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郎言綽8
本章節 4143 字
更新於: 2021-06-21
嚴絟摟住爸爸的腰,哭得涕淚橫飛,哭訴卻口齒清晰,告狀之餘,還不忘強調彼此的交情受人覬覦。
「爸,我和叉叉一起去操場集合,準備上體育課,是他半路攔住我們,對叉叉說了不好聽的話,還恐嚇我說,要是和叉叉交朋友會很危險,我都說我和叉叉不是朋友了,是更加缺一不可的關係,結果他很生氣,還突然攻擊叉叉,雖然變成踹我一腳,可是是他先動手的。」
「……」聽完嚴絟的陳述,鄭家森掩面哀嘆。
竟然為了一個男同學爭風吃醋,傳出去他們的校譽還要不要了?
「叉叉。」聰明的嚴爸爸一秒就知道他指得是誰,現在也不是詢問真名的時候,於是跟著孩子叫:「小圈說的是真的嗎?」
郎言綽沉默了很久,才給出回應。
「……大致上是這樣。」
既然事情牽扯上嚴絟,便不能再緘口不言,儘管他說得語無倫次,也為他避重就輕了許多。
然而,他們的指控引爆簡宥翔母親的不滿。
「我兒子才不會平白無故招惹誰,你看看他被打成什麼樣子了,都沒有還手抵抗欸!」動怒護子的簡媽媽徹底面目全非、優雅無存,連懼怕嚴爸爸氣勢那點心思都蒸發了。
黃永宇忍不住心下吐槽:那傢伙沒還手是無力招架,不代表他不想還手啊。
廖承睿則掏掏耳朵,大概料到她下一句要說什麼了。
「不論如何,動手打人就必須受懲罰!」她指向後方,態度不可一世的黃永宇,又看向這邊上演的父慈子孝,渾身怒不可遏!
「還有,什麼叫不好聽的話?別單憑孩子的隻字片語就輕率地給我兒子定罪!」她才不信靦腆聽話的兒子會毫無緣由傷人,這孩子講得含糊其辭,肯定有說謊!
嚴爸爸再度等她發洩完畢,才淡定地反問:「妳問過妳家孩子沒有?」
見簡母突然噤聲,回望兒子一眼,變得支支吾吾,他趁勝追擊回嗆:「問都沒問過,妳究竟認定了什麼是事實?」
持續慘遭尖銳刺耳的女高音穿腦折磨,嚴爸爸也有些煩了,他飛快瞥了眼遲遲插不上話的老師,學簡媽媽的口氣,意有所指地諷刺道:「眼見不一定為憑,別自作聰明地把假象當真相來定罪。」
「你……」簡方瑞玉被激得一把火起,才要反擊,卻被嚴爸爸硬生截斷。
「讓當事人交代清楚。」嚴爸爸懶得應付口舌叫囂,站在那一擺手,揮絕掉她的咆哮,強迫她嚥回滿肚子氣無處發作。
「宥翔!你來說!」盛怒之下的簡方瑞玉極不服氣,立刻把兒子拉到身前,與嚴父對峙,一副有媽媽在就無需顧忌的姿態,卻忽略了簡宥翔被她扯痛的顏面浮現片刻扭曲。
「別怕!把事情都說出來!媽媽保護你!」
聽到媽媽指示,簡宥翔心一沉,抿嘴遲疑了。
見狀,廖承睿的興致完全被挑起來了。
在他看來,小圈一開口,立刻將焦點從鐵牛身上移回正軌,而嚴叔叔存心激怒簡媽媽的爭鋒相對,實在功不可沒,讓對方不經思考就順著他的意走,還逞強地把簡宥翔推出來,是當見證人還是箭靶就不得而知了。
廖承睿一手藏著手機,一手摸摸下巴,搖頭晃腦地感慨:高招,太高招了。
自家的小孩還護在臂彎裡,憑三言兩語就把別人家的小孩釣出來凌遲,不得不敬佩嚴叔叔真的好厲害……老實講,也蠻恐怖的。
廖承睿信服的同時,也不由得替簡宥翔默哀。
涉世未深的學生對上久征商場的大人,誰輸誰贏豈不是一目了然嗎?妳身為人母都說不過嚴叔叔了,還把兒子推出去,不就等於親自把待宰羔羊送上屠宰場,任人宰割了?
簡直蠢得可以!還有,那邊那個老師到底在幹嘛啊?
