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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7589 字
更新於: 2018-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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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個早上都在休息,等到世界之敵的成員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的事。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莉迪亞決定變成菲利浦出去打探情報。

  反正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就當作復健。她是這麼說的。

  一個小時過後,他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狀況如何?」

  「嗯……微妙。」

  「微妙?」

  迪埃特還沒有聽過有人這樣子形容現在的狀況的,眼睛幾乎縮成一個點。


  「對。昨天晚上的爆炸上了新聞,追捕我們的行動也上了新聞,甚至還有人懷疑有恐怖份子。可是警方否認有通緝要犯,也否認一切的攻擊行動。」

  「這樣嗎……」

  「對啊,不覺得這樣有夠蠢的?我是說,我知道威爾蘭政府大概是想要粉飾太平啦。可是也太智障了,我真的覺得這樣很智障。」

  「放心,德馬雷,你並不孤單。」

  靜拍了拍莉迪亞的肩膀,臉上也寫著滿滿的幹智障。


  「可是這樣子預言者的預言……原來如此,是在警察內部通緝我們嗎?我還以為是公開通緝。」

  「嗯……很有可能。我看今天新聞他們高官一直在說什麼搜查不公開搜查不公開的跟機器人一樣,不過路上的巡警還是神經兮兮,我想應該跟隊長說的一樣吧。」

  「是嗎。那麼,明天的計畫又得重寫了呢。」

  迪埃特的眼神死掉了。其他人除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以外什麼都不能做。


  「不,我想想。反過來說,如果不能直接進去的話,我們的選擇變少,倒也不用挑那種奇怪的道路──有了。我記得之前有擬訂過類似的作戰。」

  他的眼神忽然又恢復了光芒,開始在整疊的資料中翻找,過沒多久就發出叫好的聲音。

  「看來隊長也準備好了呢。」

  「那是不是該解釋一下明天要怎麼戰鬥啦。」

  其他五個人像是日常光景般的看著這個場面,面露微笑。迪埃特點了點頭,把最終定案攤在他們面前。


  「好了,從哪裡開始說?」

  「從對方的計畫吧。雖然有四種不同的作戰,不過作戰主軸是一樣的。」

  迪埃特從照片中計畫的複寫開始解釋。


  「對方的作戰大致上流程是這樣的:一、引發混亂;二、確保陣地;三、封鎖;四、清理;五、交涉。不同的地方幾乎都在第三步,他們要根據威爾蘭的反應來改變行動。

  首先,就如同之前所說的,他們會在開幕式的最高潮發動攻擊。現場的攻擊人數是四百人,相對的平民百姓是五萬,工作人員佔了其中大概六千。安拉巴哈人由於外表,很容易被認出來,所以沒有辦法輕易的混入觀眾之內。因此,他們選擇經由工作人員的管道進入,他們買通了一些人,裝成表演道具的貨櫃,提早進場。

  在下午兩點三十分的時候,典禮會正式開始。解放陣線會在三點半離開偽裝的貨櫃,開始行動。他們首先會拿下配電站、配線點這種人少的設施,同時清除周邊的警衛。這些場所基本上都在地下樓層,他們就打算在確保地下部分之後重新調度,分配人員到各個出入口待命。」

  「等等,警力多少?有這麼簡單嗎?」

  「場內不多,看起來頂多兩百。威爾蘭警方把人力散布在整個城市裡了,畢竟不是只有開幕式這個體育場要保護。在會場周遭有不少警力,但是他們可能不會發現異狀吧,會場的兩個無線電台都在第一波的攻擊目標內,只要掌握住通訊,要瞞過外部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便攜式無線電才發明沒有多久,警方的通訊不是經過有線就是經過各個無線電台,雖然還有巡哨機制,不過在解放陣線的優勢兵力之下,可能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吧。


  「我繼續說了。他們自己估計的壓制時間是在四點二十分之前,我是覺得他們還低估了自己。但是無論如何,他們會等到四點三十分才繼續行動。他們會先把戒備比較嚴的環節打通。在四點四十分左右的時候,有一百個人會代替威爾蘭國家軍儀隊出場,五十個人會佔領廣播台,宣告現在狀況。其他的人則是確保那些VIP觀眾,例如說威爾蘭總理之類的大臣。」

  觀眾這麼多,而他們不需要這麼多人質,就讓他們快跑也無所謂。跑得慢的就名正言順的抓起來。


  「在場內引發混亂之後,警方應該會很快的注意到狀況。他們會先分一半到體育場的外側去狙擊他們。打斷他們的反應,隨後退守。另外還有五十人看起來是菁英的部隊則是直接進場,混在觀眾之中打游擊。其他的人分成兩組,一組在三樓的VIP室清出場地,架設通訊站,當成指揮部和其他三個地方的部隊聯絡。另一組在隔壁的沒那麼VIP室把人質集中起來看管。」

  「他們要抓多少?」

  「目前看起來是兩千名,這人數對他們來說應該順手撿來都有。反過來說,有這麼多人,他們也會對他們隨意處置。總之,到這邊,是第二階段。第三階段的封鎖,是斷絕一切體育場內外的流通,配置要看威爾蘭怎麼反應。不過大致上來說就是嚴守各個出入口,加上狙擊手從高處支援。同時清理階段也會進行,他們要確保內部除了他們以外無人走動。」

  「看到人就抓去當人質嗎?」

  「不,沒寫……我認為,大概是看心情槍殺。」

  「嘖。」

  再怎麼說這也太野蠻了,靜忍不住砸嘴。


  「三四階段在他們預估中會從五點開始,到六點三十分以前結束。在結束的同時就會對威爾蘭政府展開交涉。同時繼續抵禦有來自各處的攻擊。」

  「恩,他們的計畫很清楚了,那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跟他們一樣摸進去。」

  迪埃特攤開地圖開始解釋:

  「體育場 很 大 ,而他們人手只有四百,怎麼想也不可能封住所有出入口。所以,有些地方他們沒辦法派人看守,只能用別的手段。」

  「怎麼個別的手段?」

  「把通路整個毀掉,炸藥有可能就是拿來幹這些事的,也有可能是誰的能力,我不敢確定。總之,他們會把通道封起來是真的。然後,就不管那些通路。」

  「呃,所以難不成,我們要一路挖過去?」

  「不是挖。你們看這裡。」


  迪埃特指著多層構造圖上的一個地點。

  「這裡是緊急逃生走道,專門給那些VIP們逃命用的。建得十分堅固,所以炸也炸不掉。而另外一點就是這個逃生通道只能從裡面開。所以恐怖份子們打算把門設定成上鎖之後就不管它。然後,王子,就該你出場了。」

