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洞窟裡的魔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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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13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拉格納先生。」
過了一小段時間後,兩人在村莊裡的一間旅店裡落腳。
此時,兩人正面對面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是簡單的濃湯、跟兩杯啤酒。
「我沒想過是本人!活生生的拉格納?今天是我人生之中最幸運的一……等一等,不是、應該不是。」他說道:「是第二幸運的一天。我最幸運的一天是我第一次與一名美麗、溫柔的少女共度一晚。」
名叫艾利拉斯的棕髮青年此時正口沫橫飛地說著:「我是說,這實在是太巧了!這一定是七神的旨意,要讓原本互不相識的我們相遇!」
「嗯哼。」拉格納皺眉,淡淡說道:「讓我確定一件事。我們以前沒有遇過,對吧?」
「很遺憾地,沒有。」艾利拉斯說道:「不是我要吹噓,凡是遇過我的人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絕大多都是美好的回憶。但你知道的,也會有一些不那麼……令人開心的經驗。」
艾利拉斯攤手,無奈地搖搖頭:「有些時候,太過出名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說。
「是啊。」拉格納拿起酒杯,輕啜一口,說道:「比如說被某個陌生人拿來當成脫身的藉口。」
「我相信以你的寬宏大量,應該不會跟我計較太多才是。」
艾利拉斯笑著說道:「畢竟,你只是幫了個無傷大雅的小忙。」
「是不是無傷大雅,得看我了解你做了些什麼後才能決定。」
拉格納冷冷看向眼前的棕髮青年,如此說道。
「不是什麼大事。」艾利拉斯回答道:「我很幸運,能跟某個地方貴族的美麗千金共度美妙的一晚。在發現我內在的高尚之後,那位千金便想要與我攜手共度一生。」
「但很遺憾的是,我身為一名吟遊詩人,定居在某個城堡之中並非我的夢想。能夠四處旅行、傳唱那些偉大冒險者的事蹟才是我的天職。我相信你也認為天賦應該適得其所,對吧?」
「……所以你睡了一個貴族小姐,還不打算負責。」拉格納替對方整理了結論:「你被抓起來痛扁一頓是純粹活該。」他說。
「請不要用這種粗俗的形容跟說法。」艾利拉斯說道:「我更傾向將其稱為『美麗的邂逅』,就像是一場美夢一般。」
「就算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也知道美夢總會有醒來的那一天。而我的志向,就是讓整個大陸的美麗女子們都能夠獲得那一場屬於她們的美夢。」
說著,艾利拉斯神采飛揚,向眼前的金髮青年詢問道:「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的嗎,我的朋友?」
「一點也不。」拉格納說道:「還有,我不是你朋友。」
「但我已經把你當成朋友了。」艾利拉斯說道:「我相信你也有感受到,在冥冥之中,七神將我們的命運連結在一起──」
說到一半,艾利拉斯突然皺眉,改口:「不,我不應該用這個形容。我才不要跟男性有甚麼『連結』。」
棕髮青年左思右想,過了一段時間後才找到了適當的形容詞:
「……我知道了!有所交集!七神讓我們的人生有所交集!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嗎?我相信你也一定感受到了,才會決定救下素未謀面的我。」
「不是。」拉格納打碎了對方毫無根據的幻想:「我救下你是因為你提到了獅鷲獸。」他說:「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指獅鷲獸?」艾利拉斯隨意說道:「我前陣子聽到的。聽說離這邊不遠的一處洞窟裡面,有一隻獅鷲獸。」
「牠抓走了牛羊、嚇跑了一些野獸、還把前去試圖殺死牠的冒險者給通通宰光。」
「在洞窟裡?」拉格納喃喃:「嗯……」
「事實上。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今天也會有一批冒險者去試著殺掉那隻獅鷲獸。」
艾利拉斯說道:「但那是由幾名銀翼冒險者所組成的小隊,說實話我很懷疑那些人的成功率。」
