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le 02·殺手的敘事詩 No.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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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13
No.02-08.

黛絲莉正在將坎特伯雷的地圖拷貝在羊皮紙上,晃蕩的馬車不時讓她分心,但薇恩正在一旁嚴厲監督,她不得不專心的負起責來。

「你還真是個複雜的人,似乎是那種正在從一種人格向另外一種過度中的複雜。」薇恩托著腮,火焰般的瞳眸里倒映出黛絲莉的身影,窗外快速略過的景色不是她想去關注的對象,「這幾天還是少去維特拉那裡,她的不正常開始影響到你了,好不容易你勉強適應了首席的身份,我不希望看到你又回到從前。」

「有這麼明顯啊……」黛絲莉感覺自己的額角在滴汗,懸停在羊皮紙上的符文都隨之一抖,僵硬的嘴角裝不出笑容。

「我還記得,那幾個魔導師捧著長袍給你行禮時的樣子,特別是你那如釋重負且自信的笑容,就像是一生在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但在最後依舊做到了一樣。」薇恩站起來,雙手放在羊皮紙上,探出身子認真對黛絲莉說,「你現在就是缺少一個目標,不用再追求魔法師的認證后,你需要一個更高層次的東西來充實自己,比如說『如何打破拘束與藍道爾多更好的生活』之類的。」

黛絲莉聽了薇恩的話,霎時臉一紅,最近為了一些事情很少與藍道爾多在一起了,甚至連骨龍也直接交付給查米特內進行供奉。的確,按照薇恩的話,她失去了目標,即便是現在,她對自身產生了另外一種懷疑——許多的事情歸根結底上是否做得正確。

——其實,這和以前的自我否定又有什麼區別呢?

藍道爾多的話,住在一起時還會想想以後怎麼生活,現在各忙各的事情,只有晚上會聚在一起,反而情濃意濃像是老夫老妻一般。薇恩所說的「打破拘束」,大概就是突破刻板的生活軌跡,創造更多的新鮮感,如同他們在木屋中剛剛在一起時那般,看似平淡卻激情似火地度過每一天。

她捲起拷貝完畢的地圖,遞交到薇恩的手中,接上了對方給予的話題,「和藍道爾多在一起挺好的,只是有些事情還是多少有點擔心。」

仔細想了想,她沒有具體說出來,之前救下並收為學徒的小女孩最近幾乎是和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彷彿就是她和藍道爾多的女兒一般。原本她不怎麼在意的,後來一想到有關後代的問題,總覺得事情不一般。

作為首席,還是一位血脈里擁有新興魔法的首席,她應該把這份力量傳遞給自己的後代,但是她決定和藍道爾多——另一位擁有魔法的人在一起,在遺傳學的意義上相當於選擇了放棄擁有後代。魔法師與魔法師的結合被稱為天然的絕育,兩個人的魔法基礎終歸不同,在結合后很難做到調和平衡,任何一方的強勢都會導致孩子的無法形成。

她是黑暗和死亡的結合體,因為使用這兩種力量的神原本就是相親相愛的同胞兄妹,所以她能做到平衡。可是,藍道爾多不一樣,那種希望的光芒,再加上本身不強勢的魔法基礎,很容易瓦解在她的力量中。

「然而,你的力量本身是包容的,好似它們之間互相包容且教會你如何放下對敵人的殺戮念頭。你能讓黑暗和死亡成為和平的東西,你能讓魔法師以正當的因由去傷害敵人,由此可見你是無所不能的。」薇恩重新坐了回去,盯著捲起的羊皮紙隨著馬車的行進在桌子上來回翻滾,「自信一點,你想想藍道爾多難道不知道這種問題嗎,他不介意也沒有提起過,你就不用擔心。話說以前,都是你給我提建議的,現在終於輪到我了,真是令人有點小興奮呢。」

「你說的這些話和藍道爾多有點像呢。」黛絲莉對「無所不能」這種只會從藍道爾多嘴裡蹦出來的詞表示很奇怪,忍住不去吐槽。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薇恩抬手,用魔法把羊皮紙拿到手裡,然後刻畫好了傳送符文準備回到自己的馬車裡去,「戰前會議可不要遲到,畢竟,你是先頭送死部隊里唯一的成員,我們是需要你破開城門的。」

