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4447 字
更新於: 2021-06-07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金髮碧眼的中年男子穿著繁複的服飾,頭頂戴著象徵最高權力的皇冠,面容不怒自威。
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面前恭敬行禮的少年時,面上卻彷彿冰雪消融,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奎恩.拉斐爾參見陛下。」奎恩俯首,右掌貼在心口單膝跪在國王面前。
國王上前扶起恭敬行禮的少年,翡翠般的眼中透著欣慰。
「想當年朕還抱過你呢,這麼久不見,個頭都快超過朕了。」他拍拍奎恩和同年相比略微單薄的臂膀。
「難得進宮一趟,便陪朕在宮中走走吧,正好最近培育出了新品種的花恰好可以繞去看看。」他轉頭望向帶著奎恩進宮的大公爵。「朱利安你也一起來吧。」
「陛下,這恐怕不妥。」大公爵溫和的笑著道。
「嗯?你是有什麼要處理的事嗎?」
「確實是非常重要的事,陛下,您忘了今日的奏摺還未處理完嗎?」
原本興沖沖想出大殿的國王身子一僵,心虛的移開視線。
「…難得奎恩來一趟,奏摺要不就明天再處理?」他帶著協商的語氣道。
「陛下,您昨日的奏摺也延到今日了。」
「……」
「放心,我會監督您改完奏摺再離開的。」
國王收回腳步,整個人彷彿渾身的精力都被抽走,他頹喪著臉招來守候在一旁的騎士團團長。「阿爾文,你帶著奎恩在宮裡轉轉吧…等大公要回去的時候朕再派人通知你們。」
「是。」喚作阿爾文的騎士回道。
空蕩寬闊的走廊上,只有兩人和偶爾路過行禮的侍者的腳步聲。
奎恩稍微落後一步,打量著阿爾文魁梧的身材,再低頭看看自己只到他肩膀的個頭和蒼白的膚色。
因為噬魔體的關係他看著比一般人瘦弱些,又因為身體固定在青春期,雖然不至於太矮,但和這個世界大部分男性相比個頭還是較為矮小,雖然在女性眼中是最吃香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型身材,但他其實還是嚮往那種高大壯碩,看來就很有爆發力的身材和他永遠得不到的小麥色肌膚。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而前頭的阿爾文感受到後頭幽幽視線有點壓力山大,說實在在第一眼看見少年的時候他確實被驚豔到了,一頭及肩的白金色長髮用藍色束帶規規矩矩地綁著,五官精緻的像是人為精心雕琢出來的,最出色的是那雙如星辰大海般的天藍色眼眸,讓人的心神不自覺被攫住。
但當一對上眼,阿爾文卻渾身汗毛直豎,彷彿面前的對象不是無害的少年而是什麼洪荒猛獸,那種與生俱來較所有人都敏銳的感知,曾讓他戰勝了無數強敵躲過無數危難,如今卻喧囂著想從看似無害的少年身旁逃離不敢升起任何與之對抗的心思。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啊…』不是說大公次子是孱弱的噬魔體嗎?
在阿爾文僵直著身體,快要邁不動腳步時,一名淺褐色短髮的少年迎面跑來,潔白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碧眸望見阿爾文時就像看見什麼實驗室意外逃脫的小白鼠一樣。
「阿爾文!原來你在這啊!」他笑得無比燦爛,甚至含著一絲劫後餘生。
「懷亞特殿下。」阿爾文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被三皇子拽著往前走。
「沒時間行禮了!二哥他還在訓練場,地上都躺的士兵都快堆成山了,你再不出現我也要準備躺地上…咦你誰啊長的還怪好看的?」
「懷亞特殿下,這位是大公爵的次子奎恩少爺。」終於有機會插上話的阿爾文道。「我正在帶他參觀,恐怕沒辦法去訓練場。」
「奎恩.拉斐爾參見三皇子。」奎恩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懷亞特盯著奎恩看了好一會,感嘆道:「怎麼我就長不成這樣呢?」
「……」如果您長這樣國王陛下恐怕也不是金髮而是綠髮了。
「父皇應該沒說去哪裡參觀吧。」懷亞特轉頭跟阿爾文確認。
「陛下確實只說在宮中轉轉…」
「那奎恩也跟著去訓練場不就得了。」少年自來熟的搭上奎恩的肩,半強迫的領著他往訓練場走。
「啊啊啊殿下我認輸啊啊啊啊!」才到附近就聽見一陣淒厲的慘叫聲。
「握草!我把伯納德那傢伙丟在訓練場了!」懷亞特急匆匆往慘案現場趕去。「二哥手下留情!阿爾文來了!」
奎恩跟在阿爾文身後,望著彷彿鹹魚一般癱倒在地,陷入昏迷的一群騎士,稍稍沉默。
所以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爾文你來啦!」淺褐色長髮的男子提著劍一臉笑嘻嘻,青瓷綠的眼眸微彎,視線落在了阿爾文…身後的奎恩身上。
「新成員?」看著滿瘦弱的。
「內斯特殿下,這位是…」阿爾文正打算解釋二皇子就已經拉過奎恩,往他懷裡塞了一把練習用的長劍。
「那你來陪我練練看吧!」
「二哥等等!」一旁扛著伯納德的懷亞特驚呼。「他是噬…」魔體…
內斯特的劍快如閃電,鋒利的劍芒一閃而過。
不好!快住手!