  「我嗎?用我的能力進去幫你們開門是吧。」

  「對,辦得到嗎?」

  世界上的傳送能力者比例不高,而其中能不看目的地就移動的幾乎沒有。古斯塔夫可能是唯一的一個,而且精確地說他不是能力者,是神的碎片。

  只是就算是古斯塔夫,他的力量也有所限制。


  「這個嗎……嗯……風險很大。你們也知道,要是他們一時興起派個人看著,我就進不去。然後事先沒有看過裡面的畫面我也進不去。到時候,隊長你打算怎麼做?」

  「到時候我會融了那道門。缺點是警報會響啦,即使如此還是還是比走正面要好就是了。」

  「好吧,可是內部的問題呢?沒看過我可沒辦法移動喔。」

  「這就要感謝解放陣線的詳細報告了,這邊有照片,你可以靠照片吧。」

  迪埃特指著照片中的報告上附的照片,只佔了整張照片的一小塊。


  「這也太小了吧!」

  「沒辦法,琪娃說這是最高精密度的了,你就湊合著看吧。」

  迪埃特笑著把古斯塔夫的台詞還他,他只好一臉苦澀把臉貼上去,試圖解讀。


  「唔唔唔,好吧,也許有六成的機會,另外四成我大概會飛到世界上不知道哪個角落。」

  「再飛回來就好啦,你總不會飛到岩漿裡去吧。」

  「……是啊,希望如此。」

  古斯塔夫的表情看起來有過慘痛的回憶,讓迪埃特決定不要繼續戳他。


  「好了,王子你之後再看。我先繼續講吧。成功入侵之後,我們會沿著東館的南側往上跑。對方關人質的地方在三樓北側,我們可以直接上去救人。我的預計是抵達一樓的時候會被發現,這裡是最為危險的,對方的裝甲車可能會開進來對我們掃射,上了二樓就安全一點。不過就開始要面對解放陣線的大批追擊。

  他們會在走道上架設路障,所以我們的路線是長這樣。」


  迪埃特在每層樓上都畫了一小段移動的路徑,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他還慶幸至少這些路徑都是直的。

  「路上也會有些敵人,照前幾天的交戰經驗,我們可以很快把他們放倒。上次老爺子說領袖級的有三個人,法路恩.班沙爾會在VIP室和政府交涉;佐哈.蘇卡拉會看著人質同時指揮作戰,卡米.模迪似乎去威爾蘭國家廣播公司了。如果班沙爾的實力和蘇卡拉差不多的話,兩個都是需要注意的對手。而且兩個場所很近,他們很有可能聯手出擊。」

  「沒問題。最不堪讓老爺子對付大批追兵,我一個人也能斬了蘇卡拉。」

  「我不清楚班沙爾的能力所以也說不準……總之我想應該是有辦法的,莉迪亞和王子也能算上半個戰力,大概沒有問題。總之,我們瓦解他們的指揮之後,放人質自由,就可以準備閃人了。我可不覺得我們做了這麼一件好事威爾蘭政府就不會逮捕我們。」

  「我也不覺得。」

  隨著莎赫拉的同意,眾人笑了起來。


  「好了,既然大致上的流程都講完了。最後一點,是時機。」

  「時機,不是越快越好嗎?他們開幹我們就可以衝進去了吧。」

  「我說莉迪亞,就算我們六個都是碎片,六打四百還是有些吃力啊。」

  「可是老爺子在耶。」

  「是沒錯啦……」

  巴斯汀想要的話,花點時間也可以把威爾蘭國家體育場變成蠻荒之地。不過對方手上還有人質,他們不能這麼做。


  「總之,我的計畫是我們造成混亂,讓威爾蘭的特警趁隙突襲。我們要走的路線威爾蘭警方也知道,恐怕在地表出口會有所封鎖吧。我們得提早在那裡待命,一直等到時機成熟,再襲擊他們。」

  「要等嗎?這樣不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犧牲了嗎?」

  「……」

  莉迪亞簡單的一句話讓迪埃特沉默下來。不只如此,其他人還以譴責的眼光看著她。


  「欸?啊咧?我說錯話了嗎?啊~啊~啊~抱歉喔,抱歉喔,我沒有罵隊長的意思。」

  莉迪亞揮著手想要辯解,而迪埃特用手勢表示沒關係。


  「……的確,我們袖手旁觀可能會讓更多人喪命。不過莽撞行事也會。太早行動,無法確定的事情太多了,我並不想冒這個險。」

  要是沒有被通緝,迪埃特原本的計畫其實是直接潛入觀眾之中阻止這場恐怖攻擊。但是他不想事後諸葛,就隱而不提。


  「嗯、嗯,我知道了。」

  莉迪亞一副就是其實她不怎麼知道不過還是先同意再說。


  「那麼各位,有什麼問題要提出的嗎?」

  「我有一個問題。」

  整場會議都沉默著的巴斯汀開口了。


  「我可以用到什麼程度的魔法?」

  「呃,只要不波及群眾就可以。」

  「明白了。不用在意土地損害嗎?」

  「不用。」

  巴斯汀發出明白的哼聲之後,再次沉默。


  「我也有個問題。」

  「什麼,莎赫拉?」

  「我去幹嘛的?可以不要去嗎?」

  「別這麼說,當場可能還是需要妳的技術。雖然我知道對妳來說很危險沒錯啦。」

  「那你還叫我一起行動……好吧,不過我要躲在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大概就是我們旁邊了。還有呢?誰有問題嗎?」

  迪埃特往每個夥伴身上都看了一眼,確定他們各自明白自己的工作。


  「好,那就這樣吧。大家各自準備,我們明天早上低調一點去逃生出口待命。」

  就這樣,在確定了作戰之後,他們各自開始進行準備。

  不過他們不知道,四十八小時後,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天真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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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去應門。」

