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能為我寫一次劇本嗎？
本章節 4719 字
更新於: 2021-08-08
接下來的日子裡，蘇一帆除了以前接下的工作外，完全足不出戶，過著寫稿、修稿、想段子的生活。
不過每天例行工作他還是有做，打掃洗澡洗衣等一個也沒少，唯獨煮飯，他認為烹飪太麻煩了，要買要煮又要洗，食物這種東西只要能維持生命，吃什麼根本沒差。
尚沈睿在為剛殺青的電視劇做宣傳，早出晚歸加上蘇一帆偶爾會用廚房煮泡麵，他一個月後才發覺不對勁，將冰箱打開一看，空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多長時間了？外出前，他走到蘇一帆工作室外敲了敲：「一帆，晚上一起吃嗎？」
蘇一帆完全不考慮，回覆得很快：「改天，我忙。」
尚沈睿和他商量：「我煮我收拾，你負責吃就行。」
嘖！又來了……
他下意識地認為尚沈睿要發作了，嘆息道：「……好吧。」
蘇一帆不排斥和尚沈睿吃飯，只是最近實在太忙了，除了要工作還得趕劇本，劇本沒在時間內趕出來，一堆談好的約又要重簽，他現在從白天睜眼到晚上闔眼前都在寫稿，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在吃飯上，尤其是共同吃飯，它是用餐方式中最耗時的。
在飯點時，蘇一帆走出工作間，食物香味撲鼻，餐桌擺放得都是他喜歡的菜色，特別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男人見他出來後帶著笑容為他添了一碗飯，讓他意識到情況真的很不妙。
「好久沒好好吃飯了。」
「……」蘇一帆，「對啊。」
吃飯過程意外地輕鬆，尚沈睿和他聊聊工作進度還有攝影棚發生的趣事等等，積了整個月的話題一頓飯的時間完全沒法聊完。
蘇一帆心想偶爾一起吃頓飯也不錯，整個月都過得太緊繃，放鬆一下後腦袋似乎變得比較清楚。
飯後，尚沈睿收碗盤進洗手槽浸水，見蘇一帆拿抹布想擦桌子，幾步上前把抹布取走：「你去工作吧，說好了，我處理。」
抹布算是被半搶走的，雖然尚沈睿的說話態度沒問題，還是讓蘇一帆揚起淡淡的不爽：「不差這點時間，抹布還來。」
「說過了，我煮我收拾。」
尚沈睿堅持不給，蘇一帆將抹布奪回，口氣很差：「我餐桌，你洗碗。」
尚沈睿的臉沉了下來：「好好說話，搶什麼搶？」
蘇一帆：「難道不是你先搶的？」
尚沈睿：「明明是你不守信用在先。」
蘇一帆咬牙，忍了兩秒發現忍不了，開口罵道：「是你先找碴吧，不滿什麼直說啊，用得著在那邊挑我毛病？」
「我原本根本沒打算和你起衝突……」
睜眼說瞎話，蘇一帆不讓他說完，插話道：「是嗎？好久沒好好吃飯了。」
「……」尚沈睿雙手緊握，本就不太高興的他實在忍無可忍，「我們因為這件事吵過多少次了？這次我本來想忍著，是你在煽風點火！」
蘇一帆：「是我的問題？難道不是你先遷怒的？」
尚沈睿：「蘇一帆，你想吵架嗎？」
雙方都很清楚這場架會吵得毫無意義，就像真的釐清責任歸屬後又如何，吵架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要吵贏。
「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別他媽管我！」蘇一帆將抹布扔到尚沈睿身上，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隔天，蘇一帆刻意在工作室待到尚沈睿出門才出去找食物，聽到玄關鎖門的聲音時，蘇一帆簡直要氣炸，尚沈睿居然沒有和他說再見。
他「碰」地打開門，聞到香香的早餐味，頓時脾氣都沒了。
「嘖！」想到尚沈睿氣在頭上，依然為他準備食物，就覺得自己幼稚到極點。