對著薇恩果斷消失后留下的空位子,她確信自己的嘴角抽了筋,難得願意讓她上一次現場,結果還是這種率先去找事的工作。

稍微等了一會,她將礙事的桌子摺疊起開,壓縮成小方塊放到一邊去,就在這時藍道爾多被從薇恩的馬車上扔了回來,摔在位子上異常的凄慘。

她立刻跑上去摟住了藍道爾多的脖子,根本不管藍道爾多有沒有坐好,反正先粘上去再說。藍道爾多吃痛,但依然任由她壓在自己的身上,膩歪的行為主動的有點意外,但還是攬住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怎麼了?」藍道爾多轉了下頭,貼到了她的面頰上,不知道賴在身上的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就是想這樣而已。」她換了個姿勢,免得身體重量都壓在藍道爾多的胸口,「你知道我這人容易胡思亂想的,要是沒有你作為我的信標,或許……」

「你呀,總是不讓人省心。」藍道爾多打斷她的話,把她一把抱到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兩個人的姿勢都舒服些,「下次,若是又有想不開的事情,記得主動來找我,千萬不要悶聲大作死。」

然而她的下巴始終黏在藍道爾多的肩上,不認同地撇撇嘴,躍躍欲試十分想掐人,但有賴於窩在藍道爾多的身上很舒適,暫且放過其一馬,在紮營前她還有時間閉目養神一會。

藍道爾多伸手拉上了窗帘,免得別人看到她撒嬌的模樣,順便這樣還可以更加親昵一些,誰知她竟是已經睡著了。

「還沒有來得及問你那個小姑娘到底選擇了哪個名字呢。」藍道爾多小心把她從自己的肩頭拔起來,放平在座位上,盡量讓這睡著的傢伙不被硬木板搞得難受,然後給她蓋上了外套,整理好微亂的發,「我知道你想收養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你總是考慮得超前,真是為難和辛苦你了。」

她抽了一下,似乎藍道爾多的聲音不輕叨擾到了,其實只是她夢到了不大好的事情產生了擾動,後續的路程里,也只是看似安穩的睡覺罷了。

——夢正在向她揭示某件事的正確性。

——正確到最後將她嚇醒。

馬車剛剛停穩,她立即拽住藍道爾多飛快下車,不得不把剛才夢到的東西講給其聽一聽。

魔法師的夢受到魔法的干擾,多數具有一定的預言性質,當然,大多數時候並不是可信的,可還是擁有那麼一丁點準確的概率,所以她需要藍道爾多幫助參考一下,應該能找到可取之處。

不過,藍道爾多是個一直扼制魔法的人,解禁的時間並不長,暫時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比她要白痴許多個等級,基本上沒有一點用處。

如此,她淤塞了好幾天。

直到最終站在坎特伯雷內,她才集中起了注意力。

被黑色藤蔓植物包裹的帝都,四處生長著犄角一類的東西,突兀地彎曲刺向天空。骨龍的利爪扶住了脆弱的城牆,坍塌形成的灰渣瀑布般傾瀉而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里回蕩著延綿不絕的轟鳴聲。

通過傳送進入的她很是奇怪,按理說守衛一座城的最基本要素就是禁止任何的魔法傳送,然而坎特伯雷卻像是故意敞開大門一般為敵人準備好上座。

她在一個交叉路口站定,城堡前重重疊疊的霧靄帷帳散發著最後的絕望,黑色濃淡混雜,像是有生命一樣在波動。奧卡西里斯的力量一直很弱,靈魂中最重要的黑暗種子的缺失讓其魔法基礎空虛已久,使用出的黑暗薄如蟬翼,她的指甲可以輕易的穿過,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是裝飾品更好。

對此,她抬起手,骨龍的咆哮產生的冰霜氣流瞬間瓦解帷帳,將落魄的城堡還原,殘餘的黑暗薄紗般隨意,隨著奧卡西里斯的波動,重新曼妙著圍攏在城堡的四周,高低錯落的尤為精緻。

