「犬哉老師，你認……」
「我不覺得喜歡二次元蘿莉的人就一定會在現實犯罪，拿個人行為來斷言整個群體是不應該的。」
江祐成打斷水天，搶先說道。
馮浩希見江祐成回答，先愣了一下，隨後又立刻開口道：「嗯，我也這麼認為。」
「喔？這樣嗎？」水天沒在一剛剛被打斷的事，他微微一笑：「也是，畢竟兩位很喜歡露娜嘛。」
水天的笑容依然掛在面上，他仔細回味著江祐成與馮浩希的回答，內心默默盤算起什麼來。
「回答完了，可以把時間還給我們的粉絲了嗎？」江祐成的聲音中已經有些怒意。
「哈哈，當然可以！」水天瞇起眼，乾脆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那我先走囉，祝你們今天愉快。」
馮浩希看著水天走離座位區的背影，依稀覺得右眼皮剛剛似乎跳了一下。
＊＊＊
兩人因為水天的那場小插曲，又多延後了一點離開的時間來跟粉絲互動，等到他們準備回家時，已經接近黃昏。
他們肩並肩走到捷運站口，馮浩希在入口前停下腳步。
江祐成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身後才傳來聲音。
「你為什麼要回答他？」
江祐成轉身，眼神帶有些疑惑。
「我是說他問女童案的時候，你幹嘛要回答他？」馮浩希鬆開剛剛咬起的下唇，眼中帶著薄怒：「讓他一個人尷尬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回答？」
──你不知道周圍的一些人會不喜歡你的回答嗎？
「我……」江祐成走向馮浩希，他琢磨著該怎麼說，但想了半天，還是照實說道：「我如果那時不回答，他就要問你。」
「問我就問我，我不會自己應對嗎？」
馮浩希對江祐成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很不高興。
女童案是件有爭議的事，這種大眾各持意見的議題，無論怎麼回答，都一定會給在場持反面意見的人一個壞印象。
馮浩希覺得自己與江祐成的想法沒有錯，可這類議題，不出聲還沒事，只要回答了，就會肯定有部分粉絲的流失。雖然他當下很快就跟著附和江祐成的回答，但最受影響的肯定是江祐成這個先把意見說出來的人。
馮浩希嘆了口氣。
他不想要江祐成在這種地方上幫他的忙。
「我……」
江祐成抿唇，他當下就知道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也知道搶先回答，馮浩希一定會不高興。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在看見水天準備要把炮火對向馮浩希時，他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
江祐成把手向馮浩希伸去，馮浩希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夠了，下次不要再幫我，我不需要。」
馮浩希說完，轉身走入捷運站。
江祐成站在原地良久，才跟著離開。
後方的巷子裡，水天拿著手機，將剛剛兩人爭執的一幕盡收眼底。
＊＊＊
馮浩希本以為他們當時回答水天的問題，頂多損失漫畫圈中一部份粉絲的好印象而已。
直到他隔天早上起床打開手機，才剛打開社交軟體，就被推送了一篇網路新聞。
女童案再延燒 喜歡動漫幼女的人不會犯罪？知名漫畫家這樣說？！
配圖是江祐成和自己當時在展覽座位區的照片。
他點進那篇文章，新聞中，很刻意地將江祐成說的話扭曲，又在文中反覆嘲諷他，明顯在把重點帶往「喜歡二次元幼女即戀童癖」一觀點。
馮浩希又看到底下留言，許多非漫畫圈的普通民眾紛紛罵起了江祐成。
他們兩個人前陣子的迷因很有名，因此對媒體來說是個很好蹭熱度的角色，馮浩希繼續滑動動態，好幾家媒體都報了類似的新聞，雖然熟悉他們的大部分粉絲都選擇站在他們這邊，但更多的，是對他們、對二次元不熟，卻又被新聞文章帶走風向的無知民眾。
馮浩希看見這些新聞下的留言，比起震怒，更多的是擔心江祐成。
他出門，立刻走到隔壁去。
江祐成看起來也是剛醒來不久，正坐在客廳沙發滑手機，馮浩希從他的眼中看出了煩躁。
他肯定也看到新聞了，馮浩希想。
江祐成見馮浩希來了，問道：「你也看到了？」
馮浩希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新聞都突然在報這個嗎？」江祐成扶了扶額頭，對馮浩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為什麼？」馮浩希跟著坐到江祐成旁邊。
江祐成把手機遞給了馮浩希。