……等等道歉吧。
獨自吃完早餐，蘇一帆拿起手機撥號給尚沈睿，電話很快地被接通，但那頭的人死不應聲。
雖說尚沈睿很少發脾氣，但其實他脾氣並不好，他只是很少發現自己在生氣而已，只要被他察覺就會拗得要死，完全哄不了。
看似特別難搞，實則對症下藥就解決了，沒有什麼事是好好認錯解決不了的。
「喂？」蘇一帆知道他不會回覆，所以自己接著說，「抱歉，昨天說過頭了，謝謝你的早餐。」
……又讓他先道歉了，尚沈睿也有錯，他昨天確實先招惹人家還不自知：「昨晚我也有問題，這幾天有空的話我會準備食物，沒空時給你叫外賣好嗎？」
蘇一帆：「知道了，路上小心。」
尚沈睿：「嗯，晚點見。」
幾個月後的某個夜晚，稿子終於完成了。
蘇一帆合上電腦尋找食物，打開冰箱選了個好消化的微波，等待時看一下手機有沒有尚沈睿傳來的訊息。
尚沈睿：今天進度延遲，會比較晚回去。21：33
比較晚是幾點啊？
他三兩口解決食物，刷完牙後跑去尚沈睿的房間瞧瞧，沒人。
蘇一帆坐到尚沈睿的床邊等他回家，順便做每次瘋狂創作後的自我反省，例如：怎麼辦……又因為寫稿把尚沈睿忽略了，這次還史無前例的久，雖說是為了求婚，但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他洩氣地爬進尚沈睿的被窩，心想：唉……明天早點起床給尚沈睿做早餐吧……
蘇一帆很快地睡去，但睡得並不安穩，做了個很久沒做的夢，一個不太好的夢。
夢的開頭始於老家宅邸廚房，蘇一帆摸黑捧著小板凳放至零食櫃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鐵絲開鎖。
或許是因為緊張，幾秒鐘能完成的事情，他花了快三分鐘才解開。
喀咔。太好了。
將鐵絲藏起來，他踮起腳尖挑選薯片，看準幾包取走也不明顯的薯片後伸手去拿，一包、兩包、三包……
「欸。」
他嚇得一抖，重心不穩之際，來人箭步上前扶好他，就怕他摔倒了：「搞什麼啊，小心一點啦！」
怪我囉？蘇一帆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出聲。」
「下來，我幫你拿。」
「不要，你技術好差。」這個人每次替他拿薯片，隔天都會被別人發現異樣。
「我就要，反正被罵的是我又不是你，讓開。」
蘇一帆瞪向他，那人比他高出半顆頭，臉像起霧般看不清楚，散發出來的氣場強勢卻令人安心。
「我要自己拿！」一副與他槓上的樣子，明明本意是不想看他被罵，偏偏又拉不下臉述說。
他「嘖」了聲，二話不說直接把蘇一帆攔腰扛起。
太突然了，蘇一帆驚呼出聲，手上的薯片沒拿穩，全掉到了地板，製造出不小的動靜。
「喂！小聲點啊！」
他連忙將蘇一帆放至地面，當腳尖碰到地板的瞬間，那人消失了，「哇！」，蘇一帆反應不過來，直接摔跪在地上。
什麼情況啊？沒等他搞明白，熟悉的反胃感翻湧而上。
「唔……」蘇一帆慢慢地捲起身子，手掌按住腹部，臉變得如紙張一般蒼白。
好疼啊……
冷汗從臉龐滑落，胃像被緩慢撕裂著，一陣陣地抽痛。
藥……過敏藥……
不知何時，場景已換至蘇一帆小時候的臥室中，他輕喘著氣，扶穩旁邊的東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到書桌前，扭開放藥的罐子……
又是一陣疼痛，玻璃罐從高處墜落，裂成好幾塊，碎片和藥皆散在了地面，他再次蜷縮起身子，指頭死死地捏住側腹，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終於熬過了一次，他抖著手撿起地上的藥就往嘴裡塞，四顆、五顆、六顆……
該死，又被騙了，早知道就不要吃飯了。
劑量是多少，他不記得也不在乎，一心只想壓下過激的免疫反應。
為什麼怎麼吃都沒用呢？
為什麼藥味怪怪的？
為什麼藥會有……海鮮的味道？
