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le 02·殺手的敘事詩 No. 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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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12
No.02-07.
「我只是來給你講一個故事。」
黛絲莉站在維特拉的對面,黑色的長袍上點綴著深紅的花紋,這件長袍是由魔導師們親手奉上的,精細的針腳里包含著他們的祝福。
囚禁維特拉的帳篷是通過特殊魔法加固的,寬敞明亮的環境和符文閃爍的點綴讓這裡看起來是最豪華的地方,可惜束縛自由的鐵鏈不是那麼的舒適,刑訊逼供的軍官更是頂級的不友好。
介於魔法師一向是和平使者,軍隊里並沒有配備有上戰場殺敵或是拷問俘虜的魔法師,擁有的大多都是治療者。作為第一個殺過人的黛絲莉,是最有資格用魔法折磨維特拉的人,圍觀的軍官們表示為了能得到有關帝都和奧卡西里斯的情報,摧毀維特拉的意志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黛絲莉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意志是個越折磨越容易堅定的東西,像維特拉這種心裡有準備的人,精神折磨是下下策。
「故事?你終於得到了魔法師的認證,會講出的故事估計也是嘲諷我的吧?」維特拉靠在自己被困在的柱子上,鐵鏈在她的皮膚勒出了青紫的痕迹,直接刻印的符文始終散發著不同魔導師的魔法,「換種說法,是薇恩叫你過來的吧?我想你效忠的王不會是如此的無情和冷血吧?」
「你看,我們還是可以心平氣和的交談的。」黛絲莉表情冷漠,並不想過多的展現自己對這份工作的不滿,「哦,對了,薇恩並沒有想折磨你的意思,我是主動要求來幫忙的。」
她打了個響指,滅掉礙事的燭火,深夜的帳篷里只留下符文閃爍的魔法光芒,螢火蟲般迷人,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計劃里準備對維特拉使用的魔法是記憶提取,那段無人可知的日子裡從奪走奧卡西里斯到蠱惑王,情景再現的話,才是最好的折磨方式。特別是現在把殘存的良知塞回去后,以往做的那些事情絕對會折磨著靈魂中的良知,比那些精神污染的魔法有用的多。
「剛才我就說了,我是來給你講個故事的,天色不早了,一個睡前故事很合適現在的氛圍,不對么?」見到維特拉不搭話,她補充說明了一下,壓住快要爆發的火氣。
圍觀的軍官們有點迫不及待了,一個睡前故事讓他們機能亢奮,當影像重現在帳篷里的時候,甚至有人忍不住發出了一點唏噓聲。
當黛絲莉的父親離開坎特伯雷后,維特拉被授任為帝國的首席,白袍加身的她長日窩在城堡里,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通過對王施加了干擾思維的魔法獲得了首席的位置,然而王卻娶了一位公爵的女兒為王后。
王不喜歡紅色頭髮的人,維特拉恰恰是紅色頭髮,再多的人格修改也阻擋不了日久的厭惡,她改變了發色,努力變得更漂亮,然而都是無效功。
不過她發現,雖然王后是唯一正式結婚的之外,比較花心的王在以往有過很多女人,包括生有奧卡西里斯的侍女。
維特拉專程去奧卡西里斯的房間找到了那個侍女,並沒有因為生下王子而地位提升的侍女能住在城堡里已經很幸福了,不過維特拉不是帶著有好的念頭來的,為了最巔峰的權力,她非常需要剛剛兩歲的奧卡西里斯過繼到自己的手裡,這次拜訪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事實上,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認識這位侍女。
在成為首席之前,她不過是廚房的幫工,只有在吃飯時間才能接觸到侍女們,即使相處時間很少,但曾經還是有知心朋友的。
——包括奧卡西里斯的親生母親。
她有點意外,自從開始籌備上位計劃后便很少和侍女們接觸了,但不會想到和王擁有第一個王室後代的人竟然會是這位侍女。
「塔蒂安娜,沒想到那位幸運的侍女是你呢。」她低首看著向自己行禮的侍女,緩緩地踱步走到正在玩積木的奧卡西里斯身邊,伸手放在孩子的頭上,「你可知,這孩子有著神賜予的力量?」