螢幕上是水天粉專昨天晚上的一篇貼文。
水天：最近的那個女童案，我真的覺得這個小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被一個可惡的爛人給糟蹋，結束了才正要開始大放異彩的生命。新聞裡提到這個小女孩喜歡畫畫，也許他未來也可以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繪師的……
我又想起了今天大柚老師跟我說的話，老實說，他的回答讓我有點心寒……但我知道，他雖然不覺得喜歡蘿莉有問題，卻也是不希望這種憾事發生的……
我先說，我沒有歧視那些喜歡動漫蘿莉的人！但是！大家不覺得也許在他們之中就隱藏著下一個犯人嗎？不覺得很恐怖嗎？新聞裡說，嫌犯平常在學校裡授課時也是衣冠楚楚，誰會想到他做了這樣的事？一想到隨時可能有下一個小孩子遭遇這樣的事情，我就感覺好可怕！
不該讓孩子們暴露這些潛伏的危險之中。
請大家還是多留意身邊喜歡蘿莉的人吧！好好保護我們正在成長茁壯的幼苗。
＃antiloli＃拒絕動漫幼女＃保護兒童
文末，水天還附上了兩支影片，一支是江祐成當時在直播中回答問題的片段。
而另一支影片中，水天眼中嘩啦啦地流下淚水，對著螢幕隔空對受害的小女童喊話，又提到那名犯下此案的嫌犯有多麼不堪，但在影片末尾，卻突然說了句「大柚老師應該也不會希望這樣的」，扯上江祐成。
水天本身也有一定知名度，加上是時事，所以這篇文章獲得比平常更多的迴響。
馮浩希是耐著性子把這篇文章看完的，看完影片，他忍不住罵道：「太扯了，他說話就說話，還把你跟那個罪犯扯在一起做什麼？故意的嘛！」
「我看那個影片，他眼裡流出來的不是眼淚，是他腦子裡進的水吧？」馮浩希說完，死死咬住嘴唇。
這篇貼文的內容，跟剛才看到的網路新聞內容有太多相似之處，甚至連倒數第二段那句話都一模一樣。
新聞是今早才出現，明顯晚於昨晚的這篇文章，所以並不難做猜測。
無論是水天或是其他人向記者投稿、還是記者早上上班沒東西報而自己過來抄新聞，這篇文都是他們現在出現在新聞版面的始作俑者。
馮浩希把手機交還給江祐成，他握緊拳頭：「怎麼辦？我剛剛看，我們的粉專已經有好多人來倒讚了。」
來洗他們粉絲專頁的，多數是只看過報導就被帶走風向的無知路人。
仍然有很多人支持江祐成的說法，但二次元終究是非主流，並不了解這一塊的大眾佔了壓倒性的數量。
這就是媒體的力量。
江祐成和馮浩希因為迷因影片，也算是成名過，他們有知名度，所以更是成為了媒體眼中的流量肥羊。
這個報導對媒體來說，求不求證、江祐成說得是對是錯，都已經無關了，他們要的，只是江祐成因為負面原因而出現在版面上，所給他們帶來的流量。
江祐成把手機隨意扔在桌上，他伸了個懶腰，而後整個人攤在沙發上。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漫畫大賞的名次絕對會受影響了。」他看向馮浩希一笑：「我看，我們現在人氣評分的分數，絕對掉到了所有參賽者中的最底。」
馮浩希聽他這麼一說，低頭咬唇。
人氣評分在總分的佔比其實不高，不過對競爭激烈前十五名來說，一絲一毫的分數浮動都是大事。
這一回分數低下來，不要說力拚前五名了，他們連掉出以往常駐的前十名都有可能。
想到這裡，馮浩希就很難過。
他屈起雙腿，將下巴靠在膝蓋上。
他跟江祐成為了這次的漫畫大賞已經努力快一年了，期間他們很拚命地每天在檢討自己哪裡畫得不夠好，又花大把時間研究讀者的評論來進行改進。
他們幾乎不休假，每天都是工作日，為了維持住作品品質，很多時候他們就算通宵繼續畫細，也不想草率交稿。
可是現在卻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們這一年的努力大打折扣。
他只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不是說這件事是個笑話。
而是努力了一年的自己，在如今像個笑話。
馮浩希看向江祐成。
他就知道當下不要讓江祐成回答是對的。
江祐成和他對視，看見馮浩希眼角隱隱閃爍的淚光，自知理虧，伸手順著對方的背。
「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江祐成說著，聲音有些嘶啞，但馮浩希覺得這聲音更像哽咽。
「會有辦法的，我們的努力不會白費，會有辦法的。」
江祐成安慰著馮浩希。
也像在安慰自己。
連玉米丸子都意外，她當初在電話裡只是有點累了隨便亂說而已，沒想到江祐成居然真的去做了，而且效果還十分顯著。
馮浩希是對於這個轉變有最大見證的證人。
首先，馮浩威回老家之後，顧君文這些天也開始不太往他這裡跑了，取而代之的是江祐成隔三差五的來訪。