「唔……嘔──」蘇一帆吐了，猛烈地彷彿連腸子都要吐出來般，他的臉、頸部、耳朵開始充血，胃也持續地發疼抽搐，全身熱得像有火在燒。
「──」要瘋了，張著的嘴發不出一絲聲音，睜著的眼也逐漸失去焦距，唾液和淚水無法控制地滑落，快要沒有意識了。
吐不出東西後，他開始不斷地抽氣，好難受，他需要空氣，但越吸卻越難受。
他將口鼻埋入手肘中，想著必須鎮定下來、必須控制二氧化碳的排出量，不然的話會…………
死的。
想到這兒，他竟是冷靜下來了，不就是死嗎，好像沒那麼嚴重。
呵呵，好想笑，但是沒有力氣。
他任由自己癱倒在地上，眼睛平靜地凝視前方，藥、嘔吐物、玻璃碎片還有不斷擴散的鮮血。
血？為什麼會有血呢？剛才不小心劃傷了嗎？
……無所謂，答案不重要，反正不會痛，已經沒感覺了。
然後蘇一帆看到一個小男孩在走廊上奔跑，他「碰」地打開一扇門，朝門裡大罵：「妳在做什麼！誰准妳動我房間的？！」
房內滿是被撕爛的草稿紙，一位女人幾步上前，邊說邊將男孩推至牆壁：「你怎麼能這麼讓我們丟臉？拍這些東西能看？媽以前是不是說過讓你別出版？是不是說過找不到其它興趣就在家裡待著？」
男孩也朝她吼道：「什麼叫丟臉？不要用妳狹隘的思想定義別人的愛好！」
女人把撕爛的草稿紙往他身上扔，歇斯底里道：「這不叫丟臉？你寫這什麼東西！你要我怎麼和你爸解釋！你爸看到會怎麼想！」
又是爸爸，妳根本只關心名分，只關心他對妳的看法，那我怎麼辦？我只有妳欸！男孩撇撇嘴：「喔，原來妳擔心的是這個啊，只是他什麼想幹我屁事。」
「啪」地一聲，女人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拔高的嗓音尖銳刺耳：「你的思想這麼噁心，別人會怎麼想我？啊？分明是你的不對，最後還不是會怪到我頭上，說我教育失敗！」
「閉嘴！」男孩紅了眼眶，快步地逃離這令人難受的空間，「我離開得了！這個家我不要了！反正有很多人喜歡我，以後會有更多人喜歡我，我不缺你們的愛！」
為什麼吵架時兩個人離得那麼近卻要用喊的？
蘇一帆記得有人曾說過，是因為心的距離太遠，不大聲說怕會聽不見。
可是他明明竭盡所能地喊了，為什麼還是沒被聽見呢？
「一帆。」
「啊？」
場景一轉，小男孩躺在草地上，看著雲慢慢地飄移。
「這本會有番外嗎？」
他瞥了眼尚沈睿手上的書，不意外道：「又是它啊，你真的很喜歡這本欸。」
尚沈睿靦腆地說：「我覺得兩個主角的個性很像我和你，特別容易帶入。」
蘇一帆一愣，的確，那本書的主角有尚沈睿的影子。
「好吧，那我幫他們安排個番外。」
小男孩拿起筆記本，將書名記入行事曆，尚沈睿手上的那本他忘了一大半，寫番外前還得再翻過一遍。
「……其實今天，我和我媽吵架了。」
聞言，蘇一帆心一緊，小男孩也是，他默默地放下筆記本，故作鎮定道：「是喔，為了什麼事？」
尚沈睿道：「我說我想當演員，她說演員太不穩定了，要我找個正常的工作，結果討論到最後也沒什麼結論。」
正如尚母所言，演員確實不穩定，不紅的話，大半年沒收入都是可能發生的。
在男孩印象中尚沈睿並沒有特別愛表演啊，那怎麼會願意去承擔演員的職業風險呢：「為什麼想當演員？」
「我很喜歡你的文章，你筆下的劇情總能感動我，但我寫不出像你那樣的東西，所以如果我是演員的話，就能夠參與其中了吧。」
蘇一帆總覺得尚沈睿說話時眼睛會發光，像個孩子一樣無所畏懼、自以為無所不能。
嘛，也沒什麼不好，現在的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可可愛愛的。
男孩失笑：「好單純的原因，你在告白嗎？我都要害羞了。」
尚沈睿不滿，他是真心想和男孩討論這件事情：「我是認真的，你怎麼看，你會支持我嗎？」
「我當然支持你。」雖然男孩不確定演員的路適不適合尚沈睿，但他很清楚得不到支持的感覺有多麼痛苦，只要尚沈睿不作姦犯科，夢想再浮誇他都會支持他，「不過你得多方嘗試，你還年輕，有很多的可能，別被一個思路局限了。」
