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章節 3915 字
更新於: 2021-06-04
面容模糊的男人走過狼藉的戰場,純白的靴子下卻一塵不染。
那雙如玉雕般完美的手中捧著一顆散發著光芒的翠綠種子,他走到意識逐漸模糊的奎恩面前蹲下。
『這是我的過錯,』男人輕聲道。『很抱歉牽扯到你。』
他輕輕將種子放入奎恩的胸口,翠綠的光芒取代逐漸冰冷無力的心臟占據整個胸腔。
龐大生機修復著殘破不堪的身軀,同時強烈的睡意襲來,無情剝奪了奎恩最後一絲意識。
十六歲,在重傷垂危之際,奎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了那個世界的神。
「少爺,您的藥。」拉斐爾和往日一樣遞上精緻的湯碗。
不過顯然,容器做的再如何精美都掩蓋不住四處飄散的可怕味道。
面對濃稠的褐色液體,奎恩認命接過。
灌下藥後,他拿起一旁的水杯試圖洗去口腔中的怪味,不過和往常一樣沒什麼效果。
眼角餘光瞥見拉斐爾從胸前拿出手掌大小的筆記本,他問道。
「那是什麼?」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拉斐爾從身上拿出糖果以外的東西。
「因為經過一年的修養後您的身體狀況恢復良好,所以埃文少爺決定為您安排一點社交活動。」拉斐爾邊回答邊翻著筆記。
「畢竟您才剛回來,又沒出過幾次莊園,雖然外界是有一些傳言,但還是需要一個將大公爵次子奎恩.拉斐爾少爺正式介紹給世人的場合。」
奎恩默然,說實在他不是很擅長社交。
在異世界的時候,大家哪會在意打不打招呼,資源稀少,都是直接上手搶的。
喜歡先叭啦一大堆的傢伙當然也不是沒有,但通常那種人不是完全搶不到東西就是把東西全搶了,十分極端。
記得他好像就認識一個這樣的人…長什麼樣子他也分不出來,反正那人手中資源非常豐富,所以他時不時會去拜訪一下。
(遠在異世界的某人:喂喂你這樣就太過分了啊!)
要跟一群那樣的傢伙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光想就覺得可怕。
拉斐爾的聲音將他從想像中拉回。
「首先是明日必須先去面見國王陛下,後日舉辦慶祝您回來的宴會,五日後的邦交國使臣聚會不出意外大公應該會帶上您和另外兩位少爺,之後還有沃爾頓公爵府的請帖…」
「…是不是有點太多了。」不是說一點?
「託那個『無性別的納西瑟斯』稱號的福,大家都對您很好奇。」拉斐爾不知道從何處拿出一堆請帖。
「當然,如果您不願意參加除了重大場合外的請帖還是可以推掉。」原來可以這樣啊,早說嘛。
奎恩微笑。「那全推了吧。」
「他這麼說了?」埃文從成堆的公文裡抬起頭。
「嗯啊。」拉斐爾懶洋洋癱在沙發上,順便把手中的蛋糕送進口中。「然後我故意挑出一張請帖,跟他說只有這張能推,可惜你看不到他的那個變臉速度,嘖嘖,比翻書還快,笑容瞬間就消失了。」
「玩歸玩,正事還是要記得辦。」埃文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目光銳利。「跟在他身邊一年了,有什麼發現了嗎?」
「說到這個,之前有一次半夜我肚子餓就跑去廚房找東西吃…」埃文默默抽出一份文件,食物小偷找到了。
「吃完東西後又睡不著,就去花圃賞花順手摘了幾朵…」很好,埃文再抽出一份文件,破壞花圃的兇手也找到了。
「然後繞去訓練場…」
隨著拉斐爾的敘述,埃文抽出了一大疊文件。
還好從父親那接手拉斐爾的契約後一個星期,拉斐爾曾在埃文眼中豎起的高大形象馬上崩的連渣都不剩。
導致他現在已經可以波瀾不驚的處理這些事…才怪。