  「遵命,柴弗大人。」

  開幕前的夜晚,柴弗的別墅鈴聲響起。柴弗坐在客廳裡,忙著和老朋友敘舊。聽到鈴聲,要隨從前去應門。


  叮─咚。

  「來了!」


  叮──碰。

  看來鈴聲的主人沒什麼耐性,隨從連玄關都還沒走到,一陣爆炸就將整座精良的鐵門炸飛。隨從一個閃身躲開,身體纏繞著電氣,準備應付隨時可能攻擊的敵人。

  不過門後的女性只是輕鬆地打招呼,好像剛剛的舉動只是日常便飯。


  「哈囉──你們動作實在太慢了我就自己進來啦。」

  那是名有著紅色長髮的高挑女性,她穿著淺綠色的樸素連衣裙,看起來對自己的打扮並不在意。然而她誘人的身體曲線和她的態度完全相反,天生美貌都讓人感到妖豔的氣息。另一點引人注目的則是,她右手拿著一隻長長的煙管,尖端冒出奇異的紅煙。

  隨從認識這個人,大神官拉布勒娜‧尼傑路思。


  「呀,拉布勒娜,妳還是這麼急性子啊。」

  柴弗輕鬆愜意的探出頭來,就算門被炸了也沒有什麼抱怨。


  「有嗎?我覺得我等好久了。」

  「才半秒而已吧,半秒。」

  另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客廳的更深處傳來,聽到這聲音,拉布勒娜的眼睛也微微張大了些。


  「特尼尼亞已經到了?這一定是假貨。」

  「我也希望是假貨。」

  特尼尼亞講著屁話歡迎她,她從玄關走進客廳,對著皮膚黝黑的矮壯男性打起招呼。特尼尼亞的體格接近正方形,輪廓粗曠,皮膚黑得讓人看不清頭髮的分界。他只穿著純白的短褲和一件偏小的襯衫,讓人一時之間以為這裡是赤道地區。

  最後,她發現了尊敬跪地的隨從。


  「哎呀?這孩子……」

  拉布勒娜表現出了與氣質不相符的驚喜笑容。


  「你也收到了嗎?」

  「嗯。特尼尼亞也有。聽妳這麼說,妳也是?」

  「是啊。史蒂芬某天突然就送了一個過來,要我隨意使喚,我就隨意使喚啦,現在應該在練習修剪庭園吧。不知道他做什麼打算就是了。」

  「妳家的庭園不是以平方公里在計算大小的嗎?」

  「是啊,裡面還有很多野生動物呢,管理起來很麻煩的,能多個人手真是太好了。」

  拉布勒娜表現得一副就是不管隨從死活的樣子,說不定死了更好,省得麻煩。


  特尼尼亞喝了一口威爾蘭的好茶評論道:

  「哼哼,妳還太小看那傢伙送來的東西了。搞不好等妳這次回去,妳家的那隻就在門口等妳。」

  「那我就會重新評估一下。好了你也別跪著吧,我又不是你主人。」

  「遵命。」

  隨從站了起來,那副姿態又讓拉布勒娜愣了一下。


  「說起來,我家那隻是女孩子耶?雖然說看起來差不多……」

  拉布勒娜左看右看,確認是不是穿男裝的女孩。


  「嗯?這就奇怪了,我和特尼尼亞的都是男孩。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非常抱歉,我對先前的事沒有記憶。」

  「嗯……算了,無所謂。反正好用就好,你把門修了就先去休息吧,明天可還有很多事要做。」

  「是的。」

  隨從到玄關修門去了,拉布勒娜就隨手拉了張椅子坐。她的動作之中沒有半點優雅,但本人的氣質足以彌補這些缺點。


  「所以呢,柴弗。兩年不見,突然把我們叫過來是有什麼打算?」

  「還是老樣子性急啊。好吧,既然人也到齊,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現在這座城市裡面有六名神之碎片,我希望你們明天幫我解決他們。」

  「哈?這是你的工作吧。不幹不幹,害我還花這麼多時間過來,結果這這種屁話。」

  拉布勒娜揮起手上的煙管。


  「妳確定嗎?根據我的情報,巴斯汀.列尼普斯也在。」

  聽到這個名字,她立刻停止動作。眼睛瞇細,翹起的右腳也放回地上。


  「喔?他也在嗎?那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你沒有騙我?」

  「我幹嘛騙自己人啊,大家都是同僚,互相幫助一下也是當然的。」

  「……好吧。就幫你這次,不過我的條件是列尼普斯要讓我對付。」

  拉布勒娜深吸了一口煙管,但煙管末端冒出來的不再是紅煙,而是鮮明的火焰。


  「我本來也是這麼計畫的。那你呢?特尼尼亞。」

  「要看你怎麼計畫了,在確認細節之前我不能答應任何事情。」

  「好吧。我的計劃簡單的說,就是明天在冬季運動會會場會有安拉巴哈解放陣線發起的大規模恐怖攻擊。而我已經放出消息,讓碎片們得知這件事。他們已經做了一定程度的偵查,明天應該會一路直衝放人質的地方吧。」

  「恐怖攻擊?介入這種程度的事好嗎?」

  「不,我不打算介入,只是利用而已。他們如果要找死也無所謂,不過如果真要說的話,我可能還會給他們口頭上的祝福吧。」

  「哼,無聊。」

  特尼尼亞不屑的說。


  「所以你的計劃就是待在放人質的場所之前,等碎片自投羅網是嗎?」

  「沒錯。一開始現場只有我,而拉布勒娜在通往人質的路線埋伏。他們看到我應該不會輕易退縮,會試圖一邊與我交戰一邊前進吧。這時,就麻煩你繞到他們後方包圍他們,從三方向夾擊,他們完全沒有逃跑的餘地。」

  「包圍嗎……」

  「如何?你能協助我吧?」

  「在不干涉到俗世的條件下我能協助你。不管是安拉巴哈或是威爾蘭,我都不想造成影響。」

  「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打算沒有意義。如果當場有類似的影響,我就會離開。」

  「還真是固執啊,特尼尼亞。」

  「請說這是遵從主的教誨。」

  「我看比較像是嫌麻煩而已。」

  「你可以說是謹守分寸。」

  「隨你。」

  柴弗的眼皮直跳,伸手揉了揉。


  「也罷,就這樣吧。」

  得到兩人的同意,柴弗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兩張票交給他們。


  「明天中午開始入場,實際上的表演下午才開始。在解放陣線行動之前,我們應該也有精彩的表演可看。」

  「喔呀?沒想到你也有這種閒情逸致。」

  「當然了,這可是四年一次的冬季運動會啊。」

  柴弗以燦爛的笑容回答。

  明天,當世界之敵魯莽地進攻時,他們會發現面對的可不是區區恐怖份子。

  三位大神官正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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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運動會當天,天氣是一反過去數周來的大晴天,好像神明也在祝福這場賽事一樣,不過也或許,祂所祝福的是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慘劇。

