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脆弱

第二十三章　　脆弱


　　升學考前三天的社團課。
　　外頭下著綿綿細雨，有些寒冷的風時不時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
　　在文字的海洋中漫讀，我翻過其中一頁。受到濕氣影響，書本的紙張摸起來黏答答的。
　　同人社教室僅有我和王淨妍兩人，我們安靜地看著書本，備戰三天後的升學考。
　　今天是金煦宇出院的日子。一早，曾怡婷便從群組發來訊息，向我們告知她要去醫院等金煦宇出院，因此不會來學校。
　　讀了近半個鐘頭，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消化考點的效率正在慢慢下降。
　　沉重的眼皮半開半合之際，坐在旁邊的王淨妍拿筆戳向我的手肘。
　　「林一容，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是啊，考試快到了，最近都讀到很晚。」
　　我放下原子筆，揉揉眼睛。
　　「這樣啊……可是充足睡眠也很重要喔。」
　　「稍微拚一下應該不要緊，反正剩不到幾天了。」
　　王淨妍說得對，充足睡眠的確很重要，但是考前如果不認真一點，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該怎麼說……這陣子除了讀書以外，腦中想的只有如何更有效運用時間這件事。總覺得自己好像快變成工作狂了……
　　「什麼不要緊……眼皮都快掉下來了。要不要先睡幾分鐘，我可以叫你。」
　　王淨妍先是露出傷腦筋的表情，然後體貼地釋出善意。
　　「說的也是，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我從書包拿出手機。王淨妍看了，感到有些傻眼。
　　「你……」
　　「咦？你不知道嗎，睡覺前要先滑手機，這是人類本能，沒錯，我只是遵照本能。」
　　「喔……」
　　王淨妍大概對我的鬼話沒興趣，半瞇著眼哼了一聲應付了事。
　　我一邊對她投死魚眼，表示「好歹也吐槽一下吧」，一邊打開社群軟體。
　　視線轉移到手機螢幕上，我用大拇指往上滑移動態。
　　看過一張張的照片與簡短文字，其中一則貼文浮現時，我停止操作，心中湧起一陣苦澀的刺癢感。
　　是金煦宇與六位籃球隊成員在病房中的合照。
　　心中的感受大概反映在我的臉上吧。一旁的王淨妍察覺情況不對勁，努力開口想擠出話題。
　　「對、對了，又薇怎麼沒來？」
　　「……應該去別的社團玩了。」
　　「這樣啊……」
　　話題兩、三句話便倉促結束，她仍不起餒，試著不讓原本的氣氛降為冰冷沉默。
　　「那個……真的很可惜呢，會計檢定和英文……」
　　「是啊……」
　　雖然浪費她一片苦心，不過，現在的我連和她好好對話的心思都沒有。
　　即使盡可能想保持鎮定，但喉嚨彷彿有東西哽住一般，要是不說點話，實在叫人難受，嘆息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原來籃球隊的人也知道出院的消息啊……」
　　「金煦宇好像有跟他們聯絡……」
　　大概是受到我的影響，王淨妍垂下肩膀。
　　與金煦宇要好的球員理所當然有收到出院通知，但令人訝異的是，我傳去的慰問至今沒有收到任何回覆。看到那則貼文，內心不由得開始進行比較。　
　　他不通知，我能理解，畢竟做出違背友情舉動的人是我。因為這個緣故，我們或許不再是朋友了。
　　「……如果不是曾怡婷，我大概也不會知道吧。」
　　「林一容……」
　　自己好像是讓她擔心了，我急忙搔搔頭髮。
　　「沒事，當我在自言自語。」
　　不知為何，一扯到這件事，就消耗掉不少精神。我拉長手臂伸懶腰，把整個上半身貼躺在桌面。
　　「啊啊……真的有點累了。」
　　閉上雙眼趴在桌子沒多久，緊繃的身心獲得釋放，睡意果真如浪般襲捲而來。
　　意識消失之際，背上傳來輕柔似羽的重量，令人分不清是實感抑或是幻覺。
　

※ 　　　　　　　　　※　　　　　　　　　※　

第二十三章之二　　嘆息（本章使用第三人稱）

　　
　　身體的恢復狀況良好。出院後的隔天，金煦宇來到學校。
　　住院期間受到籃球隊許多人的關心，放學時間一到，他就前往體育館找教練與學弟報個平安。
　　後天就要升學考了。由於在這個時期生了重病，無法以最佳狀態去應考，與今年升學考無緣的金煦宇便留下來幫忙球隊。
　　休息時間，當金煦宇看著球員的數據表時，有個學弟通知他外面有人要找自己。
　　走到室外一看，有個淺色短髮的少女站在那裡。
　　「是你啊，厭世女，祝賀……看來不是。」
　　金煦宇向她打聲招呼。少女的臉色看起來無精打采，似乎不是來表達慰問。
　　「社團……大家都在等你。」
　　「我不去。」
　　少女的話零散不明確，金煦宇仍可以從中聽出她想要表達的涵義。在她提出要求之前，金煦宇便一口回絕。
　　或許是不滿金煦宇的態度，少女面露不悅。
　　「因為你的關係，他們都很難受……社團也因為這樣……」
　　「是嗎……那麼我就更沒有要去的理由。如果只是想說這些話，就請回吧。」
　　自己鼓起勇氣的話語不被當成一回事，少女沉痛地閉上雙眼，低著頭緊咬嘴唇。
　　為了他，有人忘掉自己受的委屈，每天為此擔心煩惱。
　　因為他，有人忘不了自己的所為，每天為此魂不守舍。
　　「我不走……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都不去找他們，不管是怡婷，還是林一容，你都要好好說清楚！」
　　少女的低喃夾雜微微的顫抖。
　　金煦宇冷冷看著眼前泛著淚光的她。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這句不負責任的話使少女感到非常失望。她忍不住怒氣，向他揮出手。然而，馬上就被金煦宇抓住，手腕無力地垂下來。
　　停頓片刻，少女奮力甩掉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掉。
　　金煦宇看著少女走遠的落魄背影。
　　這時，臉上傳來一滴一滴細小的雨點，抬頭往上看，灰濛濛的天空下起雨來。
　　沒多久，雨便越下越大，落下的雨滴打在建築物發出聲音。
　　不知名的嘆氣聲因此被埋沒在雨聲之中。