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夜沉如水，黑淵星的夜空雖無皎潔月色，然而繁星眾多，就是地球上最晴朗的夜空也有所不及，誰能料想在那一眼望不著底的漆黑深坑下，竟有如此壯觀的景緻。

黑淵星是希兒閒來無事命名的，取自深淵之意。畢竟在眾人到來以前，連龍族都不知曉星球的意義，自然也就沒有正式的名稱。

暮與阿克和希兒重點講述了延霄所說內容後，兩人都有了各自見解，希兒認為那細微的空間顫動應該有些蹊蹺。

「若說黑龍對龍族懷恨在心，所以挑撥龍族與人族還算合理，但是又何必特意來觀戰，將自身暴露於風險中。就算是趁亂開啟通道，黑龍也應該知道龍族高手必能察覺到才對」就希兒的話來說，黑龍此舉顯得有些掩耳盜鈴，不合常理。

希兒懷疑開啟通道者或許不是黑龍，而阿克則認為屠殺人族者不該是黑龍，問其原因，他卻一口咬定是帥哥的直覺，肯定錯不了。

三人並非龍族之人，不必站在龍族立場設想，倒不局限於將黑龍當作唯一犯人。暮也贊同希兒心中所想，血案元兇與開啟通道者，或許並非一人一族，但不論事實為何，現在的他們所知資訊過少，離揭開真相還太過遙遠。

與二人談論之後，暮便回到自己的房裡，不一會兒離江就將他的晚餐送至門前，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暮一眼看去頓覺沒有食慾，依形狀看來那應該是條魚，但那魚的肉色深紫，旁邊還附上一些綠色褐色的葉狀植物，若不是知曉延霄待幾人不錯，暮都懷疑那魚是不是剛從重金屬池子中撈出。

暮身上的糧食早已吃完，雖然如今延霄沒有理由會害自己，但難保食物遞送的過程中不會發生問題，因此他每次都是淺嘗一口便放下餐具，直至半小時後感覺身體沒有異樣，才繼續進食。

城堡此時尚未完全暗去，石壁上的燈具散發出微弱的橙黃光束，那一尊尊白天看來巧奪天工的雕像，在夜裡頃刻化為詭譎萬分的翦影。起初暮以為龍族也有裝設電燈，但他細看後卻沒有瞧見任何形似電線的線路，想來壁上的燈具應該不是靠電能驅動，不然暮倒想問問延霄有沒有電池，以備日後無線電沒電時能夠替換。

暮盤腿坐於床上，靜靜地端詳自己的右手，幾次張闔後，右手都沒有感覺絲毫異狀，那隻骨節勻稱的手從外表上也看不出一點變化。暮繼續沉神感受，在他的感知中，體內血液正緩緩淌過他的四肢百骸，心臟也用著與往常一樣的節拍鼓動，甚至當他有意識的放緩呼吸，心搏也如預期般加快，這才終於使他確認那鑽入體內的幽光並沒有對身體造成巨大影響，至少不阻礙到神經反射。

話雖如此，那幽光終究是外來之物，雖然如今看來沒有威脅，但能生長在空間裂隙中的植物，恐怕不會安全到哪去。那幽光鑽入右手之時，他本欲將右手斬斷，但左臂卻突然間痠軟無力，不受自己掌控，回憶起當下情況，暮腦中猛地湧現出一個極度怪異的想法。

其實他的身體非常渴求吸收幽光，所以才干涉了他的行動。

此念頭一出，暮反而笑了出來，怪自己想像力太過豐富。至少在延霄說明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幽光的來源竟是空間怪花，又何來渴求之說。

正當暮心神略舒之際，一聲宛若轟鳴的巨響立時傳入他的耳中，響聲尚未停歇，那一襲黑衣的身影便已經竄出房中，黑刀在空中劃落出冰冷弧線，急奔向二人所在。沒等暮奔至門口，便見阿克與希兒也注意到如此動靜，一臉驚惶地向他跑來。

「操咧，本大爺正跟小春來到好戲，哪個不長眼睛的在這核彈試驗！」阿克毫不避諱說出自己春夢對象，瞬間遭受到希兒鄙夷的白眼。

但阿克所說倒也並不誇大，那聲響確實極大，連大地都為之一陣晃搖。

「走，去看看」暮說畢，便朝巨響的來源趕去。

三人腳步邁開，沿途看到許多騰空飛起的身影，似乎也都是受到那動靜吸引而趕往查看。出了城門之後，三人就算不記得聲音來源，遠方密集的黑點及竄高的濃煙也已經指明了方位。三人腳步飛快，不一會爾便到了近處，隨著三人靠近，霎時感到一股極為炙熱的能量撲面而來，那青龍口吐的龍炎與此炙熱感相比，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與三人一般，周遭之人多半也無法承受如此高溫，紛紛停落在一條無形的線外，雙眼好奇地朝前方煙霧迷漫處張望。那霧氣之內，依稀能見到地面整個凹陷下去，龜裂成猶如蛛網般細密的裂痕，顯然是遭受了極為狠力的撞擊。那方圓五十米內的高溫煙氣，頃刻便將長年結冰的凍土燒融洞穿，化作嘶嘶作響的騰騰白煙。

待煙霧清散，兩道一銀一青的身影瞬間朝內心竄去，暮一眼便認出兩人是延令與延濤，不由思索煙霧之內究竟是甚麼，竟連龍將都被驚動到了。話雖如此，暮也知道即使煙霧散去，裡頭的溫度依然駭人的很，絕非他沒有龍鱗保護的肉身所能承受，自然不敢深入其中。