  從世界各地抵達的運動員和觀眾聚集在此,整座體育場瀰漫著興奮的氣息。他們的臉上帶著笑容和自信,準備為自己的國家加油,或著奪下獎牌。複雜的器具也在體育場一角被架設起來,那是各大電視台的現場轉播設備,由威爾蘭國家廣播公司為中心運行,隨後分流到全世界的電視台,再進入觀眾的電視機。

  而在這一切的陰影之下,一群人蠢動著。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當然了,旅長。」

  「隨時可以出擊。我還巴不得現在就出擊呢。」

  「別焦躁。焦躁只會讓敵人察覺。」

  在表演人員的器材放置區,四百個人分成八組,鬆散地躲在這裡。他們從昨天晚上就被運到這裡,而在下午三點之前,都不會有人靠近這附近。於是他們暫時離開貨櫃,放鬆交談,做足最後的休息。下一次能夠放鬆,也許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也許是幾年後的事,也許是在地獄。

  在人群之前發言的是佐哈.蘇卡拉,嚴肅但豪氣的帶領方式讓他十分受士兵歡迎。另一名領袖法路恩.班沙爾則是十分受士兵景仰崇拜,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終於到了這個日子了。」

  人群中的某人握緊了手中的步槍,低聲自語。

  「沒錯。今天就是我們重生之日,」

  佐哈看向身邊的人群,沒有一個不是並肩作戰超過十年的戰友。菁英中的菁英,就連呼吸都能同步的共同體。

  佐哈看著他們,忍不住開口。


  「這段時間以來,謝謝你們了。」

  「哎呀,旅長,說什麼害躁話啊,不適合你好不好。」

  「真的真的。」

  「這就叫,那個什麼,現在最新的……故意立旗是吧,故意立旗才不會死!」

  他的話才說出口,就在隊伍中激起笑聲。不過佐哈難得的沒有火大,只是淡淡地繼續說下去。


  「不,真的,十分感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解放陣線能有今天的規模,是所有人在背後運轉的結果,不是我或是法路恩幾個人能夠獨自做出來的。

  特別是我知道,你們有不少人已經累了,慢慢想要過一個平穩的生活。但最後,你們還是選擇追隨我一路走到這裡。懷抱我們的初衷,追尋理想,過著刻苦的生活。我由衷的感謝你們。」

  「唉、唉呀~隊長,你這樣講,我們是不是要玩物喪志一下才能讓你感謝啊。啊哈哈。」

  其中一名隊員尷尬地說,不過那只是因為這群大男人不知道該回什麼話好而隨便亂說的回答。漸漸的,笑容從他們臉上退去,轉為堅定的眼神,舉起右手,握拳。

  佐哈也將右手握拳舉起。


  「哼,呼號就免了吧,不然喊太大聲地表的觀眾搞不好會被我們嚇跑。」

  「嘻嘻,那倒是真的。」

  氣氛再次輕鬆起來,佐哈就讓他們稍息,自己轉向旁邊的法路恩。他手中拿著照片,閉著眼睛,好像在向神祈禱一樣。


  似乎是發現佐哈在看他,法路恩頭也不轉,就這樣開口:

  「真好呢。這種羈絆。」

  「羨慕嗎?」

  「羨慕啊……屬於我的羈絆,在八年前就已經消亡殆盡了。」

  法路恩看向手中的照片,隨後將它收到懷裡。


  「也不是再也無人可以交談。只是……已經回不來了。」

  「我懂。我們都懂。」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能在這裡並肩奮戰。」

  交談到一半,他們頭上傳來如浪潮的掌聲。時間是兩點三十分,典禮正式開始。


  「差不多了,各位,回到貨櫃裡面吧。不久後就會有人出現了。」

  「遵命,指揮官。」

  八組人馬分別進了不同的貨櫃,從內部閉死。他們閉目養神,沒有發出聲音,只有陣陣的交談聲從外部傳來,是工作人員們在激動交談著剛剛的場面有多麼盛大。

  他們聽得懂,他們當然聽得懂威爾蘭語了。在四百年的殖民之後,安拉巴哈的原生語言幾乎消失殆盡。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在故鄉的回憶。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不過依然是他們的故鄉。

  他們還記得從威爾蘭來的老師在講台上用和自己不同的腔調解釋著動詞的變化,只要一個發音不標準就是掌嘴,他們都希望自己的老師不得好死。

  他們也記得那些『士兵大爺』,就因為沒有敬禮就被踢了兩腳。堅挺的皮靴很痛,對於身體比較虛弱的孩子來說,足以造成嚴重的傷害。而安拉巴哈人沒有治療嚴重傷害的醫療資源。

  八年前,他們已經為自己報了仇,不過他們的下一代還沒有。

  他們記得小時候的大型戰爭。父親、叔伯,認識的成年男子都被徵招上了前線,去打一場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戰爭。有些人回來了,有些沒有;有些人四肢健全的回來了,有些沒有;有些人在回到家鄉之後活了下去,有些沒有。

  他們記得青年的歲月。在烈日之下工作,沒有任何防護進就入礦坑,往叢林之中收集稀有的樹皮汁液。每一天都像在賭命般的生活,只為了賺取微薄的薪資養家活口,或是僅僅為了保住自己的手腳。

  也有些人加入了威爾蘭的軍隊。想要藉由體制內的榮耀告訴威爾蘭,安拉巴哈人並不是劣等種族。但他們很快就失望了,教官是二流的,武器是二流的,食物是二流的,薪餉連二流都算不上。彷彿在告訴他們,要是這片土地上有一天發生戰火,你們就隨便抵抗,等著世界另一端的主人來拯救。

