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暮，你還好嗎？」見男人的表情怪異，面上還浮起一層異樣潮紅，希兒忙關心道。

暮沒有應答，那股莫名的灼熱感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反而愈加強烈起來。暮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體內那誇張的熱燙感是他至今從未經歷過，就是在沙漠中徒步行走半天造成的嚴重中暑，也遠不能與他現在的身軀感受相比。然而當他試圖移開目光，那股熱流竟瞬間變得洶湧狂躁，連他的思緒都隱隱要被那道熱浪侵蝕，險些意識不清。

暮就算再愚昧，此刻也應該知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狀，極可能與視線彼方的人族營地有關。

「你們先回去，我必須去那一趟」暮面色陰沉道，現在的他必須奮力保持心中清明，才能維持一絲理智。

「那裡是人族營地吧，你去那幹嘛？」希兒驚疑道，對方明顯不同以往的神態加上不合理的舉動，令她有些擔心暮此時的狀況。

「哦！要去幹架是吧，那怎能少的了本大爺！」阿克聞言立時雙眼放光，根本沒有懷疑暮的狀態，骨子裡的搞事魂在這一刻熊熊燃起。

暮望了兩人一眼，便不再多言，倏然邁開腳步疾奔，此時的他只想盡快解決體內異狀，絲毫不顧二人之後行動。阿克見狀立即跟上，而希兒看見兩人轉瞬就奔出數十米之外，黛眉輕蹙，隨即咬牙跟了上去。

正常情況，暮若是放開全力奔跑，兩人是絕對沒有可能跟上，瞬間就會被拋開老遠，但在暮知曉二人跟在後頭，刻意放緩速度下，兩人的身影始終落在暮身後百米距離內。

隨著人族營地的接近，那股灼燒感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變得越發狂猛，彷彿催促他的腳步再快些，這使得暮更加確信自己身上的古怪與人族營地有關，便直接放開速度，頎長身軀倏然化作一道黑色殘影。

但這就苦了他身後的阿克與希兒，兩人本就是全力追趕，暮這一提速瞬間又竄出了兩百米距離，眼看那一抹黑色身影即將消失在視界中，兩人立馬掏出側匣內的興奮劑往大腿一灌，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頓覺力氣湧上，腳步提速追上。星夜之下，只見三個細小黑點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踏躍過龍族地域，在疾行了十五分鐘後方才停下。

在暮腳步停落約一分鐘後，那一男一女氣喘吁吁的身影才終於追上，三人潛伏在一棵巨木的陰影之後調整呼吸，一邊觀望周遭環境。

此地已來到龍族外環地帶，那氣勢雄偉的龍族城門早已隱沒在地平線之下，惟獨四座聳入雲端的尖塔依然抬首可見。人族選擇的營區位置十分講究，處於一片地勢低平的空曠原野中央，縱然不及龍族城堡的易守難攻，但勝在周圍沒有絲毫掩蔽，想要在衛兵毫無察覺下靠近營地，近乎不可能。

「暮，這不像你」希兒說得十分客氣，在毫無準備下就貿然接近人族營地，以她看來是紅髮男人才會做出的低智商行為。

「我知道」暮心中感到抱歉，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兩人解釋，他只是跟隨本能來到此地，甚至不知道自己體內異相與人族營地間的關聯。

他可不像阿克，能將一切歸咎於帥哥的直覺。

「我沒打算引起衝突，你們就待在這，若情勢不妙就直接跑」暮平靜說道，接著身軀在脫離陰影的一刻驟然伏低，朝面前七十米處的營地潛行。

兩人自然不可能讓暮隻身犯險，趁著興奮劑的副作用尚未到來，旋即伏低身子，以近乎貼地的姿勢融入夜色之中。

營地之中設有兩個哨塔，作為堤防空中來襲的龍族與翼族，哨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卻不知是夜裡視線朦朧，抑或哨兵的目光過於針對在空中目標上，三人一路奔來竟沒有引起注意，委實幸運過人。三人以詭異身姿潛伏到營地邊緣，營區非常安靜，除了夜晚巡守衛兵移動時候的盔甲碰撞聲，以及火炬燃燒的微弱聲音，整個營地可謂闃靜無聲，顯然大多士兵都已經就寢。

暮靜心等候，雖然體內潮熱難耐，但他的神智尚清，沒有不理智到意圖硬闖營地。約莫過去十來分鐘，暮又再一次見到相同的守衛面容，終於確認了巡守衛兵的人數與時段。

不計兩名哨兵，此刻營地中共有八名衛兵，以兩人為一組進行巡查。而三人所在之處的缺口，每隔四分鐘就會換一組衛兵巡守，且在兩組輪替之間，僅有五秒不到的時間是無人看守的狀態。然而不知何故，在第四組要與第一組換班之時，中間卻有足足十秒的空檔，若僅暮一人，五秒已然足夠，但卻不足已讓三人都避過守衛目光。

暮也想過直接將守衛打暈潛入，但惟恐盔甲的鐵擊聲驚動到塔上哨兵，到時引來整個人族營地的追殺。他將此發現告知希兒與阿克，兩人隨即點頭表示知意，三人又等了一輪，終於等到第四組衛兵腳步離開之時。