再來，江祐成發訊息給他時，字很明顯變多了。
要知道，江祐成很珍惜時間也很討厭打太多字，他一直以來在通訊軟體裡，打超過十個字的訊息屈指可數，最近卻天天有起碼五六則是十幾個字的。
這著實讓馮浩希嚇到了。
更何況這些多出好幾個字的訊息，有絕大多數跟工作毫無關係。
例如他現在收到的這則。
柚：起床了嗎？我今天早餐買多了，你要不要來分一點？
這不是第一次江祐成邀請自己去他家吃早餐，但以前都是發個「有早餐，過來」幾個字而已，突然昇華成了正常句子，除了讓馮浩希訝異外，更多的是懷疑。
俗話說的好，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馮浩希覺得，對於江祐成最近的反常，自己還是該小心為妙──說是這麼說，但免費的早餐還是要吃的。
於是他穿好衣服，快樂地往隔壁吃東西去。
＊＊＊
從馮浩希進家門開始，江祐成的目光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幹嘛一直看我啊？」
馮浩希大口咬下手中的漢堡，一邊咀嚼著，一邊對江祐成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這幾天都是這樣，他雖然已經習慣了，還是不明白江祐成的用意。
江祐成一口吞了一個煎餃：「沒事。」
「沒事？你這不是還在看我嗎？」
江祐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跟顧君文聊完天後，他對馮浩希的在意程度明顯增加了。
也許是因為玉米丸子和顧君文說的話讓他越來越無法忽略。
什麼叫他喜歡馮浩希呢？
江祐成沒談過戀愛，他高中和馮浩希認識以來，眼裡就只有漫畫，無論遇到什麼人和他告白或是對他有意思，他都一律拒絕光光了，現在實際說起來，他其實連如何判斷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他心裡是怎麼在想馮浩希的呢？
江祐成左思右想，除了「敵人」這個關鍵字又浮現腦海外，依然沒有答案。
江祐成對自己的打量依然沒有停止，馮浩希索性低頭滑自己的手機，好不讓自己尷尬。
突然看到了什麼，馮浩希抬起頭，和江祐成對上眼。
「欸，你看這個。」
四目相交，江祐成稍微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把頭湊近馮浩希遞過來的手機。
螢幕上是水天的粉絲專頁。
水天：好難過喔，想畫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覺得自己畫得好醜……也許我不像別人有那麼好的運氣吧，我畫得再努力，還不是比不上畫一張賣肉圖還要有人氣。各位給我一點鼓勵好嗎，我也好想要四千個轉發QQ
雖然文中一個人名也沒提，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在講江祐成。
前幾天江祐成在粉絲專頁辦了一個小活動，由粉絲投稿一些關鍵字，他再依照抽到的五個關鍵字來畫出一張圖。
最後抽到的結果是：獸人、蛇、泳裝、小羊、教堂。
江祐成依據這些素材，畫了一張穿著泳裝的殭屍女。這張圖的成效很好，獲得很多人的轉發，畢竟江祐成本來就很有名氣。
以水天發文的時間來看，那時江祐成的轉發數正好是四千多個，能拿到這麼多轉發的文不多，所以這篇文在說誰很明顯。
馮浩希和江祐成皺了下眉頭。
這不是水天第一次發這類文章了，他自從去年幫遊戲公司畫主視覺的合作機會被江祐成拿到後，就像是跟江祐成有仇一樣，三天兩頭發文暗諷，只不過最近越加頻繁。
更過分的是底下留言。
水天的死忠粉絲很多，每次都在水天的文底下幫著罵江祐成，有幾個人身攻擊的話都罵出來了。
這兩天江祐成個人粉專的貼文，也明顯有了更多惡意留言。
江祐成把馮浩希的手機交還給他：「吃飯，不看這些了吧。」
馮浩希看著江祐成有些煩躁的表情，沒多說什麼，只默默點頭。
他收回手機後，反手切換到了小帳號，一上線就把剛剛那些人身攻擊的留言全部檢舉了一遍。
「最近越來越多了。」馮浩希想起這陣子經常來私訊他的那個Jimmy Chen，說道：「不要放在心上了，這種人哪裡都有。」
江祐成嘆了口氣：「嗯。」
他知道馮浩希在安慰他，也知道這些看看就好，但他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馮浩希繼續滑著自己的手機，看到一篇網路新聞時，他徐徐將標題唸出來給江祐成聽：「狼師姦殺女童 同事爆：平常喜歡動漫幼女。」
馮浩希又把新聞頁面上的配圖給江祐成看。