  就算他們跟隨主力軍隊到世界各地征戰,就算在地獄般的戰場生還,就算以微薄的兵力攻下了堅不可破的堡壘,就算證明了自己。站在總理面前光宗耀祖的,永遠是那些白皮膚。

  想到白皮膚,他們就想起了亞然.布魯克。那是一名威爾蘭人,總是對安拉巴哈抱持著同情,若要說他是唯一在那片土地上受歡迎的威爾蘭人也不為過。他們想起他在國會的演說,在他做出人權提案時,他們的歡呼、心中所抱持的希望,還有將那股希望完全抹滅的,他的死亡。

  他們想起了以一場暗殺所開啟的革命。誰都沒有準備,無論是安拉巴哈或是威爾蘭。失望與憤怒席捲了各個角落,化為不同的行動。他們記得威爾蘭艦隊在港口中沉沒時的歡欣鼓舞,記得總督府淪陷,全體行政官梟首示眾那一刻的嗜血狂歡,以及鋼鐵之軍踏上這片土地時,無止盡的潰敗。

  他們記得威爾蘭人看他們的眼神變了。他們也記得朋友們只因為在夜晚外出,就無預警地被射殺;同僚沒有理由地被帶走,再也沒有回來;因為一本書就被下獄的精神領袖。他們記得村子外面的屍坑,將威爾蘭人專用設施分隔起來的鐵絲網,還有自己決定再次拿起武器的那一刻。

  他們記得再次看見的,那讓人敬佩的長官。像地獄般操練,卻又充實無比的日子。為了情報冒險,為了夥伴戰鬥。在接受街上居民集體包庇的那一刻,他們從未感到如此光榮。戰友們將親屬託付給自己,出發前往只有單程的任務。總督府發出的每一道管制命令聽起來都像對自己的讚美,雖然同時,他們也對那些活在光明下的同胞感到抱歉。

  終於,他們來到了這裡。



  「時間到了。」

  嚴肅的聲音讓他們同時張開眼睛,黑暗之中充滿了無聲的壓力。八箱貨櫃同時打開,周遭就如他們所計畫的沒有任何人在。軍靴整齊地踏上水泥地,以佐哈為中心,等待命令。


  「現在時間1530,全體人員照各自作戰行動,開始移動!」

  「「是!」」

  他們的泛用武器是加裝消音器的MR-M7自動步槍,是從威爾蘭的死敵手上得到的援助,短中距離都能有效的壓制對手。四百人分成四支隊伍,往不同的路線前進。佐哈本人也親自率隊,往戒備最森嚴的警衛待命室進攻。

  人數是一百對上一百五十名警察。解放陣線擁有絕對的優勢,同時,勝利條件也十分嚴苛。

  他們散開,分兩側在門外的死角等待,傾聽內部談話。



  「喂,湯米,是不是該去換哨啦?」

  「欸?現在嗎?真是,聽得正精彩的說,給他們多站一下也不會死啦。」

  「可是搞不好你會。上一哨是里昂。」

  「嘖,是他喔,好吧,本來還想聽葛麗絲唱完這首的……」

  腳步聲與金屬裝備的碰撞聲漸漸從門後接近,佐哈對面的士兵豎起了四根手指,看到這個信號,佐哈點了點頭。

  當警衛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們全部往裡面飛。意識在半空中就全部消失,撞倒在滿房間的儀器裡面。


  「殺!」

  一百人經由四道窄門進攻,務求對方扣板機的次數越少越好。雖然在行動之前他們就已經把走道兩側底端的防火門關了起來,不過那個隔音效果有多好還有待商榷。

  砰砰、砰砰砰,有如釘槍般的聲響,雖然仍然不小但不顯眼。解放陣線的士兵們一邊奔跑一邊射擊,盡量以最少的子彈解決對手。威爾蘭的警察們遭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到要反應,就已經又二十幾人倒下。

  等到回過神來,警察們就地趴下,掏槍反擊,其中幾名還記得自己職務的人員拿起桌上的話機就轉。不過佐哈有特地分配對付他們的人,只看到十二個人出現在房間各個角落,瞄準那些人便射,他們是從一千三百人裡面特地挑出來的傳送能力者,也是最重要的敢死隊。其中兩個人遭到來自全房間的槍擊而倒下,不過在他們的犧牲有所成就,這間房間所發生的事情沒有傳達給任何人。奮力抵抗的警察們被隨後而上的士兵踐踏過去,其中有三分之一連槍械都沒有用上,是被小刀刺殺的。

  戰鬥沒有持續很久,他們在十分鐘內殲滅了待命組的所有警員,比他們預計的還要快。一百人裡面分出了四十人回到走道上,四散埋伏,準備將正在下哨的警察送去和同伴一起休息。剩下的六十人開始搜索對外通訊的設備,準備開始粉飾太平。

  「呼,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

  佐哈像是行動開始到現在都停止呼吸一樣的長吁一口氣,然後在一眨眼之後變回剛才的表情。


  「旅長,頻率切好了。」

  「很好。現在時間1550,蘇卡拉呼叫各分隊,警衛待命室已經壓制完畢,各分隊狀況如何?」

  《這裡是班沙爾,二分隊確保了配電站,射殺兩名職員。》

  《這裡是三分隊,我們確保了通訊線路室。沒有發生戰鬥。》

  《四分隊,戰鬥後佔領第一電台,二十五人留守,其餘正往第二電台前進。》

  雖然警察沒有攜帶式無線電,不過他們有──重達六公斤的戰爭工具。他們準備了四台,給各分隊使用,而放在貨櫃裡面備用的還有四台。

  《很好,一切都在計畫內,各分隊繼續行動。》


  佐哈停止通訊,舉手高喊:

  「之前分配好的五十人跟我來,其他留在原地待機。四點二十分就定位。」

  「遵命!」

  十個人留了下來,其他的人跟著佐哈往下一個地點前進。他們的目標是辦公區域,照理來說應該都是些國家公務員很好處理,不過反過來想,能在腐敗的官僚體系中站這麼一個不錯的缺領乾薪,這些人的人品值得讓人警戒他們的能力強度。

  辦公區域不大,一條走道加上六個房間,末端還有一個只能從內側打開的緊急逃生出口。兩名警衛在門口擺了椅子坐,被遠距離狙擊,無聲無息的倒下。

  佐哈不敢大意,用方才對付警察的態度對付這些行政人員。五十個人分散在六道門前,在左拉的訊號之下同時踹門進入。令人發笑的是裡面只有三間辦公室真的有人在,其他的人都到樓上去看錶演了。不幸留守的人們很快就成為他們的槍下亡魂,只有一個反應比較快的試圖捲起暴風反擊,造成了一點擦傷。