蘇一帆撇撇嘴，欸，你才幾歲，怎麼講話像個大人似的，寫在小說裡會被ＮＧ喔。
「我覺得我能行了。」尚沈睿笑得開心，他就知道男孩一定會支持他。
他絕對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了。
見尚沈睿一臉傻樣，擔憂逐漸佔據男孩的大腦，他想保護他，但現在他還沒這能力，在此之前得先讓尚沈睿學習自保才行。
蘇一帆沒臉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人，還想保護別人啊，你先照照鏡子吧，那副慘樣。
那時候的他剛離家不久，公事私事皆一團糟，回想起來沒一件好事，慘得要死，算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期。
「不要笑得那麼天真，你媽不會是唯一一個反對你的人。」男孩皺著眉，尚沈睿沒有經驗，他一定不知道，想做的事只要不符合主流思想，將會受到多少質疑，他必須先告訴他，讓他可以提前作準備，免得出事後一蹶不振，「傻瓜，當你意識到未來會經歷什麼後，還能笑得出來嗎，你最好從現在開始，每天……你幹什麼？」
尚沈睿突然抱住男孩，拍一拍。
早已停止的心臟一顫、重新開始跳動，蘇一帆直到今日才明白，尚沈睿當初的擁抱是什麼意思。
當時居然沒發現……
說是最灰暗的時期，其實也過得不錯嘛，不是還有人會為你心疼嗎？
他下意識地摸摸臉頰，濕的，不知道是血水還是眼淚。
什麼鬼？才剛下完馬威、步驟都還沒開始講的男孩滿臉疑惑，搞不懂尚沈睿在發什麼神經：「我不會道歉喔，雖然聽起來很刺耳，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知道。」尚沈睿不清楚男孩經歷過什麼，只是覺得他受傷了，需要一個擁抱，「我會先做好規劃再和我媽談談，不會魯莽行事的，別擔心。」
「所以，如果我成名了，你也還在寫書，能為我寫一次劇本嗎？」
不過每天例行工作他還是有做，打掃洗澡洗衣等一個也沒少，唯獨煮飯，他認為烹飪太麻煩了，要買要煮又要洗，食物這種東西只要能維持生命，吃什麼根本沒差。
尚沈睿在為剛殺青的電視劇做宣傳，早出晚歸加上蘇一帆偶爾會用廚房煮泡麵，他一個月後才發覺不對勁，將冰箱打開一看，空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多長時間了？外出前，他走到蘇一帆工作室外敲了敲：「一帆，晚上一起吃嗎？」
蘇一帆完全不考慮，回覆得很快：「改天，我忙。」
尚沈睿和他商量：「我煮我收拾，你負責吃就行。」
嘖！又來了……
他下意識地認為尚沈睿要發作了，嘆息道：「……好吧。」
蘇一帆不排斥和尚沈睿吃飯，只是最近實在太忙了，除了要工作還得趕劇本，劇本沒在時間內趕出來，一堆談好的約又要重簽，他現在從白天睜眼到晚上闔眼前都在寫稿，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在吃飯上，尤其是共同吃飯，它是用餐方式中最耗時的。
在飯點時，蘇一帆走出工作間，食物香味撲鼻，餐桌擺放得都是他喜歡的菜色，特別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男人見他出來後帶著笑容為他添了一碗飯，讓他意識到情況真的很不妙。
「好久沒好好吃飯了。」
「……」蘇一帆，「對啊。」
吃飯過程意外地輕鬆，尚沈睿和他聊聊工作進度還有攝影棚發生的趣事等等，積了整個月的話題一頓飯的時間完全沒法聊完。
蘇一帆心想偶爾一起吃頓飯也不錯，整個月都過得太緊繃，放鬆一下後腦袋似乎變得比較清楚。
飯後，尚沈睿收碗盤進洗手槽浸水，見蘇一帆拿抹布想擦桌子，幾步上前把抹布取走：「你去工作吧，說好了，我處理。」
