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1):說謊的壞孩子與說謊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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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13
第一章的故事結束了,我是愚蠢偵探物語的作者許文帆,或許你對這個名字很不熟悉,那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故事中我的名字很少出現,我大多以「我」這個第一人稱代名詞出現,我和讀者的關係非常疏離,我甚至不認為自己是愚蠢偵探物語,這本書的主角,而迷子才是。或許你會認為,「愚蠢偵探」指的不就是許文帆嗎?書名都這麼取了,還想假裝自己不是主角啊?
面對這樣的疑問,我有一個反例可以輕易地為自己辯解:哆拉A夢這部漫畫雖然叫做哆啦A夢,但故事的主角卻是大雄。
仔細想想這麼比喻好像也不太對,因為以角色定位來說,我比較接近大雄,而迷子比較接近哆拉A夢。
我已經可以想像迷子被我比喻成一個129公分的藍色機器貓,她臉上不爽的表情了。
總之,閒話休題,這本小說本來就是紀錄我和迷子的推理與辦案過程,在時間軸上幾乎和事件的進展同時寫成,例如我們去找貓、拜訪嶙峋堂的那一天,我送迷子回家以後洗了個澡,趁著記憶猶新,在房間裡寫下了那天的經歷,當然,經過了一些文學手法的潤飾,跳過了很多不重要的細節。
雖然上面說了閒話休題,但我必須承認,這一個額外的章節裡全是閒話,沒有半點與故事緊密連結的橋段,它會出現在這本小說裡純粹只是因為我和迷子的一場談話,那場對話的談資與剛剛結束的找貓事件有關,而對話發生時,愚蠢偵探物語的第一章已經寫成,沒有地方再塞入迷子對我補充的故事,迫於無奈,我也只能將它寫成獨立的章節,硬是狗尾續貂地放在第一章的末尾。
這不是故事的結尾,因為故事早就已經結尾了,這只能算是後日談、馬後炮、事後諸葛……隨便你想怎麼稱呼。
而且我也不能確定迷子在那場談話中對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所以各位讀者們,我們且走且看,你可以直接挑過這一回的廢話而直接進入下一回,或是繼續這一回,看下去的人或許會對這一回的內容感到失望,別怪作者、別怪愚蠢偵探沒有提醒你。
如果你們還是想看看接下來的內容,我也不會阻止,相反的,我還有點感謝你,謝謝你願意忍受我的嘮叼,讓我為你娓娓道來這個不重要的小插曲。
那我們開始吧:
將小花還給委託人的那個周末,我和迷子見面吃飯,不用說,當然是花剛賺到的那一筆報酬,找一家中等價位的餐館吃一頓好飯,為了不讓餐廳的服務生起疑,我還特地打扮得比較成熟,讓餐廳員工看不出來我是高中生,畢竟我們打算吃一頓用高中生的零用錢絕對負擔不起的餐廳。
我穿著不過分做作的修身白色薄襯衫,配上西裝褲與皮帶,腳上踏著皮鞋,用魔鬼氈固定的休閒款,我對今天的穿著非常注意,要顯得正式又不太刻意,需要下點功夫。缺點是在六月快結束的氣溫裡,這樣的正裝非常不排汗,站在路邊等迷子的我已經汗流浹背,不由自主地拉起領口搧風,希望可以能夠涼快些。
中午時段一到,迷子準時出現在我面前,我看到迷子的身影,露出困惑的表情,眼睛睜得老大。
「今……今天不是要吃西餐嗎?」
迷子用看到了無法理解生物的表情看著我,而我現在的表情也一樣。
「你幹嘛啊?要去面試是不是啊?」迷子說。
她穿著版型簡單的運動上衣,下身穿著運動短褲與短襪帆布鞋,短褲的樣式是前一陣子網友所說的那種「真理褲」,露出大部分的腿,右腳的膝蓋上貼了一個OK繃,我在心裡暗自希望那傷口不會在她腿上留下疤痕。
髮式維持著她平常的形象,全部放下完全沒綁。
「我想說要去吃西餐,就穿得正式點囉。」
迷子笑了,我有一陣子沒看見她這麼笑,不帶惡意的笑容。
「你知道現在你很像什麼嗎?」她說。
「像什麼?」
迷子摀著嘴:「像剛參加完國中畢業典禮的學生,只差沒有胸花而已。」
我們到了餐廳門口,穿著正式服裝的服務生替我們領路,我們在情侶座位面對面就座,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和迷子都像是慶祝交往周年紀念或是任何一方生日的情侶那樣。