  「淨空。其他人都沒事嗎?」

  「這裡安全。」

  「安全。」

  在確認自己負責的房間之後,佐哈也問起了其他人的狀況。除了一名稍微需要包紮,佐哈又派了一個人陪他回去後方以外,其他人都留在原地。他們很快的就找了到把緊急通道封死的開關,按下之後,厚達二十公分的鋼鐵滑門就被慢慢放下,沒過多久,就像是永遠不會打開一樣封死。


  「這樣就準備就緒了。」

  佐哈看了一下手錶,時間已經是四點十分,再不轉頭,他們可沒辦法趕上預定的時間。

  「高斯,幫我呼叫其他人。」

  「請講。」


  佐哈接過遞來的對講機,咳了兩聲之後開口:

  「現在時間1610,第一分隊準備前往出場準備室,三分隊呢?」

  《這裡是三分隊,我們也在路上,預計三分鐘後抵達。》

  「好,你會比我們快,我到了之後通知你。」

  他們要襲擊的是威爾蘭國家軍儀隊,就算再爛也是軍人,手上舞動的是真槍,腰間繫的是實彈,體力還可能因為特殊的操練比一般軍人還好。佐哈不敢大意,只能先集合一百多人進攻,集中殲滅他們。


  「其他兩隊狀況?」

  《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我這裡的防守比想像中鬆散,所以先上一樓了。》

  「明白,照你的判斷。」

  要是法路恩的判斷不準,全組織裡面大概沒有準的了。佐哈乾脆地同意了他的擅自改動。

  在通往準備室的路上,他們遇上了不少表演者。歌星、演員、音樂家、青年合唱團、作家、著名導演,雖然佐哈很想在這裡就把他們全部殺光,不過這些人都是集體行動,他也只好忍忍,免得事跡敗露。陰影中的行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順利抵達了準備室的外面。

  說是準備室,也是個足夠在裡面打籃球的巨大空間。出入口有三個,兩個通往後台,被解放陣線佔據,而最後一個通往會場中央,將在表演開始的那一刻打開。

  準備就緒,佐哈開始進行最後的確認。


  「現在時間1620,我們抵達現場,三分隊,準備好了嗎?」

  《我們準備完畢。》

  「好,聽我號令,三、二、一。」

  一字出口的同時,準備室兩邊的大門同時被踹開,同步的聲音讓隊伍整齊的軍儀隊陷入混亂。而佐哈一馬當先,念動力一擊就把隊伍密集的人群全部打飛。

  軍儀隊的槍枝沒有裝彈,但取而代之的,刺刀已經上好。他們很快做出判斷,挺槍刺來,全體近身肉搏。他們在拉近距離之前被削減了半數,但是接連在後的戰鬥沒有落入下風。威爾蘭士兵們靠著各自的力量突破,讓場面變得十分混亂,不光是刀刃和鮮血,連火焰和陰影和難以形容的肉塊都出現了。安拉巴哈士兵們對這股氣勢感到驚訝,不過他們沒有輕敵,所以還是盡可能地做出了最好的應對。


  「可惡,突破!突破他們!一個人也好!向長官報告!」

  「想得美。」

  只要有威爾蘭人開口,佐哈的念動力就會把他的頭打成肉餅。相反的,對方卻沒有這麼強力的領袖。他們也試著朝向佐哈猛攻,但這不如說反而是著了他的意。五把刺刀同時被定在空中,隨後反推回去。而佐哈身邊的戰士們則趁這個機會解決注意力被吸引的敵人。

  軍儀隊的勇猛作戰最後成了他們的遺恨,他們全部死在這裡。


  「這次行動結束大家還是回去練練肉搏吧,別光練射擊了。」

  連佐哈都不得不承認這是意料之外的苦戰。如果剛剛敵人能夠做出正確判斷──也就是集中全部兵力,往佐哈不在的那個方向突圍的話,很有可能就能夠逃離他們的包圍。

  不過他們沒有。這不是運氣,而是領導問題,佐哈贏得心安理得,同時不忘檢討。


  「高斯。」

  「請講。」

  佐哈從士兵手上接過話筒。

  「這裡是一分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抵抗。但最後還是達成了目標。總共十五人死亡,十一人受傷。班沙爾,有什麼意見嗎?」

  《嗯……我認為正面入場的人數不能減少。畢竟我們要震懾全世界。把傷員往後調吧,三分隊的B路線直接放棄,由四分隊的A路線幫忙掩護。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報告長官,明白。》

  在戰鬥之前,每一個人都將體育場地圖背得滾瓜爛熟。他們很快就明白了法路恩指的是什麼。


  《那就這麼做吧。時間快到了,你也準備一下。》

  「不用準備,我隨時都可以行動。」

  時間來到了四點三十分,上一場表演結束,正以最快的速度離場。威爾蘭想要帶給觀眾們前所未有的體驗,節目和節目之間一點空檔都沒有。士兵們拿下消音器,換上新的彈匣,原地待命。

  很快的,大門漸漸敞開,他知道是他們該出場的時候了。


  「列隊!」

  兩隻隊伍會合,剩下的一百零八人排成整齊的隊伍,他們滿身都是血漬,但精神奕奕。前方的大廣場傳來莊嚴隆重的軍樂,大門全開,環繞在屋頂的照明燈讓他們覺得無比耀眼。


  「齊步走!」

  他們以整齊的步伐前進,軍靴連草地都踏出聲音,制服的黑和鮮血的紅化為顯眼的隊伍,直直走進了五萬人的視線中。

  突然,軍樂停了下來,彷彿對這景象感到錯愕。由威爾蘭人開始,觀眾們的熱氣也瞬間冷卻,隨後到場的外國遊客才感覺不對。

  那個威爾蘭怎麼可能讓殖民地的人參與表演的一部分?正當這個疑問閃上心頭的瞬間,廣播系統傳來一陣刺耳的噪音,讓所有人摀住了耳朵。當噪音過去,他們開始不自主地聆聽。


  「各位先生,女士。」

  是法路恩,他率領的部隊已經奪下了主控室。

  「我們是安拉巴哈解放陣線。從現在開始,這座體育場處於我們的控制之下。」

  就這樣,短短的兩句話,讓觀眾們呆滯在原地。但戰士們不會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呈放射狀站立,各自舉起了自己的槍枝,瞄準上方的觀眾席。