阿爾文呢?!懷亞特驚慌的看向場邊阿爾文。
不是?!為甚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可是身嬌體弱易推倒的噬魔體欸!還是大公的次子,要是受了傷要怎麼辦啊…
絕對會引起君臣反目的吧!會的吧!
要是大公爵領兵造反他是應該投降、還是應該投降呢?
懷亞特懷著沉痛的心情在心底哀嘆,完了…一切都完了…
嗯?!
他狐疑眨眨眼。
看錯了嗎?
那傳聞中身嬌體弱易推倒的噬魔體剛剛是不是擋住了二哥的攻擊?
「欸欸感覺你挺強的嘛!」內斯特驚喜交加。
「謬讚了。」奎恩稍稍改變劍的角度,對方因為收力不及一個踉蹌,長劍掉落在地。
「不過是稍有涉獵罷了。」他轉動許久不曾持劍的手腕,抬眸微笑道。「再來嗎?」
懷亞斯目瞪口呆看著兩人一來一往,他二哥時不時撲到地上吃土,反到是奎恩身上一塵不染。
他轉頭望向正認真觀戰(其實是單方面教學)的阿爾文。
「…那位不是噬魔體嗎?」是體弱多病被稱作易碎瓷娃娃的噬魔體吧?這麼兇殘真的不是冒牌的?
「是貨真價實的,您看內斯特殿下惱羞成怒使用魔法了,確實完全沒效果。」
「為什麼你中了幻魔法也沒事?!」
「…可能因為我是噬魔體。」
「您看,本人也承認了。」
「……」這到底是哪個種類的噬魔體?基因突變嗎?
(…你要這麼理解也是沒錯啦。)
在經歷無數次撲街後,內斯特一臉不甘地跪倒在地。
「是我輸了⋯」
「不,二哥你認真想想。」一旁的懷亞特忍不住吐槽。「你從來沒贏過,你都是因為打不過所以惱羞犯規使用魔法了。」
「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打敗我⋯」⋯根本就沒在聽啊這傢伙。
「來吧!新人,告訴我你的姓名吧!」這是什麼中二到爆的台詞啊啊!
奎恩撥開飄落的碎髮,無奈的說道:「我不是新成員,剛剛也說過了吧,我是噬魔體。」
「噬魔體?」內斯特好奇的繞著奎恩打量。「你真是那個中了億萬分之一機率頭獎的倒霉蛋?」
「…對。」
「二哥,應該有更和善的講法吧…」懷亞特滿頭黑線。「還有先把士兵還有伯納德的幻魔法解開,出事就不好了。」
「喔那個啊,過一會就會自己解開了不用太擔心。」
不不,你低頭看看伯納德那糾成一團的五官,感覺就讓人無比擔心。
內斯特彷彿三歲小孩看見新奇的東西都要碰一碰,他舉起奎恩的右手臂仔細研究。
「你有用什麼特殊的鍛鍊方法嗎?還是使用什麼藥物?你的劍術是跟誰學的?你真的失蹤十年才回來的嗎?你有考慮未來找同性伴侶嗎?…」
「…二哥你都在問些什麼啊?!」人家跟你又不熟還問些那麼私人的問題,特別是最後一問,知道你是顏控但這也太誇張了。
「沒有特殊鍛鍊方法,沒有藥物,劍術是和人對打的時候自己琢磨的,確實是一年前回來的,沒考慮過伴侶的事情。」
…不是,你也答得太認真的。
不過對於奎恩來說,這些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說不說都沒差。
「欸那你十年的時間去了哪裡?又是怎麼回來的?想想就疑點重重啊!」
「…喂喂二哥…」
「確實,這樣的情況想讓人不懷疑都不行。可是…」阿爾文也加入討論。「反而是這樣才讓人更加疑惑,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讓大公次子的身分出現得更合理化,卻偏偏用這種處處透著違和感方式,總覺得各種猜想都無法解釋。」
說他居心叵測吧,卻做得如此明顯。
說他毫無目的吧,他的回歸卻佈滿疑雲。
結果就是三雙眼睛盯著奎恩,眼裡全是問號。
「…我說,各位就這麼放心我?在我面前討論這種事情完全不掩飾?」奎恩不解道:「阿爾文你在明知對方武力高於你的情況下還這麼沒有危機意識,不用想方設法求援?兩位皇子完全不怕我聽了這些話撕破臉嗎,將您們任意一位擄走或許就能達成我的目的吧?在剛剛看過我用劍,即使不用阿爾文提醒也應該知道我並非完全無害的吧?」