只可惜不是,我們是出門慶祝又一樁案件了結的偵探,與她的偵探助手。
室內燈光昏黃但充足,間接照明非常舒服,雖然我還沒有成年,也沒有真正的喝過酒,但我想說,這樣的燈光讓我微醺。
我和迷子各自選了想吃的主菜,服務生收走菜單。
「我不常吃西餐。」我說。
「你的發言聽起來還真是窮酸,」迷子說,接著她抬起桌上的高腳杯,啜飲一口氣泡水「雖然我也不常吃就是了。」
迷子跟平常一樣損我,就算她這麼說會讓自己也變得窮酸,但她不在意,她只要可以達成損我的目的就可以了。
我突然想起遇到委託人那天我和迷子聊到一半的,關於魔術的話題,事件結束後我自然地想起那天聊到一半的事,就像那個話題與找貓事件綁在一起,成為某種待辦事項似的。
我問迷子還記得那天我們聊過的魔術話題嗎?迷子說她還記得。
「所以呢?你想通鍾林蘇的手法了嗎?」迷子問我。
「鍾林蘇、鍾林蘇……」我把魔術師的名字說了兩次「這個名字還真是順口,我對這個魔術的手法沒有什麼想法,但我對於他是怎麼玩弄觀眾的,倒是有些可能的猜測。」
講到謎題,迷子充滿興趣似的,將一隻手支在下巴。
「說來聽聽。」她說。
我們餐點的前菜也在這時送上桌。
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觀察餐廳的室內擺設,建築體本身的白色柱子非常明顯,而其他的部份選擇了深色與其過渡色作為整題色系調配,很好地把觀看者的視覺引導到室內設計師希望我們注意的地方。讓整體建築給人一種穩固、前衛且堅定的印象。
就像魔術那樣,引導著觀者的注意力。
室內只有我們兩個客人,雖然是正午的用餐尖峰,不知為何卻意外地冷清,沒有其他客人作為對照,讓我無法確定自己的服裝是否符合這樣的場合,還是說我太正式了,像迷子那樣隨性的街頭風才是吃西餐顧客的常態?
我將自己腦中的念頭整理成一綑,向迷子訴說,她聽我說話的同時動著餐具,將前菜沙拉一口一口送進嘴裡,將葉菜的莖咀嚼,喀拉喀拉響。
「魔術師是一種重視個人形象的職業,就像小說家那樣。這兩個職業都注重人際上的互動,雖然他們與觀者的互動模式不同。觀賞魔術師表演的觀眾,與讀小說家寫小說的讀者,就與老師或服務員等職業的觀者不同,他們有著決定性的差別。」我這麼說著,將手上的叉子提起,在空中不斷繞圈圈。
「那差別就是,」我的叉子在空中停下,而迷子咀嚼的嘴依舊繼續「魔術師與小說家的觀眾,是來尋求一個謊言的。」
「很有趣的觀點。」迷子說。
「他們想要在魔術、或是故事中尋求一個幻象,尋求一個可以暫時逃離這個世界的奇異點,從那遠離現實的謊言中得到滿足,為了這種滿足,魔術師的觀眾與小說家的讀著心甘情願地被騙,還被騙得很開心。而這兩種職業都專注於製造幻象的工藝,不同的是,小說家是絕對孤獨的,他只能夠面對自己,而魔術師某種角度來說不是孤獨的,因為他有助手。」
「就像偵探一樣,有助手。」迷子說。
「對,就像偵探一樣,就像你和我一樣。」我說。
迷子沉默了下來。
「所以說,我猜想鍾林蘇與他的助手就和我們兩個一樣,在觀眾面前對調了身分,不過這並不是因為鍾林蘇很怕生,而是他扮演了吸引觀眾目光的腳色,讓助手可以在觀眾的目光被引開的情況下,執行他的魔術把戲,所以說,真正厲害的魔術師不是擁有響亮名字的鍾林蘇,而是那個無名的助手。」
「至於實際上助手做了什麼,我還沒想到。」
我說完這番話,認命地吃起自己桌上的沙拉,我的腦中自動出現一種想像:在閃亮亮的舞台魔術秀之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站在台上的迷子與我自信地用微笑以及肢體語言引導觀眾的注意力,但奇怪的是,迷子身上穿著燕尾服與高禮帽,戴著白手套拿著紳士拐杖,而舞台上另一側的我穿著兔女郎裝扮與網襪,兩隻白色的長耳朵晃來晃去。
「很好的猜測,」迷子說「但是手法的部分還沒有解剖明晰,所以講了一大堆幾乎等於什麼也沒說,不能算你答對。噗噗!答錯了。」
迷子用嘴發出了答錯音效。
「給你一個提示好了。」迷子微笑說「所有的謎底都關於時間。」
所有的?我注意到了迷子的這個用詞,難不成謎底不只一個?
但我卻連一個都想不到。
這時,服務生走到桌邊,為我們送上了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