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十五夜騷亂

本章節 23158 字
更新於: 2021-07-07
Episode of Hiroshiha

  抵達小千早所說的島國後,為了避免觸動結界而打草驚蛇,我刻意選擇位於她所在地的隔壁城鎮作為據點。
  趁著人煙稀少的深夜,騎著體長約兩公尺、大小與重機差不多,由霧狀的澄紅色魔力所形成的狐狸式神,來到位於結界邊緣的高速公路上。
  「真是個落後的國家,不僅氣候像是玩笑一樣,比三伏天還要悶熱,市容和格局也是雜亂無章、破爛不堪,一點秩序與美感也沒有。」
  從式神背上跳下,緩步走向結界的同時,以食指與中指從外套的內層口袋中夾起符咒,注入澄紅色魔力,向四周角落擲出,設置驅人結界。
  最後,在結界面前停下腳步,仔細打量其架構與外貌。
  但對其他看不見結界,或感應不到魔力的人來說,我就像在對空無一物的地方猛瞧,模樣相當怪異。
  「……」
  端詳好一陣子,總算理解其運作原理及結構,抽身重新挺直腰桿。
  「……我還在納悶範圍如此龐大的結界,以及進出流動頻繁的大型都市,是怎麼把來自凱悠尼爾的入侵者,一個不漏地全數抓出,原來是靠這方法啊。」
  簡單說,這層結界就像偵測魔力的雷達,利用單位體積的魔力密度是否高於正常值來進行判定。
  由於凱悠尼爾的環境中含有較高的魔力濃度,即便是剛出生的嬰兒,體內蘊藏的魔力量也比這世界的人高出不少,更不用說我們這些經過訓練,利用魔法進行戰爭的戰鬥人員。
  細節部分,存於體內的魔力並非均勻分佈在身體各處,主要藏於各個重大器官與血管內,因此各部位的魔力分佈也不盡相同。
  每一個體需要在經過的瞬間,進行物種及魔力密度的比對,方法雖然簡單,但需要進行繁複、高速又大量的計算,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東西,也難怪小千早會覺得是斯多凱爾的傑作。
  「……」
  儘管相當困難,但這結界並非完美無缺,還是有可趁之機。
  比方說,用屍體製作的式神,加上精巧細緻操控力控制魔力密度,就能蒙騙過關。
  門檻再更低一點,直接操控活人或生物,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對內部進行偵查而不被發現。
  因此才需要將結界融於自然,擁有無法讓人輕易察覺的隱蔽性。
  「那麼……就先來打探一下內部狀況,順便蒐集對付赤血之瞳的魔力吧。」
  確定敵方偵察系統的特性後,我拿出符咒,召喚出數隻約手掌大小,比交給小千早的式神稍大的蜘蛛式神。
  由小型蜘蛛收集魔力,接著將魔力儲存於大型蜘蛛內,還能藉由該式神向小型蜘蛛發送簡易指令,以這世界的說法,就像同時擁有基地台與電池的功能吧。
  萬一日後與赤血之瞳發生正面衝突時,也能利用這份魔力與之抗衡。
  確認式神狀態正常,我立刻下達散開的命令,大型蜘蛛式神紛紛入侵結界。
  「差不多該走了,萬一吸引對方過來,碰個正著就糟了。」
  重新跨上位在後方的狐狸式神,迅速離開現場。


      ☆☆☆


  微冷的朝陽以麻雀叫聲為背景,溢滿整間寢室。
  被手機鬧鈴吵醒的緋羽睡眼惺忪地坐起。
  由於昨晚艾莉絲的反應令人在意,緋羽下意識朝一旁在被中蜷曲,仍呼呼大睡的她瞥了一眼。
  若是照這幾周的經驗,此時的她早偷偷潛入被窩,等待機會好好捉弄一番,藉此增加肌膚相親的機會。
  難得迎來一個平靜安穩的早晨,照理說心情會相當清爽,但緋羽心中卻不知怎的感到落寞,甚至還稍稍期待對方會突然從床上跳起,奮不顧身地飛撲。
  撫摸依舊隆起的胸口,得知性別尚未恢復後,她更是陷入一陣絕望。
  「……」
  甩頭提起精神並收拾心情後,起身來到浴室盥洗,穿上男用制服──與女用制服的短裙相同顏色的灰色西裝褲和白色襯衫,為一天的開始做準備。


  才剛下樓,緋羽見到千早手裡拿著一袋原本作為早餐的吐司,從門外進來,依舊是傳統的巫女裝束。
  「早安,千早,真早起呢。」
  「早、早安……」
  一看到對方身影,她就像做了虧心事的小孩般戰戰兢兢,同時把剩餘的吐司藏到身後。
  「呃……已經看到了,不用藏。」
  「是……」
  原以為只是件小事,但看到她一臉內疚地縮起肩膀,反倒引起緋羽的好奇。
  「我沒有責備的意思,單純想問妳拿著吐司到外面做甚麼?」
  「其實是醒來的時候,麻雀們一直敲著窗戶說肚子餓了,才想說拿吐司餵牠們。」
  「嗯?妳聽得懂動物在說甚麼嗎?」
  緋羽露出訝異的表情,難以置信地詢問。
  畢竟聽懂動物的語言,是在童話故事裡才有的設定。
  「不,我最多只聽得懂鳥兒們的話,不過小裳……我妹妹,的確聽得懂所有動物的語言,甚至還能和牠們溝通。」
  「原來妳有妹妹啊,不過這也太夢幻了,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天賦。」
  「是啊,她是我自豪的妹妹。」
  不再縮著肩膀的千早,提到自己的家人,不自覺露出欣慰笑容。
  與之前兇惡、肅殺、難以親近的印象截然不同,她的模樣相當溫柔和善。
  由於前後的反差太大,使緋羽頓時愣住。
  接著,巫女像是想起甚麼似的斂起表情,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個,我擅自拿家裡的吐司餵麻雀,妳不生氣嗎?」
  「妳太小題大作了,我才不會因為這點事發怒。」
  說完,穿著男用制服的她轉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早餐和午餐的食材,千早則是露出原本藏起的翅膀、隨行在後,將吐司放回餐桌。
  「對了,昨晚忘了問,妳有不能吃或忌口的食物嗎?過敏或宗教之類的。」
  「讓妳費心了,沒有特別忌諱的食物,我來幫忙吧。」
  搖頭回覆對方,提議幫忙的千早,順勢拿出待會兒會用到的廚具。
  「謝謝,這樣就能多出時間,悠閒地吃早餐了。」


  備好餐點的兩人,將食物移到客廳桌上,緋羽順手開啟電視。
  正好在撥放新聞的時段,斗大聳動的標題,引起她的好奇,是與這座城市相關的新聞。
  『……昨晚的K市不平靜,火災、連環車禍頻傳,每起都釀成重大傷亡,首先來看火災部分……』
  被做成系列報導,主播開始一一播報昨晚發生的各起意外,甚至還零星出現議員對市長的質疑。
  不到一會兒,彷彿有預知能力般,一到可以開飯的時間,門鈴立刻響起,拉回兩人的注意力。
  「我來開門,妳先吃吧,應該是露西來了。」
  看到千早打算轉身離去時,覺得讓身為客人的她做東做西不妥,緋羽搶在前面行動。
  她來到玄關開門,出現的身影果不其然就是露西。
  「早安啊,早餐已經弄好囉。」
  「嗯,早……呼啊~~~~~~」
  體型依舊嬌小可愛,秀髮如朝陽般金黃閃耀,雙瞳如藍寶石般湛藍,跟洋娃娃一樣,小巧的虎牙因呵欠露出,外表如幼女般稚嫩的她,發出軟綿綿的嬌嫩呻吟,看起來一臉倦容。
  「昨晚沒睡好嗎?」
  「唔嗯……」
  跟著對方進門的同時,雙手搓揉臉頰,嘗試打起精神,往客廳走去。
  一見到正坐在桌旁等待開飯的千早,瞪大雙眼的露西下意識提高戒心,與之四眼相對。
  「……」
  畢竟昨天深夜,結界忽然傳來數隻大型蜘蛛集體穿越的回報。
  雖然魔力反應與正常蜘蛛無異,但由於該現象不太自然,而且結界也並非毫無漏洞,起疑的她還是親自過去一趟確認,卻一無所獲。
  白白浪費珍貴的睡眠時間,兇手還極有可能是眼前的這名人物,比起警戒,露西更多的是沒睡飽的怨恨。
  電視機的聲音充斥四周。
  「呃……別一直呆站在那,坐這裡吧。」
  察覺氣氛有點微妙,已經坐下的緋羽,以為她還在為千早入住的事生氣,為了化解稍微緊繃的現狀,拍著身旁的空位邀她入座。
  「……」
  不發一語的露西雖仍一臉不高興,但還是應邀來到青梅竹馬的身邊,像是要宣示主權一般,一屁股坐進對方懷裡。
  熟悉的淡淡麥香混著肥皂香氣撲鼻而來。
  「喂。」
  「哼!」
  總是被耍得團團轉,累積不少壓力的幼女,覺得是該充電一下的時候,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抗議聲,把身體的重心後移,將對方當成椅背靠在身上,暖呼呼的舒適感瞬間讓心情放鬆。
  「唉……」
  拿耍任性的青梅竹馬沒轍,緋羽只好調整姿勢以便騰出空間,讓她能夠完全入座。
  既然沒辦法趕走,只能歡迎了,盛飯的工作也順便交給她。
  「幫我把土司塗上果醬。」
  「摸我的頭就幫。」
  「好、好。」
  已習慣對方突然撒嬌的習性,她熟練地舉起左手,輕撫小巧溫暖的腦袋。
  僅在眨眼之間,露出一抹微笑的露西立即藏起此刻的心情,默默執行對方的要求。
  從未被外人看見,僅在家中才有的互動,被默默待在一旁的千早全程目睹,接收到對方視線的緋羽不知該作何反應,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抱歉讓妳見笑了。」
  「不會,看的出來妳們的感情很好呢。」
  巫女搖頭露出微笑,絲毫不介意剛才發生的事。
  平和地吃完早餐,充電完成的露西,才願意離開專屬自己的特等席。
  與平時一樣,兩人一同出門上學,留下艾莉絲與千早看家。


