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實的理想主義者 (二)

「我們到了，走吧，準備去拜訪你們最愛的那個藝術家囉！」

兩個女孩樂地跳下了車，儘管揹著厚重背包卻也不妨礙她們輕快的步伐，盧妍芳踩著碎石走到空地中央大力地伸了個懶腰，她及腰的長髮此刻束起，隨著她誇張的伸展動作不停搖晃。

「恩———山上空氣真的很棒呢！」

門門也開啟了一直拎在手中的相機，用公司經費剛買到C牌最新型的微單眼款式，要是只拿來拍剛剛車上的閒聊畫面未免也太過浪費，她環顧起四周，想將一切風景都盡收記憶卡內。

「喂喂喂，我說你們也一起過來拿些東西吧。」

潘澤洋站在車尾朝兩個女孩喊道。

「我包包很重耶。」

「我要幫忙攝影耶。」

最終老羊和修傑只好揹著自己的行李，拿著其它像是冰桶，大型攝影器材的東西踏上步道。

「搞甚麼啊，載妳們來還不如載一顆西瓜！」

「載西瓜要幹麻啦，而且老闆怎麼可以這麼說，西瓜可是不會幫你拿東西喔。」

盧妍芳想像露營車座椅上放了一顆西瓜的畫面，帶著笑意反駁道。

「妳也才拿兩手啤酒，而且還是路上妳說去山上一定要喝酒我們才繞去買的。」

「老闆你不也是馬上答應我還說那是好主意嗎？」

「對啊，洋哥不是還說去山上要喝就要喝到吐，沒有在野地吐過一遍就不叫親近大自然嗎。」

楊修傑雖然同樣苦命地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卻還是加入了盧妍芳的行列一起吐槽老闆。

幾人又鬥嘴了一陣，踏上最後一塊鵝卵石階，此刻映入眾人眼前的是一片寬敞平地，相較於剛剛滿是碎石的停車場，這兒明顯大上許多。

遠處有一座低矮的木造小屋簡陋老舊，屋簷邊緣佈滿大片青苔，房子角落還有幾處腐蝕的痕跡，乍看之下像座無人居住的荒廢建築，可小屋對面是一片用籬笆圍起來的菜園又像是有人精心照料。

菜園裡頭一球一球的高麗菜和萵苣長的健康，可見種植的人花了許多心思，而簡易搭起的藤架上也佈滿絲瓜番茄等等的作物看起來生意盎然。

老羊一行人經過木屋前並沒有多停留兩秒而是繼續往前走，稍早前在停車場附近他們便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順香氣走著他們來到了木屋後頭一座竹子搭建的涼亭，涼亭外頭一名男子正在炊煮食物。

那人正是歐隆，他坐在涼亭外的爐火前，手拿著勺子攪拌著眼前的一鍋燉菜，見到潘澤洋一行人後熱情地揮了揮手招呼他們。

「歐隆你怎麼變這副德性啊！」

潘澤洋先是挖苦了兩句歐隆的外表，他走近涼亭將手上的攝影器材一股腦兒的往亭下的石桌放，待輕鬆後才回到爐火邊開始和歐隆噓寒問暖起來。

「澤洋，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歐隆和他擁抱，儘管自己衣服又髒又破但兩人也都絲毫不介意。

「還行啦，跟你介紹一下，這些都我公司的人。」

眾人開始一一自我介紹，歐隆也親切地與每個人握手致意，他的頭髮和鬍鬚肆意叢生，不修邊幅的模樣與他半年前上傳到YouTube的影片裏頭截然不同，楊修傑等人一開始還差點認不出來。

輪到盧妍芳時她反而不像剛剛在車上那樣興奮，只見她頭也不敢抬，兩手藏在後頭結結巴巴地說出自己名字。

「哦，盧妍芳嗎？這名字好美，我可以叫妳妍芳嗎？」

「咦！可…可以嗎？可…可以吧…」

頓時盧妍芳的臉一陣紅，為了掩飾尷尬她一口氣表明了她對歐隆的仰慕之情。

「歐隆先生，我很喜歡你在YouTube上的影片，尤其是『逆陽』這個作品，我覺得這部影片表現出的抑鬱和自我救贖的追尋很令人感動！那個...剛好我也是有在經營自己的頻道，不曉得歐隆先生有沒有看過呢？」

歐隆聽到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很高興妳喜歡我的作品，可很抱歉我應該是沒看過妳的影片，其實若非必要我很少上網，如妳所見我在這兒也沒有網路。」

盧妍芳的表情難掩失落，卻還是笑地打圓場。

「歐隆先生竟然可以住在沒網路的地方，真的很厲害呢！」

「也說不上厲害，我並沒有辦法全然脫離現代社會認定的群體概念，此時此刻我看似自由，可就像游泳一樣人類終究得抬頭環換氣才行…」

楊修傑和門門面面相覷，完全不理解歐隆想要表達甚麼，只有盧妍芳好像很懂一樣點頭如搗蒜。

「…所以說我一個月還是會回家一趟，不過呢，我很樂意在我回到家的時候觀看妳的頻道和影片，我會期待的。」

「也不一定要看啦，突然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盧妍芳回想起自己以前做過一些美食遊記類型的影片，臉似乎更紅了。