自嚴叔叔出現以來,廖承睿很難不對老師搖頭嘆氣。
站旁邊像空氣裝飾的存在,好歹努力介入一兩句吧?剛剛不是很厲害的打斷我們,掌控主導權嗎?怎麼對象一換,待遇就差了?
簡宥翔面對誰都膽大包天,然而,眼前這名氣勢驚人的家長,卻令他異常緊張,甚至不敢與其對視。
眾目睽睽之下,他低垂著頭,大腦高速運轉卻呈一片空白。
「你也是當事人?」嚴爸爸見他渾身僵硬的樣子,還很好心的告訴他:「點頭或搖頭就可以了。」
廖承睿聞言,忙別過臉偷笑。
這場面跟審犯人一樣,難道沒人發現嗎?
簡宥翔抿嘴點頭,內心七上八下,兩手手心濕熱,使他不自覺地一直抹著兩邊褲腿。
人在極度緊張的情形下,會出現許多下意識行為,連自己都不易察覺,而簡宥翔確實很緊張,因為他終於記起來,被自己一腳踹翻的人,竟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小圈。
一切本該與他毫無干係,偏偏因為自己誤踹,惹來他朋友報復,還把事情鬧大導致如今這個地步,不過……沒有誰會承認被欺負,因此,只要那傢伙閉嘴,自己肯定沒事,他還等著另一傢伙的道歉勒!
嚴爸爸注意到他暗地瞥向鐵牛的小動作,於是開口拉回他全副心神。
「簡同學,剛剛嚴絟說的哪裡不對,請你指正反駁。」嚴爸爸環顧場中,說得冠冕堂皇,一副保證不會偏袒的剛正不阿,孩子卻還抱在懷裡。
「大家都在,你父母也在、老師也在,你可以把實情說出來。」
簡宥翔盯著地板,聽了嚴絟父親一席絕不寬貸孩子的公正之言,緊繃感稍微放鬆了,以為他只是面容嚴肅,應該是位明理的家長,於是,他舔唇動了動腦,鼓起勇氣抬頭時,嚴爸爸卻搶先拿走了話語權。
「不必顧慮,既然不知從何說起,我來問你。」
欸?簡宥翔呆了幾秒,聽見對方說話才又回過神。
「嚴絟說他和叉叉一起去操場集合,是真的嗎?」嚴爸爸首先從複誦孩子的說詞開始問起。
簡宥翔點頭,他看見他們時,確實身穿運動服,方向也是往操場的捷徑。
「是你攔住他們,還是嚴絟他們刻意擋在你面前?」
為使對方感到公平起見,嚴爸爸特意使用自家小孩的全名,只是他還不知道叉叉的名字,這是比較可惜的一點,否則客觀的平衡感會更加全面。
「……是我攔住他們。」周圍的人都在看,簡宥翔承認了這點。
「為什麼?」嚴爸爸對他的行為投出疑問,這次卻不等他回應,便自顧自問下去。
「根據嚴絟的說詞,你針對叉叉不中聽的發言,以及你對他說和他交朋友會有危險,是確有其事嗎?還是你另有其他用意?」
「我……」簡宥翔張了張口,出聲之後又默不作答。
簡方瑞玉在旁邊看著乾著急,礙於嚴先生遞過來的制止目光,她不敢胡亂打斷兒子吐實。
「如果你同意嚴絟說的句句屬實,那麼你是不希望嚴絟和叉叉交朋友?原因為何?」嚴爸爸很壞心的連番詢問,迫使簡宥翔在思考最佳答案時,又被接二連三的訊問所干擾,而回到當下依直覺反應的作答。
「又或者你希望和叉叉做朋友,所以不希望嚴絟靠近他?」
聽到這裡,鄭老師除了搖頭嘆氣,還是只能搖頭嘆氣。
本校的校譽……
然而,嚴爸爸的問題似乎踩到簡宥翔的雷區,引起他一陣劇烈反彈。
「不!誰會想和郎言綽交朋友!那個帶衰的掃把星!」他露出嫌棄又作嘔的抗拒神態,眼底那深深的憎惡,所有人都看到了。
很好,郎言綽。
嚴爸爸很滿意,他終於取得叉叉的全名;至於簡媽媽則驚呆了,她第一次瞧見兒子爆發出激烈的厭惡情緒。
「那麼,你是不希望嚴絟和郎言綽交朋友了?」嚴爸爸重申確認,對簡宥翔的反應絲毫不以為意。
「對!我不想嚴絟和他交朋友。」就是這樣沒錯!人見人愛的嚴絟怎能跟那衰人交朋友,要也該和他一起!