「嗯哼。」
拉格納又喝了一口酒,沉默。
「別想那麼多了,拉格納。」艾利拉斯說道:「比起這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你這位金盾冒險者稍微請教幾個問題?」
「……說吧。」
拉格納有些無奈,但還是如此說道。
「我相信以你的觀察,應該可以看出來我的職業。」
艾利拉斯拿起了那把隨身攜帶的魯特琴,說道:「──沒錯,就是一名行走四方、傳唱詩歌的吟遊詩人。」
「嗯哼。」
「但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大陸可沒有想像中這麼安全。」吟遊詩人說道:「就算是常走的大道,有些時候也會有魔物突然襲擊──當然,這也是這個大陸冒險者多到數不清的原因。所以我有些時候總是會好奇,身為一名冒險者、還是大陸最為優秀的冒險者之一,你對於樂音術的學習有甚麼建議嗎?」
「嗯……」拉格納應了一聲:「你原本想要學什麼?」
「我原本是比較偏向學習一些攻擊性的樂音術。」艾利拉斯說道:「但還是想要參考一下你的看法。」
「樂音術被歸類於神聖術的分支,比起傷害,擁有多種效果的樂音術更能有發揮空間。」
拉格納說道:「激勵之音、迷惑之音。我個人通常會推薦這兩種。」
「因為這兩招最好用嗎?」艾利拉斯問道。
「因為這兩招最簡單。」
拉格納回答。
「喔。」艾利拉斯挑眉說道:「簡潔有力,我喜歡。」
艾利拉斯抓起酒杯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後開口問道:
「所以,拉格納。像你這樣有名的冒險者怎麼會來到這個……沒沒無聞的小地方?」
一邊說著,艾利拉斯有些嫌棄地看了看四周,湊近桌子低聲說道:「不是我要抱怨──但這個地方的早餐只有一塊硬得難以下嚥的麵包、半條口感跟枯樹枝一樣的培根,還有一碗甚麼都沒有的清湯。」
「你知道這樣要多少錢嗎?五枚銀幣!五枚天殺的銀幣!」
吟遊詩人有些憤憤不平地說著:「我還不如喝一杯啤酒,起碼我會比較開心。」
「只是隨意經過。」
拉格納說道:「到處走走,接下魔物委託。」
「那真是太棒了。」艾利拉斯開心說道:「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你沒有必要跟著我,對吧?」
拉格納皺眉,看著眼前的吟遊詩人。
「別這麼說。」艾利拉斯說道:「你想想看。一名偉大的冒險者,往往缺乏什麼?」
「金錢?」
「那個當然也是缺乏的。」艾利拉斯說道:「但最重要的,是一名能夠隨時記錄那些偉大事蹟、準備好傳唱千古的優秀詩人。」
「嗯哼。」
「你,拉格納‧貝恩洛特,是這個大陸最知名的冒險者之一。我是說,你在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獨自殺死兩隻正值發情期的獅鷲獸。」
「一般的獅鷲獸已經難以對付,何況是在發情期、被稱之為『伴身獅鷲獸』的兩隻獅鷲獸,如此壯舉,簡直是無法想像。然而你成功了,你殺死了那兩隻可怕的魔物;也因為這個原因,讓你成為了近十年最年輕的金盾冒險者之一。」
「金盾冒險者、北境的大紅人、單槍匹馬殺死伴身獅鷲獸的英雄,這樣的你,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稱職的詩人。」
艾利拉斯如此說道。
「我不這麼認為。」拉格納說道:「為甚麼你要跟著我?」
「這不是明擺在眼前嗎?」艾利拉斯說道:「當然是因為你啊,拉格納!我有甚麼理由,拒絕跟一名金盾冒險者一同冒險?」
拉格納只是吃了一口面前的麵包,沒有其他回應。
「不管怎麼樣。」
艾利拉斯說道:「拉格納,身為一名偉大、受人歡迎的冒險者。我相信你應該不會介意一個人跟著你對吧?」
「介意。」拉格納說道:「多一個人,等於礙事。」
看了看對方,拉格納又補上一句:「特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吟遊詩人。」
「那是一個長遠、而且根深蒂固的偏見。不是我要自誇,但在我的家鄉,我跟村裡的同年人比腕力從來沒有輸過。」
「嗯哼。」
「何況。」艾利拉斯說道:「拉格納,我的朋友,我必須要告訴你。每一部史詩裡面都會有用智慧取勝的情節。」
「拉格納,你或許是一名相當厲害的戰鬥專家,但冒險之中並不全部都是戰鬥而已。也許需要運用一些語言的藝術,或是精湛到讓人無法分辨真假的演技;也就是說,每當需要用到腦袋來解決問題的時候,就是吟遊詩人們上場的好時機。」
「我們才智敏捷、富有想像力。」艾利拉斯驕傲說道:「我們可以用我們的才華來化險為夷、或是給予一些重要的提示──以我而言,我最專精的領域在於如何討異性歡心、避免隊伍產生不必要的摩擦與爭執。」