正是他們兩個最喜歡的動畫蘿莉角色，露娜。
「現在的媒體真奇怪，新聞裡自己都說了這件事還在調查中，卻又扯到二次元的幼女來混淆。」馮浩希嘆了口氣：「喜不喜歡蘿莉跟會不會犯罪明明就沒有絕對關係。」
江祐成對於這個新聞也抱持和馮浩希一樣的看法。
「不看了不看了。」馮浩希放下手機，他手撐著下巴，對江祐成問道：「對了！漫畫大賞的作品展覽後天要開了，你打算哪一天去？」
他這一提，江祐成才想起來。
漫畫大賞每年在頒獎典禮前，都會舉辦為期一個月的展覽來展出參賽作品，展覽並不強制或限定參賽者去看，採免費入場，所有人都可以進入觀展，對參賽作品本身也是一個很好的宣傳。
江祐成去年沒有去，所以自然忘了有這樣一個活動。
「我們這次第一天就去好不好？」馮浩希往杯子裡倒入奶茶，一邊觀察江祐成的表情：「本來想揪玉米丸子一起的，但她說她第一天沒空。」
「可以。」
江祐成點頭，又拿起了一份漢堡來吃。馮浩希看著桌上剩餘的早餐包裝，不含江祐成手上那個的話，他已經吃了兩個大漢堡跟一份煎餃，而且感覺還有要再繼續吃的樣子。
想起江祐成最一開始叫他來這裡吃早餐的原因，馮浩希不禁好奇，他早餐真的有多買嗎？
他總覺得自己是佔了人家的分量。
江祐成注意到馮浩希對自己的視線，耳朵微微一紅：「咳，幹嘛看我？」
「你這幾天不也一直看我嗎？你可以看我就不行？」
江祐成搖搖頭，繼續低頭吃早餐。
其實馮浩希對於觀察江祐成這件事還滿有心得的。
以前還在學畫的時候，他和江祐成天天面對面素描對方的臉，江祐成臉上有多少毛細孔他都清楚得很。
江祐成的臉給人一種很有攻擊性的印象。
他的眉目較為鋒利，平時也不太常對熟人以外的人笑，如果沒跟他深入接觸過，單憑外表，大概會以為這個人個性冷漠。
真要再詳細比喻的話，江祐成像是那種武俠小說中孓然一身的俠客。
馮浩希想起以前高中時，所有男生雖然忌妒，卻都不得不承認江祐成的帥。
不只是外貌給人的印象帥而已，他連氣場都自帶一股酷勁。
馮浩希也承認江祐成帥，但在他眼裡，世界上最帥的還是他自己。
江祐成三兩下就吃完了一桌的早餐，馮浩希此時也喝完了手裡的奶茶：「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馮浩希起身靠上椅子，很自然地把垃圾拿去垃圾桶做了分類。臨走前，他還不忘對江祐成笑道：「你也給我好好做，我今天手感很好，搞不好進度會贏過你，你小心點。」
江祐成看見那笑容一愣，半晌才撿回意識，扳起臉回應道：「呵，你才是。」
＊＊＊
展覽當天，馮浩希與江祐成如期前往。
第一天的人潮不少，除了讀者，也能從座位區看到幾個面熟的漫畫家，眼尖的讀者發現漫畫家，一群人就圍上去要簽名，儼然像個小型見面會。
主辦方的用意也許就是如此，才會特地設置一個座位區。
因此每年大家都知道，如果想見喜歡的漫畫家，可以來這個展場碰碰運氣。
馮浩希跟江祐成兩人走在一起很顯眼，畢竟是漫畫家中有名的，再加上前一陣子的迷因影片，他們人氣很高，出捷運站開始就被注意到了。
不少粉絲看著他們，但都沒有上前。
「坐到展場座位區的漫畫家可以接受簽名，其餘時間不應該靠上去打擾人家」，這是這裡一直以來的規矩。
好幾個女粉絲可惜地看著他們要走離展場A區，馮浩希想了想，決定在跨步離去前對她們揮揮手，以示招呼。
女生們瞬間小聲地尖叫，對於馮浩希的那一招手顯然非常激動。
江祐成見他這樣，只是冷著臉別開頭。
馮浩希對江祐成一言不合就鬧脾氣已經習慣了，他手插口袋，與江祐成肩並肩：「A區展的都是新人欸，以前我們的作品也是展在那裡的。」
江祐成點點頭，想起他們一路走來的經歷，眉頭鬆開了些許：「我開始拿筆畫漫畫就好像昨天的事而已。」
「是啊，都出來畫四年了。」
江祐成突然停下腳步，他垂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馮浩希正要問，江祐成就率先抬起頭來。
他看向馮浩希，眼眸深沉：「你喜歡畫漫畫嗎？」
馮浩希聞言一笑，點頭：「嗯，喜歡。你呢？」
江祐成也勾起唇角。
「喜歡。」
這段對話每年都會出現一次。
從他們高中認識後至今，每次的提問，都像是在記錄他們每一年的成長。
第一次出現這問題是在高一，兩個少年在社群動態上發現彼此意趣相投。
第二次是高二，馮浩希在準備已久的漫畫比賽中落選，江祐成替他打氣。
第三次是高三，馮浩希在家裡人反對、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那陣子，江祐成問的。
第四次是大一，兩人升上大學，踏上了新的旅程，為了確認彼此的決心。
第五次是大二，江祐成爸爸去世那陣子，馮浩希要江祐成振作。