「今天開始我會讓廚房禁了你一個月的甜食。」打蛇打七寸,論如何制住噬甜如命的天使,拿甜食當籌碼就行了。
「別啊!」拉斐爾發出一陣慘叫,吵的埃文額冒青筋。
「如果你接下來的發現讓我滿意我可以考慮減刑。」
還減刑…好像他是什麼窮凶惡極的罪人。拉斐爾撇嘴。
如果可以聽到他的心聲,埃文大概會說自信點把好像去掉,從剛才的一大疊文件來看那確實是他目前的定位。
不過拉斐爾還是正襟危坐繼續說道:「那天我路過奎恩少爺房門前的時候,聽到巨大的聲響,於是我就開門進去查看。結果好像是因為跌下床,所以他摀著頭跌坐在地上,看到我後一臉呆滯,我就又默默退出去了。」
「…然後?」完全大型社死現場。
拉斐爾眼中浮出金色的魔法陣。「我在奎恩少爺的房間佈下了偵查魔法,在我靠近他房間前他的呼吸都是平穩的,也就是說他是在聽到我的腳步聲之後才醒過來。」
「睡眠淺嗎?能聽到拉斐爾你的腳步聲確實是很異常。」
身為使魔的拉斐爾偶爾也會接手一些檯面下的工作,即使是日常生活他也保持著一些習慣。例如腳步聲這一部分,如果不是經過專業訓練或常年生長在危險的環境下,幾乎是不可能察覺的。
「不只,」拉斐爾卻否認道。「在接近奎恩少爺房間時,有那麼一瞬間我的直覺警告我不能靠近,雖然那種感覺很短暫,卻不曾出過差錯。」
「讓你都產生危機感…」埃文若有所思。「能判斷實力如何嗎?」
「絕對在我之上。」
「那這樣躲過你的偵查魔法也是當然的,你覺得呢?」
「我傾向強大的存在並不是奎恩少爺本身,先不提奎恩少爺是噬魔體這件事,就算不是我也不認為十年時間就能得到那樣的力量。」
埃文表示贊同,畢竟天使的強大無庸置疑,眼前這位還是活了好幾千年的天使。
「有懷疑對象嗎?」如果是比拉斐爾強大的存在,那範圍就縮小了不少。
「都在名單上了。」拉斐爾將一張皺巴巴的紙張交給了埃文。
埃文手指輕敲著桌面,目光冰冷。
他的弟弟啊,那十年你到底去哪裡了?如今又是為了誰做事呢?
不過不說也無妨,他會親手將妄圖危害大公爵府的幕後黑手抓出來的。
「…拉斐爾,下次字寫端正一點,這樣根本看不懂。」
「唉呀,真是難得呢!你竟然會主動來找我。」雍容華貴的貴夫人掩嘴輕笑,和奎恩如出一轍的天藍眼眸微瞇,笑起來像隻饜足的貓。
奎恩溫和的笑了笑。
「母親說笑了,前一陣子身體欠恙才沒來叨擾。」
「你這孩子…」大公夫人佯裝嗔怒的嘆了聲。「明明讓人來說聲,我去看望你也是可以的。」
實際上,在奎恩的心臟被那枚種子取代後是不可能染上疾病的。只是因為跨越兩個世界的時候不斷增添的傷勢讓種子都有些疲乏,所以在大公和拉斐爾見到他時身上仍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傷勢,看著嚴重而已。
表面上看來是傷口感染導致高燒,實際上是耗損過度的生機在緩慢恢復。
在外人看來,身為噬魔體的他能挺過來也算是奇蹟了。
可以說,因為體內的這顆種子他的身體不僅沒有越來越虛弱,還活過了萬年。外貌則是停留在被植入種子的十六歲。
和之前一樣,因為這是解釋不來所以他只能默默吞藥。
也不知道這樣還稱不稱得上是人類。
其實最初大公夫人也曾來探望過幾次,即使是探病對象是看起來馬上就會死去的兒子,她依舊保持著不急不徐的優雅姿態。
『我可憐的孩子啊…』他記得那時候母親是這麼說的。
他躺在床上,看著保養得宜的大公爵夫人坐在床沿,伸出那隻細嫩白皙的手掌握住他佈滿傷痕和劍繭的手,另一隻手輕輕用手帕按住眼角,試圖掩蓋住晶瑩的淚珠和眼中滿滿的……
厭惡。
「說吧,你今天來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也不見拉斐爾陪著。」夫人笑著問。