  然後開火。



//


  在觀眾席上的屠殺開始的時候,貨物出入口也開始爆炸。十四噸的炸藥同時被點燃,雄偉的體育場其中一角化為廢墟,崩塌波及了廣泛的區域,將數千人埋葬在其下。

  爆炸的聲音加劇了群眾的恐慌,他們毫無頭緒的亂竄,只想逃離這裡。許多人被踩死,更多人擠在一起動彈不得,最後被路過的恐怖份子隊伍掃射。真的只是路過,解放陣線的士兵們對於他們一點興趣也沒有──至少目前如此。

  法路恩帶領著隊伍,往自己的目標前進──VIP室,裡面有著許多他恨不得能夠手刃的人,可惜不是現在,他們還得活久一點。三樓的走道已經無人,平民百姓早就在槍響的時候盡可能地往下逃離這片地獄,不過法路恩很清楚他們的目標都還在這裡,那群現代貴族可不會放下身段去和下等人推擠。


  《報告,這裡是第四分隊三小隊,如同預期的和奧本海默財團的執行長遭遇。但同行的還有卡特爾財團的兩名董事。》

  「很好,讓他們過去。卡特爾財團留下,沒得商量。」

  《遵命。》

  就算要大規模屠殺,金主可不能傷到。法路恩將對講機交還給無線電兵,在一道豪華大門之前站定。


  「列隊。」

  士兵們在他身後排成一列,完全將大門前佔據。確認所有人都準備完畢之後,他雙手一推,猛力開啟了VIP室的門。

  舉槍的聲音響起,大量的隨扈拿著手槍對準他們。VIP室裡面至少有十二個人,至少有一半是隨扈。他們沒有開槍,在超過自己三倍的持槍士兵面前,這些無力的抵抗沒有意義,雖然在場的每一名隨扈都有以一敵二的自信,但一看見法路恩的氣勢,那些自信都隨風而散。


  「把武器丟掉。」

  「你想做什麼?」

  在人群中央說話的是丹尼爾.馬歇爾,威爾蘭總理。他臉上沒有私底下的暴躁,沉著冷靜,試圖以口才挽救局面。不過法路恩沒有漏看他眼底的驚慌。


  「我們想做什麼你們看著就知道了,要做的事很多,我沒興趣在這裡和你交談。你們有兩個選擇,束手就擒或是死在這裡。還是說,我先把你們殺了,你們就懂得少說點話?」

  法路恩的最後一句話對著隨扈們說,讓他們心中一驚。

  「住手。」

  丹尼爾先開了口,在有人忍不住扣下板機之前制止雙方。


  「你們要什麼,我們照做就是。」

  「等一下,總理,我不同意,這樣我們必死無疑啊!」

  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高級官員的人物猛烈反對。


  「忍耐一下,亞勒山卓,現在莽撞沒有任何益處。」

  「這不是有沒有益處的問題啊,殺了他!」

  他轉頭對高大的隨扈下令,不過在對方來得及回答之前,碰,的一聲,打斷了他們。

  硝煙從法路恩手中的槍枝冒出。沒有舉槍、沒有瞄準,從外人來看僅僅是從懷中掏出手槍,然後順手扣板機。子彈準確地貫穿了隨扈的眉心,讓他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仰天倒下。

  「還有人有異議嗎?」

  就連大聲抗議的亞勒山卓也發不出聲音,被擊斃的可是前特戰部隊的士官長,要不是他對隨扈有自信,他也不會做出那些舉動了。

  他只能眼神渙散的坐了下來。其餘的官員也紛紛對自己的隨扈點頭,要他們把槍枝丟掉。


  「手舉起來,綁了他們。」

  士兵們開始行動,他們可沒有溫柔的意圖。十幾個人被迫跪在地上,以手銬和繩子拘束,一個個被帶到隔壁待命。

  丹尼爾在被帶走之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不打算殺了我們嗎?」

  「『我現在沒有殺了你們的打算』,用你的能力看看不就明白了嗎?」

  「你…從哪裡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保密的能力,除了少數幾個知心朋友以外從來沒有透漏過。這種全身上下都被摸透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你自己想吧。帶走。」

  丹尼爾想問個清楚,卻被士兵無情的拖走。在場剩下四十人,等待法路恩的命令。


  「除了司令隊的留下以外,其他人按計畫去支援外部,務必確保攝影及通訊器材的安全。要是線路毀壞,整個作戰的效果就減半了。」

  「遵命。」

  「司令官,我們把器材搬來了。」

  「好,就放這裡。」

  在VIP室,簡單的無線電台被架起。同時體育場各處的交戰也如火如荼地展開。如他們所料,薄弱的警力沒有造成多少抵抗,就算外部聞聲趕來的警力,不是被反向奔逃的人群沖散,就是被掌握制高點的士兵射殺。除此之外這個行動對解放陣線來說實在輕鬆,他們隨意鳴槍,像是驅趕羊群一樣的把人逼往場外。同時也隨興的抓捕人質。

  他們以百為單位被帶到VIP室的隔壁。原本只打算抓兩千人的因為行動實在太順利變成了三千五百人。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差別,頂多就是再花一千五百顆子彈清理掉。

  恐懼像浪潮一般的傳播到整個市區,不過,如果有人能夠從高處俯瞰的話,就能發現浪潮的起源不只一個。

  時間到了下午五點十分,電台終於架設完畢,解放陣線開始忙著把電視線路接過來。與此同時,法路恩開始向各部隊聯絡──散布在全布靈頓的友軍。


  「呼叫全軍,這裡是體育場部隊,我是法路恩.班沙爾,這裡的行動一切順利。各部隊安好?」

  《廣播公司部隊,一切順利。比預期多殺了幾個人就是。》

  《中央車站部隊。我們還在想辦法讓火車停駛,比預計還要延遲。》

  《我們是大橋部隊,指揮官你打來得剛好,請看我們的方向!》

  聽到興高采烈的回話,法路恩皺了皺眉,往大橋的方向看過去。

  劇烈的轟鳴從現實和無線電兩方同時傳來,就連站在五公裡外的法路恩都能感受到些微的衝擊波。塵煙漫天,在高空形成蘑菇的形狀。


  《現在時間1713,炸橋完畢!裝甲車馬上回到體育場支援!》

  「幹得好。」

  聽到對面興高彩烈的回答,法路恩露出淺淺的笑容,他是四路指揮之中最年輕的一個,在軍隊裡就像是弟弟一樣。

  瑟文河大橋是全布靈頓最適合讓戰車通過的橋樑,尤其從城外的軍營開來更是如此,現在橋被炸了,威爾蘭要大規模的調動部隊,會變得更容易阻止。


  「那麼就照計畫進行守衛,一個人也不要放過。」

  《明白!》

  「各部隊也按照計畫,廣播公司部隊徹底壓制之後聯絡我。中央車站部隊在今天晚上九點之前務必完成任務。」


  《遵命。》

  《沒問題。》

  「司令官,大事不好了!」

  通話還沒結束,大門就被猛力打開,一名士兵眼睛瞪得老大,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了?」