抹布算是被半搶走的，雖然尚沈睿的說話態度沒問題，還是讓蘇一帆揚起淡淡的不爽：「不差這點時間，抹布還來。」
「說過了，我煮我收拾。」
尚沈睿堅持不給，蘇一帆將抹布奪回，口氣很差：「我餐桌，你洗碗。」
尚沈睿的臉沉了下來：「好好說話，搶什麼搶？」
蘇一帆：「難道不是你先搶的？」
尚沈睿：「明明是你不守信用在先。」
蘇一帆咬牙，忍了兩秒發現忍不了，開口罵道：「是你先找碴吧，不滿什麼直說啊，用得著在那邊挑我毛病？」
「我原本根本沒打算和你起衝突……」
睜眼說瞎話，蘇一帆不讓他說完，插話道：「是嗎？好久沒好好吃飯了。」
「……」尚沈睿雙手緊握，本就不太高興的他實在忍無可忍，「我們因為這件事吵過多少次了？這次我本來想忍著，是你在煽風點火！」
蘇一帆：「是我的問題？難道不是你先遷怒的？」
尚沈睿：「蘇一帆，你想吵架嗎？」
雙方都很清楚這場架會吵得毫無意義，就像真的釐清責任歸屬後又如何，吵架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要吵贏。
「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別他媽管我！」蘇一帆將抹布扔到尚沈睿身上，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隔天，蘇一帆刻意在工作室待到尚沈睿出門才出去找食物，聽到玄關鎖門的聲音時，蘇一帆簡直要氣炸，尚沈睿居然沒有和他說再見。
他「碰」地打開門，聞到香香的早餐味，頓時脾氣都沒了。
「嘖！」想到尚沈睿氣在頭上，依然為他準備食物，就覺得自己幼稚到極點。
……等等道歉吧。
獨自吃完早餐，蘇一帆拿起手機撥號給尚沈睿，電話很快地被接通，但那頭的人死不應聲。
雖說尚沈睿很少發脾氣，但其實他脾氣並不好，他只是很少發現自己在生氣而已，只要被他察覺就會拗得要死，完全哄不了。
看似特別難搞，實則對症下藥就解決了，沒有什麼事是好好認錯解決不了的。
「喂？」蘇一帆知道他不會回覆，所以自己接著說，「抱歉，昨天說過頭了，謝謝你的早餐。」
……又讓他先道歉了，尚沈睿也有錯，他昨天確實先招惹人家還不自知：「昨晚我也有問題，這幾天有空的話我會準備食物，沒空時給你叫外賣好嗎？」
蘇一帆：「知道了，路上小心。」
尚沈睿：「嗯，晚點見。」
幾個月後的某個夜晚，稿子終於完成了。
蘇一帆合上電腦尋找食物，打開冰箱選了個好消化的微波，等待時看一下手機有沒有尚沈睿傳來的訊息。
尚沈睿：今天進度延遲，會比較晚回去。21：33
比較晚是幾點啊？
他三兩口解決食物，刷完牙後跑去尚沈睿的房間瞧瞧，沒人。
蘇一帆坐到尚沈睿的床邊等他回家，順便做每次瘋狂創作後的自我反省，例如：怎麼辦……又因為寫稿把尚沈睿忽略了，這次還史無前例的久，雖說是為了求婚，但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他洩氣地爬進尚沈睿的被窩，心想：唉……明天早點起床給尚沈睿做早餐吧……
蘇一帆很快地睡去，但睡得並不安穩，做了個很久沒做的夢，一個不太好的夢。
夢的開頭始於老家宅邸廚房，蘇一帆摸黑捧著小板凳放至零食櫃前，小心翼翼地拿出鐵絲開鎖。
或許是因為緊張，幾秒鐘能完成的事情，他花了快三分鐘才解開。
喀咔。太好了。
將鐵絲藏起來，他踮起腳尖挑選薯片，看準幾包取走也不明顯的薯片後伸手去拿，一包、兩包、三包……
「欸。」
他嚇得一抖，重心不穩之際，來人箭步上前扶好他，就怕他摔倒了：「搞什麼啊，小心一點啦！」
怪我囉？蘇一帆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出聲。」
「下來，我幫你拿。」