      ☆☆☆


  「早~~~安啊,緋羽。」
  抵達教室,緋羽才剛將包包放到座位上,佳惠冷不防從背後偷襲,雙手俐落地分別從兩側腋下穿過,熟練地揉起她的胸部。
  「!」
  「妳昨天突然請假害我好無聊,看我把兩天的份都摸回來。」
  不知是否變成女性的緣故,在做出反擊前,敏感的身體更快對這些刺激產生快感,讓她使不出原有的力氣,臉頰漸漸泛紅,在外人看來就像不知所措一樣。
  揉啊揉啊揉~~~~~~揉啊揉啊揉~~~~~~
  「……」
  察覺對方不知何故,沒有像平常一樣進行回擊,同時對她隱忍羞紅的表情感到新鮮,得寸進尺的佳惠漸漸加重力道,撫摸稍有起伏的胸口。
  「……哦呀?怎麼好像有點隆起,難不成被我揉大噗!」
  變成女性的事實差點被這白癡廣播電台發現,體內頓時湧出力量的緋羽,立即賞她一記「跟平常一樣的肘擊」封口,將她打趴在地。
  「妳這傢伙真是學習能力零耶,跟妳說過多少次別這樣了,連草履蟲都比妳有用。」
  「嗚噁……」
  頭部受到重擊,眼冒金星的佳惠,發出花漾少女不該有的低沉聲響,端莊完美的形象蕩然無存。
  「就……就說別打臉了,要是受傷我要怎麼靠臉吃飯啊?」
  踉蹌地從地上爬起的她,撫摸仍刺痛發麻的臉頰。
  「不,就算沒受傷妳也會餓死,招呼打完了就回妳的座位。」
  每天都被這樣騷擾,差不多感到厭煩的緋羽,拉出椅子坐下後,毫不猶豫地要她離開。
  「真無情,虧我還想提醒妳這周六烤肉派對的事。」
  「對喔,都忘了有這回事。」
  「記得帶艾莉絲過來喔,畢竟是難得的巨乳美少女,有她在的話,不論班上男生,還是來我家作客的大叔們都會很高興。」
  她露出有如心術不正的大叔……不,是媽媽桑才有的奸詐笑容,讓緋羽不知該怎麼吐槽。
  「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會過去嗎?」
  「嗯,爸爸的朋友們都會攜家帶眷,會有很多大人物出席,所以記得要盛裝打扮喔。」
  歛起表情的她以叮嚀語氣囑咐。
  「我、我知道了……」
  點頭應諾後,緋羽突然想起家裡多一名成員,要是留她下來未免太可憐了。
  同時擔心起家裡的那兩人,不知道能不能和平相處?
  「對了,佳惠,雖然有點厚臉皮,但還是想跟妳商量件事。」
  「嗯?竟然這麼鄭重其事,說來聽聽吧。」
  眼神轉為銳利,她展現出商人精明的一面。
  「既然有帶家人參加派對的客人,那我能再多帶一人過去嗎?」
  「可是我記得妳的父母不是去蜜月旅行了嗎?」
  面對一臉困惑的佳惠,她隱去凱悠尼爾和魔法的部分,將千早暫居家裡的過程告訴對方。
  「……所以留她一人看家的話我不太放心,想帶她一起過去,想徵求妳的同意。」
  才剛說完,對方便露出一臉壞笑,投以不懷好意的眼光,讓緋羽瞬間感到大難臨頭,後悔提起這個話題。
  「我是可以幫這個忙,不過對我沒甚麼好處呢。」
  「那就算了吧,抱歉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
  「不不不,既然朋友有困難,不幫忙說不過去。」
  「妳的說詞……怎麼有點前後矛盾?」
  「才沒有,妳能帶她過來唷,記得給我她的名字,作為交換,妳要穿女裝出席。」
  她雖然試圖迴避即將到來的麻煩,卻還是失敗了。
  「等等,女裝甚麼的……」
  「妳要穿女裝出席唷!」
  不等她說完,用和藹笑容打斷的佳惠,重複剛才的話,散發沉重的壓迫感,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
  「周末才替妳買了一套吧?不知該穿甚麼就穿那套來,不然我家也有很多洋裝能借妳喔。」
  「是……」
  彷彿計算好似的,抓不到一絲破綻,緋羽只能無奈地點頭答應。


      ☆☆☆


Episode of Alice & Chihaya

  目送緋羽及露西離開,回到客廳的千早才剛整理桌上碗盤,全身赤裸、身上僅剩條內褲的另一名房客,悄悄下樓,佇立於客廳門邊。
  「……」
  察覺身後傳來微弱氣息,放下手邊工作,千早挺直腰桿轉身,朝對方投以冷淡眼光。
  「看來妳在這個家過的艇滋潤的呢,赤血之瞳,不僅睡到自然醒,穿著還相當隨興。」
  從頭到腳打量一輪後,她的目光不自覺停留在雄偉圓潤的山峰上,忍不住出言諷刺。
  「……」
  然而,聽到這番話的艾莉絲卻無動於衷,仍低頭不發一語,令巫女感到些許不對勁。
  換作平常,對方早就出言反譏,或大打出手。
  當她向前一步,打算接近查看時,艾莉絲冷不防向前暴衝,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全身包覆紫黑色魔力,背部張開一對蝙蝠般的巨大雙翼。
  受到突襲,來不及應對的千早隨著衝擊狠狠撞到牆上,途中把傢具打飛,同時發出巨大聲響。
  碰觸瞬間,好險脖子就已用魔力保護,不然就被幹掉了。
  感到膽戰心驚的巫女面部猙獰,以水藍色覆蓋全身,進入戰鬥模式。
  發覺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道漸漸增強,她使盡力氣,朝腹部狠狠踢了一腳,將對方擊飛。
  吃下這擊的艾莉絲在不遠處落地,表情仍與剛才相同,無動於衷。
  「咳、咳……」
  擺脫束縛、輕咳幾聲後,重新站起、張開烏亮羽翼的千早往客廳角落丟出符咒,構築的結界立刻將兩人困於其中,並將客廳的長寬高各自延伸為原來的十倍。
  「雖然契約載明我不能傷害妳,但如果是出於自衛而造成違約,可不在限制範圍內喔。」
  接著,召喚出收納用的式神──僅是一條空間裂縫,從中抽出刀身泛著銀質的藍綠色波狀刃紋,名喚妖切的武士大刀,擺出中段架式並觀察對方動向。
  刀身同時燃起熊熊的水藍色火焰。
  「……」
  艾莉絲依舊默不作聲,如雕像般佇立在原地,原本如紅寶石般璀璨閃亮的雙瞳,現在也顯得暗淡無光。
  總算察覺對方異樣,皺起眉頭的千早出聲試探。
  「妳還有意識嗎,赤血之瞳?」
  「……」
  毫無反應,不過這也在預料範圍內,這下總算弄清狀況了。
  色慾的化身,由繁衍壓力催生的狂暴之力,若無適當地宣洩出來,會不斷侵蝕宿主精神,最後變成喪失理智,只知破壞瘋狂野獸。
  想起以前看過的文獻,過去曾有人召喚亞絲茉蒂,卻因無法駕馭其力量,不僅遭到殺害,喪失理智的惡魔憑著本能,在召喚主所屬的國家肆虐,直到力量用盡,回到她所居的世界為止。
  「如天災般的狂戰士,妖豔又恐怖的女戰神」,當時人們留下的紀錄是這麼形容她的。
  將注意力拉回到艾莉絲身上,雖然已經喪失意識,但千早認為她還不到文獻所述的那種程度,不過放著不管,要不了多久就會惡化吧。
  證據就是被掐住脖子的瞬間沒被殺掉,以及她仍克制自己的行動,沒有到處肆虐。
  為了讓她恢復正常、宣洩狂暴之力的方法,只有戰鬥消耗魔力,或是……
  「沒想到妳把緋羽看的真重,寧可忍受內心慾望導致自己失控,也不願對她出手,妳們朝夕相處那麼久,還以為早就搞上了。」
  不知是對這番話還是緋羽有所反應,覆蓋全身的紫黑色魔力薄膜逐漸膨脹、擴大,最後凝聚成一套泛著紫水晶光芒、便於行動的哥德式鎧甲。
  基於女孩子喜愛打扮的天性,以戰鬥、實用為主的防具上,特地從腰間延伸出裙襬作為裝飾,裙襬內襯則是鏈甲結構。
  接著,紫黑魔力自右手傾瀉而出,細長優美的紫水晶劍在眨眼間憑空而出,化為美麗的女武神。
  「被我說中,生氣了?」
  見艾莉絲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模樣,千早更加繃緊神經,態勢一觸即發。
  「不過正好,我也想試試在妳失去理智後,是否能夠打贏妳。」
  以這句作為信號,兩人同時向前衝刺、逼近彼此,久違地展開一場賭上性命的戰鬥。