暮給了二人一記眼神，身軀霍然一動，只見一道黑色流光倏然閃進了缺口之內，二人也瞬間從趴伏之姿騰起，壓低身勢迅速潛入營地之中。三人身軀方才隱匿入營帳的陰影中，就看見兩道白晃晃的光束朝三人原先潛伏處照去，接著兩具鐵灰色的盔甲便從營帳的死角處出現。

「奇怪，我明明聽到有聲音」一名守衛困惑道。

「是嗎，我怎沒聽到？龍族這會應該沒空理我們，全圍著碎金流口水吧」另一名聽力欠佳的護衛打了個呵欠，心中暗笑身旁同梯太過神經質。

「嘖！若不是副將下令嚴守，我早就衝過去搶了，到時讓我得到碎金之刃，連龍將碰到我都得繞著走」

「哈，你就吹吧！」

三人偷聽了一會，但兩名人族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沒能從中得到有用情報，三人索性趁兩人不留意的空檔，移轉到鄰近的營帳暗處。

「暮，主帳在那啊，肯定有好寶貝！」阿克低聲說道，見暮沒有打架意願，便轉而慫恿對方奪寶。

暮自然沒有理會阿克，此時他臉上的潮紅更加顯眼，就連濃重的陰影都無法將其完全蓋過。隨著暮潛入營地，那體內的灼熱感陡然加劇，幾乎要吞沒他的理性，他知道此刻若喪失神智，那麼後果必然十分嚴重，已經潛入進來的阿克與希兒絕對沒有逃脫可能。牙關猛力緊咬，直到一絲鮮血從他嘴角滲出，他才從那劇痛中尋回一點意識。

「暮，你還好嗎？」希兒知曉男人現在的狀況絕對不正常，但此情此景，已經不是能夠隨便撤離的狀態。

暮默不作聲，因為他根本沒有聽見希兒呼喚，外界的聲音正在逐漸遠離，他知道這是自己快要失去意識的前兆。他食指與中指併攏，朝地下一指，接著便迅速穿梭在營帳與營帳的陰影中，那一襲黑衣的身影宛如鬼魅瞬逝，飛快地朝主帳而去，而阿克與希兒兩人則遵循暮的暗號留在原處。

在暮的設想中，倘若此處真有甚麼東西能抑制體內熱流，那必然如阿克所說位於主帳之中。暮的身法太過靈巧，幾個呼吸間便又避過兩組巡查守衛的目光，縱然其衣角被其中一名守衛餘光瞥到，但夜色深沉，加上暮的潛行技巧過於純熟，根本沒有發出丁點聲響，那衛兵手持光筒在該處探查一翻無果後，也就權當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那道猶如漆黑流光的身影，卻在主帳之前的兩個營帳前，驀然停了下來。

隨著暮腳步落在那營帳之旁，他的身軀頓時如遭雷擊，體內的血液驟然沸騰起來，彷彿要將血管燒穿，當他愕然的目光落在身旁營帳之時，他的心臟猛地被一隻無形大手掐住，同時一股強烈的心悸之意瞬間襲來。那一刻，暮周圍的聲音猶如離岸潮水一般盡數褪去，耳中僅餘下自己壯若擂鼓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那股冥冥之中的強烈感應，如同一粒火星驟然將暮的身軀引燃，連同他心中的最後一絲清明徹底焚燒殆盡，意識消褪之際，似有一個飄渺虛幻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響起。

吞了它。

「是誰！」營帳之中傳來一聲男人的力喝。

那瞬間，身處帳內的男人感受到一股極為可怖的殺意，急忙喊道，然而沒等到外頭之人回應，那營帳卻在下一秒直接被撕出一道橫口。

那男人反應極快，在營帳破碎的一刻便即後撤，在其身影暴退之後，一把凌厲至極的黑刀已經出現在男人原先位置，若男人的反應再慢上一些，此刻心臟就會被一刀洞穿，直接殞命。

「閣下是誰？夜闖人族營地，想必不是要與我徹夜相談吧」男人一身灰色羅衫，嘴上含著和煦微笑，但一雙靜若寒星的眼裡卻是一絲笑意也無。

「副將！」

「有敵襲！」

隨著男人所處營帳被利刃絞碎，如此動靜瞬間驚動了八名守衛以及塔上哨兵，躲在營帳之後的兩人立刻感到不妙，完全不曉得暮為何搞出這麼大騷動，然而此時興奮劑的副作用湧上，兩人頓覺渾身乏力，只能眼看著暮陷入包圍之中，無法上前支援。

而那遭受暮偷襲的灰衣男人，自是尉遲珩無疑。

尉遲珩冷視著面前男人，男人手持一把樣式怪異的黑色長刀，吐息粗重，面上泛著一陣異樣潮紅，看起來神態不太正常。

正當尉遲珩要再次發問，男人一對佈滿血絲的雙目卻突然從他身上移開，轉移到地上一個做工精細的玉匣上。

尉遲珩見狀，那一貫淡漠的雙眼霍然緊縮，其腰間長劍倏然出鞘，同時一道驚人的殺意自他身上暴現。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