「不要，你技術好差。」這個人每次替他拿薯片，隔天都會被別人發現異樣。
「我就要，反正被罵的是我又不是你，讓開。」
蘇一帆瞪向他，那人比他高出半顆頭，臉像起霧般看不清楚，散發出來的氣場強勢卻令人安心。
「我要自己拿！」一副與他槓上的樣子，明明本意是不想看他被罵，偏偏又拉不下臉述說。
他「嘖」了聲，二話不說直接把蘇一帆攔腰扛起。
太突然了，蘇一帆驚呼出聲，手上的薯片沒拿穩，全掉到了地板，製造出不小的動靜。
「喂！小聲點啊！」
他連忙將蘇一帆放至地面，當腳尖碰到地板的瞬間，那人消失了，「哇！」，蘇一帆反應不過來，直接摔跪在地上。
什麼情況啊？沒等他搞明白，熟悉的反胃感翻湧而上。
「唔……」蘇一帆慢慢地捲起身子，手掌按住腹部，臉變得如紙張一般蒼白。
好疼啊……
冷汗從臉龐滑落，胃像被緩慢撕裂著，一陣陣地抽痛。
藥……過敏藥……
不知何時，場景已換至蘇一帆小時候的臥室中，他輕喘著氣，扶穩旁邊的東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到書桌前，扭開放藥的罐子……
又是一陣疼痛，玻璃罐從高處墜落，裂成好幾塊，碎片和藥皆散在了地面，他再次蜷縮起身子，指頭死死地捏住側腹，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終於熬過了一次，他抖著手撿起地上的藥就往嘴裡塞，四顆、五顆、六顆……
該死，又被騙了，早知道就不要吃飯了。
劑量是多少，他不記得也不在乎，一心只想壓下過激的免疫反應。
為什麼怎麼吃都沒用呢？
為什麼藥味怪怪的？
為什麼藥會有……海鮮的味道？
「唔……嘔──」蘇一帆吐了，猛烈地彷彿連腸子都要吐出來般，他的臉、頸部、耳朵開始充血，胃也持續地發疼抽搐，全身熱得像有火在燒。
「──」要瘋了，張著的嘴發不出一絲聲音，睜著的眼也逐漸失去焦距，唾液和淚水無法控制地滑落，快要沒有意識了。
吐不出東西後，他開始不斷地抽氣，好難受，他需要空氣，但越吸卻越難受。
他將口鼻埋入手肘中，想著必須鎮定下來、必須控制二氧化碳的排出量，不然的話會…………
死的。
想到這兒，他竟是冷靜下來了，不就是死嗎，好像沒那麼嚴重。
呵呵，好想笑，但是沒有力氣。
他任由自己癱倒在地上，眼睛平靜地凝視前方，藥、嘔吐物、玻璃碎片還有不斷擴散的鮮血。
血？為什麼會有血呢？剛才不小心劃傷了嗎？
……無所謂，答案不重要，反正不會痛，已經沒感覺了。
然後蘇一帆看到一個小男孩在走廊上奔跑，他「碰」地打開一扇門，朝門裡大罵：「妳在做什麼！誰准妳動我房間的？！」
房內滿是被撕爛的草稿紙，一位女人幾步上前，邊說邊將男孩推至牆壁：「你怎麼能這麼讓我們丟臉？拍這些東西能看？媽以前是不是說過讓你別出版？是不是說過找不到其它興趣就在家裡待著？」
男孩也朝她吼道：「什麼叫丟臉？不要用妳狹隘的思想定義別人的愛好！」
女人把撕爛的草稿紙往他身上扔，歇斯底里道：「這不叫丟臉？你寫這什麼東西！你要我怎麼和你爸解釋！你爸看到會怎麼想！」
又是爸爸，妳根本只關心名分，只關心他對妳的看法，那我怎麼辦？我只有妳欸！男孩撇撇嘴：「喔，原來妳擔心的是這個啊，只是他什麼想幹我屁事。」
「啪」地一聲，女人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拔高的嗓音尖銳刺耳：「你的思想這麼噁心，別人會怎麼想我？啊？分明是你的不對，最後還不是會怪到我頭上，說我教育失敗！」
「閉嘴！」男孩紅了眼眶，快步地逃離這令人難受的空間，「我離開得了！這個家我不要了！反正有很多人喜歡我，以後會有更多人喜歡我，我不缺你們的愛！」
為什麼吵架時兩個人離得那麼近卻要用喊的？
蘇一帆記得有人曾說過，是因為心的距離太遠，不大聲說怕會聽不見。
可是他明明竭盡所能地喊了，為什麼還是沒被聽見呢？
「一帆。」
「啊？」