      ☆☆☆


  雙方武器碰撞瞬間,除了冒出激烈火花外,藍與紫的魔力激盪出巨大衝擊,以兩人為圓心席捲周遭。
  若不是在結界內,客廳早已滿目瘡痍,彷彿炸彈引爆一般。
  僵持數秒,力量不及對方的千早遭到壓制,但在狀況惡化前奮力架開,趁隙後跳逃開,隨後轉身奔跑拉開距離。
  見對方試圖逃竄,艾莉絲立即緊追在後,不讓她有喘息機會。
  嘖……
  內心忍不住咂嘴,表情卻依舊凜然的巫女拿出符咒,召喚出數十隻鳥形式神作為應對。
  宛如追蹤導彈,以亂數軌跡迂迴地接近敵人並在近距離引爆,揚起煙塵。
  陣陣的衝擊波如高爆手榴彈,打擊範圍內的所有目標。
  這些攻勢對艾莉絲來說,只是打在身上的雨水,無關痛癢,頂多只能讓她放緩步伐。
  緊接著,為了回敬對手,如怒濤般的黑色奔流驅逐煙霧,襲向巫女所在的位置,迫使她加快腳步閃躲。
  媲美一五五毫米榴彈砲,以機槍速度連射下,所帶來的威脅非同小可。
  這是擁有龐大魔力的人,才能使出的拿手好戲。
  雖然這招的威力和殺傷範圍相當大,但魔力消耗卻也十分可觀,如果能讓她多打幾次這種大型魔法的話,也能盡早讓她恢復意識。
  憑著靈敏的身手與速度,躲過所有攻擊的千早如此心想,趁攻擊間隙召喚二尾妖狐和日本武士兩隻式神,衝向對方。
  妖狐以敏捷的速度擾亂,同時吸引火力,武士則是繞進視線死角,看準時機逼近發動攻擊。
  只是這個意圖似乎早被識破,當武士劈下薙刀的瞬間,停下砲擊的艾莉絲頭也不轉,以左手接下刀刃,擋下這波攻擊。
  另一方面,不用再閃躲的妖狐重整腳步,配合武士的攻勢張開血盆大口,筆直地撲向敵人。
  面對兩隻式神的聯袂攻擊,她毫不猶豫揮舞左手,連刀帶人,朝空中的狐狸擲出,將牠擊落。
  下一秒,奮力一瞪,衝向位於式神後方的千早,同時召喚出兩名狂暴騎士應付式神。
  其中一名騎士手持圓盾,以及斧刃呈月牙狀的短柄戰斧,另一名同樣手持圓盾,武器則是輕巧的雙刃單手劍,分別對付妖狐和武士。
  眼看數量被拉回原來的一對一,巫女迅速將剩餘的鳥形式神全數召喚,使其依附在刀身上,火焰更加膨脹劇烈。
  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下艾莉絲利用全身重量,及奔跑產生的動量,所砍下的一擊。
  沉重的力量迫使千早彎曲雙膝,表情也逐漸扭曲,踩踏的地面甚至率先承受不住壓力而塌陷。
  雖然僅是短暫數秒的瞬間,卻有如數十分鐘之久。
  知道自己快撐不住,她趕緊調整妖切角度,卸下力道,使水晶細劍隨著慣性嵌入地面,並趁對方落地瞬間的空檔旋身,順勢朝頸部揮出斬擊。
  在即將得手之際,艾莉絲伸出匯聚龐大魔力的左手,抵擋徒手接下武士刀瞬間所產生的藍色爆焰,展現不動如山的威嚴樣貌。
  隨後用力一跩,將對方拉向自己並破壞平衡,同時瞄準腰間,由下而上揮出原本插在地上的細劍。
  眼看鋒刃快速逼近,千早只好趕緊鬆開武器,扭動身軀同時稍稍拍動翅膀,偏移身體重心。
  勉強在劍尖劃過的最後一刻避開,僅有衣服破損。
  接著,順勢拉開距離,壓低身姿,站穩腳步重整態勢。
  同一時間,艾莉絲將手上搶來的武器隨手仍在地上,繼續衝向敵人,跳起發動突擊,高舉些微彎曲的右臂,做好隨時能夠揮劈的準備。
  手上的武器也產生變化,薄膜狀的魔力開始繞著劍身旋轉,迅速演變成微型魔力風暴,不斷釋出紫色閃電和刺耳聲響。
  當目標進入攻擊範圍後,她以雷霆萬鈞之姿舞下細劍,釋放亮度足以灼燒雙眼的龐大電流與衝擊波,伴隨震耳欲聾的雷鳴,宛如雷擊一般。
  雖然沒遭到直擊,也及時展開多重結界抵擋,但暴虐力量的餘波依舊對千早造成傷害,把她擊飛數公尺之外,像打水飄一樣在地上彈跳幾次才停下。
  趴在地上約三秒,意識才從昏厥中恢復過來,強忍暈眩帶來的噁心感,趕緊抬頭確認狀況。
  大概覺得自己已經奄奄一息,艾莉絲暫緩攻勢,緩步靠近,細劍卻再次被暴風纏繞,發出低鳴,似乎正為最後一擊做準備。
  不愧是魔王,真是個怪物,不論使用甚麼攻擊方式都會被化解。
  「……」
  此時,千早突然靈光一閃,想到還有一個有機會突圍的方法尚未嘗試,便是暗鴉族長代代相傳的武器,也就是自己的佩刀──妖切。
  具有吸收遭斬之物魔力的特性,同時將吸收的魔力全數供給到持有者身上,增幅持有者的魔力及能力。
  乍看之下雖然美好,但每個人的魔力波長都不同,無條件吸收魔力只會在短時間內帶來效果,之後便會產生程度不一的排斥反應,就跟興奮劑一樣,因此平常都沒活用這個特性,不過現在也管不上這麼多了。
  問題只剩赤血之瞳身上的鎧甲與武器都蘊含高密度魔力,吸收效率低落,除非能砍出缺口從內部汲取。
  四處搜索,總算找到武器掉落的位置時,她才發現自己因為剛才的電流全身麻痺,動彈不得,艾莉絲也已來到眼前,高舉武器。
  當她下揮至一半時,不知何故忽然停下動作。
  下一秒,緩緩放下高舉的右手,她解除纏在細劍上的暴風,微弱聲音依稀從盔甲中傳出。
  「臭巫……女?」
  大概是連續施放大型魔法,魔力消耗劇烈的緣故,雖然叫法固然讓人不悅,但得知艾莉絲有逐漸恢復意識的跡象,千早的內心深處的確開心不少,察覺到戰局正在改變。
  確認已能行動,巫女立即擠出所有力氣撐起身體,硬著頭皮奔至妖切的所在位置,起身站立後雙手握刀,擺出應戰架式與之對峙,原本熄滅的水藍色烈火再度燃起。
  要使刀刃貫穿已經物質化的魔力,必須把魔力密度濃縮到與之接近的程度。
  除了平常用慣的火屬性魔力外,還加上煙縷般的風屬性魔力,逐漸縮小火焰的燃燒範圍,亮度與溫度也不斷升高。
  最後,熊熊烈焰被壓縮在刀身表面,形成薄如刀鋒的銳利炎刃,散發陣陣熱氣。
  雖然密度還差一點,不過……
  正當千早想到可以彌補差距的方法時,勉強維持意識的艾莉絲再度失控,冷不防狂奔而來,發動偷襲。
  來不及閃躲,她只好下意識用妖切抵擋,隨後順著力量被打飛出去。
  就在對方打算起步追擊的瞬間,千早立刻操控武士式神從中阻擋,接著鼓動雙翼,飛上空中調整姿態,並與式神交換對手,朝手持單手劍的騎士俯衝而下。
  雖然騎士以圓盾抵擋,但她卻毫不在意,看準距離縮短至攻擊範圍內後,利用自身的速度與重量刺出妖切。
  水藍色的鋒利炎刀,不費吹灰之力貫穿盾牌、手臂,最終刺穿頭盔,解放風屬性魔力,立刻產生大規模爆炸,將上半身炸的灰飛煙滅。
  凝聚成騎士的魔力逐漸潰散,遭妖切吸收後輸送到巫女身上,使包覆在她身上的魔力,此時除了純粹的水藍色外,還摻雜些許紫色,力量正逐漸膨脹起來。
  直覺有扭轉戰局的希望,她故技重施,把妖狐也調去支援武士,牽制艾莉絲的行動,爭取時間。
  不到一會兒功夫,解決掉手持短柄戰斧的騎士並將魔力納為己用,做好萬全準備的巫女,轉身看向仍在暴走的女戰神。
  此時,她正好以雷霆一擊,一口氣解決掉兩隻式神,餘波產生的陣風遍及空間的每個角落。
  感受到不遠處傳來的視線,艾莉絲挺直腰桿後轉頭四目相交,與之對峙。
  一觸即發的氣氛,雖只有僅僅數秒,但體感時間卻被延長放大數百倍。
  緊接著,兩人同時邁開步伐,縮短彼此的距離,繼續第二輪戰鬥。