三人面面相覷,周圍是仍在昏迷中的一群騎士和公爵府少爺一隻。
「啊?怎麼說呢?」內斯特皺著眉頭。「如果要擄走我們需要跟我比劍術讓我們提高戒心嗎?裝成柔弱無害的噬魔體更合理,更不會有人懷疑吧。」
懷亞特點頭。「確實,根本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疑點。與其說是告訴大家『我很可疑快來懷疑我盯緊我的小動作』…」
「不如說是渾身上下都拚命散發著『我真的沒有惡意』的感覺。」
「而且…」阿爾文指著奎恩身後。「最強外援早就到了。」作為亞斯維納的最強防線,這都擋不住那也真的沒招了。
奎恩轉頭望向身後解除隱身、身影逐漸浮現的天使。
「見過少爺。」拉斐爾笑咪咪的揮手。「請放心,這是經過陛下允許的。」
「……」
實際上昨日在埃文的書房裡。
『沒有懷疑對象是什麼意思?』
埃文拿著強迫拉斐重寫的名單眉頭深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別吃了,趕緊解釋清楚。』
『就是…』拉斐爾嚥下蛋糕。『這一年來,奎恩少爺從沒靠近過書房之類可能放置重要文件的地方,即使我試著故意透漏一些訊息,他也是特意避開那些地方,晚上從來不曾離開過房間。也不曾掩飾過身上異常的地方。』
『他的身邊甚至還有強過於我的存在,如果說動手硬搶其實也是可以的。雖然不清楚那種等級的存在跟在奎恩少爺身邊做什麼,但按照那幾個傢伙的個性來說,若是有想要的東西大概會大大方方下戰帖,痛快打一架再收走戰利品,完全不必利用奎恩少爺。』
『…不是,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過詭異了嗎?』
『難道你不覺得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嗎?為甚麼要做的這麼顯眼來惹人懷疑?』
『……』
『埃文少爺,在你記憶中的奎恩少爺是什麼模樣的?』
『…很蠢,整天只會抱著別人大腿討糖吃。』
『咦咦原來發生過這種事嗎?!』
『…別廢話,繼續說。』
拉斐爾嚥下最後一口糕點,盯著和奎恩極其相似的眼睛,認真的道。
『你知道嗎,奎恩少爺現在給我的感覺,簡直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正在尋找埋葬自己的墳地。』
『……』
『在奎恩少爺回來後,你曾經抑或是試圖與他接觸過嗎?』
『……』
『他至今甚至從未正式坐在餐桌上,與所謂的家人共進過餐點。』
『…照你這麼說,那他為什麼從不曾解釋過這十年來發生過的事?難道不是解釋清楚一切就沒問題了嗎?』
『埃文少爺,我先向你問一個問題,假設在我今天跟你談論這些之前,奎恩少爺自己先坦白了十年來的經歷,你是否會相信?』
『……』
『再問,如果他所敘述的經歷光怪陸離,遠超出你的認知呢?』
『……』
『謹慎些當然是好的,但不要讓謹慎困住了你的思維。宅邸裡已經有一個糊塗的夫人了,不需要再添一個分不清的繼承人,朱利安大人將和奎恩少爺相關的事交給你,是期望你能夠跳脫狹隘的視野。但恕我直言,你這個性不說清楚講明白根本就不會認知到問題出在哪。』
『⋯⋯』
『朱利安大人是不會做出引狼入室這種危害自己的家人、危害國家的事情,即使作為狼的一方是自己的孩子。』
『⋯⋯』
拉斐爾默默端著空了的盤子退出了房間,留下沈默的埃文一個人坐在書桌前。
「所以,少爺你介意説説十年間發生的事情嗎?」拉斐爾餘光瞥向身旁仍舊隱著身的某人。
奎恩嘆了口氣。
他伸手指向清澈廣闊的天空。
「拉斐爾你應該聽說過吧,為了防止影響世界秩序,顛覆世界常理而設下的枷鎖。」
拉斐爾的瞳孔微縮,語氣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驚。
「您的意思是⋯」
「是『神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