場景一轉，小男孩躺在草地上，看著雲慢慢地飄移。
「這本會有番外嗎？」
他瞥了眼尚沈睿手上的書，不意外道：「又是它啊，你真的很喜歡這本欸。」
尚沈睿靦腆地說：「我覺得兩個主角的個性很像我和你，特別容易帶入。」
蘇一帆一愣，的確，那本書的主角有尚沈睿的影子。
「好吧，那我幫他們安排個番外。」
小男孩拿起筆記本，將書名記入行事曆，尚沈睿手上的那本他忘了一大半，寫番外前還得再翻過一遍。
「……其實今天，我和我媽吵架了。」
聞言，蘇一帆心一緊，小男孩也是，他默默地放下筆記本，故作鎮定道：「是喔，為了什麼事？」
尚沈睿道：「我說我想當演員，她說演員太不穩定了，要我找個正常的工作，結果討論到最後也沒什麼結論。」
正如尚母所言，演員確實不穩定，不紅的話，大半年沒收入都是可能發生的。
在男孩印象中尚沈睿並沒有特別愛表演啊，那怎麼會願意去承擔演員的職業風險呢：「為什麼想當演員？」
「我很喜歡你的文章，你筆下的劇情總能感動我，但我寫不出像你那樣的東西，所以如果我是演員的話，就能夠參與其中了吧。」
蘇一帆總覺得尚沈睿說話時眼睛會發光，像個孩子一樣無所畏懼、自以為無所不能。
嘛，也沒什麼不好，現在的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可可愛愛的。
男孩失笑：「好單純的原因，你在告白嗎？我都要害羞了。」
尚沈睿不滿，他是真心想和男孩討論這件事情：「我是認真的，你怎麼看，你會支持我嗎？」
「我當然支持你。」雖然男孩不確定演員的路適不適合尚沈睿，但他很清楚得不到支持的感覺有多麼痛苦，只要尚沈睿不作姦犯科，夢想再浮誇他都會支持他，「不過你得多方嘗試，你還年輕，有很多的可能，別被一個思路局限了。」
蘇一帆撇撇嘴，欸，你才幾歲，怎麼講話像個大人似的，寫在小說裡會被ＮＧ喔。
「我覺得我能行了。」尚沈睿笑得開心，他就知道男孩一定會支持他。
他絕對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了。
見尚沈睿一臉傻樣，擔憂逐漸佔據男孩的大腦，他想保護他，但現在他還沒這能力，在此之前得先讓尚沈睿學習自保才行。
蘇一帆沒臉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人，還想保護別人啊，你先照照鏡子吧，那副慘樣。
那時候的他剛離家不久，公事私事皆一團糟，回想起來沒一件好事，慘得要死，算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期。
「不要笑得那麼天真，你媽不會是唯一一個反對你的人。」男孩皺著眉，尚沈睿沒有經驗，他一定不知道，想做的事只要不符合主流思想，將會受到多少質疑，他必須先告訴他，讓他可以提前作準備，免得出事後一蹶不振，「傻瓜，當你意識到未來會經歷什麼後，還能笑得出來嗎，你最好從現在開始，每天……你幹什麼？」
尚沈睿突然抱住男孩，拍一拍。
早已停止的心臟一顫、重新開始跳動，蘇一帆直到今日才明白，尚沈睿當初的擁抱是什麼意思。
當時居然沒發現……
說是最灰暗的時期，其實也過得不錯嘛，不是還有人會為你心疼嗎？
他下意識地摸摸臉頰，濕的，不知道是血水還是眼淚。
什麼鬼？才剛下完馬威、步驟都還沒開始講的男孩滿臉疑惑，搞不懂尚沈睿在發什麼神經：「我不會道歉喔，雖然聽起來很刺耳，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知道。」尚沈睿不清楚男孩經歷過什麼，只是覺得他受傷了，需要一個擁抱，「我會先做好規劃再和我媽談談，不會魯莽行事的，別擔心。」
「所以，如果我成名了，你也還在寫書，能為我寫一次劇本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