      ☆☆☆


  才剛到家,進到客廳的緋羽,立即被映入眼前的景象嚇到。
  破損的桌椅,佈滿灰塵的地板與牆面,凌亂不堪的現狀比遭小偷還慘烈。
  負責看家的艾莉絲和千早,其中一個身上僅有一條內褲,張開蝙蝠的雙翼,呈大字形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另一個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微微露出白皙小巧的圓潤丘陵,收起羽翼,正以損壞的傢具為靠背,伸直雙腿並放鬆全身,低頭休息,完全不見昨天拘謹正坐的模樣。
  不知究竟發生甚麼才變成這樣,感到混亂的緋羽,還是先從包包拿出制服外套,蓋在艾莉絲身上以免著涼,再到千早面前蹲下,察看她的狀況。
  「哦,歡迎回來,緋羽。」
  察覺有人靠近的氣息,睜開雙眼,緩緩抬頭的千早,一臉疲憊地向映入眼簾的屋主打招呼。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妳還好嗎?發生甚麼事了?」
  不知該看哪裡,別開視線的她雖然急切地想知道原因,臉蛋卻還是不爭氣地泛紅,一臉尷尬的模樣。
  「我沒事,單純肌肉使用過度,全身無力而已。」
  注意到對方視線,卻無餘力遮擋的巫女,只好一臉淡然地回答。
  「何況這只是和赤血之瞳的小打小鬧罷了。」
  「小打小鬧?」
  一臉狐疑的她再次環顧四周,慘況完全不像對方所述,只是單純的「小打小鬧」。
  見對方毫不採信這番說詞,已預期到這種結果的千早嘆了口氣說道。
  「等等我會負責收拾,和說早上發生的事,妳先帶赤血之瞳回房吧,讓我再休息一下。」
  「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何況讓赤血之瞳繼續維持那樣子不成體統。」
  她朝全裸昏死過去的艾莉絲瞥了一眼,皺起眉頭。
  「嗯──好吧,等下要跟我說明原委喔。」
  聽從建議,點頭應諾的緋羽,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艾莉絲,柔軟肌膚與蘋果體香同時從觸覺、嗅覺兩方面刺激,使她稍微走神。
  搖頭故作鎮靜,將毫無防備的熟睡少女,小心翼翼地搬回床上,細心蓋上棉被後再度回到客廳。
  「那麼──可以告訴我發生甚麼事了嗎?」
  見對方姿勢改為正坐,緋羽下意識正坐在她的面前詢問。
  由於強制吸收魔力所產生的後遺症,千早仍無法隨意活動身體,用盡全力才趕在對方回來之前調整好坐姿,體內繁亂的魔力更是需要時間調理恢復。
  「前幾天我跟妳提過,赤血之瞳被亞絲茉蒂附身,成為遠古惡魔的事吧?」
  「嗯,妳說她是『色慾』的化身,會魅惑她周遭的所有事物。」
  「沒錯,這名惡魔以前曾留下許多紀錄,她散發的魔力會挑起人們的性慾,使眾人為之傾倒,也使眾人為了繁衍喪失理智,化為不擇手段、一心只想交配的野獸,施展暴力,引發混亂。」
  她把以前看過的資料統整後告訴對方。
  「……而這股魔力也會影響亞絲茉蒂本身,只是程度上的差異。
  當她魔力低下時幾乎沒有影響,意識也能保持清醒,但隨著魔力逐漸累積,性慾也會跟著高漲,如果沒有適時地消耗魔力或緩解性慾,最後就會失控,變成沒有理智的野獸,到處肆虐破壞。
  實際上就有幾個國家,因召喚亞絲茉蒂而滅亡,無法溝通又不受控制,力量不足只能任其宰割,直到耗盡魔力消失為止。」
  聽到這段描述,加上四周的慘況,緋羽輕易地想到其中的關聯性,開口確認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
  「所以……妳們就在客廳裡打起來了?」
  「這也沒辦法,當時赤血之瞳已經忍耐到極限,意識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不馬上消耗她的話這座城市會被她毀了,距離最近的我也會跟著遭殃,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別緊張啦,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只是想確認經過。」
  看到千早急忙解釋的反應,她立刻伸手安撫,要對方冷靜下來。
  「這麼說來,妳不僅讓艾莉絲穩定下來,還保護這座城市,真是謝謝妳了,千早。」
  緋羽露出燦爛可愛的微笑,低頭致謝。
  從未想過會收到感謝,巫女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妳果然很天真,竟然對曾想兩次取妳性命的人道謝。」
  「這是兩回事吧?與艾莉絲相遇和在捷運站時,因為我站在艾莉絲這邊妳才出手,我如果是妳的話,或許也會這麼做,所以不怎麼介意,只是很痛,希望能避免就避免。」
  被說天真雖感到不服氣,但緋羽還是冷靜分析事情,把內心的想法說出。
  「不過……雖然能理解妳的立場,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不見得會配合妳,畢竟我還是那傢伙的主人,必須和她站在一起。」
  隨後舉起左手,在她眼前展露兩人相連在一起的證明──手背上的鳶尾花紋,顏色已從淡紅漸漸恢復成原來的鮮紅。
  「的確,如果願意配合的話,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裡和妳閒聊了。」
  別開視線,千早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但心中的印象卻稍稍改觀。
  她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天真、爛好人一個,而是有自己想法,會堅守到底的人。
  根據以往經驗,這類人相當頑固,如果不是迫於現實或不可抗力的因素,通常很難改變他們的想法,讓他們閉嘴的最快方式就是殺掉。
  目光重新回到緋羽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後千早有感而發。
  「……話說回來,看來妳對赤血之瞳相當著迷呢。」
  「怎、怎麼突然跳到這話題?才沒這回事、沒這回事。」
  雖是無心之言,但這番話卻讓她頓時手足無措,急忙揮手撇清。
  「是嗎?但以外人……至少以我的角度來看並非如此。」
  「……」
  即便想保持沉默,但對方視線帶來的無形壓力,使她內心幾經波折,決定試探性地詢問一下。
  「……妳……是從哪個地方看出來的?」
  「不會吧?表現得這麼明顯,難道沒有自覺嗎?」
  這次換巫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客觀地把至今為止發生的事件說出。
  「為了一名女性,兩次挺身而出還差點喪命,自覺能力不足以保護她,還要求自主訓練,如果不是喜歡的話,我想不出要怎麼解釋這行為,依我對赤血之瞳的瞭解,她肯定也察覺到了,那傢伙雖是敵人但並不笨。」
  「這、這是義務!是義務啦!」
  太過難為情而不敢大方承認,緋羽把自己的行為,強硬地解釋為其他因素造成。
  「我不是她的主人嗎?這只是為了自己的使魔所盡的義務,就像開始養寵物後,要持續照顧到牠老死為止。」
  「……既然妳都說是『義務』了,那就當這樣吧。」
  「妳這表情一副不信的樣子。」
  看到對方反應,她無奈地垂下雙肩,尋找能轉移焦點的話題。
  「對了,這周末的中秋節,佳惠……班上同學要舉辦烤肉派對,妳就一起參加吧。」
  「可是這樣好嗎?我一個外人參加妳們的聚會,何況中秋節是?」
  「沒問題喔,當天似乎還會有許多社會人士,而且艾莉絲也要參加,身為監視者的妳不出席不行吧?」
  為此還被要求穿最排斥的女裝,要是她不來自己不就虧大了?
  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緋羽極力勸說千早,內心也隱約察覺到,最近穿女裝的次數似乎有點多。
  「這麼說也對,那得帶個伴手禮了。」
  認同地點頭後,沉下臉色的千早,思考該帶甚麼禮物過去才適合。
  「至於中秋節,就是在農曆八月十五這天,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團圓賞月的節慶。」
  「八月十五……妳說的是十五夜吧?」
  她想起熟悉的節日,困惑的表情瞬間豁然開朗。
  「是個大節日呢,原來這裡是用烤肉慶祝這天。」
  「聽說一開始沒有這種習俗,是後來流行起來的,畢竟烤肉很好吃嘛。」
  對方才剛說完,千早的肚子突然傳來飢餓聲響,讓她愣了一下,臉頰也因羞恥而泛紅。
  意識到對方已經戰鬥一天,難免感到飢餓,毫不介意的緋羽會心一笑,立刻起身離開客廳。
  「我這就去準備晚餐,今天就弄豐盛點吧。」