「埃文兄長那有事喚走了拉斐爾。」奎恩微笑著回答。「其實是關於後日的宴會,我想請您過目一下流程和請教一些禮儀方面的問題。」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不過你算是找對人了,這種事交給我就對了。」
……
「夫人,您既然不喜歡二少爺,為何要裝出很開心的樣子呢?」奎恩離開後,自年少便一直服侍在夫人身旁的女僕不解詢問。
夫人端起茶杯輕抿了口茶,輕笑了聲。
「只要他還有著大公爵的次子這樣的頭銜,就還有價值。」
「您的意思是…」
「畢竟他生了一張好臉又有雄厚的家世,就算沒有魔法天賦也有的是人要。我今日不過是賣賣笑而已,和大公府的利益相比算什麼。」
「再說,到底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對他太冷淡也會落人口舌。」
「奎恩兄長,你怎麼站在母親門口?」克萊德抱著高高的一疊書走過時望見站在大公夫人門口的奎恩,便出聲問道。
「不過是找母親商討一些事情,你要找母親嗎?」
「不是的,我是要將這些書搬到前面的圖書室。」
看著搖搖欲墜的書本,奎恩默默幫忙搬起一些。
「我幫你一起搬過去吧。」
「阿這些書很重的,兄長你的身體不是才好沒多久嗎,我自己來吧。」克萊德手忙腳亂想把奎恩手上的書拿回來,結果差點被掉落的書砸到腳。
「放心吧,我還沒那麼易碎。」
「芽依,你發什麼愣啊!肉全焦了啊啊啊!」黑髮少年大叫,沉痛地望著烤焦的肉片。
喚作芽依的精靈少女俏皮的吐舌,試圖輕輕帶過自己毀了晚餐這件事。
「米格爾你冷靜一點,存糧還有。」一旁長相酷似哈士奇的獸人摀住耳朵抵擋少年高分貝的尖叫。
「可是那是最後一片肉了…」米格爾淚眼汪汪捧起焦黑的肉,悲痛的挖坑埋葬,甚至立了簡陋的墓碑。
「吃蔬菜而已,至於嗎…」哈士奇滿頭黑線。
「哈士奇你不懂…自從跟了陛下之後我早就從素食主義者進化為肉食動物了。」
「我記得你明明是花精靈吧…」無肉不歡是怎樣…
「啊啊都已經迷路半個月了,回去一定會被伊娃她們訓話的…」
芽依笑咪咪地轉頭望向兩人。
「嘛要是陛下在這裡,肯定會不耐煩地抽出他那把黑色的劍直接毀了半片森林出去吧!」
「才不會吧!」米格爾翻了白眼。「陛下如果在這我們根本就不會迷路。」
哈士奇大笑。「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大概還沒有陛下沒踏足過的地方吧。」
芽依仰望著滿天的星塵和彎彎的新月。
「既然如此…那這次陛下到底又去哪裡了呢?」
那位創造無數奇蹟,留下各種傳說就不告而別的陛下。
「你們說,他要離開怎麼就連封信都不留呢?」
米格爾和哈士奇也有些沉默。
「距離最後一次看見陛下也過去十個年頭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哈士奇感嘆。
「按我說,當初我們就應該在慶功宴前將陛下綁來,誰知道他竟然連慶功宴都沒來。」米格爾嘴裡咕噥,忿忿地拔著草。
「不,我想就算真的施行了你的計劃也不會成功。」芽依翻了白眼。「你根本就沒考慮到陛下的武力值啊笨蛋。」
「難道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嗎?!連肉都烤焦的傢伙!」
「這跟肉有什麼關係啊!」
「…你們兩個夠了…」哈士奇無奈的分開快打起來的兩人。
看著仍在瞪視對方的兩人,他無奈嘆息。
「總之先走出去這片森林再說,」他翻著地圖。「真是奇怪了…明明都是照著地圖走的,怎麼就迷路了呢?」
「當然是因為地圖錯了啊。」陌生的聲音突兀出現在三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