  「大……大神官!會場裡面有大神官!」

  「……喔。」

  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一樣,法路恩瞇起自己的眼睛。



//


  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房間之中,柴弗欣賞著整個畫面。

  安拉巴哈的士兵們帶著激情,兇狠且確實的進攻,將長年的憤怒隨著戰呼吶喊出來,先用氣勢擊潰了威爾蘭的守備,再用子彈殺了他們。他們沒有仁慈,那是該由上帝給予的事物。沒有憐憫,就如同四百年來所遭受的對待一般。沒有寬恕,因為他們要威爾蘭人後悔到最後一刻。

  憤怒讓他們化為沒有感情的機器,殺死每一個目標,行動的練度堪稱當代之最。

  「太精采了。」


  柴弗忍不住鼓起掌來,年幼的隨從隨侍一旁,露出不解的神情。

  「柴弗大人,有什麼好精採的呢?」

  「看著唯一的目標,努力不懈,最後達成無人可及的成就。這種故事,你不覺得很棒嗎?」

  「可是您都殺了他們三個人了。」

  「一事歸一事,他們因誤會而攻擊我,我也沒辦法不做抵抗啊。」

  柴弗看著腳邊三名解放陣線士兵,露出苦笑。



  「進來吧,門外的。」

  「……」

  聽到柴弗的聲音,門輕輕打開,法路恩帶著謹慎走近。害怕稍有冒犯,自己的計畫就會付諸流水。


  「法路恩.班沙爾。」

  「大神官大人。」

  法路恩微微低頭,再看向他,腦中滿是疑惑,想要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協助威爾蘭政府的打手,或是單純的想攪局。大神官太過超然,沒有人了解他們,法路恩也一樣。


  「你們做得很好。」

  「……什麼?」

  他皺起眉頭。

  「您在取笑我嗎?」

  「我在讚美你們,也許大神官的身分讓你有屈居下位的感覺,但事實不是如此。你們做得很好,這是我發自真心的讚美。不然,超讚、漂亮、屌爆了、太厲害了、太強了、太美妙了、太完美了,這些我不習慣的台詞,能傳到你心中嗎?」

  柴弗伸出右手。


  「你們做得很好。戰士們燃燒自己的意志,以極限的精神與極限的肉體成就偉業,沒有比這更令人雀躍的事了。」

  法路恩看著那隻右手,也靜靜回握。


  「你不,阻止我們嗎?」

  「當然不會。你們在這裡遇見了可以顛覆一切的鬼牌,但是要是被這種東西攪局,就太掃興了。我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妨礙,雖然可惜的是,有些我們該處理的人,可能會對你們造成威脅。我相你應該也聽說了。」

  「……沒有問題,任何膽敢擋在我們去路的人,我們會以我們的力量排除。」

  「那自然好,不過在我們戰鬥的時候,我建議還是離遠一點。」

  兩人鬆開手。


  「我會待在這裡,用自己的眼睛將你們的行動記在心底。告訴你的手下,我們不會造成危害,我不希望你們在無意義的地方承受損失。好好打這一場,我很期待。」

  「好的。」

  法路恩點頭同意,這名大神官的友善還是讓他不習慣。但他很快就理解到,這就是惡神的大神官。


  「雖然礙於規定,我無法協助你們,不過為表心意,我就為你們獻上禱言吧。願神保佑你們,讓所有的仇恨都得以昭雪,你們的勇氣流傳後世。」

  「……非常感謝。」

  法魯恩再次低下了頭離開。他並不是虔誠的信徒,如果要說的話,他還對這侵略者的信仰感到些許厭惡。不過現在,他會感謝任何的幫助。

  他帶上房門,柴弗轉過身,看著體育場的角落,威爾蘭的警力負隅頑抗,和解放陣線的士兵引起了劇烈的戰鬥。人們倒下,就像一堆堆垃圾一樣,不過柴弗很清楚,他們賭上了他們自己的人生奮戰,絕不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雙手合十,目光沒有離開這場戰鬥。


  「主啊,仁慈並寬恕一切的主。你的子民綻放人生的光輝,就如同你的期望。請照看他們,讓他們能夠高傲的來到你身邊,與你的聖人同列。」

  場內,最後的警力聚集在了一起,他們在觀眾席的角落負隅頑抗,密集的彈幕讓敵人難以靠近。但安拉巴哈人視死如歸,一個五人小隊發起衝鋒,兩人倒下,剩下三人靠到近處。兩顆手榴彈,一陣掃射,場內的戰鬥到此為止。


  「主啊,仁慈並寬恕一切的主。你的子民綻放人生的光輝,就如同你的期望。請照看他們,讓他們能夠高傲的來到你身邊,與你的聖人同列。」

  場外,失控的人群衝散了想要支援的警方。站在高處的狙擊手瞄準了逃在最前頭的人們,一槍一個。屍體絆倒了逃亡的民眾,進一步擾亂警力,雙方都動彈不得。


  「主啊,請賜與你的子民安寧。使他們的意志堅定到最後一刻,使他們不抱悔恨而終。看望他們發自靈魂的行為,就如同你的期望。請照看他們,讓他們能夠高傲的來到你身邊,與你的聖人同列。」

  場內的部隊沒有歡呼,只以最快的速度就射擊位置。不管是警察還是平民,不管警察是否決定後撤。只要是威爾蘭人都是敵人,他們放手射擊,朝射程之內的每一個人開火。幾分鐘內,周圍沒有活人,不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是到了地獄。


  「阿門。」

  這裡沒有寬恕,就如同神的教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