兩人第一次出單行本、第一次報名漫畫大賞，還有好多好多……；一直到了現在，已經是第十個年頭。
十六歲的兩個少年相遇，一同走過了十年歲月。
如今，他們依然在夢想的航道上前行。
兩人不知不覺間走到《天理不容》的展區，展場布置的很漂亮，主辦還特別做了一個主角的人形立牌。馮浩希看著他們努力的成果，問道：「這次，你有信心嗎？」
「當然。」
他們為了這部作品已經拚了快一年。
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在這個賽場上能夠被肯定。
馮浩希與江祐成對視，江祐成眼底隱約閃現的溫柔，讓他感覺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感覺到耳朵已經開始紅起來了，馮浩希趕緊轉過身，假裝去看其他展品。
江祐成仍然佔在原地，他看著面前這位陪他走了十年的敵人，又想起了玉米丸子說的話。
他喜歡馮浩希嗎？
作為敵人來說，他很喜歡和馮浩希一起度過的這十年。
江祐成想，也許可以參考他爸媽。
爸媽是相互喜歡的關係，所以拿他們來參考也不錯。
媽給爸做飯。
他願意為他做一輩子的飯嗎？
好像還能接受。
爸媽吵完架後又會和好。
他願意在爭吵後與他相互理解嗎？
他們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相處。
爸媽有跟對方長相守的覺悟。
他願意跟這個人待在一起一輩子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就是無法想像他和馮浩希成為戀人後會是什麼模樣。
一直以來他們都是敵人，是相互切磋的勁敵。
而且自高中初見起，他對馮浩希的感覺就一直沒有改變過，總不能說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人家了吧？
心裡頭亂糟糟的，但至少有一點江祐成很肯定。
他的生活裡不可以少了馮浩希，以前是，現在是，未來更是。
看著馮浩希的背影，江祐成心中湧出一股情緒。
他從前看過爸爸從背後抱住媽媽，那時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現在，他心底居然也隱隱想對馮浩希這麼做。
──不對，他可是敵人。
江祐成微微抿唇，在心中壓下他對這份情緒的迷茫。
＊＊＊
兩人在逛完全部出展作品後，轉而回到靠入口的座位區去，打算花個一小時來跟粉絲們互動。
似乎因為剛剛的對視，馮浩希與江祐成的互動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努力在眾人面前表現多年好友的樣子。
他們的粉絲族群男女各半，都很熱情地來詢問他們《天理不容》第二部的進度。
江祐成忙著在最前面回答大家的問題，馮浩希便抽空喝了口水，眼角撇見角落的一抹背影。
一個男人拿著手機說話，手機中的介面看起來像是在直播。
等到那人轉身，馮浩希才知道他為什麼眼熟。
那男人往他們這裡看過來，露出有些浮誇的驚訝表情，而後又轉為笑容，向他們這裡走近。
馮浩希用手肘撞了下江祐成，示意他往那裡看去。
江祐成頭才剛要轉過去，那男人就已經到他們面前了。
「這不是大柚老師跟犬哉老師嗎？好巧啊。」
來者不善。
馮浩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又迅速控制住表情：「是啊，好巧，沒想到水天老師也會來。」
──你畫插畫的來這裡幹嘛？
馮浩希在心裡對水天的行為提出了一百萬個問號。
江祐成臉上沒什麼變化，好像沒把水天當一回事一樣。
水天長得很老實，但一雙眼睛總帶笑看著人，讓人看了心裡發毛。
周圍粉絲聽見來人是水天，知道他和江祐成關係的就面有異色，不知道的則在竊竊私語慶幸又遇見一個大觸。水天對其他人的反應置若罔聞，他對著江祐成和馮浩希問：「我剛好在開直播，兩位老師方便一起聊聊嗎？」
水天偶爾會在粉絲專頁開直播，馮浩希是知道的，不過他不想跟水天多說話。他微笑著回應：「現場還有很多粉絲想互動，可能有點不方便。」
「就聊一下？」水天臉上也仍然掛著笑容，顯然不打算放棄。他給兩人看了一下手機畫面，直播聊天室中，一排一排的留言刷得很踴躍：「直播的觀眾也很想多看看你們。」
──多看看？你的粉絲沒有多罵罵我們就不錯了。
馮浩希看了眼江祐成，對於水天的賴皮，兩人看在這裡人多，還是決定妥協。
於是水天很自動地一屁股坐到江祐成旁邊的椅子上：「這位是大柚老師，跟我一樣很擅長steampunk，不過他畫得比我好太多了！」
水天說著，還自來熟地摟上江祐成的肩膀。他忽略江祐成警告似的眼神繼續說道：「旁邊那位是犬哉老師，是跟大柚老師一起參加這次漫畫大賞的好夥伴。」