若說龍族不知曉這巨響為何，暮是不會相信的，只因周圍約莫二三十個龍族及翼族人當中，全然不見將級以上的身影，可見動靜雖大，卻也不是未知事物。

隨著兩道身影到達中心，渾白色的煙絮盡皆消散，只見一個深黑色的圓形物體靜靜地躺在坑洞中心，那物體此刻過於安分，好像先前那麼大的動靜都是幻覺似的。

見到那黑色東西的瞬間，兩人頓時雙眼放光，異口同聲道，

「天外碎金！」

暮三人當然不明白天外碎金為何物，身旁一名龍族人見三人疑惑，便看在令牌的面子上給三人解釋道。

顧名思義，天外碎金並非是黑淵星自身孕育，而是自天上墜落之物。天外碎金極其堅韌，故而有人將其鑄造成刀具，傳言上一任龍皇便被天外碎金之刃一刀破開龍鱗，因此殞命，其鋒利程度可見一斑。如此傳說，更直接造就了天外碎金及其兵刃的價格極為高昂。

然而，天外碎金中往往包含大量雜質，雜質的多寡，自然會影響到成品的堅硬程度，但即便是冶煉成就最高的人族，也無法提煉出天外碎金中的雜質。

三人聽聞之後，這才對天外碎金有了些許認識，腦中卻都浮現出地球上的隕石樣貌。

「這個月裡，竟發生了兩次殞金……有點太過頻繁」延令望著身前深黑色的天外碎金，語氣中略帶意外之意。

「確實有點，雖然殞金一向沒有甚麼規律，但一般也會相隔半年以上」延濤附和道，但以他的性格很快便拋諸腦後，沒有深究的打算。

兩人細看之下，那天外碎金表面有些坑疤不平，顏色深沉中帶有絲絲暗綠。

「質地很好啊！」延濤一聲讚嘆，入眼的瞬間就知道此物不凡。

別看並非純色，實際上大多天外碎金都是二色摻半，好一點的黑色佔去三分之二，而如面前碎金這般僅添有一絲異色的，已經可列入最上等原料，接近於有價無市。

「倒是尉遲珩那小子，營地就在此處不遠，卻連個鳥影子都沒有」延令望向人族營地，以其目力，自然將人族的一切舉動盡收眼底。

然而人族像是對此地騷動置若罔聞，照樣輪班守在崗位，沒有一點異於往常的行為。

「嗤——在我倆面前，他尉遲珩就算來了也只能乾瞪眼，哪敢打這碎金的主意」延濤此言倒也並不狂妄，且不提尉遲珩不敵兩人聯手，單是尉遲珩的肉體強度，就沒可能趕在龍將之前進入那熾熱領域中。

論耐熱能力，黑淵星上能比過龍族的種族，估計一隻手就數得出來，但其中絕對不包含人族。

延令點了點頭，接著壓低聲音道，「延濤，別說我沒警告你，你若覺得現在的位置舒坦，那黑龍之事，就別再干涉其中……區區延霄，還沒能力保他」明明延令身為將級，但其說詞之中，卻似乎根本沒把延霄放在眼裡，不帶一絲尊敬之意。

「你這是在威脅我？」聽聞此話，延濤本來平靜的目光陡然凌厲起來，語氣便即轉為森冷。

「你要這麼理解也行，我平戰派當初就是太過軟弱，才會僅將黑龍放逐」延令有些惋惜地看向延濤，只要對方肯於罷手，他其實不願跟一名龍將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放屁！就是再給你平戰派一千萬個膽子，也沒種跟黑龍正面一戰！倘若黑龍仍在，人族如今豈敢把髒水往我龍族身上潑，就算屠殺他人族十萬平民，那人皇還不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平戰派懦弱，是連自翦羽翼背後的骯髒真相都不敢面對，可笑啊可笑！」面對延濤一連串嘲諷點滿的怒斥，延令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鐵青，顯然對方所說雖然難聽，卻半句不脫事實。

「好……我的提醒已經帶到，聽或不聽，已與我無關」延令話音轉冷，雖然話未說死，但此刻他早已明白了延濤昭然若揭的決意。

「多謝延令兄好意，但我延濤，不喜歡受人要脅」延濤語帶譏諷，冷視了對方一眼後，便轉過身，背後一對青色雙翼倏然開展。

望著那騰空遠去的青色身影，延令暗暗歎息了一聲，收取了那近乎純色的天外碎金後，也隨之展翅而去。

兩人的低聲交談，自然沒有傳到暮三人的耳中。而那圍繞外圈的龍族與翼族人，眼見沒有熱鬧可看，便紛紛展開各自羽翼，飛回龍族方向。

「唉，有點無趣啊，就來這洗了趟三溫暖，甚麼寶貝都沒到手」阿克明確表達自己想走的意圖，卻不知是不是為了回去再與小春纏綿。

暮與希兒不由感到好笑，在龍族地盤上想要檢漏，未免夢做得太美。

暮正欲轉身離去，身體卻驀然停住，同時一股奇異的熱流猛地蔓延全身，那洶湧熱流來得毫無徵兆，彷彿在他的體內點燃一把火，瞬間令他渾身燒灼，搔癢難耐。

而他此時視線凝匯的彼端，正是延令方才關注過的人族營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