      ☆☆☆


Episode of Alice

  腦袋昏沉沉的……
  雖然感覺已經睡很久,卻不知為何仍感到十分疲累,還做了一個相當真實的夢。
  夢中的自己,趁緋羽離家上學時,在客廳裡突然和臭巫女打了起來。
  那是場通體舒暢、沒有受到任何限制,可以馬力全開的戰鬥,遺憾的是最後竟然打輸臭巫女,明明是我做的夢。
  就像真的經歷激烈的戰鬥一樣,全身上下的肌肉纖維因撕裂傳來陣痛,使我緩緩張開雙眼。
  「……」
  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早晨,而是受日光燈照明,有些刺眼的明亮房間。
  這景色不禁讓我感到困惑,環視四周想確認現在的時間。
  似乎察覺到我醒過來,身穿睡衣、正在整理書包的緋羽立刻放下手邊工作,轉身來到我的身邊,露出一臉放心的表情。
  「妳總算醒來了,妳睡了一整天害我好擔心。」
  「發生……甚麼事了?」
  四肢還有知覺,習慣裸睡身上卻多了件睡衣,忍著肌肉拉傷帶來的痠痛,利用雙手撐著上半身嘗試坐起。
  大概是模樣看起來相當吃力,她立刻彎腰攙扶,隨後坐下將事情娓娓道來。
  「其實千早把妳的事都告訴我了……」
  以這句開頭,表明已經得知我與亞絲茉蒂合為一體,變成「色慾」的化身,繼承她的力量與詛咒的事實,並說出我因為詛咒而大鬧一番的事情。
  原以為是夢境,沒想到卻是發生事情的當下。
  「……」
  描述過程中我並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聆聽她的想法,同時也知道她最近心事重重的原因──猶豫該不該向我表白,對亞絲茉蒂的事情早已知情。
  由於詛咒的關係,雖然知道事情遲早會穿幫,卻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以前還在艾爾菲亞時,為了避免失去自我,都是依靠莉莎和奧莉維亞緩解性慾。
  如今她們不在身邊,原打算等到和緋羽培養好感情後,再告訴她這些事、請她幫忙,沒想到自己先撐不住失控,還被那隻臭烏鴉爆料。
  當她說完後,四周陷入沉靜,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臭巫女說的沒錯喔,我的確讓那隻可怕的惡魔寄宿體內,準確地說,我是擁有『艾莉絲‧麥森威爾』的性格和外表的亞絲茉蒂。」
  「才、才沒這回事!」
  聽到這否定自我的描述方式,緋羽激動地大喊否定,讓我嚇了一跳,瞪大雙眼。
  「啊、不……那個,艾莉絲就是艾莉絲,是繼承『亞絲茉蒂』這名惡魔力量的艾莉絲,才不是披著『艾莉絲』外皮的亞絲茉蒂!」
  才剛說完,覺得剛才的話相當饒舌,為了簡化字句而苦惱,卻想不出更好的表達方式,支吾其詞。
  「唔……呃……」
  看到緋羽為了肯定我,替我加油打氣而傷透腦筋的可愛模樣,不禁讓我感到暖心,輕笑出來。
  「呵呵。」
  「我在安慰妳耶,居然還笑我。」
  她不滿地鼓起臉頰,閉起嘴巴。
  「抱歉,我是因為妳為了我這麼努力,感到開心而已。」
  道歉完立即向她解釋誤會,並下定決心,不想讓眼前的這名人物,暴露在自己所造成的危險之中。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都有再次喪失意識,失控暴走的風險,等我恢復得差多後就會離開了。」
  「咦,為甚麼啊?」
  對這番話感到相當唐突,緋羽露出詫異的表情反問,這反應也讓我一時間愣住。
  「不,就說我可能還會像這次一樣……」
  「這點不構成妳離開的理由吧?」
  沒等話說完便出聲打斷,隨即說出自己的想法。
  「只要定時消耗魔力就能解決這個問題,用不著離開,何況離開了妳要去哪裡?」
  「……」
  面對這問題,一時間也答不上來。
  「之前我也提過,現在我是妳的主人,使魔有問題就趕出家門,這麼不負責任的行為我可沒打算做,希望妳能再多依賴我一點。」
  聽到最後一句,溫暖的話語湧入內心深處,讓我想起第一次吃到緋羽所做飯菜時的感覺──相當、相當地幸福。
  不過這次不會再像剛見面時那樣流淚,而是報以滿足的微笑。
  「……知道了,我就繼續留在這裡,作為交換,妳能稍微靠近一點嗎?」
  「嗯?」
  雖然感到納悶,但她仍依照要求,起身把臉湊近。
  趁她毫無防備,我伸出雙手抱住她的頭,閉上雙眼在臉頰上印上一吻後隨即放開。
  沒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微張開嘴一臉呆滯,似乎無法消化,過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臉頰瞬間脹紅。
  「咦?……咦?」
  「這是為了回報妳的心意才做的唷。」
  有別於以往,雖然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但身體卻擅自做出反應,不僅感到有些燥熱,呼吸和心跳也漸漸急促起來。
  這些徵兆就像是……
  忽然意識到背後的涵義,感到害臊的我立刻別開視線,從床上跳起並故作鎮靜。
  「我突然想起還沒洗澡,還有肚子有點餓了。」
  「這話好像是要我去準備吃的呢?」
  「有甚麼關係,是妳要我多依賴妳一點的。」
  為了掩飾內心的感情,微微嘟起嘴唇,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任性的話。
  「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算了,真拿妳沒辦法。」
  搔了搔頭,緋羽無奈地站起,來到身旁。
  「只有簡單的東西喔,畢竟快睡覺了。」
  「沒關係,我很期待唷。」
  溫柔地包容我的任性,滿溢的幸福感讓我不由自主地再次抱住她,親吻柔軟的臉頰,表達謝意。
  「我先去洗澡囉。」
  丟下愣在原地的緋羽,躲進浴室後,一面清洗自己的身體,一面整理仍躁動不安,想盡情撒嬌的高昂情緒,試圖讓腦袋稍微冷卻下來。


      ☆☆☆


Episode of Chihaya

  十五夜前一天夜晚,正好是定期聯絡的日子。
  趁緋羽和艾莉絲熟睡的深夜,獨自一人離開房子,來到剛抵達這座城市時,用來藏身的廢棄大樓。
  召喚出水藍色魔力凝聚而成的水晶球,嘗試聯繫。
  出乎意料,接通時間跟之前相比短了不少,安倍的身影立即顯現在球面上,單刀直入地進入正題。
  『是讚岐啊,近況如何?』
  「是,現在已經順利讓緋羽──協助者接納我,目前正就近監視協助者和赤血之瞳的狀況。」
  接著,我將過程包含與她們做過的協議,全都彙報給對方知道。
  『很好,那有甚麼發現嗎?』
  「關於這點……」
  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將自上次定期聯絡後發生的事情說出。
  「上次曾報告過保護協助者的勢力中,其中一人極有可能是斯多凱爾大人這件事,果然是錯誤的推論。」
  『原因呢?』
  「協助者的全名是『緋羽‧拉瓦希斯』。」
  『拉瓦希斯……』
  聽到這個姓氏,就連安倍也難掩驚訝之情,馬上嗅出背後的涵義,畢竟那個唯一能和龍姬大人勢均力敵的魔王太過有名。
  『妳能確定那個拉瓦希斯,和我們所想的拉瓦希斯,是同一個人嗎?』
  「目前還無法確定,但從間接證據來看的可能性很高。」
  『怎麼說?』
  「首先是緋羽擁有兩種不同魔力的特殊體質,還有從小就在魔力濃度低下的現世長大,體內蘊藏的魔力,卻龐大到能讓赤血之瞳在短短數日內恢復,即便在凱悠尼爾,這種人物也居指可數。
  從身為魔王的父親身上繼承龐大的魔力,看起來比較像是合理的推斷。」
  『有道理,還有其他原因嗎?』
  「第二個是赤血之瞳的態度,自她們相遇後,赤血之瞳似乎馬上就發現這件事,極力想和緋羽打好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就難辦了,沒想到被捲進那種規模的爆炸還能活下來,看來上次的決戰是我們輸了。』
  安倍臉色凝重地低頭思考下一步行動。
  由於事關重大,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
  『……這麼說來,保護協助者的未知勢力,就有可能是魔族那邊的人,萬一讓她們合流,甚至讓馬克重新參戰的話,攻略魔族會功虧一簣。』
決定先擱在一旁,待之後抽空深思熟慮一番,他重新抬頭詢問。
  『除了這件事外,還有其他的嗎?』
  「和赤血之瞳有關,近期她已有失控的徵兆,萬一真的暴走,只靠我一人的力量有些吃力,希望能增派人手支援。」
  一聽到請求,他像是想到甚麼似的,臉色忽然明亮起來,思索一陣後與抬頭對上視線。
  『這個需求我會考慮,另外我想詢問,妳知道赤血之瞳平常外出,或預定外出的時間嗎?』
  突然收到摸不著用意的提問,雖然感到奇怪卻仍老實回答。
  「她平常都會窩在屋內,不過明天──周六的晚上有協助者的同學,所舉辦的十五夜派對,她預計會參加。」
  『這項資訊非常有用,或許可以稍微打亂赤血之瞳的盤算。』
  像是在計畫些甚麼,他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先到這裡吧。』
  「好。」
  點頭應諾後,他立即切斷通訊,周遭再度陷入寂靜。
  「……」
  雖然知道明天的派對可能會發生事件,但這並非對我直接下達的攻擊命令,而且也不知道是以何種形式發生,應該沒有主動告知的必要。
  只是要在眾目睽睽下挑起事端,還極有可能波及無辜,不免讓我感到些許動搖……
  決定不再思考下去,我搖搖頭,恢復平靜後離開大樓,悄悄回到房間。