江祐成面對著水天，馮浩希看不到他的表情，便拍了拍他的手臂，想確認他的狀態。
江祐成轉頭，回了他一個眼神。
──嗯，他現在很煩。
馮浩希微微抿唇，收回手。
「你們兩位對這次的漫畫大賞有沒有信心呢？」
江祐成跟馮浩希尷尬地點頭。馮浩希說道：「我們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很久。」
「我也覺得你們的作品很棒。」水天一笑，又說道：「其實我剛剛繞了一圈，感覺你們的作品是全部畫得最好的！」
水天說這句話的音量並沒有減小，反而刻意加大了聲音說。
周圍除了粉絲，其餘的漫畫家也投來視線。
馮浩希扯了扯嘴角。
明知道這裡有那麼多漫畫家，他還這樣說話，如果不是說話不漂亮，就是故意在給他跟江祐成找麻煩。
馮浩希壓下脾氣：「不不不，其他人的作品也都很棒。」
「不用謙虛啦。」水天沒把打算讓這段話題過去，他又增加音量：「第一非你們莫屬！」
馮浩希這邊還在壓制心中不耐，江祐成已經沒打算演了。
他黑著臉，對水天問道：「天聊完了？後面還有粉絲在等。」
「再聊一下下？我的觀眾應該還沒看夠呢。」
水天拍了拍江祐成的肩，江祐成撇過頭沒搭理他，他倒是很自發的繼續說下去：「說到比賽，《天理不容》第二部應該也快要開始連載了吧？」
兩人沒回應，水天逕自接著說下去：「有些人很擔心主角跟女主角能不能順利發展，可以偷偷在這裡劇透一下嗎？」
馮浩希正要回答，江祐成在他之前先搖搖頭：「我們想把所有驚喜留給讀者自己發現，不會做出任何透漏。」
水天被句點了也沒生氣，他瞇起眼睛看向馮浩希：「聽說這部作品的創作過程，兩位會做分工，但感覺犬哉老師似乎做得比較多？」
《天理不容》的創作過程，是由馮浩希主編劇本，江祐成主草稿，馮浩希負責人物的線稿和上色，江祐成會負責畫背景，最後後期調整再交給江祐成。
他們之前在玉米丸子的影片裡也多少有講到，但短短的片段中也不方便講太細，只提到馮浩希「主要」負責線稿和上色，如果單憑這些去細想，確實可能以為馮浩希做得比較多。
不過對兩人而言，雖然分工上每個步驟各自有「主要」負責的人，但實際上他們每個步驟結束後還是會再拿給另一方修改，江祐成做的不比他少。就像前一陣子兩人懊惱很久的大鋼，就是馮浩希先寫完最初版後，與江祐成一齊修改到最後的。
「沒這回事，我跟大柚的分工很平均，他搞不好做得比我還多。」
「喔？」水天道：「我還以為犬哉老師做的比較多呢，畢竟大柚老師很常更新粉專，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負責的工作比較少，才能有空畫那麼多圖。」
江祐成聽了表情不變，馮浩希卻替他皺起了眉。
江祐成之所以能夠經常畫一些工作外的圖，是他在工作之餘抽出時間來努力的成果。馮浩希也不是沒在畫圖，只是他比較不重視經營粉專這一塊而已。
──而且，我們工作怎麼分配關你屁事？
馮浩希雖然很想這樣問出來，但這裡是公共場合，加上水天還開著直播，他只能努力露出微笑回應：「嗯，那些圖都是他自己抽時間畫的。」
江祐成轉頭看了馮浩希一眼，眼神幽暗，他微微抿唇，而後又看向水天。
水天對江祐成那充滿不耐的直視沒有半分懼怕，他再度瞇起眼，像是想到了什麼。
馮浩希只覺得心裡有點不安。
水天一笑，緩緩開口：「對了！最近有個新聞鬧很大，你們知道嗎？」
「哪個新聞？」
「那個姦殺女童案啊。」水天露出「你不知道嗎？」的訝異表情。
馮浩希和江祐成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前幾天有看過一個姦殺女童的新聞。他們這兩天加緊進度在趕稿，幾乎沒有時間滑手機，自然沒有心力對這新聞分出更多關注。
「喔，想起來了。」馮浩希答道。
「新聞裡不是說嫌犯很喜歡露娜這個角色嗎？你們也很喜歡吧？怎麼看這件事？」水天又道：「最近好多人在討論這個新聞，說喜歡蘿莉角色的都是戀童癖、都是犯罪預備軍。」
這件案子最近因為新聞媒體一直提到的關係，頗具爭議。有很多對動漫畫不熟悉的大眾認為，喜歡動漫畫中的幼女，就是戀童癖。甚至很多媒體在下新聞標題時，都故意將這個案子與動漫畫做連結，讓這件事近期有很多人討論。
兩人喜歡露娜這個角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們也好幾次畫了露娜的同人圖，水天故意提這個，其心可議。
大概是因為被水天的話題吸引，周圍人的視線漸漸掃過來。
江祐成和馮浩希沒開口，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水天卻假裝不知道：「回答一下嘛，你們看，很多觀眾也想知道。」