拉格納的表情充滿了不屑與嫌棄。
當然,艾利拉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表情,繼續說道:
「無論如何,一個優秀的隊伍總是需要一名吟遊詩人。而我強力推薦我自己,成為你第一位隊伍元老。」
「很有趣。」拉格納說道:「但我不組隊。」
「單人冒險者,現在已經很少見了,不是嗎?」
艾利拉斯說道:「但我曾經聽過傳聞。拉格納從來不待在一支固定隊伍。」
「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知道拉格納的下一個目標;也永遠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殺死的,是一隻大巨魔或是一隻小屍鬼。」
「相當誠懇的評價。」
拉格納說道:「但事實的確如此。」
「你的行為舉止十分神祕,但人最需要的就是改變,對吧?」
艾利拉斯說道:「與其想著明天、後天、未來要做些什麼。為什麼不今天就開始嘗試?」
「你還是一名心靈導師啊?」
「這是我的天性。」艾利拉斯說:「面對那些感覺快要脫離社會的人們──當然,你並不是這樣的人。我非常喜歡透過一兩句話,使那些人們振作起來。」
「真是熱心。」拉格納說道:「你何不把你的熱心用在別人身上?」
「而且還很善良,不要忘記這一點。」艾利拉斯說:「如你所說,我現在正在嘗試著這麼做。所以,看在我這麼誠懇、熱情的份上。讓我跟著幾天應該沒問題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
拉格納有些被搞煩了,只得說道:「好吧,你可以跟著。」
「感謝你的仁慈。」艾利拉斯笑道:「我相信我一定能夠派上用場的。」
「但你到底要跟著我做甚麼?」拉格納問道:「你說了一大堆理由,但我還是不明白。」
「其實很簡單,我的朋友。」
艾利拉斯說道:「這個大陸的人這麼多,能夠認識彼此可是得來不易的緣分。因此,為了感謝你救下身為陌生人的我。我,艾利拉斯‧貝里安在這裡發誓,我一定會為你寫出一篇傳唱千古的史詩!」
「……靠,我就知道。」拉格納低聲罵了一句,說道:「我拒絕。」
「為甚麼?」艾利拉斯一臉不可思議道:「恕我失禮──但哪一個冒險者不會把握這個聲名大噪的好機會?如果是擔心價格問題,你儘管放心。我的收費一直以來都十分公道。」
「第一點,我已經足夠有名了。」
拉格納說道:「第二點,我成為冒險者的理由跟想要成名沒有關係。」
「其他冒險者也是這麼說的。」艾利拉斯抱怨道:「他們總是一臉正氣凜然地說著,我對財寶沒興趣、我對某個伯爵千金沒興趣;我只是心懷天下、想要到處行善,諸如此類。」
吟遊詩人咬牙切齒地說著:「然後呢?到最後,那些傢伙還是會拿走所有的好處、抱得美人歸;而吟遊詩人只能拍拍屁股走人、回家跟自己的樂器作伴。」
「……所以呢?」
「所以我決定,我以後只跟有名譽的冒險者打交道。」
猛灌了一口啤酒,艾利拉斯說道:「而一名金盾冒險者,當然就是一名擁有良好信譽的冒險者。」
「但我也告訴你了,我確實對名聲沒有興趣。」拉格納相當堅持:「就算你花了大把時間把我的故事寫成史詩,裡面還充斥著一堆與事實不符、毀謗貶低的詞句,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頂多是我會一劍宰了你,省得你之後惹出更多麻煩。」他說。
「喔,拜託。」艾利拉斯將拉格納的威脅當成耳邊風,說道:「我保證你會喜歡的!我以我的靈魂跟七神發誓!」
「……啊,靠。」拉格納說道:「隨便你吧。」
「能夠聽到你這麼說,對我而言就跟美妙的音符一般悅耳。」
艾利拉斯說道:「我已經可以預見到,未來屬於我們兩人的史詩將會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景象了。」
拉格納搖了搖頭,拿起酒杯準備再喝一口。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鐘聲。
那是村莊所設置的警鐘。
「怎麼回事?」
艾利拉斯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通常警鐘響起,表示有盜匪入侵、或是附近有魔物接近。
「不知道。」將酒杯裡的液體一飲而盡,拉格納站起說道:「但去看看就能知道了。」
說著,揹著劍的青年便走出旅店。
艾利拉斯聳聳肩,也跟著對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