「你剛剛破壞了一個藝術品。」奧卡西里斯站在半空中,腳下的階梯隨著他的步伐隨時衍生,相比於黛絲莉下面會做的事情,他更關心的是這些為數不多的黑暗,「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來修復它們了,你要是想要王冠,就去城堡里拿吧,我放在王座上了。」

「我只是有件東西想要還給你。」黛絲莉的手碰了一下別在長袍上的胸針,一抹純凈的藍落入她的手掌,急切地想要回到本該屬於的地方,「我也看到失去靈魂之種內的黑暗后你發生了什麼變化,儘管分離許多年,這份靈魂始終是你的。既然已經放下了王冠和絕望,為何不接受最完整最真實的自己呢?」

奧卡西里斯不再是跋扈的王子,反倒是一種繪畫者的模樣,優柔的彷彿被塞入了其他人的靈魂。他坐在了階梯上,盯著下方的黛絲莉,幽幽地說:「你看起來也不一樣了呢,從身體到性情,似乎是一個全新的你。」

「哦?已經差別到這種地步了么?」黛絲莉抿口,最近太多人這樣說她已經見怪不怪,雖然她更像知道別人到底是如何一眼看出來不一樣的。

這時,駐守在城堡內的黑暗魔法師們才姍姍來遲,一個個慌張的模樣生怕奧卡西里斯已經被殺死一樣,後知後覺地掛著驚恐的面容。

黛絲莉對此倒是莞爾一笑,在骨龍的低吟中刻畫符文,對方打在自己身上的黑暗魔法不痛不癢,影響不到她的符文映刻在每一位黑暗魔法師的身上,雜亂的線條和白色的光灼熱,蒸發掉他們的魔法只是附加的無用傷害。

「你會殺光他們么?」奧卡西里斯的腔調不痛不癢,將這些莽撞且無用的手下們的生死視為無關,無心的一問不過是確認一下罷了。

「我會。」黛絲莉僅僅是發動了一半的符文,迅速被繩索包裹的黑暗魔法師歸於無聲,粉碎掉的靈魂散落一地,藍色的熒粉掙扎著最後的弱芒,不願熄滅為普通的灰塵,「他們的靈魂沒有拯救的必要,全部殺掉才是清凈。」

作為唯一官方認可的擁有殺戮能力的魔法師,始終和其他士兵一同,進行無差別殺戮。這些黑暗魔法師全部都是成年人,重新進行靈魂塑造是困難的事情,對於孩童是拯救為主的信條,這類墮落至深且無法自拔的成年人,還是直接通過毀滅以防止絕望黑暗的擴散比較好。

至於專門剩下的幾個人,她是準備留給身後的大傢伙的,骨龍依靠靈魂保持力量,如果需要提高實力的話,獻祭幾個人就好。之後,總會有瀕臨死亡的人選擇在去世后歸屬於神,那時就相當於把力量注入骨龍的身體。

現在,這些動彈不得的黑暗魔法師只是開胃小菜。

她的笑容始終和善,邁開的步子輕緩踩在開始積雪的路面上,向著那群礙事的黑暗魔法師,使用魔法撥開他們,繼續走向奧卡西里斯。

身後傳出來的慘叫接二連三,畫面是怎樣的血腥她不願去想象,殺掉過許多人的她還是見過幾次汪洋血海的,相比之下直接殺戮靈魂多少畫面美感一些,哪怕很多意義上都是她的自我安慰。

願骨龍開心,對以後保護查米特內的族群很有幫助。

奧卡西里斯布置了階梯,歡迎黛絲莉走上來和自己在一起,從這個高度剛好能俯瞰到一小半籠罩在霧霾下的坎特伯雷,了無人煙的寂靜里荒涼到可怕。

「我有幾個規劃意見,說不定你會喜歡的。」奧卡西里斯看了看到自己手裡的藍色光芒,然後轉回頭繼續看著骨龍興奮地一尾巴掃倒幾間房子,目光中透露著一種希望湮滅的無力感,「前提是,此刻的你不是立馬想要我的命。」