      ☆☆☆


  派對當天傍晚,下捷運的緋羽一行人,照著邀請卡上的內容步行於街道,朝佳惠的住家前進。
  為了履行約定,緋羽依照要求穿上純白柔軟的雪紡上衣,搭配輕飄飄的棕色長裙,整理過的黑色長髮則是梳成側馬尾,宛如真正的大小姐一般,從外表看不出一絲男性特徵──雖然現在的確是女性。
  身旁的艾莉絲,同樣穿著上次買的酒紅色低胸哥德洋裝,深色服飾襯托出白皙的肌膚,與雪白柔嫩的巨大山峰。
  絲綢般的鉑金色秀髮宛如朝陽,散落在雙肩與鎖骨之間,落落大方的儀態展現王族該有的氣質與風範。
  位於緋羽另一側,走在稍前一點的露西,身穿別具夏日風情,一件式的無袖水手服,稻麥般的金髮綁成兩束放在身後,看起來相當涼爽可愛。
  千早則是走在三人後方,依舊是不變的巫女裝束,但烏黑亮麗的頭髮盤於腦後,毫無防備地裸露纖細潔白的脖子,隱隱散發一絲的性感。
  手裡拿著作為伴手禮的保鮮盒,裡頭裝滿親自製作的月見糰子,看起來相當美味。
  四種不同風情和裝扮的美女齊聚一堂,引起不少路人注目,但已習慣這種場合的她們,下意識選擇無視,繼續前進。
  「沒想到緋羽會打扮成這樣,今天的興致頗高喔。」
  看到平常對女性服飾相當排斥的室友,竟然乾脆地穿上參加聚餐,忍不住內心高昂的情緒,從家裡出發後艾莉絲就不斷提起這件事。
  「少囉嗦,這是和佳惠講好的約定,不然我才不想用這種丟人的裝扮出現在同學面前。」
  一直壓抑心中羞於見人的情緒,以及想立即躲起來的衝動,一臉難為情的模樣。
  「別這麼說嘛,這套衣服和裝扮很適合妳啊,對吧?露西,臭巫女。」
  為了安撫對方情緒,她向同行的其他兩人尋求認同。
  「這是當然的,機會難得,我還特地幫她梳了和我相類似的髮型喔,看起來相當可愛呢。」
  志得意滿的金髮幼女,挺起平坦的胸膛,充滿自信地答道。
  身後的千早也點頭認同兩人的話。
  「非常地合適呢,不難理解妳為何會有這樣的特殊嗜好。」
  這番話實在是誤會大了,緋羽急忙開口否認。
  「不、不是這樣的,平常我都穿男裝,都是身邊的人因為好玩,刻意買女性服飾來捉弄我。」
  艾莉絲和露西看起來已經沒救,完全倒向佳惠那邊,至少得拉攏住千早這塊心靈綠洲。
  「我以為妳是喜歡才這樣穿,原來不是嗎?」
  「不是不是,才不是這樣。」
  看她一眼失望的樣子,緋羽還是狠下心來反駁。