水天亮出自己手機中的直播聊天室，又掃視了下周圍圍觀的眾人。他轉而看著坐在一旁的馮浩希，打算先逼問他：「犬哉老師，你認……」
「我不覺得喜歡二次元蘿莉的人就一定會在現實犯罪，拿個人行為來斷言整個群體是不應該的。」
江祐成打斷水天，搶先說道。
馮浩希見江祐成回答，先愣了一下，隨後又立刻開口道：「嗯，我也這麼認為。」
「喔？這樣嗎？」水天沒在一剛剛被打斷的事，他微微一笑：「也是，畢竟兩位很喜歡露娜嘛。」
水天的笑容依然掛在面上，他仔細回味著江祐成與馮浩希的回答，內心默默盤算起什麼來。
「回答完了，可以把時間還給我們的粉絲了嗎？」江祐成的聲音中已經有些怒意。
「哈哈，當然可以！」水天瞇起眼，乾脆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那我先走囉，祝你們今天愉快。」
馮浩希看著水天走離座位區的背影，依稀覺得右眼皮剛剛似乎跳了一下。
＊＊＊
兩人因為水天的那場小插曲，又多延後了一點離開的時間來跟粉絲互動，等到他們準備回家時，已經接近黃昏。
他們肩並肩走到捷運站口，馮浩希在入口前停下腳步。
江祐成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身後才傳來聲音。
「你為什麼要回答他？」
江祐成轉身，眼神帶有些疑惑。
「我是說他問女童案的時候，你幹嘛要回答他？」馮浩希鬆開剛剛咬起的下唇，眼中帶著薄怒：「讓他一個人尷尬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回答？」
──你不知道周圍的一些人會不喜歡你的回答嗎？
「我……」江祐成走向馮浩希，他琢磨著該怎麼說，但想了半天，還是照實說道：「我如果那時不回答，他就要問你。」
「問我就問我，我不會自己應對嗎？」
馮浩希對江祐成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很不高興。
女童案是件有爭議的事，這種大眾各持意見的議題，無論怎麼回答，都一定會給在場持反面意見的人一個壞印象。
馮浩希覺得自己與江祐成的想法沒有錯，可這類議題，不出聲還沒事，只要回答了，就會肯定有部分粉絲的流失。雖然他當下很快就跟著附和江祐成的回答，但最受影響的肯定是江祐成這個先把意見說出來的人。
馮浩希嘆了口氣。
他不想要江祐成在這種地方上幫他的忙。
「我……」
江祐成抿唇，他當下就知道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也知道搶先回答，馮浩希一定會不高興。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在看見水天準備要把炮火對向馮浩希時，他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
江祐成把手向馮浩希伸去，馮浩希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夠了，下次不要再幫我，我不需要。」
馮浩希說完，轉身走入捷運站。
江祐成站在原地良久，才跟著離開。
後方的巷子裡，水天拿著手機，將剛剛兩人爭執的一幕盡收眼底。
＊＊＊
馮浩希本以為他們當時回答水天的問題，頂多損失漫畫圈中一部份粉絲的好印象而已。
直到他隔天早上起床打開手機，才剛打開社交軟體，就被推送了一篇網路新聞。
女童案再延燒 喜歡動漫幼女的人不會犯罪？知名漫畫家這樣說？！
配圖是江祐成和自己當時在展覽座位區的照片。
他點進那篇文章，新聞中，很刻意地將江祐成說的話扭曲，又在文中反覆嘲諷他，明顯在把重點帶往「喜歡二次元幼女即戀童癖」一觀點。
馮浩希又看到底下留言，許多非漫畫圈的普通民眾紛紛罵起了江祐成。
他們兩個人前陣子的迷因很有名，因此對媒體來說是個很好蹭熱度的角色，馮浩希繼續滑動動態，好幾家媒體都報了類似的新聞，雖然熟悉他們的大部分粉絲都選擇站在他們這邊，但更多的，是對他們、對二次元不熟，卻又被新聞文章帶走風向的無知民眾。
馮浩希看見這些新聞下的留言，比起震怒，更多的是擔心江祐成。
他出門，立刻走到隔壁去。
江祐成看起來也是剛醒來不久，正坐在客廳沙發滑手機，馮浩希從他的眼中看出了煩躁。
他肯定也看到新聞了，馮浩希想。
江祐成見馮浩希來了，問道：「你也看到了？」
馮浩希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新聞都突然在報這個嗎？」江祐成扶了扶額頭，對馮浩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為什麼？」馮浩希跟著坐到江祐成旁邊。