「回首席大人,的確是因為知道這一點,為了祝福和期望便給他起名為奧卡西里斯的。」侍女塔蒂安娜不敢抬頭,站在一旁的首席冰冷的語氣已經不是以往認識的那個維特拉了,一點的不恭敬都會導致殺身之禍,「當然,是陛下先批准了,然後才正式命名的。」
「『祝福和期望』么……」她用魔法拿起桌子上的玻璃容器,給自己和塔蒂安娜各倒了一杯本來準備給奧卡西里斯的果汁,故意用指甲敲著杯壁,「起來喝杯水吧,照顧孩子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為了防止塔蒂安娜起疑心,她故意喝光自己杯子里的果汁,隨後把另一杯向塔蒂安娜的方向推了推,讓塔蒂安娜難以推諉。
塔蒂安娜直到喝光杯子里的果汁,才看到杯底上刻畫的符文,不過已經為時已晚,符文亮起時也是果汁變成強酸的時刻。
玻璃杯應聲落地,迸濺的碎片橫跨半個房間,倒地的塔蒂安娜的口中湧出大量的鮮血,伴隨著呼吸形成的血沫粘連在喉嚨里,阻止她發出哪怕一絲的尖叫。內髒的快速腐蝕劇烈且迅速地要了她的性命,瞳孔放大的眼睛里停留著要對維特拉說的話,還有被遮蔽雙眼的奧卡西里斯的天真面容倒映其中。
「就算你得到了全世界,你又能幸福到哪裡去呢?」黛絲莉抬眸,故事的畫面停止,她忍不住想把這句話複述給維特拉聽一聽,「其實,在此之後你一直在在意塔蒂安娜想要說給你聽的這句話吧?」
維特拉的神情惡狠狠的,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詛咒黛絲莉的話,繼而轉為一陣哀嚎,啜泣著幾近崩潰。
黛絲莉緘默,雙手上拿著一個和回憶中相同的玻璃杯,連綿不斷地湧出濃稠的血,灌滿她的手掌順著指縫落在地面上,和情景再現里的血泊連為一體,猩紅的掩蓋過其他的顏色。
紅色,是最能攪動一個人心理的顏色。
圍觀的人沒有敢出聲的,維特拉的失聲痛哭令人不禁感慨,回憶里那個去除掉一塊靈魂的冷血人物,其實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健全的人。
「那麼,我的睡前故事暫時告一段落,如果明天你有什麼想法,可以讓守衛來找我。」黛絲莉鬆開手,杯子在下墜到一半時戛然而止,所有的場景迅速地收縮到這個杯子上,然後炸裂消失。
燭火倏地點亮,橙黃的光掩蓋掉魔法的痕迹,照亮她眼眸深處,彷彿一片火海,劇烈燃燒著她對維特拉所持有情感。
——如此狼狽的維特拉真的是她試想過的結果么?
她盯著維特拉的面容,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波動,對她來說,這樣的下場或許比直接殺死更要殘酷,不過,她沒有想到維特拉分離很久的良心竟會產生如此強烈的效果,大概如此這般也是勉強能令她滿意。
圍觀的軍官們在竊竊私語,她無奈地打發他們出去,獨自留下自己和維特拉。其實,在別人看來大快人心的時候,她只是覺得維特拉有點可悲。
走之前,她還是給了維特拉一個睡眠咒語,免得整夜的哭嚎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即使今夜是無法擁有個好睡眠了。一路走回自己的帳篷,本來在等她回來的藍道爾多不知何時睡著了,她只好一邊笑著一邊把弓兵收拾好,手法輕柔的和魔法無異,但仍然生怕打擾到便趴在了邊角上,將臉埋在枕頭裡。
她滿腦子裡都是維特拉的樣子,搞得心情非常得不好,一夜輾轉反側的,折騰到早上,天剛亮就爬起來跑了出去。
跑去吃飯的地方塞了幾口麵包,便一直坐在角落的桌子前對著空盤子發呆。等到大部分人都來吃飯的時候,她會立刻離開,避免任何形式的與過多的人進行接觸,畢竟最近獲得的關注度有點太高了。
現在基本上所有人都會和她打招呼,甚至那些學徒們會擠過來和她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她現在是受歡迎的首席,不再是人見人躲的死神。前段時間她把筆記本里的幾本冷兵器與魔法結合教學的書拷貝了出來,再加上答應薇恩寫一本有關黑暗和死亡魔法的淺易使用書籍,讓她倍感壓力。
當魔法師們開始學習黑暗與死亡,可能沒過幾天就會被那幾位老古董給毒死吧。她訕訕地笑,年青一代的支持是敵不過前輩的教誨的,即使從魔導師那裡得到了長袍,可是她反而沒什麼理由去反抗約束。
——她想先允悲一下。
擁有了魔法師的正式資格認證,也打破了魔法不能傷害的規則,教會了一些學徒黑暗或死亡魔法的使用方法,剩下的還有什麼呢?
