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說到偵探,第一件事就是找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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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04
「鄭明路。」我輕聲叫了鄰座的迷子,她轉過頭來看著我,脖子轉的幅度很小,她幾乎只轉動眼球,斜斜地看著我。
巴士停了一站,再度啟動時下車鈴響了起來。
「這件洋裝就算弄髒了還是很可愛喔。」我說。
迷子一語不發,默默轉過頭背對我。
看來情況比我想像的嚴重,她已經連嫌我煩的話語都懶得說出口了。看來是我必須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我伸手穿過迷子與椅背之間,搭起迷子的肩,她的肩膀瘦小,好像一用力就會被捏碎,有時候你很難想像這樣的肩膀將你的頭壓到桌面上時,能夠使出超乎想像的、非常大的力氣。
我把迷子一口氣拉近,她的馬尾被我的胸膛壓扁。
「今天我有點生氣,我應該有跟你說過,你這件衣服非常可愛,可是你卻把它弄髒了,照理說我不打算原諒你的。」我的語氣變得低沉,用真誠的態度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迷子依舊靜靜地聽我說。
「但我沒辦法允許自己不原諒你,你今天一整天辛苦了。」
「今天都還沒結束呢。」迷子囁嚅著,從我的角度看不見她的表情。
「我想說的是,既然你今天跟我一起出門,而我們花了一整天在戶外找貓……」
我停了下來,在腦中思索、選擇正確的詞彙和句子。
「你可以更依賴我一點。」我說。
迷子不發一語,雖然迷子的背後貼在我的身上,但我總覺得我們兩個之間隔著些什麼東西,我們兩個之間隔著名為「沉默」的薄膜。我等待著迷子把話繼續說下去,那短暫的失語時刻將我懸在虛空之中,我的心跳異常大聲,大聲到害怕自己內心的聲音透過心室震動傳給迷子。
「笨蛋,你有看過偵探依靠偵探助手的嗎?」迷子說「你不要太自己為是了。」她補充。
我雖然沒看見迷子的表情,但她的語氣恢復成往常的尖酸,這讓我安心了不少。
迷子掙脫我的手臂,挪動位置接近窗邊,伸手按了下車鈴。
提示音與閃爍的LED紅光在車內響起。
「還沒到站吧?」我發出疑問。
「我有說過我們要回學校嗎?」迷子用問句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和迷子正在一座燈光昏暗的電梯裡,電梯發出輕微的、有點不妙的噪音緩緩向上,那噪音讓我有電梯隨時會故障,失速墜落的錯覺。電梯裡的顯示面板老舊,如果把電梯的面板拆開,看見裡面有愛迪生時期的鎢絲燈泡我也不覺得奇怪。電梯內牆有許多怪異的告示,大多汙損難以辨認,以及數量非常多的附近開鎖店的廣告小貼紙。
這個電梯令我想起小時候常常聽到的怪談或是鬼故事,內容有許多都與電梯有關,大概是因為在電梯裡人心裡自然產生的幽閉感與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一個吊著纜線的鐵盒這樣的不信任感吧。而我現在搭乘的這個電梯,與我聽過的怪談裡描述的電梯幾乎一模一樣,那時聽故事我腦中自然浮現的電梯形象就是我現在身處的景況,讓人不禁懷疑,並不是關於鬼故事的想像在我腦中重現了,而是我走入了腦中的詭異想像裡面。
要不是迷子在我身邊,我的心一定會更加不安,雖然要不是迷子提早兩站下車,帶著我在市區的老舊房子間繞來繞去,我現在也不會身處這個老舊電梯。
或許真正令我不安的不是這個無限接近自己怪談想像場景的電梯,而是定格在死前掙扎姿勢,靜靜躺在我的運動肩包裡的貓屍。
我甚至可以聞到從自己的包包縫隙透出的,若隱若現的屍臭。
電梯平順的往上,我開始感受到慣性變化所帶來的輕微異樣感。
「我們要去哪裡?」我問迷子,這是個早該問的問題。
「嶙峋堂。」迷子簡單地回答,她盯著一格一格往上地電梯樓層提示燈,沒有看向我。
或許我該問的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甚麼?」而不是「我們要去哪裡?」
電梯不給我提問的時間,它發出清脆的提示鈴聲停在六樓,我將到了嘴邊的問題吞回去,跟著迷子的腳步離開電梯。
電梯外瀰漫著一股難解的霉味,有點刺鼻但馬上就能習慣,大樓的格局看起來是住商混和式的,我們走出電梯時有瞥見一塊簡易的樓層簡介,除了「嶙峋堂」以外,這裡似乎還有代書事務所、印刷設備出租店,和塔羅牌占卜工作室,各種奇怪的行業分割著這個樓層,讓人想到同一塊發霉吐司上頭不同的黴菌群落,像是一個自成一格的小王國。
黴菌群落的想像讓我聯想起了發現小花屍體的場景,那些因為小花的死而誕生的蛆蟲與菌類,最後應該都換成寄生在迷子的嘔吐物上了吧。我不禁這麼想,就像是交易那樣,我們從洞穴裡帶走了甚麼東西,就必然留下些甚麼作為替代。
迷子就這麼把胃中未消化的午餐留在那裡了,作為祭品或類似的東西。
迷子沒看簡介就往左手邊的走廊前進,我跟上她的腳步,我們倆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迴盪,聲音同樣令我想起發現小花的那個洞穴,彷彿小花正在暗示、引導我和迷子來到此處。
我們停在一處店面式的居住單位前面,櫥窗內展示著動物骨架、栩栩如生的皮草,以及泡在透明溶液裡的蒼白爬蟲類。大概兩公尺高的透明櫥窗裡都是動物屍體的衍生產品,那些物品被暖黃色的展示燈照亮,還有一些用鸚鵡腳爪或是貓咪尾骨做成的項鍊,耳環等飾品。
櫥窗的最上頭有一塊木製的牌匾,典雅的風格看起來跟店內的氣氛有些不協調,牌匾上寫著:「標本工作室 嶙峋堂」
我把肩上的小花放下,抱在胸前,跟著迷子推門而入,玻璃單扇門上面的風鈴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
「老闆娘在嗎?」迷子朝店內喊。
沒有人回答。
店內的光照有限,似乎沒有對外窗,從同樣是暖黃色燈光的有限照明中可以依稀看見瓶瓶罐罐,還有微微反射光線,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白骨骼隨機散落在桌面上。
一段時間過後,店內隔間傳來回應,是一個有些低沉的女性嗓音。
「妹妹,是你啊?怎麼這陣子都沒看到你來?」
妹妹?迷子的姐姐是標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