江祐成把手機遞給了馮浩希。
螢幕上是水天粉專昨天晚上的一篇貼文。
水天：最近的那個女童案，我真的覺得這個小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被一個可惡的爛人給糟蹋，結束了才正要開始大放異彩的生命。新聞裡提到這個小女孩喜歡畫畫，也許他未來也可以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繪師的……
我又想起了今天大柚老師跟我說的話，老實說，他的回答讓我有點心寒……但我知道，他雖然不覺得喜歡蘿莉有問題，卻也是不希望這種憾事發生的……
我先說，我沒有歧視那些喜歡動漫蘿莉的人！但是！大家不覺得也許在他們之中就隱藏著下一個犯人嗎？不覺得很恐怖嗎？新聞裡說，嫌犯平常在學校裡授課時也是衣冠楚楚，誰會想到他做了這樣的事？一想到隨時可能有下一個小孩子遭遇這樣的事情，我就感覺好可怕！
不該讓孩子們暴露這些潛伏的危險之中。
請大家還是多留意身邊喜歡蘿莉的人吧！好好保護我們正在成長茁壯的幼苗。
＃antiloli＃拒絕動漫幼女＃保護兒童
文末，水天還附上了兩支影片，一支是江祐成當時在直播中回答問題的片段。
而另一支影片中，水天眼中嘩啦啦地流下淚水，對著螢幕隔空對受害的小女童喊話，又提到那名犯下此案的嫌犯有多麼不堪，但在影片末尾，卻突然說了句「大柚老師應該也不會希望這樣的」，扯上江祐成。
水天本身也有一定知名度，加上是時事，所以這篇文章獲得比平常更多的迴響。
馮浩希是耐著性子把這篇文章看完的，看完影片，他忍不住罵道：「太扯了，他說話就說話，還把你跟那個罪犯扯在一起做什麼？故意的嘛！」
「我看那個影片，他眼裡流出來的不是眼淚，是他腦子裡進的水吧？」馮浩希說完，死死咬住嘴唇。
這篇貼文的內容，跟剛才看到的網路新聞內容有太多相似之處，甚至連倒數第二段那句話都一模一樣。
新聞是今早才出現，明顯晚於昨晚的這篇文章，所以並不難做猜測。
無論是水天或是其他人向記者投稿、還是記者早上上班沒東西報而自己過來抄新聞，這篇文都是他們現在出現在新聞版面的始作俑者。
馮浩希把手機交還給江祐成，他握緊拳頭：「怎麼辦？我剛剛看，我們的粉專已經有好多人來倒讚了。」
來洗他們粉絲專頁的，多數是只看過報導就被帶走風向的無知路人。
仍然有很多人支持江祐成的說法，但二次元終究是非主流，並不了解這一塊的大眾佔了壓倒性的數量。
這就是媒體的力量。
江祐成和馮浩希因為迷因影片，也算是成名過，他們有知名度，所以更是成為了媒體眼中的流量肥羊。
這個報導對媒體來說，求不求證、江祐成說得是對是錯，都已經無關了，他們要的，只是江祐成因為負面原因而出現在版面上，所給他們帶來的流量。
江祐成把手機隨意扔在桌上，他伸了個懶腰，而後整個人攤在沙發上。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漫畫大賞的名次絕對會受影響了。」他看向馮浩希一笑：「我看，我們現在人氣評分的分數，絕對掉到了所有參賽者中的最底。」
馮浩希聽他這麼一說，低頭咬唇。
人氣評分在總分的佔比其實不高，不過對競爭激烈前十五名來說，一絲一毫的分數浮動都是大事。
這一回分數低下來，不要說力拚前五名了，他們連掉出以往常駐的前十名都有可能。
想到這裡，馮浩希就很難過。
他屈起雙腿，將下巴靠在膝蓋上。
他跟江祐成為了這次的漫畫大賞已經努力快一年了，期間他們很拚命地每天在檢討自己哪裡畫得不夠好，又花大把時間研究讀者的評論來進行改進。
他們幾乎不休假，每天都是工作日，為了維持住作品品質，很多時候他們就算通宵繼續畫細，也不想草率交稿。
可是現在卻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們這一年的努力大打折扣。
他只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不是說這件事是個笑話。
而是努力了一年的自己，在如今像個笑話。
馮浩希看向江祐成。
他就知道當下不要讓江祐成回答是對的。
江祐成和他對視，看見馮浩希眼角隱隱閃爍的淚光，自知理虧，伸手順著對方的背。
「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江祐成說著，聲音有些嘶啞，但馮浩希覺得這聲音更像哽咽。
「會有辦法的，我們的努力不會白費，會有辦法的。」
江祐成安慰著馮浩希。
也像在安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