「哈哈哈，有的時候回顧自己的創作難免會有這種情緒的，大家先坐涼亭吧，我去屋子裡多找幾張椅子，修傑可以先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這鍋嗎？」

楊修傑的工具人屬性正常發揮著，他擁有能夠被人輕易搭話請求協助的某種氣質，在路上被問路做問卷是家常便飯，而在RTFM裡除了本來的業務外，大大小小的雜事也很常算上他一份力，他接過了勺子坐到歐隆剛剛的位置，盯著眼前的鐵鍋冒出陣陣的白煙。

不一會兒歐隆從小屋裡抱出了幾張鐵椅子，接著又忙進忙出的拿了幾副餐具，最後還架起了一台攝影機面對著圍著爐火前的眾人。

「各位介意我紀錄吃飯的過程嗎？用不著刻意對鏡頭說甚麼，正常大家一起吃飯就行了。」

「你的地盤自然就照你的規矩來吧。」

潘澤洋回答地一派輕鬆。

於是大家有說有笑地享用起眼前這鍋豐盛的林間美味，鍋子裡每一項食材都是透過歐隆親自栽種，養殖，採集而來，雖然看的出備料的用心，但這雜煮鍋絕對距離美味二字還有一大段距離，它甚至稱不上是一道料理，頂多就是一鍋煮熟的食物泡在滾水中。

「可能會有些清淡，我鹽放很少，畢竟山上要取得鹽可是非常困難的。」

「歐隆哥，你剛剛說這一鍋全是你自己準備的食材，連這幾朵香菇也是嗎？」

楊修傑緊張地問道。

「哈哈哈，你別擔心，這些都可以吃的。」

歐隆一邊笑一邊夾起自己碗中的菇類狠狠咬下，濺出的湯汁還不小心沾上他濃密的鬍鬚，楊修傑見狀後安心一些也跟著咬了一口。

「歐隆先生，你為什麼要隱居在這裡當農夫呢？」

門門遲遲沒有動筷，因為怕燙的關係只能暫時小心翼翼地端著碗。

「其實這是我創作的一環，我想要感受生命，感受那終將成為我們身體一部分的東西，那些東西並不會是硬幣或鈔票而會是最原始的，其它的生命。」

「所以才會親手準備這些食材並料理嗎？」

「妳說的沒錯，詩萌，能讓我們活著的終究是水與食物，可現代人吃飯似乎總是閉著眼沒能好好直視入口的到底是甚麼。」

被突然直接叫喚了名字，門門顯得有些彆扭，她急忙挾起一塊山藥入口卻又被燙了個正著，驚慌失措的模樣全被攝影機錄了下來。

眾人有說有笑地用完了午餐，開始翻起冰桶的啤酒準備暢飲一番，午後的山上微涼，時不時能聽到蟲鳴鳥叫，這時配上溫度恰好的啤酒，那份愜意一下子便讓老羊他們忘記了都市的繁鬧與喧囂。

盧妍芳拿了一罐啤酒遞到歐隆眼前，希望他能加入，一起感受這份快活，可歐隆只是微笑擺了擺手。

「你們喝吧，用不著顧慮我，我自己也有釀一些酒喔。」

「天啊，我在做甚麼，我差點干擾您的創作！對不起，對不起。」

盧妍芳連忙收回手，將酒丟回了冰桶。

「用不著道歉，我現在去拿吧，大家一起喝喝看味道很特別喔。」

盧妍芳望著他走遠的背影，握拳敲了下自己的頭，怪自己不留心。

酒足飯飽後，潘澤洋和歐隆兩人關在小木屋裡秘密商討些事情，而楊修傑等人則四處閒晃參觀起歐隆打理的菜園和小型農舍，他們有點訝異老闆竟然會找上他一起參加市長選舉，雖然歐隆的知名度高，但很難想像一個為了創作而離群索居半年的人會願意接受這種要求。

迄今為止潘澤洋已經找到了兩個有意願和他一起參與市長選舉的人，如果說單純只是為了拍節目，這樣的人數還是能勉強做的出來，因此歐隆若是拒絕倒也不會有太大傷害，而盧妍芳甚至是希望歐隆拒絕的，千萬別因為老闆的私心妨礙了他創作甚至耽誤他的才華。

小屋內傳出的爭執聲似乎迎合上了盧妍芳的期待，遠在菜園一端三人在聽到動靜後不約而同地向小屋靠近，可就在他們躡手躡腳想要貼上小木屋的牆上時，門「唰——」的一聲打開了。

「你們在這兒啊！」

歐隆發現了他們三人後，朝楊修傑拋了一個足球大的竹簍。

「走吧，我們現在要去準備晚餐囉，再不快點晚上可是要餓肚子了。」

他們杵在原地好一會兒，見到站在門口的老闆點了點頭後，才一起跟上歐隆的腳步。

「等等阿！」

門門突然叫住了大家。

「等我一下啊，我回去拿個相機！」

不論何時何地都不忘記要攜帶具有攝影功能的工具，這就是YouTuber幕後工作的專業，面對這樣的熱情於執著潘澤洋滿意地笑了，笑的是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笑的是他也正好打算讓歐隆好好見識他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