  不到一會兒,一行人抵達目的地。
  來到大門前,緋羽才發現從剛才為止,一直位於人行道一側的牆面,竟然全是佳惠家的圍牆。
  邊長少說也有數百公尺,佔地面積相當廣泛,再次讓她體認到平常吊兒啷噹的佳惠,果然是名符其實的千金大小姐。
  門旁佇立一位已有相當年紀的男性管家,但筆挺的站姿、壯碩精實的體格與銳利眼神,完全看不出時間帶來的風霜,臉上皺紋和灰白短髮就像裝飾一樣。
  「請問各位來賓有帶邀請卡嗎?」
  有別於方才的嚴肅表情,管家露出和藹笑容詢問。
  緋羽和露西聽從指示,紛紛將邀請卡交給對方後,只見他從口袋裡拿出PDA感應邀請卡,兩人的受邀資料立刻顯現在螢幕上。
  「歡迎妳們到來,緋羽先生和露西小姐。」
  大略掃過資料後,管家叫喚兩人名字時,分別與她們對上視線,甚至沒對緋羽的裝扮露出一絲動搖,堪稱典範。
  「另外兩位是艾莉絲小姐和千早小姐吧?」
  接著又將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確認身分。
  「請各位稍等一下,我馬上連絡接待人員。」
  語畢,把PDA收進口袋,他從另一邊口袋掏出無線電,聯絡內部人員。
  「緋羽先生一行人已經到了,麻煩派人出來接應。」
  『……收到。』
  無線電傳來簡略回應後,原本閉鎖的鐵製大門發出聲響,緩緩打開。
  一名身穿標準女僕服裝的女性,正從不遠處走來,當門完全敞開、停下的瞬間,她正好來到眾人面前,時機配的剛好。
  「歡迎光臨,這邊請,各位。」
  禮貌性地鞠躬,打完招呼的女僕立刻帶領她們進門,沿著以白色石磚鋪成、介於車道和草坪間的人行道前進。
  一進到牆內,最醒目的莫過於位於中央的主建築。
  有別於一般市售房屋,設計融合了羅馬式建築的圓拱和粗柱,和哥德式建築的尖塔和三角屋頂,看起來就像教堂一樣。
  以夕陽餘暉為背景,照明屋內的溫黃燈光,透過大面積的落地窗流瀉而出。
  大型噴水池做為形成圓環的障礙物,座落於主建築前方約兩個車道寬度的距離,車道經噴水池延伸至圍牆大門。
  位於車道兩旁的行道樹和草坪均受人照料整理,看起來井然有序。
  穿插在樹木之間,或藏於青草之內的照明用燈,由下而上,發出暖和的昏黃光芒,別有一番風味。
  除了位於正中央的主建築外,同樣風格的兩棟建築,分別矗立於後方兩側,形成ㄩ字型,中央的空白地帶以低矮的花草填滿。
  建築群以外的其他空地,除了戶外運動場及停車場外,其餘都以草地覆蓋,並在最外圍靠近圍牆的地方種植樹林隱蔽。
  「今天的烤肉派對會在稍遠的戶外運動場舉行,挑選好需要的食材請告訴我們,我們會盡快為您們準備。」
  走過車道,從外側穿越至建築群圍成的中央花園後,女僕開始向一行人說明。
  這時,正為派對進行打點的佳惠,發現緋羽等人的到來,立刻上前打招呼。
  「妳們來啦,緋羽,這套衣服果然很適合妳。」
  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女性的打扮實在適合到不行,她不自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調侃對方。
  「還不是因為妳說要穿成這樣我才穿的。」
  羞紅臉的緋羽立刻出聲反駁,接著注意到對方也是難得一見的裝扮,感到十分新鮮與好奇。
  「話說回來,妳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她正穿著一襲黑色晚禮服,臉上清純自然的淡妝搭配粉色口紅,精心打扮的模樣,比平常更有魅力。
  「這也沒辦法啊……啊,妳先去忙妳的吧,她們交給我來就行了。」
  打發走女僕後,聳肩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繼續說道。
  「爸爸的朋友要在花園聚餐,我也必須作陪才行,穿上平常沒在穿的衣服感覺很奇怪。」
  「既然妳知道這種感覺,就別叫我穿女用衣服啊。」
  「No、No,就是因為避免不了,所以才要找一個同伴。」
  簡單說,就是「要死也要拉個當墊背的」。
  緋羽雖然感到無奈,但毫不掩飾的態度相處起來反倒舒服。
  「拜託別把我拖下水好嗎?」
  「有甚麼關係?反正很好看,其他人也打扮得很漂亮唷。」
  立刻轉移話題的佳惠,移動視線將其他三人掃過一輪,露出開心的笑容,隨後與艾莉絲對上視線。
  「嗨,佳惠,我按照約定來囉。」
  「歡迎蒞臨唷,總覺得我們經常碰面呢。」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露出心有靈犀的微笑,繼續說道。
  「雖然妳感到怪異,不過這套禮服和妳很搭,看起來很漂亮。」
  「真的嗎?小靜一直拿這套衣服跟我開玩笑,害我以為真的不好看。」
  低頭朝身上的衣服打量一眼,重新拿出自信的笑容。
  「謝啦,今天有準備很多好料的,保證妳滿意喔。」
  「呵呵,這可真讓人期待。」
  寒暄幾句後,她最後將目光移到始終保持沉默的巫女身上。
  「妳就是……緋羽提過日本人吧?妳好,我叫王佳惠,叫我佳惠就行了。」
  「初次見面,我是讚岐千早,目前暫住在緋羽家。」
  點頭致意後,千早開始自我介紹起來,接著將手上的保鮮盒遞給對方。
  「這次承蒙您的邀約,不成敬意,請笑納。」
  「這是……」
  接過的盒子才剛打開,靜怡便悄悄地從眾人的後方冒出,不滿地直接撲到佳惠身上。
  「小惠,妳又溜出來偷懶了,虧我還特地幫妳耶。」
  「才沒有,是緋羽她們來了啦,快點從我身上下來。」
  發現有外人在,她立刻放開青梅竹馬,若無其事地整理衣服,清清喉嚨。
  「唉呀,緋羽同學,剛才沒注意到妳們,讓妳們見笑了。」
  語調轉為平常從容優雅的大小姐模式,彷彿剛才發生的事情都不算,想要粉飾太平。
  拿掉平常戴的無框眼鏡,她的臉上同樣畫著淡妝,身上禮服的款式和佳惠相同,不過卻是白色,看起來就像別具一格的婚紗,兩人站在一起相當登對。
  「會長,現在裝也來不及了,我們不會說出去啦。」
  「真的嗎?」
  聽到緋羽的保證,鬆口氣的她恢復本性,臉上掛著安心的笑容,朝保鮮盒內瞥了一眼。
  「……這是糰子嗎?我正好想吃點甜食舒緩一下呢。」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將淋著黑糖蜜的月見糰子塞進嘴裡,露出幸福的表情。
  「嗯~~~~~~好甜。」
  「喂,這樣太沒家教了吧?」
  「叫別人『喂』的小惠才沒家教呢。」
  「……」
  像老夫老妻般例行性地拌完嘴,靜怡依舊故我,再拿起一顆糰子放進口中,一臉開心的模樣。
  完全拿她沒轍的佳惠,滿臉歉意地與千早對上視線,彷彿在說「請多包涵」。
  「沒關係,請不用介意,這禮物能讓妳們這麼滿意,真是再好不過了。」
  讀懂對方眼神的千早,馬上搖頭表明想法。
  「謝謝。」
  點頭致謝後,佳惠轉頭看向身旁的青梅竹馬兼戀人,把保鮮盒塞給她。
  「我還要招呼緋羽她們,這個妳拿去,最好肥死妳。」
  「沒差,反正有人先比我胖了一公斤,還有很多餘裕。」
  接過盒子,若無其事地爆料後,靜怡趁對方還沒會意過來時立馬逃之夭夭。
  等到佳惠發現話中的主角是自己時,人已經消失無蹤,只能無奈地嘆氣。
  「完全被吃得死死的。」
  「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佳惠處在這麼被動的狀況。」
  平常將近一半時間處在一起,身為同班同學的緋羽和露西,心有戚戚焉地彼此交換視線,發表感想。
  「算了,不要理小靜那個笨蛋,跟我過來吧,大家都已經來囉。」
  整理好心情後,她重拾主辦方的風範,帶領一行人前往戶外運動場。
  運動場以水泥鋪成地面,分別由籃球、網球與排球三種球場組成,供宅邸內的人休憩使用。
  與球場兩邊接鄰的是平坦草地,總佔地面積比一個足球場稍大一點。
  與其說是佳惠的私人住家,不如說是小型社區還比較貼切一些。
  才剛走出花園,緋羽就看見位於不遠處的籃球場上,聚集一群人,四、五個人圍著一個烤爐,一旁設有一排透明冰箱,裏頭擺放各種高級肉類與海鮮,並有專人幫忙醃漬、切片等預處理。
  籃球場邊的草地上則是規畫成休息區,擺放與烤爐數量相同的長形木製桌椅,一次可供六人同時使用。
  「各位,我把大家期待已久的緋羽她們帶來囉。」
  收到佳惠的招喚,同學們紛紛轉頭,把注意力移到另外的四人身上,隨後不論男女,接發出興奮不已的吼叫聲。
  「「「唔喔喔喔喔喔喔!!!」」」
  一行人來到眾人面前後,領頭的佳惠立刻向同學們介紹較為陌生的兩人。
  「白髮的是從挪威過來的艾莉絲,巫女服的是千早,應該不用說從哪來的吧?要和她們好好相處喔。」
  才剛說完,男同學們宛如受到花朵吸引的工蜂,將緋羽、艾莉絲和千早團團圍住,紛紛展現自己的熱情,嘗試引起注意。
  大部分女生則是向露西靠攏,除了欣賞別於制服的便服裝扮外,甚至被當成等身大洋娃娃,任人抱來抱去。
  「各位,我知道你們的興致都很高,不過再繼續下去,你們的肉就要變成焦炭囉。」
  經佳惠提醒,班上同學立即趕回烤爐挽救食材,也同時替四人解圍。
  「烤爐看來都有人使用了,要我再幫妳們準備一組新的嗎?」
  聽到她這麼詢問,各組男同學自告奮勇地舉手,表明還有能容納一、兩人的位置。
  不過實際確認狀況後,才發現所謂的位置是硬湊出來,而且必須把人拆散開來,緋羽並不想這麼做。
  四處打量的結果,總算發現有個烤爐僅有一人使用,那是平常沉默寡言、在校成績僅次於佳惠的遠翔,正默默盯著肉片,等待拿起的時機。
  雖然給人一股難以相處的氛圍,但每當課業遇到困難時都會出面幫忙,個人印象還不錯。
  「不用麻煩,我們到遠翔那邊就行了。」
  指著位在角落的人物說道後,緋羽帶領其他三人往手指的方向前進,來到他的面前。
  「嗨,遠翔,我們能和你一起烤肉嗎?沒其他位置了。」
  「……」
  不做多餘回答,僅靠點頭應諾。
  「謝囉,作為回報,接下來就由我接手烤吧。」
  「……」
  一樣默不作聲,點頭完把手中的夾子交給對方,自己則是端起堆成山丘的肉片盤子,往休息區走去。
  「那麼讚岐,對我們來說今天都是久違的宴會,要不要先放下恩怨,一起去看看有甚麼好吃的?」
  「……也是呢,這是佳惠舉辦的宴會,不好好享受有失禮數,僅此今晚,麥森威爾。」
  收到艾莉絲善意邀約,千早雖然猶豫了一下,但受到氣氛渲染,還是決定暫時放下隔閡,與對方結伴離開。
  為了不浪費時間,緋羽將剩餘尚未燒烤的生肉放上烤網,瞬間滋滋作響。
  一旁等待的露西似乎餓壞了,對逐漸變色的食物猛瞧,口水直流。
  「再等一下就好囉。」
  發現青梅竹馬的狀況,她散發如母親般的和煦笑容,安撫對方。


