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2):說謊的壞孩子與說謊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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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09
「所有的謎底都關於時間。」迷子這麼說。

這句話有兩個值得注意的地方,迷子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就像是將「時間」這兩個詞加上粗體字效果一樣,特別強調出來,但我直覺地注意到了另一個詞彙:「所有的」。

迷子那端送上桌的牛排熱騰騰地冒著煙,而我桌上的魚肉則是冷盤。

服務生就像魔術師那樣欠了欠身,離開桌邊。

時間……?

經過提示,我努力思索著的腦袋突然靈光乍現,弄清楚了魔術手法。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我從一開始想的方向就錯了,實際上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手法,簡單到甚至不能稱之為魔術!

鍾林蘇藏起撲克牌的手法是…不,甚至可以說他根本沒有所謂的「手法」可言。

撲克牌會出現在樹幹正中央,只是「它原本就在那裡」罷了。

「鍾林蘇的手法是這樣的:他在某天找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請他在撲克牌上簽名,在將簽名的撲克牌裝罐,固定在公園裡的小樹苗上,接下來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陳述著自己的推測。

迷子用力地切著牛排。

「他要做的只有等待,十幾年後他會再找到當初在撲克牌上簽名的人,邀請他來參加魔術表演,再次於撲克牌上簽名,然後鍾林蘇假裝將撲克牌穿透進樹幹內,助手用電鋸切開樹幹,拿出十幾年前早已埋藏在裡面的罐裝撲克牌,這其中沒有手法,他只是像時光膠囊一樣,將自己多年前埋下的資訊再次解封,與現在的魔術表演互動罷了。如果這麼解釋的話,謎底確實是關乎時間,真正的魔術發生在觀眾的心裡,因為觀眾不是真正地相信,魔術師會花上幾十年的時光去準備一個穿透魔術,而事實上,鍾林蘇真的這麼做了。」

迷子靜靜地聽完我說的話。

「Bingo!」她說「你答對了。魔術師只是利用了人們其實想要在魔術中尋找謊言的微妙心理,做了一件有點愚蠢的事,卻被當成神奇的把戲,就只是這樣而已。」

迷子說了「愚蠢」這兩個字,讓我想起了颱風季的菜價,與從來不停在指定停車格的機車外送員。

「這個魔術利用的還有另外一個特性,那就是生長速度的不同,魔術師利用了樹與人的生長速度不同,讓這十幾年的時光體現出樹的價值,而人常常對於身邊已流逝的時光不自知,沒錯吧?利用時光變出的魔術,鍾林蘇可以跟十幾年前的自己互動,同時在魔術表演的當下,他是不可能被拆穿的,因為他不是把撲克牌『變進去樹幹裡面』,而是撲克牌『本來就在裡面』。」迷子說著,將牛排切下一角,放入口中咀嚼。

本來話題可以在這裡打住的,但迷子似乎沒有這麼打算,她被我打開了話匣子,逕自說了下去:

「同樣是關於時間流速的謎題,還有些生物的生長速度是不同的,還有些魔術可以操作。」迷子說。

但迷子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徹底被顛覆了,甚至讓我開始懷疑,自己跟迷子出來吃西餐算不算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如果不出來吃西餐的話,也就不會知道真相,不會知道謎底,說不定那對我來說是比較好的結局。

盤子上的牛排缺了一角,血水流出沾染了一旁的胡蘿蔔與花椰菜。

「小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失蹤。」迷子說。

「咦?」我的腦筋有點轉不過來,我們剛剛聊的不是魔術手法的話題嗎?找貓事件不是落幕了嗎?為什麼現在又提起?而小花沒有失蹤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和迷子周末出門找貓的記憶都是一場夢嗎?

腦袋裡都是問號的我愣在原地,接著我鑽進餐廳桌子底下,看到迷子在桌子底下的兩條腿,她的右腿上確實貼著OK繃,這間接證明了我們在下水道涵洞內的探險不是我作的一場夢。

我回到座位上,面對自己的魚排,這才意識到我剛剛做了一件有點失禮的事。

迷子的臉有點紅「你幹嘛呀?」

「我想確定一些事情。」然後我也臉紅了起來。

「我可以繼續說下去了嗎?」迷子問。

「當然當然。」

「當初我聽到委託人,也就是陳曉萱,對於貓的描述時,便開始產生警覺。因為領養貓的是一對年輕情侶,而年輕情侶一直是領養貓的高危險群,有些中途之家甚至規定不讓年輕情侶領養貓咪,因為這其中有風險,如果他們哪一天分手了,貓的所有權會變得不明確,而分手後情感也會變質,由愛轉恨,雙方看到貓都會想起那個自己痛恨的人,這樣一來,無辜的貓下場多半不會幸福。」

「可是陳曉萱和她的男朋友互動還不錯啊?她來領回貓那天雖然你不在,但他們看起來沒有不合的跡象。」我說。

「這就是我擔心的另一件事,共犯結構。」迷子用插起一塊粉紅牛肉的叉子指著我。

「共犯結構?」

「還記得我們曾經聊過委託人對小花的性別含糊其辭這件事吧?與委託人見面對話的時候,我就對他們領養小花卻對貓這種動物意外的不熟悉感到詫異。」

「你是指不知道公三花貓的出現機率極低這件事嗎?」我問。

「沒錯,作為一個幾乎可以幫助我們快速篩選路上的流浪貓是不是小花的其中一個特徵,飼主本人沒提到似乎太奇怪了。而且她也對貓的年紀閃爍其詞,彷彿不是很確定似的。」迷子說,一邊咀嚼著五分熟的牛排。

我則是完全沒動自己的餐點。

「所以我利用了一點時間,找到了關於陳曉萱的線索,我找到了她的社群帳號。」

「可是…我也試著找出她的帳號,都沒找到啊?」我詫異地說。

「她在網路上的名字是Jennifer Chen,不是陳曉萱。」

我瞬間被煩躁的情緒淹沒,沒事取什麼英文名啊?自以為很高尚嗎?

但我沒有將自己的煩躁表現出來,我頂多在迷子面前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

「但你是怎麼發現的?」我問迷子。

「身為偵探,有幾個線人也不奇怪吧?」迷子理所當然地說。

而我陷入輕微的絕望中,對於迷子而言,偵探助手不只我一個人,迷子還有其他的偵探助手,而我的作用只是有人來到文學社尋求推理服務時,扮演偵探的角色而已。

我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愚蠢,而最愚蠢的是,我自以為自己在迷子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