「維特拉想和你來個面對面,我答應過她自然不能食言。不過,本來我是挺期待見到以前那個變態的你。」黛絲莉沒有坐下,只是背手站著。

「你擁有了神賜予的黑暗之源,釋放了我那份遺失靈魂的本質,自然我也不是那個被刻意塑造的人。如果你想讓我變態的話,我可以把骨子裡的那份體現給看看。」奧卡西里斯嘴角一勾,伸手接過黛絲莉送上的靈魂碎片,在手指間捏扁,把玩一陣后才塞入胸膛,「或許,這樣還不錯,雖然我現在還有種你所說的變態衝動,但是若還有機會的話,應該可以學會做到克制。」

「是不是說我把這兩份力量甩給你就能找到原本應該成為的樣子?」黛絲莉的手指托著下巴,思索著剛才的話,總覺得有點可行性。

奧卡西里斯聳肩,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的確說不清楚,但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內能夠造成的影響,更像是維特拉最終握權之後,傀儡終究沒有了意義。

——就像束縛魔法師的監牢一樣。

她想聽聽奧卡西里斯的規劃藍圖,雖然不能是此時此刻,不過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神給奧卡西里斯的設定就是新帝國的締造者,某些東西一直存在於靈魂中——那片擁有神之黑暗的靈魂碎片里。

奧卡西里斯起身,渾濁的風吹過那頭一和薇恩一模一樣的杏紅髮,神情謙和地從她的面前走過。骨龍隨之抬起頭,舔掉牙齒上的血跡,胸腔內的光熱烈著心跳般的律動,警惕這位王子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請等一下。」黛絲莉開口,短時間內對全新的奧卡西里斯做不到信任,但出於自己也是改過自新之人有相同的惺惺相惜感,她想給予奧卡西里斯一點私自的幫助,「你準備怎麼面對維特拉?以現在全新的你是必輸無疑的。」

「我不知道,自我開始有點小變化的時候維特拉就開始嫌棄我,估計看到現在的我應該即刻就會殺掉我吧,尤其是上次我們翻臉了之後,氣的她親自帶隊去追捕你們。」奧卡西里斯沒有回頭,身上的一陣戰慄讓他發覺到一些變化,略微驚訝的停步,「你剛才是不是給我注入了魔法?」

「不是魔法,是來自神的純正力量,你的靈魂和魔法基礎內的魔法已經枯竭,你會死在維特拉的手裡的。然而,你的靈魂會確保你會使用好這點力量,然後帶著你的設想和藍圖成為你本應該成為的人,我想薇恩會想看看的。」黛絲莉從奧卡西里斯的後背上收回手,第一次她希望這個原本令人厭惡的傢伙可以活著回來,好比奧卡西里斯在剛才期待她的殺戮一樣。

——所有人在某些奇怪的方面是相似的。

奧卡西里斯伸手,憑空拿過那放在王座上的王冠,雙手穩拿向暫駐在城牆處等待信號的薇恩走去,「期待你今後帶領魔法師們走上全面的正軌,死神小姐。」他這樣說,聲音遙遙地盪著迴音。

黛絲莉怔了一下,到此時還能有人願意用「死神」這個詞來稱呼她,反而令她感到意外的驚喜,終於習慣了別人用首席的稱呼,以往的定義恰恰是最懷念的部分,拋棄了過去,不代表有人不會忘記。

她動了動手指,放在戒指空間內的首席法杖被召喚到手中,淡雅的符文連接在地面上,開始吸收坎特伯雷內形成霧靄的絕望黑暗。

作為一個巨大的吸收源,她大可不必一直站在那裡等待,清掃完帝都內的絕望黑暗最快也要幾天的時間,為此她順著尚且存在的樓梯,走一步消失一級台階地下來,注視著逐漸消失在視線里的奧卡西里斯,默默地讚歎和平解決的方式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和奧卡西里斯產生衝突這是太好了。

順便,她現在更想阻止維特拉見到奧卡西里斯了,用一個完美的借口阻斷維特拉的最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