      ☆☆☆


Episode of Lucy & Jia-Huei

  當烤肉宴會舉行一段時間,一半的人已經吃飽休息時,位於花園的聚會也如火如荼地持續著,採用自助餐的方式進行。
  到場賓客全都正裝出席,其中不乏有常在電視中看到的政商名流,全都應佳惠父親的邀約聚集於此。
  經緋羽細心餵養,稍有飽足感的露西來到花園邊緣,悄悄進行檯面下的警戒工作。
  見她默默靠近,正想從這令人窒息難耐的宴會中脫逃的佳惠,馬上以這為藉口婉拒所有交談,遠離人群來到對方身邊。
  「妳可真受歡迎啊,迷人精。」
  「才不是,那些人都只是看上我家的錢,想和我攀上關係罷了,況且我已經有小靜了。」
  察覺對方氣息,為了報復她強塞工作過來,露西用挖苦的語氣說道,不過說到底只是遷怒而已。
  「那妳呢?有好好享受宴會嗎?因為妳的抱怨,我可是把食材全部升級一輪呢。」
  看穿心思,佳惠以同樣的語氣回敬對方,露出奸笑。
  「呵,托妳的福,相當滿意呢。」
  「我想也是,不過堂堂的虛無之翼被當成小孩一樣餵食,知情的人要是看到這幕不知做何感想。」
  「少囉嗦,既然不能全程參與,那隻能選最有效率的方式享受。」
  發現剛才的餵食秀被盡收眼底,她像是祕密被發現似地急忙辯解,接著轉移話題,朝花園中的人們和周遭環境瞥了一眼,是有利於張開結界的地形。
  「……話說回來,這還真是過分,把危險因子丟到一無所知的小孩裡,掌權者們卻待在安全的遠方觀看情況。」
  「的確如此,他們雖然電視上滿嘴仁義道德,不過實際上根本沒人在乎,故意這麼說只是為了騙懵懂無知的人們。」
  佳惠心有同感說出想法,但為了不引起過多注意,語調仍舊平穩自然,不刻意聽就不會發現內容其實相當辛辣。
  「不過我也無法多做甚麼,畢竟還是聽人行事的打工仔,警備工作──應該說,讚岐千早的情況如何?」
  露西低頭思索一會兒後,簡略地做出彙整。
  「嗯……自她入住以來,沒發生甚麼特別的狀況,不過她似乎一直有跟特定人物聯絡,大概是對神族的定期回報,應該沒問題。
  反倒是近期小艾莉絲的魔力有些繁亂,八成是受亞絲茉蒂那傢伙的影響。」
  「沒問題嗎?要是讓那些大人物受傷就不好了。」
  「沒問題,畢竟妳也把另一人邀過來了。」
  「這麼說來,那個人呢?怎麼沒看到他的身影?」
  「不知道,和緋羽她們稍微打個招呼後,人就不知道跑哪了,別看那顆頑石外表冷冷的,其實內心蠻悶騷的,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樣。」
  「妳這樣隨便爆人家的料好嗎?」
  佳惠向口無遮攔的幼女露出無奈的神情,不過這是那兩人的事情,最多只能出言相勸。
  「沒事、沒事,他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露西揮揮手要佳惠別擔心,接著表情一變,轉頭向後方拿著高腳杯交談的好事者們看了一眼,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即使不希望那些大人物受傷,但他們可是抱著『有機會一睹真實魔法』的想法,才撇除萬難出席這場聚餐吧?稍微引起事端,說不定會有不錯的宣傳效果。」
  「或許吧。」
  這番話雖有幾分道理,但負責規畫和確保其人身安全的佳惠,實在不歡迎這種突發事件發生。
  一想到意外,內心突然浮現某件令人在意的事。
  「對了,妳曾在周二時回報過,凌晨有一群蜘蛛穿越都市結界進來。」
  「是有這一回事,怎麼了嗎?」
  「不,這或許是我多慮了,不過為了安排這場聚會,我曾到警方那邊協調,確保發生交通意外時,能立即通知客人改道、避開塞車。
  閒聊時局長說過,這周意外發生的頻率突然飆高,時間似乎就是從周二凌晨開始,雖然時間、地點、類型都不盡相同,但當事人在事後訊問時,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事發當下的記憶,就連警方也感到納悶呢。」
  「……」
  聽完這番話,露西面色凝重地低頭沉思。
  如果是在艾莉絲、千早出現以前,她或許會當成巧合不去理會,但假如有除了千早以外的神族,暗中利用魔法搞鬼的話,就有可能讓這些事件成真,只是不知道這麼做的用意為何。
  「……聽起來挺有趣的,如果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可以讓我在角落觀察當事人嗎?」
  「這我要問一下警方的意見,妳會有興趣,難不成是……」
  正當佳惠詢問到一半時,不遠處的運動場突然傳來騷動,打斷談話。
  除了引起花園內眾人的注意外,露西還感受到艾莉絲瞬間爆發的魔力,所散發的威壓與氣勢。
  直覺出事的當下,雖有洩漏身分的疑慮,但還是立即採取應對,張開結界。
  同一時間,面色凝重的佳惠立即拿起無線電,通知中控室發生緊急狀況,防止有人繼續靠近會場。
  一層幾乎透明的金色薄紗,此時緩緩降下,籠罩花園形成半圓形穹頂。
  一無所知的賓客們,抬起頭並瞪大雙眼,對這從未見過、堪比極光的夢幻現象發出驚呼。
  無視周遭反應,做好應急措施後,她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遠方,冷靜地確認狀況。


      ☆☆☆


  時間回到稍早。
  將含遠翔在內的四人餵飽後,緋羽端起剛烤好的牛排與海鮮,前往休息區稍作歇息。
  長形木桌椅上只剩艾莉絲與千早,同組的遠翔和露西,吃飽後就不見蹤影,跑去和人串門子或是散步。
  艾莉絲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此時正用一隻手撐住傾斜的上身,另一隻手拿著高腳杯,不時啜飲杯中液體,兩眼迷濛的模樣相當嫵媚。
  坐在她對面的千早則是完全相反,坐姿端莊地默默品嘗盤中的海鮮貝類,一旁放著以平底杯裝盛、用來解渴的開水。
  「等等,妳的臉怎麼那麼紅?而且樣子看起來怪怪的。」
  一來到兩人面前,緋羽立即發現艾莉絲的狀況有異,放下手中的食物後趕緊上前關心。
  「緋羽,抱抱~~~~~~」
  見到心儀的人,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興致高昂地起身,張開雙手撲向對方。
  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加上胸前傳來的柔軟壓力,讓緋羽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任憑對方強壓在地。
  「妳在幹嘛啊……等等,妳身上的酒味好重,該不會喝醉了吧?」
  知道做出這種舉動的原因後,緋羽趕緊推開對方起身,隨後扶她到長椅上躺著休息。
  「未成年喝酒是違法的耶,拜託別給佳惠添麻煩好嗎?」
  坐到長椅的另一頭,朝身旁的白髮少女看了一眼,一面吃起盤中的食物,一面抱怨起來。
  「那個……其實赤血之瞳的年齡,並不像外表所見的那麼年輕。」
  「嗯?」
  出聲的是位於長桌對面的千早,為了不讓緋羽困擾而做出說明。
  「鬼族是個相當長命的種族,長大後便會一直維持相同容貌直至死亡,就我所知的推估她至少三十歲,畢竟她曾參與過上次的大戰。」
  「真的假的?」
  雖感到難以置信,但這麼一提,緋羽想到過去談到大戰時,她都解說的相當詳細,彷彿身歷其境一般,沒想到真的上過戰場。
  「是真的,對吸血鬼來說的確還是個孩子,不過以這個國家的法律來說,她毫無疑問成年了。」
  難怪平常相處,不時覺得艾莉絲有股難以抵擋的成熟魅力,這下緋羽總算釋然了。
  「不過她的酒到底是哪來的啊?還喝的這麼醉,真是的……」
  抱怨歸抱怨,但還是為她輕輕撥開蓋在額上的銀白髮絹,凝視那毫無防備的睡臉。
  「剛才她去跟女僕要的,我曾勸過她要適可而止。」
  似乎是受到宴會氣氛的渲染,平時冷酷話少的千早,主動和對方搭起話來。
  見她有意交流,緋羽也積極和她交談,希望能透過話語理解彼此的想法,降低對自己和艾莉絲的敵意。
  隨著時間流逝,烤肉宴會逐漸接近尾聲,潛伏的惡意也悄悄逼近。


      ☆☆☆


  位於隔壁城市的某處,安倍浩刃正操縱著前幾天混入結界中蜘蛛式神,透過式神眼睛觀察宴會情況,以及會中在場人員的行為舉止。
  憑著過往經驗,從眼神、談吐,和不自覺做出的肢體語言等特徵,總算確信了名為露西的金髮碧眼幼女,正是保護協助者中的一人。
  不論外表還是高超的隱藏魔力技巧,都盡可能地減少暴露身分的風險,讓人難以懷疑到她身上,也難怪千早遲遲無法回報。
  雖然想速戰速決,但根據之前的資訊,至少還有一人藏於幕後,在把那股未知勢力全揪出來前,還不能貿然開戰。
  此外,這次行動結束後,就必須先去執行另一項「充滿挑戰性」的任務,無奈之餘只能稍微騷擾一下。
  想好如何行動後,安倍操縱會場中的式神們,命令牠們潛行其中。


  所謂的魔力,就是靈魂能量──或說是生命力,轉變為可利用的形式,因此每個人的魔力才有所不同,最顯而易見的特徵就是魔力的顏色。
  即使顏色看起來相同,利用儀器進行分析時,也能看出其中有細微的差異。
  那麼問題來了,已經轉變成魔力形式的能量,既然仍保有靈魂的特徵,是否能夠逆向操作,將魔力還原成靈魂?
  ──靈魂複製、靈魂分割,或人工靈魂等各種俗稱。
  從理論開始建立,歷經無數次的失敗,雖然不是完美還原,但還是成功地將部分魔力轉回靈魂。
  僅有魔力產生的當下,靈魂強烈情感波動的部分,才有機會再次轉回靈魂,其他部分作為轉換過程中的能損被消耗掉了。
  雖然不是預期中的結果,但該現象和技術仍有相當大的應用。
  假如篩選出強烈的負面情感,強制注入對魔力毫抵抗力的一般人身上,會有甚麼結果,答案不言而喻。
  對有強大靈魂或堅定意志的人來說,頂多只有暗示作用和魔力的排斥反應,但對其他人而言,足以達到控制心靈的程度。
  加上是靈魂等級的融合,沒有高超術士幫忙移除的話,需花費冗長時間等待靈魂將異物排除,甚至造成永久性傷害。


  自式神順利潛入,為了與赤血之瞳抗衡,一點一滴從市民身上蒐集魔力。
  雖是無心之舉,但頓時失去生命力的人們,會陷入精神恍惚的狀態,繼而引發多起意外,警方因此疲於奔命。
  安倍原打算把這些魔力的負面情感,注入至所有賓客體內,誘導他們襲擊赤血之瞳,只要有人因她的反擊喪命,她就會失去現有的容身之處。
  不過,喝醉的她正毫無防備地呼呼大睡,接近不費吹之力,把蜘蛛毒液送進體內,使她暴走襲擊眾人,所帶來的效果似乎更好,連以正當防衛作為擋箭牌的機會都沒有。
  當會場中所有蜘蛛全聚集於赤血之瞳身邊後,一聲令下,式神們同時啃咬她的四肢、脖子等部位,贈與滿滿的惡意。
  受到強烈的負面刺激,她馬上睜開雙眼從長椅上跳起,好不容易平息的魔力再度失控地沸騰起來,甚至溢出身體形成紫黑色的魔力風暴。
  看到這幕,安倍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一切正如預料中的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