簡宥翔心頭一喜,應了這條選項打蛇上棍,殊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踏進嚴爸爸循循善誘的陷阱題。
不管想絕交誰,都坐實了他的行為表現。
嚴爸爸的神情極富深意,注視面前這一坦誠的孩子。
連撒謊都不得要領,理由聽來分明牽強得令人發笑,自身卻毫無所覺。
「原來如此,你是為了嚴絟著想,不願嚴絟與朗言綽扯上關係,才給的忠告是嗎?那問題來了,郎言綽有哪些不為外人所知,唯有你知情的缺陷?」
「他……」簡宥翔響應嚴爸爸對自己的認同,急切地想要表達所有看不慣郎言綽的地方。
「他、他為人冷漠還很自私,和他講話也不回應,沒禮貌又不知好歹,一點教養都沒有,像他這種人根本沒資格交朋友,還會帶給人不幸,是個掃把星,經常把身邊人牽扯進倒楣事裡,製造混亂,卻根本不當一回事,冷眼旁觀,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所以、所以……」終於有人傾聽自己的內心,簡宥翔興奮地一氣呵成,望著專注於自己的嚴父,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直到半途回神,才隱隱察覺,再說下去似乎對自己很不妙,因而停頓了下來。
看準了這點,嚴爸爸自以為善心大發地替他接下去。
「所以,你看不過眼,想替受到牽連的人教訓他,卻不小心踹到嚴絟?」
「呃……」這裡不能附和吧,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是嗎?」嚴爸爸再次確認。
「我是因為……」簡宥翔皺眉苦思,他想重申自己所作所為的正當性,又瞥了嚴爸爸一眼。
「不要緊,直說無妨。」虎視眈眈的嚴爸爸陰險的鼓勵他。
既然踩中了圈套,就別想跑,他可以慢慢看他掙扎,等他精疲力盡。
「我……」說了他就是對的嗎?
簡宥翔直覺有異,因而吞吞吐吐,遲遲不敢再開口。
「宥翔,你快說啊!是不是就是這些原因,才讓你不小心動手了?」
嚴爸爸有的是時間跟他耗,可惜簡方瑞玉耐不住兒子的欲言又止,以為他被對方嚇得心生膽怯,急著出手推他,催促幾句,並向他保證媽媽必定站在他這一邊。
「別怕!把真相都說出來,媽媽幫你!」
「我……」雖然大致上都不是事實,也無法確定對自己是否有利,但是被媽媽催著承認的簡宥翔還在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說、該怎麼說時,忽然瞥見了朗言綽。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看也不看這邊,仍然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使得簡宥翔腹內一陣火起。
就是那張漠不關心的態度令人惱怒!憑什麼他在那一點事也沒有,我卻要站在這裡接受所有人質問?
記憶中,承受眾人指謫的絕望及痛恨與現在的場景隱隱重疊,他深埋入骨的怨懟不經大腦扼阻就脫口而出:「我就是看他不爽才踹他!我已經對他不爽很久了!這個剋父剋母死全家的垃圾災星,裝什麼乖啊,那場地震怎麼不乾脆把你也壓死了,好讓你們一家團聚……」
簡宥翔突然指著郎言綽咒罵,長年積壓的不滿也一併出口。
這時,一直作壁上觀的簡付在後方拍桌大喝。
「宥翔!你在說什麼!」
簡宥翔愣了下才恍然,啊,他全說出來了……
簡付氣勢洶洶地起身,站到兒子面前斥責:「居然看別人不爽就動手,我是這樣教你的嗎?」剛剛他埋怨的一切,分明是他個人偏見,還說得好聽,為人著想?根本是為一己之私,才幹出這等欺侮他人的醜事!
倘若將自己的不如意,全都怪罪於他人頭上,又豈會反思自身是否不恰當?
「我不知道你藏有多少憤懣,但你可以找我們抱怨,身為父母,當然會想盡辦法幫你化解,而不是擅自發洩到同學身上,誰有招惹你嗎?說不定還避你如蛇蠍,結果你硬要針對他,看不清自己的惡劣行徑,對同學造成多大的創傷,現在還想找理由推到他頭上……」
簡宥翔什麼都沒聽進去,他愣愣地盯著父親,心裡想著,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怒容,儘管不喜打罵的父親已經壓低了聲量,但剛剛那一喝,以及此刻的近距離,他完全感受得到父親的雷霆震怒。
為什麼?
簡宥翔悄悄側望媽媽,卻見她滿眼痛心地望著自己。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