目前一路向坎特伯雷的推進簡單卻有效,許多城池都是不攻自破,維特拉的隕落基本上標誌著黑暗魔法師的實力遭到了巨大的打擊。她幾乎不需要去幫忙,和森萬待在後方準備迎接凱旋的薇恩就好。
她還想繼續發呆下去。
遠處駐守的骨龍發出長嘯,慵懶的聲音如同清晨城中心那悠揚的鐘聲,甚至驚起的飛鳥離開枝頭時翅膀發出的撲扇聲音都格外和諧。
士兵們開始換班了,在出征的人沒有回來之前保證駐紮地的安全。他們快要接近坎特伯雷了,近在咫尺的成功的前提是知道帝都的具體守衛方式,本來她可以直接從維特拉的腦子裡翹出來,但萬一遭遇強烈反抗維特拉有充足的機會進行記憶刪除,而這個體內運行魔法是不會通過禁錮符文來制止的。
看守維特拉的士兵捎來話,說維特拉想親自問她一個問題,她點頭答應,表示自己稍後就到,不用多想,維特拉的問題絕對和奧卡西利斯有關係。
她很坦然,特意繞了個遠路才到達,謝過幫她撩開門帘的士兵,她又站在了維特拉的面前。
維特拉想要獨自和她談話,然而她笑了一下,深表歉意地說:「這麼和你說吧,這些士兵是直接聽從女王陛下的命令的,無論是我還是大將軍,無權調動。我也想和你擁有一下私人小空間,可惜,上司不允許。難道說……你有點特殊的小秘密想要告訴我?」
「啊,黛絲莉,你怎麼越變越煩人了?和之前聽命就殺人的智障也太不一樣了,還是你的骨子裡本來就是如此這般搞事?記得聽某個士兵說你可是溫柔可人的,怎麼會說話這麼奇怪?」維特拉的嘴角有著譏諷的意味,靠在柱子上昂著頭,並不像是坦白從寬的樣子。
「噫,原來你沒有看出來我在學你么?」黛絲莉輕輕歪頭,砂金的發灑落在肩頭上,面容恬靜,「聽說,你有問題要問我,不會就是那三個吧?」
維特拉這才反應過來黛絲莉是在諷刺自己,便自嘲地笑笑,「我的確有情報想要告訴你,看在你沒有直接挖我腦子的面子上。」
「放心,你裝作疼愛的奧卡西利斯我會留給你的,並且確保留給你一個和你一樣沒有魔法基礎的人,當然,你的身體里殘餘的這點魔法會讓你更勝一籌的。」黛絲莉早就看穿了維特拉的心思,整個人一場的安靜,除了剛開始那些故意惹人嫌的腔調,她早就打算好了一步步的計劃,包括讓這母子倆如何去互相面對和憎恨,給維特拉從精神層面上進行進一步擊潰。
「還是一如既往殘忍的你呢。」維特拉閉上眼睛,頹廢地聽天由命的模樣,糾結在一起的發滲透出一種銹色的紅,「你還在等什麼?」
「一個合適的角度,你要知道記憶抽取搞不好會痛死人的。」黛絲莉打量著維特拉,趁其不備時將魔法插入,將有用的記憶全部複製一遍,最重要的就是城堡附近的兵力安排。
很大程度上奧卡西里斯應該對所有的安排都施加了變動,但是最基礎的部分應該是沒有改變的,知道這些對進攻坎特伯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她很謹慎,現將記憶提取出來放入玻璃容器內,等到離開后再決定要不要讀取,維特拉的主動不是放鬆警惕的理由,直接的連接很容易反被入侵。
動蕩的記憶不怎麼穩定,粘稠的聚合物更像是洪水猛獸,夾雜著維特拉太多的私人感情。她看著這麼一瓶東西默默地嘆氣,看來需要不少的時間去梳理時間線和剔除情感,估計還要求助一下查米特內,她實在是精力有限。
「多謝配合,向你保證的事情請勿擔心。」她示意了一下,轉身離開,把這瓶記憶放到戒指的空間內。
薇恩還沒有回來,按理說她應該先給女王彙報,既然暫時不能只好先去找森萬了,至於藍道爾多那個傢伙,自然會空降到身邊,不用勞煩去找。
維特拉雖然撫養奧卡西利斯長大,但是能冷淡成如此這般希望親手去解決的地步還是令人意外的,只有利用沒有親情,價值消耗完畢后就拋棄是挺符合維特拉的做事風格的,和是否有良知的那部分靈魂無關。
畢竟在沒有良知的情況下兩個人才擁有關係,哪怕良知回歸,他們之間仍然像是陌生人一樣,不存在任何親密。
——那麼她自己呢?
年幼時離開薇恩提供的安全屋,遊盪十幾年以來,在她內心深處留下名字的人只有寥寥數個,有靈魂觸動的唯有藍道爾多,如此一說,她比維特拉好不到哪去,反而去過的地方越多越是孤獨。
「這樣呢……」她停下腳步,雙手緊握在一起,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苦澀的酸楚讓她一時產生以往的那種自我否定。
她動搖了一下,隨後摸到了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彷彿帶有藍道爾多那煩人的誇獎一樣,不禁令她會心一笑。
——要是再沉溺回去大概真的就無可救藥了吧?
——可不能讓藍道爾多再得到那誇大其詞的讚賞自己的機會。
所以還是要繼續保持良好的心態,她必須要去給大將軍森萬看看地圖呢,不然,他們應該如何回到坎特伯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